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17部分阅读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17部分阅读

    相觑,然后猛地一靠脚。

    胡子官员耸了耸肩,打了个手势,卫兵又是靠脚,高昂着头小跑到庭院的角落。那里有几个蒙着布的柜子或者什么的,嘤嘤和阿昭借着月光和火把,并不能看那么远。

    卫兵将布扬扬一揭,把铁笼子推到水池旁边。另外一个卫兵呼喊着让他走开,然后在水池的这一面探出长枪,把铁笼子上的插销拨开。

    “那笼子里装着的是一截枯木头?他们想用这些枯木头干什么?这么麻烦是做什么啊……”阿昭眯起眼睛揉了揉,“其实我眼神不太好,看不了太远呐。”

    “我早就猜到了不劳你坦白。”嘤嘤白了他一眼,“那是猪头龙啊猪头,他们是想把我们扔进去!”

    “猪头龙?那是什么?扔进去干嘛?”

    嘤嘤扬了扬眉毛,“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中原管那叫鳄鱼。”

    阿昭唉拉唉啦表示十分惋惜,眼看小庭院中除了被卫兵层层围住的门以外,只有一扇半开半阖的小门,当即扣住嘤嘤的手腕爽朗一笑:“得罪了!”

    说罢,嘤嘤就像个铁饼似地被他抡了出去,以一道华丽的抛物线狠狠撞进门里。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卫兵们晕头转向,在举枪看嘤嘤飞的时候,阿昭已经打了个滚窜了出去。他的速度相当快,卫兵们却已经回神。阿昭只觉脚踵左右刺下长枪,枪尖扎得石蔓地腾起烟尘,心下一寒,只能提气硬冲。眼看三五步路的样子,腾身飞扑进门里,谁知里头是好几级台阶。刚巧背后风声大作,一把波斯弯刀旋转着擦过他的顶心,啪地一声打进黑暗中,阿昭浑身冷汗地咕噜噜滚下去,摔了个倒栽葱。

    那把弯刀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时间丁零当啷落了一地的金属声。外头有人呼喝着要射箭,嘤嘤窜到门边上伸腿一踹,赶紧抬上门闩,门板上立时噗噗噗钉出几簇黑洞洞的箭尖。她像是被吓了一跳的虎斑狸,神经质地往后一跳。

    “唔……你踩到我了。”

    “黑布隆冬看不清!”嘤嘤把他扶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阿昭摇摇手,才发现没人看得见,便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火折子点燃。火苗在黑暗中安静地窜起来,照亮了一尺见方的地方,迎面就是一张摔得鼻青脸肿的猪头脸。阿昭强忍住笑走了几步,发觉这里应该是个灶间。

    他伸手,把扎在木柜上的弯刀拔下来,一个勺子经不住那么大力,摇摇而落,掉在一地的金属食具上,又是清脆的丁零当啷。两个人都受不了地耸肩捂耳。

    好不容易静下声,阿昭随手抄起一个大锅挡在胸口,转身望着门板,“这还射得没完了没了了,啊?”比了个眼色让嘤嘤自己也拿一个防身。

    嘤嘤哼着小曲儿踱到了他背后。

    阿昭无奈地看着小姑娘笑了笑,走到门闩边上,让她去对面站着,“等会儿箭阵一停,你就打开门,把门板翻过去罩着自己。这个门框太低,他们要走进来就得低头,一低头,我就……”他把弯刀向下一挥,作了个冷笑的表情。

    “你不晕血?”

    阿昭的冷笑立马变成了斜嘴:“这种时候也没办法了啊……”

    嘤嘤点了点头,“好的,如果这次你能带我回去见阿源,我就不跟你计较偷烟云卣的事情了。”

    阿昭的斜嘴变成了瘪嘴:“不好这样的吧,那真不是我偷的呐……”

    “你这种段数也就骗骗阿源。”嘤嘤斜了他一眼。

    她其实见过阿昭。不是正脸,不是身材,不是声音,所以她一直觉得他是个生人。但是一旦相处久了,一些细节就让她记了起来。他的身份不重要,他的确没有说谎,可是在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他做了隐瞒。她决定,如果阿昭能救她一命,她可以考虑不说出去。

    毕竟,他也算是个温柔的人。

    当然,她也不会傻乎乎地告诉阿昭真话。

    外面的箭羽一阵接着一阵,门板都快被射塌了,卫兵还没有收手的痕迹。嘤嘤皱了皱眉:这么想抓他们,直接把门板点了不就行了么?

    还是说这里头有东西?

