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部分阅读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部分阅读

    了过往行商带来的暖床,和勾栏院里的小姐,真连个雌苍蝇都寻不见。”老宋苦哈哈地点头哈腰,“真别说,除了脾性大点,手脚那叫一个麻利!坛中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打点吃打点穿打点住的,小小年纪不容易!”

    说着还分外尽兴地低声说:“还只管吃住,不要钱!”

    “哦,怎么收来的?来了多久了?”他看着那丫头的样子,当真不像是普通人,疑虑了很久却找不见由头,今日给碰上了,还不逮着老宋可劲地问。

    老宋一摸光头:“我远房表妹的姑娘,从小没了爹,前几年病痨娘又撒手去了,这不没法么,千里迢迢来投了我……”

    谢源摇头:“你这做舅舅的。”

    “嗨,谢左使你是不知道,我这远房姑娘,远得实在……有点远!”

    说话间,“远得比较远”姑娘又回来了,肩头搭着一块不知什么布,那股油腻又腥臭的味道,熏得谢源差点抽过去。老宋伸手用力一抽她的头:“怎么回事!荡刀布背着到处走!想不想嫁出去了!”

    “那小子还是不肯吃药,我伺候不了了。”丫头斜着眼睛,在荡刀布上头擦了擦手。

    要是平时,老宋保准一蹦老高,连声一叠“让他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过去了,但是现在,谢源还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呢。虽然这亲戚这么远,但是这几天丢脸也差不多该丢到他这儿了,他可得端着点架子不能再出丑。不过这照顾人的事情老宋还真没怎么做过,他只知道怎么把人弄得要让人照顾……

    谢源发话了:“是关在柴房里的那个?”说着把那本《武林年鉴》拢到袖中。

    “可不是!”老宋可是标准的找到杆儿就往上爬,“前几天晕得像个死人,昨天有力气了,醒全了,开始闹腾!这中原来的人就好这口——给脸不要脸!”

    老宋气鼓鼓得把剑咣当收在鞘里:“还花钱!”

    “什么来历?”

    老宋心说这大人记性还真差劲,拣要紧的说了,谢源点点头,“看看去。”

    当日凭着谢源一句话,那小子得了跨院小阁的待遇,房间不大,可也算是个安身之所。跨院小阁就傍着正房,也亏得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几步路的光景,老宋跟在谢源身后,乘机把破孩子的荡刀布扔在一边,得了白眼一枚。前头谢源待遇更高,掀开青花蜡染的布帘就飞来一碗药,身体本能地一侧,那碗药自鼻尖呼啸而过直接扣老宋脸上。

    老宋脸一黑,“噗”吐出一点药渣:“混账东西!”

    “丫头,把你舅舅拖出去洗洗。”

    丫头呼哨一声,拖着舅舅的臂弯走了出去。谢源把瑟瑟发抖的大夫让了出去,坐进青竹圈椅里,“你叫陆铭?”

    床上的人翻起来狠狠地瞪着他。

    谢源颇有些惊讶:那日跟个破麻袋似的,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现在一看,倒长得是鼻子是眼,只是因为左眼的眼翳还没好,看人总是歪脖子斜眼,连带眼刀子也甩得阴毒。

    谢源看着好笑:“把眼珠收起来,否则眼疾好不了了。”

    那人哼了一声转过头。

    谢源把下摆一震:“你叫陆铭是么?”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让我服软,那是休想!”

    谢源奇了怪了,“我不过才问了你的名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贼头!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来!”

    谢源怒极反笑,“行吧,不想留着,那就滚。”说着大袖一挥带出一阵风。床上的人一下子便绷紧了抬起头来,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像一只生气的小豹子。

    “我尽地主之谊好茶好药待你,你倒懂得顺杆爬,对我的人诈唬。这就是你们武林正道该有的模样?动得了就滚回青暮山去。”

    少年红了脸,掀开被子就跳下床。谢源拢着袖倚在靠背上,冷眼看他跌坐在踏脚上,摇牙撑起来摇摇晃晃往外头走。

    外头笤帚哗哗划着地,丫头不正经的声音混在里头传来:“好心提醒你一句,往东行三百里戈壁,这几日正赶上沙狼成群迁徙。”

    谢源饮了口茶,笑看了丫头一眼,正对上她浅色的眸子,映着阳光有赤金的光芒:“诶丫头,雇些人,跟个商队走应该没有关系吧?”

    丫头懒懒一笑:“那总得要有路钱,商队的人可靠不住。”说着笤帚往少年脚上一扫,害得他扶着柱子才勉强站稳,恼怒地看着房里的谢源。谢源一扬头,“闹也闹过了,还不进来?还真想去喂狼不可?”