    嘤嘤抢了阿昭的火折子就往里走。

    这个灶间比她想象得要大,非常阴凉,还有冷风习习,应该是通到什么地方。火折子太小,她看不清房间的尽头。但是所见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摆着好几口大锅炉,里头扔着些半熔不熔的黄金。

    突然,背后的阿昭倒吸一口冷气。嘤嘤回头,他面色抽搐着指了指天花板。

    嘤嘤抬头,人。

    剥皮见骨的……人。

    六十六、让我们偶尔形而上一下

    嘤嘤见过许多死人。

    他们巫山派的习俗与中原大不同,葬礼尤其。南疆若是有人过世,长老们会把逝者整整齐齐大卸八块,然后装到一个陶瓷瓮里,吹吹打打地下葬。等到两三年之后,再把瓮启开,嘤嘤这个圣女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她会穿着华丽的盛装,头戴纯银星星兰,端坐在瓮前,把小手探去里头拣骨头。拣一根,就用袖子擦一擦,小心翼翼地按从头到脚的顺序叠好,口里还要念念有词夐古流传的禳祈。可怜前代圣女早就把禳祈忘得差不多了,嘤嘤还得自己编着来,唱完半个时辰。

    所以嘤嘤虽然年纪小,也可说惯看生死。你想啊,有时候骨头上头还连着点被尸虫忽略的肉渣渣,一打开瓮就是股混着馊臭的血腥,这都是小意思了。

    但是当她举起火把,面对一个大得离谱的庖厨,头顶三寸还以猪肉铺的制式挂着一个个人,纵使她打小摸尸也有点顶不住。举着的火折子突然变成了系魂灯,照得五步之内明晃晃的。长条桌,大锅炉,杀刀肉俎,往后是硕大的混沌,不知道通向何处。有风从不知多深的地方吹来,吹得火折子一飘,面上亦是阴寒透骨。嘤嘤咽了口口水,小退了一步,却不想她一动,尸体也吱嘎吱嘎地动起来。

    阿昭杀猪似地大叫,嘤嘤被他吓得跟个猫似的炸毛起跳,连退几步:“你叫什么?!”

    阿昭委屈地捂着手臂:“我被射到了!见血!”

    嘤嘤觉得很是掉分。阿昭这种见血晕的都还没吓到,她居然被几个死人吓到,心下不快,又不耐烦,往橱柜里拣了个火钳,不听劝地往里走。黑暗渐渐把她包裹起来,门口的鸣谪渐远,小女孩单手抄着火钳,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睨着梁上诸君,穿梭在长木桌间。诸君还是很老实地,松松垮垮垂着胫骨,不能蔽体的织物轻飘飘地扬在风里。他们是被阴风吹得紧,牵扯到了梁上的锈铁和朽木,这才响得厉害。

    她举高了火折子,“他们好像真的是纯金的诶,这世上原来真有点石成金之术,我还以为……谁!”

    阿昭大惊,一回头,就看到她将火钳插到锅炉的耳环里,把几十斤重的东西轻而易举地丢了出去……

    轰隆!

    锅炉砸进窅暗中腾起一波灰尘,尸体被碎片击中,摇摇晃晃团团相撞,房梁上恍如敲着金石钟鼓。

    “谁!”嘤嘤话未完,就又飞出个大锅炉,这次,锅炉在半空中就被剑锋劈成了两半。陆铭扶着谢源从黑暗中走出来,“住手!你打到阿源了!”

    嘤嘤看到后爹二哥,登时松了口起,明明高兴得要死,还装出一副你们这对死断袖快去死吧的模样:“你们怎么跟个耗子似的!”

    她二哥哪里顾得上她,摘了她的火折子就扔到锅炉底下的土灶中,把谢源抱了过来暖身。“里头都是冰,他冻坏了……”

    “没用死了!没用到可以去死了!”嘤嘤哼一声,在桌子上一倚,“可是冻坏了为什么还闪那么快?”

    陆铭似是大梦初醒地看着身后,一双剑眉拧了起来,很是警觉:“我们是从黄金王的房间里下来的,底下是凌阴,我们找路的时候被他遇上,打了一架。他不弱,虽然我伤了他,但是他对里头很熟悉,我们怕他使诡计,就逃出来了。”

    他想起他使剑纵劈,一度以为得手,谁知居然夹在人家的肌肉里,刺也刺不进去,拔也拔不出来。陆铭倒真没遇到过这种事,他与师兄同门比剑,那都是长袖飘飘剑风贯日,哪有一上来就提着把弯刀往人上扑的,真是太不懂规矩了!当即就有点吓懵。黄金王得寸进尺,居然仗着身高,五大三粗地把他逼到冰壁上来个一老拳,陆铭想起来就羞得红脸——这种事情,发生了也就算了,谁没个输赢,但居然被阿源看到了!被看到了!他以后肯定更喜欢那种大野牛了……

    谢源冻得抖抖索索,窝在一旁烤火,面上霜雪联翩,看上去很可怜。嘤嘤给他挑了个锅炉过来,锅炉底下也不知道糊了什么东西,反正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就糊了,冒出白烟来。谢源动了动唇,陆铭附耳去听,什么都没听见,乘机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们三个在这厢闹大团圆,阿昭那儿的木板门终于顶不住了,就听得砰得一声,庖厨一角泻进银白的月光。外头的卫兵如狼似虎地扑进来,但是门又矮又窄,一次只能进一个人,还得探着头,明摆着给阿昭送脑袋。阿昭使着波斯弯刀,砍一刀,一个抖摆甩掉淋漓的血珠子,门口的楼梯上不一会儿就留下一汪四溅的血,脑袋都顺着台阶咕噜噜往底下溜。前面的身体喷着血泉倒下,后头的卫兵要进来就越发得难,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阿昭口里念着:“哎呀真是……哎呀你们快来啊我头晕……哎呀……”整个人都颤颤巍巍跟个挣扎在枝桠间的枯叶一般,下手却又快又狠,弯刀不一会儿便砍出了缺口。

    亭亭的月光照着发亮的血泊,楼梯尽头的人头已经堆得像是小山一般。阿昭映着澄亮如水的月光,莫名想起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觉得古人真是会作比,不禁提袖揩了揩脸上的血,却不想反倒把脸糊得更花。

    不禁摇头:“哎呀哎呀。”

    尸体堆得塞住了门,他把弯刀咣当扔在地上,恍恍惚惚向那升起的火光走去。陆铭揽着谢源,眼角眉梢都是安心得舒缓,嘤嘤的眼光中居然还很艳羡。小女孩虽然脸一如既往地臭,但分明是看英雄的模样,阿昭觉得被阴风吹得冷,不禁摇摇头:“哎呀哎呀……”

    突然嘤嘤瞳孔一缩,“小心!”

    背后有风,阿昭踢起弯刀往后一格,刀劲一漾,弯刀铮然而裂!

    阿昭随即对上一双熟悉的三角眼:“我就说,不是自己人,谁那么大手笔!”

    盗大爷哈哈笑着地把弧刀撤去,手腕上强劲的催迫感随之而退。

    阿昭漫不经心地笑笑:“哎呀呀,手砍得都麻了。”

    刚睡醒的小荷揉揉眼睛,在看清楚漫得哪里都是的真是血之后,吓得埋在盗曳衣服后面不敢抬头。她搂着盗曳的腰,盗曳的腰上系着老头的脑袋,长头发刚好做了腰带。

    “你们怎么?”

    盗曳翻白眼:“被追得到处跑,最后跑岔气了,就被抓来喂猪婆龙……”

    “那你可得谢谢我了……”

    盗曳一搂他的肩,使劲揽了揽。

    六个人好不容易聚齐了,自然是坐成一团,细细说了遍经过。如果那时候有外人,就会看到一群男女在深夜死过人的密室里,围着一个锅炉窃窃私语,很容易想到在行什么密仪。

    两两都说尽了,众人沉默了会儿,盗曳先指指头顶:“现在可他妈见真章了,这黄金城就是个套!把人骗来,做成黄金,然后再骗人,这发财发得好!”

    嘤嘤小大人似的斜他一眼:“快去,去看看那些卫兵是黄金骨么?”

    “不用看了,不是。”阿昭摇摇头,接过陆铭的水囊温了口,立马被盗曳张牙舞爪地接过话头,“我说是吧!我说是吧!嘿他们自己人就是人,把外人就给做成不是人!”

    “就算是个套,也不是为了黄金,说不通。”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谢源勾手去抢阿昭的水囊。盗曳往后让了让,抱着后脑勺,“有什么说不通的,天下财迷一抓一大把,这黄金王大概也掉钱眼里头了。”

    谢源饮了口水,摇摇头:“我问你们,黄金是做什么用的?”

    陆铭严肃地跟话:“做什么用的,快说。”

    盗曳嗨了一声,一拍大腿,觉得这个问题真傻:“你说干嘛用的?”

    谢源不悦,陆铭跟话,问你呢。

    盗曳转转脑袋,五双眼睛都滴溜溜地望着他,还真有点忐忑了:“那不就钱么?钱那就是买……买东西?”

    谢源高深莫测地一点头,“说得好。”

    盗曳气上来:“玩儿我呢你这是!”