    少年肩头微颤,“不用你好心……我、我陆伯纯不授嗟来之食……”

    “嗟都嗟了大半年了,”谢源出屋用力一揽他的肩膀,把人带回屋子里,“你以为身体是自己的么?人之为物,发肤心腑,哪一样不是受之父母,为了这种傻乎乎的事情逞强,你对父母可怎么交代?”

    想不到少年一下子挣开他的手:“你们的人杀我父亲时,可有如此作想!”

    谢源皱眉,杀父之仇,这可不好对付。嘴上却说,“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照你的话,谁若杀了我的父亲,我去中原岂不该见人就杀?!”

    陆铭偏过头呼和呼和喘着气,伤口雪白的绷带渗出了血迹,却什么话都不说了。谢源看着小少年汗湿的鬓发,不禁扶额,“我怜惜你还是个小孩子……也罢,药你爱喝不喝,饭你爱吃不吃,什么时候觉得身体好了,自己在这儿帮工攒了路钱就回去。”

    十五、做好人可要硬着头皮

    “你可真有俩下子,”丫头不久便蹭到了谢源身边,把笤帚往石桌上一靠,挣着石桌一屁股坐了上去。她从谢源手上夺了果盘,翘着腿吃得高兴,“那小子乖乖喝药了,屁都不敢放。”

    “你可真不知道客气——你就不怕我么?”谢源好奇地撑着下巴颏,抬眼看丫头。丫头绝对长着一张路人脸,脸上还灰扑扑的,大概是刚在灶房里烧完柴火。

    “人死不过碗大个疤,我再不吃,可真饿死了。”丫头移开了眼神,端着果盘的手一扬。谢源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听她边嚼东西还边嘤嘤嘤地唱曲子。

    “成天嘤嘤嘤,就叫你嘤嘤吧。”

    丫头一舔嘴唇,敷衍地道了句“随你”,跳起来抄起笤帚走了。谢源远远看到老宋走进来,“你这个侄女,非池中物啊。”

    老宋眼睛一亮,笑得两撇小胡须蹭蹭蹭往上翻:“左使大人是觉得这丫头骨骼清奇么?可是这小孩儿都十八了,早过了习武的年纪,您看这事儿……”

    “跟武功没关系。”谢源哈哈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宋一番,“倒真看不出来是你家闺女啊。”把老宋不好意思地直挠光头。

    “对了,左使大人,刚才给那棺材客人看病的大夫说,那小子伤到了肺,以后怕是有嗽疾,可是坛中缺几味药,您看……”

    “能救就救,把人家弄成这个样子的还不是我们?”谢源扣了扣石桌,站了起来,“对了,这里没有药房吧,缺药是怎么个说法?”

    “嗨,有什么是封丘没有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咱们这儿!谢左使,不瞒您说,镇上的药铺就是咱们治下的,就是没让别人知道。这地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走过来的谁没个病灾,坛子里的这个,”他伸出右手,两个指头暗搓搓一撮,“不少都是靠医馆药铺进账!”

    谢源一笑,“这财劫得可好,就是做不大。缺哪几味药,去哪儿寻?”

    老宋“咦”一声,脊背一挺,显出很不能苟同的表情:“左使大人,您是不知道,别的赤脚医生都给我们赶跑了,光去年就收了这个数!”

    他无奈,“我说那药……”

    老宋不情愿地把话题扯回来:“其他的倒可以从几个商队里头换,就是一味降真香,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听那个大夫说,这种药材,中原很少见,被叫做‘番香’。”

    “我们不就是‘番’么?”

    “好像是南番……”

    “真是得了贵人病啊,”谢源无奈,“镇子里歇着这么多马帮,你都去问一问,求得到就好好商量,求不到就算。这味药那么名贵,普通人家肯定用不起,必定有其他药替代,你和那大夫说说换个方子。”

    老宋诚惶诚恐,傍晚的时候回来说,封丘还真有人现带着绛真相,是一位没见过面的商队头领。“他想让左使今晚亲自去一趟拿药。”

    “哦?他想要什么没有直说?”谢源沉吟,“人看起来怎么样?”

    “没见着……底下人挡了。”老宋不由得脸色难看。

    谢源笑起来,“这么不给宋坛主面子,有些胆量啊。”

    “看那批人面生,不好太咋呼。”

    “不知深浅最是折腾人,”谢源转身把丫头喊来布菜,“那就不去了,这种烦心事交给大夫,咱们今晚上好好吃一顿。”

    老宋这才摸摸俩撇小胡须,“左使大人,有时候老宋真是搞不懂,这么个混头小子,你何必呢……这不瞎折腾。”

    “混头不混头可是以后才知道。”谢源笑。

    这季节天暗得越来越早,两个人在月光下坐定,谢源替他斟了杯酒,搞得老宋手忙脚乱。

    “那小子来历不浅,他爹不是很厉害么,若不是死得早,估计现在早已经开山立派了。他师傅又是清风剑派的当家人……”

    “清风剑派上下多少人,左使您也太那什么,那什么了。”

    “也是个人情啊,”谢源眯起眼睛,“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论别人领不领情,道理都摆在那里。我们以礼相待,他日如果落到那小子手里,说不定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嗨,这年头,谁管人情这回事?欺师灭祖的数来一大把,还想有人报恩?左使大人真是太年轻了!”

    谢源叹了口气,“我还真是讨厌这样子的江湖呢。”

    老宋歪着头喝酒,“那索性把人现在送回去吧?怎么说清风剑派也比我们小小的青莲坛财大气粗。治病的事情丢给他们丢给他们!这可是个不吃力的好买卖!”

    谢源转身看看跨院小阁的灯火:“满身是伤得送回去,脸上抹不开。不急,养熟了再放不迟。”

    话音刚落,前院有个力夫跑了进来,“报坛主!门外有人想要拜见谢左使……坛主,放不放进来?”

    老宋气急败坏,“个狗奴才!这当然是问谢左使!”说罢偷偷看他的脸色。谢源笑了笑,“难得和老宋你吃个酒,居然被人扰了。算了,人家都请上门来,不去倒显得我们气量小——估计是笔大买卖。”

    “是占便宜吧!顺杆爬的东西!”老宋吹胡子瞪眼,整整衣衫站了起来,“我青莲坛地方虽小,往来也算个地头蛇,这是要狠狠敲我们一笔啊!”

    谢源颇觉得好笑,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是来寻仇的呢。

    走到最外头的院子里,沙枣树下立着个身形魁梧的小厮,穿着一件青葱色的小衫,宽肩蜂腰,长腿笔直,在成日只见沙尘和糙汉的地方实在是很扎眼。小厮看到他便迎上来躬身:“这么晚冒昧前来叨扰,实在是失礼,只是我家主人仰慕谢左使……”

    老宋大概因为下午不好的经历怨气颇深,他话还没说完就嚷嚷着废话甚多。那小厮也不恼,从怀里掏出一个玛瑙宝奁:“这是我家主人的贽礼,谢左使见惯天下珍宝,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谢源接过,不由得瞥了老宋一眼,意思是看人家这随从。老宋当即狠狠瞪了人家一眼,然后晃尾巴邀功……

    他默默地打开宝奁,以为会是什么奇珍异宝,谁知里头居然是几条萝卜干似的东西,但是颜色要更深一点,也更光滑明亮,衬着猩红色的绒布破像是一个黑色幽默。旁边老宋“诶”了一声,他恍然大悟:人这是把降真香都送了过来。谢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大喜,直接塞给大夫让他趁早煮了,这才施施然对那小厮说:“多谢啊,这么金贵的东西。”

    那小厮对他一抱拳:“实不相瞒,我家主人身体不太好,人气太重太冲的话,容易犯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定要亲自请谢左使饮宴的。”说罢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锦囊,“这是我家主人带给左使大人的书信,还请左使过目。”

    然后对着老宋也是一礼,“下午得罪了,盗坛主。”

    那小厮递完锦囊就匆匆离去了,像他来时一样突兀,偏生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谢源也欢心,老宋也消了气。

    “看来这家主人不单有钱,还很有权。不是几世几代的名流,恐怕教不出这种下人。”

    老宋哼了一声,不高兴的意思去了大半。

    谢源不避讳地打开锦囊,里头是张叠起来的纸条,谢源一边展开一边揶揄他:“老宋,连教训小孩子都很难,何况是下人,人家这个规矩做的……呵!原来是在这儿等我们呢。”

    老宋擎着灯笼凑上去,那纸上的字龙飞凤舞的,看得人眼花,大意是说请谢源去黄金城一趟。

    “黄金城是个什么地方?”

    老宋呸了一声:“可真会做买卖!才几两降真香,就想邀左使大人一同去黄金城,这胃口也太大了!”

    十六、熊孩子的打工生活

    谢源更好奇了:“黄金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北上戈壁与朔方草原中间隔着条销金河,沿着销金河一路往西,就是黄金城,遍地黄金,跟不要钱一样。”旁边跟洗衣盆奋斗着的嘤嘤淡淡道。

    老宋被抢了话头,觉得受到了严重的蔑视,吹胡子瞪眼地抢话,“小孩子家懂什么!去去去去!黄金就是钱,什么不要钱!这黄金城哪里是这么容易找的!来来往往这么多行脚商,我就还没听说谁去了有回来的!”