    陆铭赶紧一摆手,让他听谢源说。

    谢源清了清嗓,“黄金虽好,却无论如何不会成为目的,它只是一种手段。你赚钱,就算再贪再吝啬,其实也都知道,这并不是为了钱本身,而是因为钱能买到其他东西,让你能过得更舒坦。若是黄金城中真的因为缺钱,而用一种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办法把人骨变作黄金,那他们想要用这些黄金去干什么?一般人都会去想,他们是想交换城中没有的货物。那么有多少商旅想往这来做生意?又有多少人回去过——这个传言有多久了?”

    陆铭眨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我师叔祖小时候给我讲过。”

    “起码四代人。”谢源掐指一算,“这是存心想要做生意的样子么?再笨的人做生意,也都知道要吃回头客才过得下去,他们却把每一个来城里的人都变作了黄金骨,这样,他们只能靠运气等来下一批慕名而来的商人,再霸占他们的货物。你们不觉得这很可笑么?如果说黄金城单纯为了黄金与买卖而存在,这个城池根本就不能自洽。”

    言毕,谢源淡淡地从一干人的脸上扫过。

    众人静默,屏息。

    好一会儿,阿昭才摸头轻声道:“哎呀……我问个问题,什么叫自洽?”

    谢源那股酷劲立马灰飞烟灭:“就是逻辑上的严密一致。”

    盗曳眯着三角眼:“逻辑?”

    “就是想起来比较合理!”

    “这怎么想想就能知道合不合理了?这怎么能靠想就不合理了?我们这还啥都不知道呢!”盗曳仄歪着脑袋,陷入了死循环中。

    陆铭跟嘤嘤亦是很有求知欲地看着谢源。

    谢源扶额,“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直接靠逻辑,就能证明唯一的上帝存不存在……”

    “上帝?”

    “东皇太一!”谢源抓狂,“唯一的上神因为是完美的,而完美包含着存在的概念,所以他一定是存在的。就这么简单,完全不需要证据。”

    “为什么存在就一定是完美的?”陆铭皱眉。

    “pot!”谢源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拍拍他的肩,“后来这种论证就是被这么推翻的。”

    陆铭嘿嘿笑着挤过去一点,很驯顺地摸样。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盗曳抓狂地把水囊一丢,“我一句都听不懂啊!”

    谢源耸肩,下巴往上抬了抬:“就是说他们绝不会仅仅因为黄金而把人变成这个模样,人骨金大抵是副作用。至于真正的目的,我想我能猜到一些,”他与陆铭对视一眼,“就是太疯狂了——当然,这都是我猜而已。”

    六十七、死(上)

    盗曳像是被烫到舌头的猫,猛地凑到谢源身边:“什么内幕、什么内幕?”

    陆铭也往前凑,一手扶着谢源的腰,把他拉离有前科的盗曳:“黄金王死了夫人。我们猜他大概是求得了什么邪术,要复活他王后……”

    盗曳一下子跳了起来:“王后!你们这动作也太快了吧,就一晚上,居然就摸到人家老婆房里了!啧啧,不佩服不行!”他一把揪住陆铭的衣襟,“漂不漂亮?漂不漂亮?!”

    谢源让着两个人,看了眼嘤嘤:“怎么说?”

    嘤嘤沉吟:“这个倒可以有。”

    阿昭“咦”了一声:“哎呀,为什么时间错位就是逆天,起死回生就不是逆天?好奇怪呀……”

    嘤嘤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人有那么值钱?人命贱得很,贼老天哪管这么多,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赚。至于死了又活,那自然算你厉害。”

    小荷呜咽了一声,从她身边避让开去,被她煞到了。阿昭哎呀呀摇摇头,“天道不公。”

    嘤嘤漠然一哼:“这才是天行健。”

    谢源在一边听得讶然:小孩才区区十七八岁,居然一派强盗逻辑,再不管以后就坏掉掉了,当即咳了咳嗓不让他们再说下去。他冷声问,有没有听说过命格与黄金相连的邪术,嘤嘤摇摇头,大概看他脸色清冷,犹豫了半晌才接着道:“命这个东西,不是偿,就是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闪烁着,睫毛轻颤,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脸上却很是不快,像是被家长打了一顿赶出房门外罚站,就气哄哄思量着离家出走的孩子。

    谢源叹了口气,“再仔细点儿说。”

    嘤嘤道夺命这个东西的确逆天,是凶术中的凶术,唧唧歪歪讲了一大堆,谢源就听懂两点:一、既然是凶术,自然很难,光是人力很难达到,要借助法器,所以各有各的法子;二、巫山派圣女也就是学业未满半桶水出来晃。

    谢源抚了抚下巴:术数体系他完全不懂,但是黄金跟人命的关联,他倒突然想了起来。古人很可爱的,特别喜欢相似疗法,吃啥补啥,比如肾亏就吃鞭。金玉之类,因为可以长久不腐,从上古开始就是修仙之人必备良药,不老金丹、长生吞玉之说就是这样来的。黄金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性命。

    这黄金王也许是被天竺大夫给蒙了,觉得设术把人变成附骨金,就能把人命加在他老婆身上?这天竺大夫蛮会忽悠嘛。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还是很想知道。现在几个人都有异化的样子,即使逃出城外,也难保不会继续恶化。虽然这个谢左使似乎几年来都吃香喝辣,身体倍儿棒,但黄金王也说了,只有他一个。

    眼珠子朝向头顶——他可不想和这么一群家伙浪荡江湖。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光落在鬓发散乱的小荷身上,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衣服的摺边。

    “小荷受伤了么?”他把急吼吼逮着陆铭问风月的盗曳扯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问。

    美人从来没那么主动过,盗曳大羞,很会看颜色地附和着一拍胸膛:“没有伤到一分一毫!”

    “那就糟了……”谢源侧过脸,不让闻言投转目光的小荷看到他的嘴型。“去,切她一刀看看有没有异化。”

    “诶?!”

    “就她一个不确定啊……”

    “要确定这个干嘛!”盗曳在两个美人之间转过来,转过去,不知道该看哪个才好。

    “只有她没有下过矿坑。”

    盗曳急得直抖手:“你不也没下过!”

    “上次的事我早忘得精光了,说不定下过……”谢源掩面,给他使了个眼光,盗曳皱着眉头静坐半日,推推嘤嘤,“你,你去看看……小荷宫主有没有……那个。”

    嘤嘤侧头不理。

    没想到那边厢小荷拿了刀就往颈子上一划,那个凶蛮,好像割得不是她一样。几个人就看到血一飙,谢源一愣,盗曳赶忙扑上去。

    “她是哑的,可不是聋的!”陆铭愤愤白了他一眼。

    谢源慌神地摸过去,“怎么样?”

    盗曳一边给她缠脖子一边闷声道:“异化了……”

    “我问你人呢?!”

    “没事!还不是你!”盗曳恨不能咬他一口,挡着东挡着西不让他看,谢源好不容易从他身后探出头去,小姑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副被撵出家门的小狗模样。

    好了,异化的缘故不是碰过倒霉的矿洞和黄金。

    他们异化,黄金城里的人没有。

    “为什么?”谢源喃喃,“我们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喝的水,吃的饭,呼吸的空气。

    如果要在这方面做文章,整个城池都要串联在这个阴谋里。

    “为什么?当然因为我们是汉人!他娘的!”盗曳高声叫骂。

    这还搞种族歧视?这么高辨识度的术数倒是见识了……

    嘤嘤突然发话:“能夺命的术数发动都很难,布局范围绝对不能大,每次针对的人,都必须很确定很确定。”

    “嗯?”

    她一直沉默着,此时一发话,五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毕竟只有她一个人算是专家——至少也是砖家。

    “我听我老师说,夺命之术,必定要精要专,施术不能累及他人,所以我们身上应该是带标记的,被叫做术引。”

    “不是黄金骨么?”阿昭吐吐舌头。

    谢源盯着她:“我想知道的是,他们什么时候,怎么样,把标记种在我们身上。”

    “我也很奇怪,因为也许你们看不到,我对术力却很敏感。要种术引,我应该知道。”嘤嘤低着头,“也许他们根本没有种。”

    谢源霎时脸色大变。

    盗曳缠好小荷,扶她枕到膝上书桌顺着发,跟其他人一般纠结满脸:“我听不懂!”

    “没有种……怎么能辨识我们?”

    “原来是这样,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活着么……”谢源喃喃,看着背后的月光。

    嘤嘤点点头,“我一直这个城池很古怪很古怪,太多不自洽了。”她小心翼翼地用上了新术语,跃跃欲试地查看谢源的脸色。“也许阿昭那句话说对了,黄金城根本不存在。”

    “我们在幻境里?那么真实的幻境?!”

    “幻境要不就是改变原有的实物,给我们错觉;要不就是直接影响我们的头脑。”她指了指脑子。

    “那我们只要找到黄金王就能知道一切。”陆铭握拳,在心底加上几句脏话,“都是他干的!他为了复活他的皇后,居然想对这么多人下手,我们应该去找他算账!”