    “赖着不想回来了呗,做生意的都跟你一样,哪个看到黄金还动的了啊?每天都过一样的日子本来就够受的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地方,难道还回来过穷日子?!”嘤嘤从月色下抬头一瘪嘴,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谢源看他们俩这是要对付上了,不禁抚额:“斗理不斗嘴。老宋说得对,人家这么送一封没头没脑的请帖,我们不一定要去。我也觉得这下子掉价掉得有点狠。反正他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到时候能赖就赖,赖不过再说。”

    嘤嘤把衣服往水盆里一扔,鼻孔出气。谢源看着好笑,“你不就想出去玩儿么?有机会到各处逛逛……”他话还没说完,嘤嘤揽起水盆就往里走,那叫一个不屑一顾。

    谢源与老宋同病相怜地对望一眼,“我真有点想去找找那个人,问他怎么调教下人的。”

    青莲坛就是那么寸把地方,到了第二天,床上躺着的那位大少爷就晓得了黄金城这么一档子事。

    “我陆伯纯既然和千绝宫有不共戴天之仇,就不会稀得你们人情,到时候该清算的恩情我一并都会还。那位公子若是真想去黄金城,陆伯纯奉陪到底,不敢劳动谢左使大驾。”

    嘤嘤一边布菜一边学他的话,拧着眉装出一副正经小模样,说话却阴阳怪气的。谢源转头望了一眼跨院小阁,知道他听着呢,摆摆手让她别说了:“随他去,有什么可说。”

    “我觉得你这人真是虚伪,”丫头一撑桌跳了上去,“你是想做圣人么?”

    谢源摊手:“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我对付他干什么?”

    那陆铭才十八岁的年纪,搁现代就是个高中生,成天成夜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大概还青春期逆反,看谁都白眼。他为人师表——虽然才为了小半年——但犯不着跟一个高中生过不去。

    不过……如果陆铭看上嘤嘤的话他可以考虑插一脚,撮合撮合,年轻人就应该早点谈恋爱,谈了恋爱再失恋一下,整个人气质都跟愣头青不一样,拿得出手。

    也许是那个用黄金城换来的降真香真的是神药,当日破麻袋似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谢源每天跟嘤嘤两个人混日子,也不知道今夕何夕,总之好像一眨眼之间,那个少年就已经可以扶着门框恶狠狠瞪他了。他乐得做个好人:“病好得差不多了么?”

    陆铭戒备盯。

    “嗯,眼清目明的,可以开始赚路费了。”谢源把老宋叫进来,“咱们坛里头人手不够,是不是?”

    老宋点头如捣蒜:“哎呦喂就跟穿着半截裤似的,一动就露屁股!”

    谢源自动翻译成捉襟见肘,一指陆铭,“这有个青状年劳动力,工钱不用发,全记账上,省的小孩子乱花钱。什么时候够路费了,什么时候放回去。”

    老宋眼珠子一转,谢源都能看到他肚子里噼里啪啦打起来的算盘:“我们这儿的力夫,一个月月俸一两,账房先生一两四钱,不过这小子哪能给他进账房哟!那个,巡街巡镇押镖的都是坛中自个儿兄弟……”

    谢源看看外头背着大袋货物进进出出的力夫,心中恻隐,看陆铭细皮嫩肉大眼睛长睫毛的漂亮模样,怎么都不像干重活的。

    “他就这么点高,被这么重的东西成天压着腰日后长不高的,还容易罗圈腿,嘤嘤活那么重,摊点给陆铭——就在内院伺候着吧。”

    陆铭像只发怒的小豹子,蹭蹭蹭从跨院外头的围栏里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谢左使,你也没怎么高。”

    陆铭娃娃脸,远看小小的,走到近前来个子倒真不矮,比他还高个几公分。谢源看他明明很愤怒却详装冷淡的样子,不禁失笑,“就这么定了。你是男孩子,要多让着嘤嘤。”

    嘤嘤吹了个口哨,跟在谢源屁股后面进了里屋,两个人摆开棋局杀起来。嘤嘤好端端的椅子不坐,非得踩着椅子面坐到椅背上去,高兴了不高兴了就借力摇椅子,谢源落子时一阵砰砰砰乱响。谢源也不说她,自顾自下。不一会儿,看出这人丝毫没有受影响,嘤嘤改而朝外使唤,“小鹿,还不奉茶?”

    “好名字。”谢源修长的两指从纹枰上取走她的车,嘤嘤甚是不满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踩了他一脚。

    陆铭悲催的奴役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而且漫长到一眼望不到头。

    陆铭其实没那么老实的,他很想逃。他拿着笤帚到处扫地的时候在想怎么逃,洗衣服的时候在想怎么逃,布菜的时候、给谢源换床单的时候,都在绞尽脑汁想这件事情。墙其实也不怎么高,但是他的内力没有完全回复,就怕到时候打不过谢源,如果再抓回来不知道要给怎么整。

    他觉得谢源虽然每天笑眯眯笑眯眯,拢着袖子一派青山静水闲云野鹤的模样,但肯定是个坏坯子,比老宋之流阴毒十倍百倍。而且,江湖上还说他喜欢男人,跟那个魔教教主姬书夜要死要活的!那可是男、人!男人!俩个男人搞在一起……陆铭根本想不出来这怎么搞,只是想想都觉得那可真是太可耻了!他刚被从墙上取下来的时候,甚至还觉得那个大魔头要拿他当娈童,心里又气又恨,每天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蒙被子里,时刻准备着跳起来揍他一拳然后捧着他的头狠狠撞一下。后来看谢源动都没动他,他稍稍轻松了一点,可是……可是谁知道呢!

    总之只要谢源一走近三步之内,陆铭就自动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两个人成天就是一个侃侃而谈,时不时揶揄熊孩子,而熊孩子永远退后三步戒备盯,戒备盯,戒备盯……

    谢源私底下偷偷问嘤嘤:“小鹿是天生斜眼么?”

    嘤嘤:“嘤嘤嘤!”

    谢源不知道,去年年冬,金克颐路过青暮山下,陆铭得了消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骑着他的醉花骢从清风剑派冲下来。可是金克颐在小汤河的船上住,他硬是口衔短刀在他的船底下伏了一天一夜。这样的熊孩子,可见不好骗,而且主意大。一颗糖就信你是好人,拉倒吧。

    熊孩子有时候觉得自己大好华年居然在这里做下人,也会无限悲戚,在灿灿融金的夕阳里看着枣树上的栖鸦出神。虽然在清风剑派他过得也很清苦,但是那时候毕竟清苦一个人就够了,不需要整个剑派的清苦都担在肩上——肩还很痛。而且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练剑修气,现在他除了劈柴和切菜的时候能走走刀法,完全无用武之地,又怕谢源老宋之流看出他的根底深浅,不敢随意动真气。

    正当陆铭神思已远、面色狰狞时,谢源突然从他身后冒出来,用他温文尔雅的声音温文尔雅地说:“陆少侠不会想着逃跑吧?”

    陆铭脸一红,恶狠狠道:“少血口喷人。你以为人人都和你魔教中人一般不讲信用!”

    谢源鼓掌:“我就知道陆少侠受话算话,是条汉子!”

    “还望谢左使也是条汉子。”陆铭半阖着眼鸟都不鸟他,顾自走开。他就知道这魔教头子心黑,看穿他的企图就来拦他一脚,害得他现在即使想走也锋芒在背。

    十七、俺们这噶都是白眼狼

    没过几天,坛子里突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老宋期期艾艾地在谢源那儿诉苦:“神目坛有一件砗磲血胤要送到我们这儿,结果前几日不是下了场暴雨,山路被冲垮了,他们过不来,就把货放在那边一个山洞里,派了两个人看着,让我们自己等路通了去取。”

    封丘昨夜也下了一场暴雨,现在火红的太阳才刚升起来,八月天燎人的日头难得有凉爽,谢源带着嘤嘤、陆铭在内院乘早用膳。这么多天过去,谢源算是立下了规矩,用早膳的时候,每个人念一小段听风楼武林别册。谢源让老宋去听风楼买消息,说是想知道“江湖中怎么传我的”,老宋打死也不肯花这钱,谢源磨他,他磨钱,没钱大过天,没办法了,就只能订点小道消息。听风楼的武林别册据说是一月一出,传到他们坛中,就是几个月前的东西了。

    老宋被砗磲血胤逼得涕泪尽下的时候,陆铭正挺着背念念有词,字正腔圆:“清风剑派掌门大弟子薛采与巫山派妙水使斗武成知己……”

    老宋说话多大声,陆铭硬是扯着嗓子给人家盖过去,谢源想听听上奏都听不着,伸手搭在陆铭腕上:“好了,别胡闹。”

    陆铭像被怪物碰了似的蹭跳起来,退后几步戒备盯,只见映着火霞的温润眉目。

    老宋赶紧扑过来扯住谢源的袖子:“左使啊,小的这回是真的调不开人手了!这砗磲血玉相当名贵,我也不敢随便雇人去取,左使大人有什么办法没有?”