    阿昭摇着头站起来,随手抄了把菜刀:“真是麻烦死了。那我们就顺着谢左使和陆少侠来时的路,杀回他的寝宫吧。乘着他还没把高贵美丽的夫人藏好。”

    众人杀气腾腾地散会,谢源特意放慢了步子,和嘤嘤走在一起。

    “其实你没说真话吧。”他低声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嘤嘤眼神闪烁,“跟你这种人说话有时候简单得要命,有时候倒真难。”

    “幻术,在术中能够解开么?施术人一定会在这个城市中么?”谢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嘤嘤眨了眨眼睛,拉住了他的手:“任何术法都有致命之处,我们总要试一试。与其坐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去问问黄金王,不是么?”

    “他的确是这个城市的主宰,若不是他,也没有别人了。”谢源安慰着自己,突然想起什么,嘴边浮起诡异的笑。

    黄金王他,真的活了整整五代人之久么?

    最大的漏洞,不就是在身边么?

    谢源转头,对嘤嘤道:“我想……”

    他眼眸一缩,呼吸一滞!

    时间恍如静了……

    “噗”得一声,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松开,往前倒去。

    脖颈上死死扎着一根飞梭。

    他眼睁睁看着她被飞梭的劲道拖出几步,扎进了大蔓砖……

    一句话都不及说。

    “趴下!”陆铭扑过来,压下他。他的身体很年轻,还不算很强壮,但往往都很暖。

    谢源握住了嘤嘤的手,不敢放。

    背后盗曳一手将小荷甩给阿昭,一脚把火上的锅炉踢了出去:“躲!让你们躲!让你们放冷箭!”

    锅炉里熔融了的金水飞溅,像是黑暗中的一挂虹,将几个隐藏在暗中的卫兵兜了满头满脸。盗曳怒极,把金水全湍了出来,凡是沾上的都只是发出一声短促却凄厉的惨叫,随后戴着慢慢冷却的纯金面具倒在地上。有一具尸体重重朝谢源倒下,被陆铭狠狠踹开,那流金滴在地上,印出了那人最后恐怖的模样。

    不见血的杀法。

    “还有谁!”盗曳咬着牙刀,映着熊熊的灶火,“站出来!”

    “不要再叫!”阿昭受不了,把他往后一拉没进黑暗里,陆铭立马就听不见他们三人的声音。谢源挣扎着起来要去看嘤嘤,陆铭不肯,一扯住他的手腕往旁边的木桌爬过去。谢源却像是得了失心疯:“她是你妹妹!”

    陆铭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带着哀求。

    谢源重重甩开他的手,爬过去看嘤嘤,还没抓到她的手就感到身上一重,陆铭轻轻一震。

    谢源疯了,大力翻身接过少年。

    一箭封喉。

    六十八、死(下)

    阿昭盗曳瘫软地倒在地上,黄金王揪着小荷的头发,从黑暗里大步隐出,胸口一道深深的刀刻。

    黑衣蒙面的死士从长桌旁抄近,举起了火把,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臭味。

    谢源定定地看着哭哑的小荷,他看得很认真,却没有焦距。

    “打平了,我的人,和你的人。”黄金王箍住小荷的下巴,狠狠凑到谢源面前,眼神却对着门口那坟丘般的人头。“怎么样?还跑么。”

    谢源含混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拉小荷,黄金王却置若不顾地揪着她退后,大步朝向门外。几柄弯刀随即封在他的面前,月色流淌弧刃,上头映着小荷惊慌失措的脸。

    谢源垂着头:“你们会对他们做什么?”

    两个人架着他就走。

    “你们会做什么?!”

    背后的房梁上传来低沉的金铁声,木质房梁簌簌地往下掉着木屑。他走过那一滩血泊,转头,看到那些人在搅动着一个生锈的锁盘。那些埋在墙壁上的锁链转动,悬着黄金骨的木架子便慢慢从高得不可思议的天花板上降下。

    铁钩。

    刺透整个胸腔的铁钩……

    他闭上眼,快步走出了门。这不会是真的。

    外头星海河瀚,暗色的天绒上飘着赤色,赧色的云,没有血腥的石榴花香乘在风里。

    这也不会是真的。

    黄金王黝黑的巨掌揪着小荷的散发,她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在浮满猪婆龙如同枯木般背脊的水池边。“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不介意把她丢下去。”

    谢源绯色的眸子轻微一转。

    “她也很漂亮。”黄金王钳起她的下巴朝向自己,嘲讽的眼却对着谢源,吊起他那浓浓的眉毛,“我想我的手下也会很乐意享用她。有多少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这个城池里有上万个侍卫。我记不清了。”

    谢源从嗓眼里挤出一声冷笑,“现在你有一个城池,我却只有一个伙伴,你却比我还害怕。你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姑娘可以用来驯服我,只是我有一百种方法,打碎你想要的容器。”

    他指了指自己散乱衣物下的胸膛,轻声而劣质地笑道:“让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女人。所以别浪费时间耍花样,把她还给我,然后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么。”

    黄金王挟着小荷就走。谢源原地坐下,几柄弯刀紧跟着贴上他袖侧,像是伺机的蛇,但绯瑞云只乖顺地盘卧在细纱之中。入了城中,绯瑞云一直都没有精神,不怎么动弹,即使在凌阴之中也没有为他渡暖。

    谢源只闭目。月光清凉如水。

    不多时,前方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他睁眼,是纯金的足环轧着黑色灯笼裤。黄金王一甩手,小荷扑进了他的怀里,像是死鱼一样僵硬。

    谢源冷冷地一扯嘴角,顾自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会儿,拉着她跟在黄金王的身后。小荷似乎伤到了腿脚,走路的姿势古怪骇人,像是十分严重的罗圈腿,看上去有几分可笑。谢源耐性地扶着她的腰,也不管刃尖的催促。不一会儿,他们再度入到了上城之中。

    他们……他们都是死了么?

    小荷终于忍不住问。

    “不,”谢源循声扭头,一双绯色的眼看上去很冷漠,“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怎么能伤人。”

    小荷闭嘴,努力使自己不再抽噎。阿源看着她,却又不是,他的眼光落在极深远的地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他的手很稳,却冷得像块冰。

    谢源也的确什么都没有看在眼里。

    飘纱挂绸的厅堂,繁复雕琢的拱门,挂毯壁炉与羊头木琴,混着石榴花香的夜风,宫女的酥腰长腿,雪貂玉||乳|……

    他只能不去看,不去听,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黄金王不多久便领着他们回到那个宫殿深处的房间,大而沉重的包铁木门缓缓阖上,侍卫与宫女都被隔绝在了门外。越接近那个房间,黄金王看上去也就越志得意满,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对小荷的存在有所置喙。

    水晶帘在谢源眼前叮叮咚咚地跳脱着,谢源去突然犹豫了。小荷鼓起勇气替他拉开帘子,黄金王背对着他在里头倒酒。谢源皱着眉头,低身让了进去,这一次,他没有拒绝黄金王的酒杯。

    “我的妻子去世了很久。”他说。

    谢源漫步绕过了水池,走到黄金棺前。他没有打开它,只是坐在它身边,表示他在听。小荷害怕地躲到了衣橱的后面。

    “她从中州来,是一个真正的公主,真正的,纯粹的血统。”黄金王扬了扬酒杯,深邃如刀刻的脸有了一点雀跃的神色,“如果她在这儿,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很美,跟你一样,也是一个很文雅的人。你会用很多很美好的词来形容她。”

    “她死了。”谢源淡淡道。

    黄金王慢慢收敛了雀跃,突然狠狠踢向床角,纱幔被他踹得飘了起来。他陷入了暴怒之中,伸出食指死死指着他:“该死的!谁都会死!他们也死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把你的眼珠抠出来!”

    “说下去。”谢源小口啜了酒。“把力气留给你的女人。”

    黄金王愤愤地垂下手,“幸好有原金。原金会救她,原金也会救我……”

    谢源暗暗与小荷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黄金王却突然敛口,一拂袖,茶几上的酒杯不见了。“天太晚了,以后你就呆在这里,直到她苏醒的那一天。”

    “说下去。”谢源打开了黄金的棺材,绯瑞云划出了他的袖口,鞭尾拧成一道利刺。“你不会想看到她大卸八块。”

    黄金王目眦欲裂,大笑着指着小荷:“你以为你能威胁我!你以为你们还能活下去!”

    “说下去。”谢源脸不变色地刺进了尸体的胸口。“乘我还没有对准她的心脏。”

    黄金王鼻孔像是盛怒的公牛一般夸张地缩张着,在灯光下,面色扭曲如狞利恶鬼。他朝前疾走几步,本能地伸手阻止,谢源却漠然地抽出绯瑞云来,恶质地舔了舔上头珊瑚珠色的血:“站在那里,对,就是那里,不要越过水池。说下去。”

    高大男人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最后挫败地说:“你果然很像她。”