    谢源笑着扯回胳膊:“悠着点,袖子都快给你扯断了。这砗磲血玉是个什么东西?既然那么名贵,他们又怎么会那么大意地留在深山野林里,也不怕马贼顺了去?——对了,我们这分坛,到底做什么营生,不会是卖药吧?”

    老宋只当他眼高手低:“当然做生意的咯!否则总坛哪里来这么多……咳咳,咳咳咳。昆仑山出血玉,出玄铁,这可是中原千金难买的奇珍!我们分坛在首阳古道上,进账之一是要向来往马帮商户提点路费,不过有来有往,我们得派向导给他们引路进昆仑,有的马帮人手折了,我们也派教中子弟护送,不过这个嘛当然得多收点儿。另外,我们自己也做生意,都是总坛分下来的货物,有时候马帮走不进山去了,就直接在我们这儿买了。有些坛主主意可大,哎呦那个生意做到中原去勒!老宋我若是也像盗坛主一样收一伙野兵,那……”

    谢源嗯哼一声,心说这还成规模了,好家伙,农耕时代偏僻西域这是想逆天还是怎地:“说说这砗磲血胤吧。我记得砗磲是佛礼八宝,取自一种养在水里的贝类,难道我们还有学江南养蚌取珠的习俗不成?”

    “昆仑山上多的是大湖吧,”老宋抓头讪笑,“老宋一个粗人,也没见过砗磲血胤,不过听说对内力的修炼及其有用就是了!”

    堪骊山谢源还是知道的。封丘这个地方,其实已经是昆仑山的东麓余脉了,向东一马平川的戈壁,那堪骊山就在西北方向,不远,大概一个白天的路程。

    谢源想了想:“咱们这儿真那么缺人么……?”

    老宋两只小眼睛亮闪闪的,“要不招点儿?”

    “我就奇怪了,我们堂堂千绝宫,怎么到了封丘硬是招不到人呢?”

    “唉,还不是因为……”老宋瞥了眼东墙,“离中原近了哟。这里哪有什么好相与的人,要钱的都从了马帮,要名的都跟着商队去中原闯了。剩下来的人不是为了攒钱,就是身体没那资本,在我们坛里头做做苦力——总之到时候钱一多就要走的咯。”

    “现在急急忙忙招人也不是个法子,不见得我招人跟你会有什么不一样。总坛不派人来么?”

    “刀……”老宋摇摇头。总坛里刚经历过“悬”字部的新血被称为刀。“刀的心太大,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破地方,留不住的哟。再说,他们来了我也不敢差使,万一哪天……”

    谢源笑着指了指他,“那老宋,你又是怎么留在这破地方?”

    老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这个说来话长……”

    “行吧,我晓得了,”谢源撩着袍摆站起来,“嘤嘤,这回机会来了,还不表现表现?”

    嘤嘤一愣,然后蹭蹭蹭跑到外面牵了匹马,谢源瞥了眼还傻乎乎站着的陆铭,咳了几声:“陆少侠不想到外面走走?”

    陆铭哼一声别过脸去。

    谢源笑笑,顾自摸着那匹五花马的脑袋,对嘤嘤说:“我们这一来一去,可能赶不回来,方圆百里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恐怕是要露宿的。你牵一匹马,难道吃睡都在马背上么?”

    嘤嘤抬眼露出好大的眼白,眼睫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这样不好么?”

    “投降、投降,”谢源举起两只手,转身对老宋吩咐准备三人份的行李,再准备一辆马车。老宋不一会儿便办妥当了,三个人走到前院。

    “陆少侠会赶车么?”

    “这有何难!”嘤嘤兴奋地跳上了大车,坐没坐相地蹲在车轼上玩鞭子,周围的力夫们都嘻嘻哈哈指着她笑。谢源扶额,虽然他觉得嘤嘤这样很可爱,但是她实在离女孩子这个词有点远。

    谢源回屋取了绯瑞云,突然想起盗曳送给他一只鹞子,出门望着天吹了个口哨。难得的青天,连云都稀少纤薄得很,蓦地里一声嘹亮枭叫,就见小小的一点浮于清空之上,在旭日之旁徐徐变大,不一会儿便扇着翅膀停在屋檐,睁着如豆的眼睛懒懒地眯着他。他下意识拍了拍手,跟逗狗似的:“过来!”

    枭闭上了眼睛,尖尖的喙啄啄翅膀,脚边的绒毛在风里瑟瑟地抖。

    谢源听到背后陆铭又哼了一声,有点臊,又吹了个呼哨。这次那枭翅膀一夹就俯冲了过来,到他近前突然张开足有两尺宽的翅膀,往后扇着风慢下,然后铁钩般的爪勾出来飞快地钳住他的肩膀。

    谢源脸一白:“啊——”

    鹞子在他的肩膀上吓了一跳,蹦蹦跳跳地啄他的头,谢源苦着脸都不知道往哪儿躲。冷不丁有只手凑到他近前,就听见轻轻地嘘了两声,那枭毫不犹豫地往他手臂上一蹬,蹭到那条手臂上去了。

    老宋急急忙忙跑出来:“左使怎么了?怎么了?”