    谢源摆弄着绯瑞云,侧耳。

    “你会后悔听说这些的,你们这些低贱的耳朵,怎么能窥听天意。”黄金王怨毒道,“在她死的时候我得到了原金。你们这些蠢货,一辈子都在为更多的黄金卖命,却从来不知道黄金的源头既高贵又强大,哦,那些可怜的蝇头小利……在她重病的时候,我把她的魂魄盛放在了原金中。原金会本能地吸收活人的命数,滋养其中的魂魄,并且利用这个过程繁殖,活人的骨骼最后会完全变成黄金。那个时候,他的命数也被吸干了。”

    谢源想了想,抬起下巴,“所以,你能保存她的身体和记忆,却不能让她们合二为一。”

    “所以你是最好的!”他看着谢源的眼光变得温柔而狂喜,“原金选择了你!你还记得么,原金承载着她的记忆,所有的黄金都一样!每个人,每个人在化骨的时候,都得到了一部分的她,都有可能会变成她……但是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只有你,你还活着!”

    谢源心说我才没劳什子女人的记忆,更不想有,不知道谢左使有没有像他这么幸运。如果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自己被这个蛮牛一般的男人操的场景,他该多么绝望。

    “所以每一个外来者都被你用原金去荼毒了。”谢源站起来。

    “他们活该。”黄金王扬扬眉毛,嗤笑着张开双手,“黄金,黄金,为了黄金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就这样慢慢得、慢慢得被原金吸干,被黄金填满,他们应当很高兴吧?!天上不会落下待宰的羔羊,待宰的羔羊永远只有贪心的人。”

    “说得很妙,说得很妙。”谢源坐在黄金棺边,低头看了看那个女人。她的神色安详一如从前。棺木里陪葬的珍宝淹没了半侧身体。“她是个幸运的女人,只是你太不幸了。你从哪里得来原金,原金在哪里?”

    “你想知道的何其多。不过,如果现在还想凭这个来威胁我,你就太愚蠢了。”黄金王满不在乎地背过身去,“我珍惜她的身体,但是现在我更珍惜你的。身体与记忆,在你们没有重叠之前,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如此重要的事情?杀吧,刺吧,对她做什么都可以,我提前容忍王后的小脾气。”

    “你其实在乎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逼你。”谢源睨着那个紧绷着却因他一句话而舒缓的背影,摸了摸绯瑞云。“因为你也不知道吧。”

    黄金王猛地转身:“胡说!”

    “时间过得太久,连你都已经忘了原金在哪里。也许你还忘了她为什么而死,为什么会在黄金打造的棺椁里,忘了原金如何荼毒生人。一切的一切你都早就已经忘了,你的年纪太大,再多美人也无法慰藉你的身体,再多美酒也无法滋润你的干渴,你忘记了有几个日升月落,或者月亮从来没有落下。”谢源从棺椁中捞起一枚精致的印玺,手掌大小的天蓝冻玉,上头刻着九叠篆,“嗯,藏玉之璞。”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皱皱眉,“这是她的陪嫁,当然,以后是你的。你们会变成一个人。”

    谢源把印玺一翻,朝向他:“武德三年。武德三年是什么时候知道么?”

    黄金王沉默,眉头深锁。

    他看了看小荷,小荷露出半张脸,打了个手势。

    “如今是乾化年间了,皇帝刚改元——你多大岁数了。”

    黄金王扶额:“我多大了……”

    “武德,已经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谢源松手,天蓝冻玉玺印清脆地摔在了地上。

    他轻声,带着报复似的得意:“你早已经,死了。”

    六十九、大难不死必有后来的厚福

    谢源不知道说完这句话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变故。黄金王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捂住了脸:“我已经……死了……?”

    随着他越来越低沉诡异的声音,他的手指开始融化,就像泥浆在暴雨的冲刷下潮水般的褪去,血,乌黑成旧的污渍,转变非常快,露出半截白骨只是短短几呼吸间的事情。他黝黑的巨掌再也不能挡住他融化的脸,眼眶崩裂,眼珠弹跳着滴落在地上。

    纵是谢源期待着这样的结果,也不禁往后一退,格住了黄金棺椁。他四周的空间开始撕裂,那些月亮般的楼阁,披纱挂绸都变得隐隐约约如同蜃楼海市。谢源怀着震惊又得意的感觉看这个地方,所有的所有都随着夏夜灼热的气息震荡、摆抖,以可见的速度衰败、腐朽,他依稀可见背后真实的茫茫荒沙。时间如同指尖的细纱,从这个繁华到完美的城市里漏走,张开巨口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将一切梦幻湮没……

    一声咆哮拉回了他的神智,腐朽着的黄金王飞跑了几步越过了干涸的水池,朝他伸出手来。谢源吓得反跌进黄金棺里,退无可退。每拉近一寸,黄金王的血肉便枯萎一寸,谢源与他隔着一道生死的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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