    谢源看陆铭洋洋得意地马蚤着鹞子的喙,扶住了肩膀上的单衣:“没什么,就是好痛。”

    嘤嘤一甩鞭,颇不悦地低头:“左使,你是女人吧?”

    “你试试被畜生抓一下!”谢源一边发怒一边在心底狂背金刚经,“你们俩个小东西到底对我有多不满?”

    嘤嘤不耐烦地一瘪嘴,说着“快点快点”把马车赶到外头,谢源撩起袍角上了马车,给一旁满脸不高兴的陆铭一个眼刀:“陆少侠,刘皇叔请孔明也不过三顾茅庐啊……”那小子这才慢吞吞地跳了上来,差点没被嘤嘤踢下去。

    三个人一架马车悠悠地上了路。

    那堪骊山在封丘西北,走戈壁要快些,但是谢源不准,走了山路,说山路苍翠,有美色可看。不知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缩到车厢一角,好心让他坐过来些都满脸厌恶。

    谢源奇怪,拔下了束发的骨簪。陆铭吓了一大跳,以为他突然解发是要干嘛,很是戒备地双手护着衣领。后来发现他只是将车帘钉上,看风景,看嘤嘤赶车摆出来的各种奇形怪状,这才舒了口气,对着他扬在风里的长发暗自腹诽:一个男人,头发比女人还长还温润服帖,妖怪。

    十八、死断袖忍不住鱼肉我了

    走了半天,谢源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女孩子赶路,两个大男人坐车里头,太不像话。”说罢看看陆铭。

    陆铭不做声,倒是嘤嘤瞥了他一眼,随手抛了个小瓷瓶过来,“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给他上药。”

    谢源这才想起来熊孩子身上还带伤,苦笑着过来扒他衣裳,陆铭只闻到一股冷香袭身,脸涨得通红地扯着自己的衣襟:“你干嘛?”

    “上药啊。怎么,怕疼?”

    几绺温润的发落在脖颈里,痒痒的,陆铭脸色更难看,一把把人推开:“我自己来!”

    谢源以为熊孩子害臊,伸手拔了簪子把车帘放下。他知道陆铭身体好,恢复得快,在坛里他平时也不关心,这时候微微有些愧怍,抱着臂在一旁盯着。陆铭被他盯得不自在,心说这死断袖要鱼肉他还是怎地,平时挺机灵一小伙子,手指在衣襟上直打架。直到谢源别过脸,他才笨手笨脚地把外裳亵衣尽数褪到腰上,然后把绷带解下。

    陆铭伸手去够那小瓷瓶。小瓷瓶里装的是“回生”,极好的伤药,当时他的肩胛几乎是被刺了个对穿,再用铁链穿了整整毛半年,血肉眼看跟那铁链长一块儿了,一撕下来他都以为从此要做个废人。幸亏那大夫用降真香调出了回生,他打开瓶塞,闻到里头一股清净气,心中雀跃。

    他知道是因为这死短袖一时高兴,他才得救,不过一想到死断袖的不安好心,就不由得心烦。

    谁知谢源正皱着眉头盯着他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好全了?”

    说着伸手袭胸。

    陆铭整个人一震,眼疾手快一把钳住他的手,然后像烫着了似地扔开:“你别碰我!”

    说着往后缩去:“你别管我!”紧张兮兮。

    谢源被他那小眼神逗笑了,把熊孩子抓过来狠狠打了一记屁股:“坐好!”然后自顾自取了点凝脂状的“回生”抹在他胸口。

    仔细一算,他从柱子上解下来到自请打工……好像就二十来天。谢源一边埋怨自己怎么就混事不记,虐待童工,一边埋怨熊孩子倔得可以。不过药是真好,外头结的痂都发黑了,一点看不出开过个大窟窿,只是旁边一圈得红,大概长新肉发痒熊孩子受不了,挠得到处都是血条。

    陆铭被打了屁股,又惊又怒,眼眶都恨得发红,想他好端端一个少侠,以后还要去做大事的,居然一个不留神被个死断袖这样轻薄了!

    伤口被回生浸润得凉爽,但是陆铭胸口有火在烧,是因为死断袖的发梢,下意识抬手想一掌劈去,却被谢源抓住:“小子还挠!”

    陆铭飞快地缩回手,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我说了你别碰我!”

    谢源冷不丁被踢下座去,终于觉得奇怪起来。这陆少侠好像不是在害羞啊……

    这已经是第三个很奇怪的人了,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啊。

    谢源随手取了绑带给他缠好,若有所思地坐到了一边。

    陆铭看他神色淡淡不辨喜怒的模样,暗骂这死断袖果然露陷了,一点不顺着他就翻脸,果然刻毒。

    “陆少侠。”

    你看你看,较真了,女人一样。

    “如果陆少侠觉得在下对少侠有什么图谋的话,大可不必,少侠在在下看来不过是个孩子。”说罢饮了口水,“少侠身上没有什么我想要的。”

    陆铭愤愤地裹好衣服缩在一边:“你知道就好!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你那个样子!”

    谢源叹了口气,把窗帘钉了起来。外头嘤嘤斜靠着车轼坐着,懒懒执着缰,一边赶车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怎么又吵?烦不烦啊!”

    谢源觉得只有在嘤嘤眼里,他才与其他人一样——嘤嘤对苍生一视同仁,统统鄙视,没有例外。

    谢源不禁伤心起来,怎么捡的小孩都是白眼狼。

    近晚到了堪骊,嘤嘤在那狭小的山谷中勒住了马车。

    “怎么了?”

    嘤嘤猛一抬手,挽着鞭子挡在谢源眼前。谢源被她如此霸气的动作唬住了,下意识向前看去:一线天,像是劈山而开的神道,马车过不去。

    谢源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有人要搞他,这里再好不过。

    “我现在不求闻达,自请边疆,教中没什么人会对付我。”

    嘤嘤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万一你死在这里,我和小鹿怎么交代?”

    “自然是取了金银细软赶紧跑,平常看着不是挺机灵的么。”谢源掀帘而出,心情变得极其糟糕,“不过那是以后的事,马车停在这里,下车。”

    他是来散心的,被嘤嘤一提点又想起自己糟糕的处境。这种糟糕并不是指他的弱势,而是他的不知。但是谢源怎么着都不觉得老宋会和坛里的人联合起来搞他,老宋没有这个胆。

    三个人走进一线天之中,百来米之后就发现山道渐渐宽敞,转了个弯后,被滚石泥流堵上了去路,一塌糊涂。不过积石也就三层楼高,并非不可逾越。

    谢源这个时候也觉得不太对头,但是一旁的陆铭和嘤嘤已经足尖一点攀了上去,稀里哗啦的小碎石直往下落。

    谢源看看头顶上盘旋着的枭,绯瑞云有知一样在他腰上缓缓地盘绕,然后顺着脊背往上游走,从肩头探出七寸来,好像一条潜藏的蛇。他点了点绯瑞云的脑袋,“你说,我不会飞,会不会很麻烦?”

    真得爬起来倒是身轻如雁,连靴子上都没有什么尘灰,便轻巧地翻到另一面。另一面的山道上果然有个不小的天然石洞,大概是听到落石的声音,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从里头出来,跟几百年没见过人的妖怪似的,奔过来结结实实跪了一地:“有劳左使大人!”

    谢源看人也可怜:“怎么回事?这么百里地就走不动了?”

    两人之中比较瘦的那个磕了个头:“东西太多,马队都是驮马,过不去只能绕路飞陀坛。我们坛主说,给飞陀坛还是青莲坛,都是一样的。小的们奉命留下来,把砗磲血胤送给左使。”

    “三天,爬也爬到了。”陆铭抱着臂远远站在一边,蹙起两笔昂扬的眉。

    “实在是……小的不敢走。”一直不声不响的胖子突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眶,“那日走到这堪骊山,近晚突然下起暴雨,领队的非要过这硖石坡才肯歇,结果遇到了落石,这、这就把小的兄弟,埋地下了……”话还没说完就一阵恸哭。

    谢源大惊:“人现在怎么样?”

    那胖子指指背后的山洞:“人是挖出来了,就是走不了,所以小的不敢走,想劳烦青莲坛的兄弟来接一个,不敢想是左使大人……”

    瘦子接过话头:“砗磲血胤也在里头!”

    三个人对视一眼,嘤嘤给陆铭递了个眼色,陆铭不情愿地挡到了谢源右边,被绯瑞云不客气地抽了下屁股,当即脸变得更黑些。三个人大摇大摆跟着一胖一瘦往里去。走进山洞里迎面就是一篝营火,避风的角落里隐隐有个人影侧卧着。虽然是夏天,山里头入夜挺凉,谢源走近了营火,那瘦子便顺势劝他下坐,说完转身去里头拿砗磲血胤。

    谢源看那胖子站在一边,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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