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第24部分阅读

    爱莫能弃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 第24部分阅读

    里,如凤凰般飞起,热力四射,不可阻挡。这爱,不再源于我对孤独的恐惧和对人情的感激,而是我成熟的决心和我身心同在的抉择。这爱,不再浅尝辄止,而是在我不知不觉间,日久弥坚,刻入了我存在。这爱,不再是斤斤计较,患得患失,而是如滔天海啸,一往无前……

    我爱他的所有!他的坚强和软弱,他的才华和孩子般的天真,他清雅绝伦的容貌和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的现在和他那悲痛的以往,遥远的童年……

    我终于看清了我自己,明白了我这一生,这样的情怀已不可能再更改。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对他的爱也不会减去半分,任时光如水流逝,任世间变幻无常,这样的爱必是坚如磐石,这样的心必然恒如此时……

    我被这强烈的爱意震动得全身在他的双臂中剧烈地发抖,连指尖都有麻意。我多想让我的胸膛裂开,把他压入我的心里。我多想让我的手臂陷入他的身体,与他血肉合一,成为一体。我恨不能用我的吻把他永远留在这里,恨不能时间停滞在此时,不会再向前挪一分……

    我们深深地吻着,像要把对方吞下去。

    他使劲抱住我,唇压在我的唇上,我的头完全仰起,用双臂紧搂着他,几乎是挂在他身上。

    好久,我们吻得慢下来,像湍急的河水变得和缓。我的战栗在他的拥抱里平静下来。我们仔仔细细地品尝着对方,倾诉着上百多个日夜的分离。我感受到了他在拥挤的人群环绕中无法排解的惆怅,他在梦里都没能忘记的思念,他心中最柔软处的向往,他没能实现的期许留给他的苦涩……

    我们谁也不想分开,因为话语已无法表达心意。

    在这黄昏后的屋中,什么都抹不去压在我心头的预感:就在我为他敞开了我的心,陷入激|情的时刻,我们已行到了分别的路口,也许这次他离开,就不知何时能相见;也许连现在的这个吻,将来都不能再重来……这不是思维上的消极,而是我第一次对自己未来的莫名预知。一种低低的无字的悄声,在我心中吟唱着黑暗。我的心痛得散乱如飘零的雪花,两行泪从我眼角淌下,流入我耳上的发间。

    他也许感觉到了我的忧伤,紧抱着我,一遍遍温柔地用舌舔我的唇我的齿,与我缠绕不休,像是在竭力安慰我的凄凉……在他无休止的吻中我拼力抵抗笼罩了我心灵的阴影,虽然它随着夜色的降临,越来越沉重……

    后来,我们精疲力尽,只能把嘴贴在一起,轻含着对方的舌尖,呼吸着对方的气息,两个人谁也不动,像化成了石头……

    杏花在门外说:“小姐,喜宴就要开始了。”

    我们慢慢地分开,我的手还环在他的颈肩处,他的手在我的后背。屋中已经一片黑暗。他的眼睛,晶莹闪亮。他看着我低声说:“我娘叫我言言。”

    我不愿露出任何伤感,微笑着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慢慢地说:“我每天抱你,每夜和你在一起。”

    他闭了眼睛,点了下头轻声说道:“去接我,每夜,也要抱着。”

    我知他想起了我说的去接言言的话,就郑重地点头说:“我一定,去接你,每夜抱着,不分开。”我稳定了我的语气,瞪大了眼睛笑着看着他。

    他低下了头。

    杏花在外面咳了一声,我们慢慢地放开了手,我转了身。他在我身后轻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别怕,我会带着你走到底的。”我点了下头,心中一阵感叹:他从不曾写过情爱诗篇,因为他从小就亲历了那么多的伤害!他心中何尝没有过幻灭和怀疑,可在那旅程上,他还是对我点了头……这之后,我一定多少次让他叹息过爱的莫测,可他还报给我的是越来越明确的坚定。他怀着多少伤心往事,忍着多少身体上对我的排斥,带着我,走到了今天……

    我低声说道:“我不怕了。我……”我想说我爱你,我想说从今后,我再也不会伤你的心,我想说我也一定会走到底,我想说我会一直想念你……可我知道如果不是到了最后的时刻,杏花不会这么催我。这些话,我不愿这么匆忙地说出口。

    我开了门,走出屋,谢审言跟着我走出来。杏花没看我们,默默地走在前面。临过莲蕊的小院子,我去抱了言言,我们一行人向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

    那摇曳的灯光让我悲凉欲哭,我多想此时就停留在这黑暗里,依在他的怀抱中,听他的呼吸和他的话语……但他在我身后的感觉让我心生安慰,言言在我怀中让我觉得有了陪伴,我继续走了下去。

    我们一踏进门,一大群人一下子涌了上来,把我和谢审言顿时分开。众多的人声:“谢大人!我乃……”“谢大人,我曾……”“谢大人,那次你……”“谢大人,没想到……”“谢大人,幸会……”

    ……

    我退到一边,心中酸楚,杏花轻拉了我的胳膊,引着我穿过挤在一起的人们,断断续续地说:“人们听说谢大人在此,都突然来吃喜宴……我们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大门口的仆人没几个,根本拦不住要进来的人。老爷让加了上百人的位子,可还是不够,现在还有人在门外吵着要进来……钱眼满城买了吃的,陈家也往这里运了饭食和酒……就要开席了,大家等谢大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到了位子上,我紧抱着言言坐下,才几分钟,我和谢审言已各在一河两岸。

    我是未婚女子,按理说不该见这么多外人,但爹把我安排在了角落处的一个桌子边。丽娘竟放弃了主席,坐在了我身边,为我挡去人们偶尔的问询,说我是个丫鬟。本来也像,我抱着言言,没有人觉得我是小姐。

    谢审言坐在爹的旁边,他的位子,遥遥地对着我。

    一整晚,他没吃一口东西。人们纷纷过去向他敬酒交谈,他礼仪周全,应答了每个人,但嘴唇只沾一下杯沿,从始至终,他的酒杯没添一次酒。

    有时,隔着攒动的人们,他会向我这边看过来。我怕他看我时,我错过了他,就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他,没有低头吃饭。丽娘在一旁喂了言言。

    众多的高灯烛火之下,谢审言的脸秀美清俊,神情平静。在一片赞扬和恭维声中,他没有一丝笑容。他的举止安然闲雅,像一首诗。

    喜宴完毕之际,他起身最后向我这边看来,我盯着他,他慢慢地扭开了脸,与爹在众人的围拥下离开了大厅。我远远地望着他,直到他的蓝色身影完全被淹没在了人们的各色吉服里。

    53逼婚

    爹几日后回来说皇上开始让在爹手下做事的三个人每日朝后觐见皇上,明摆着是与那三个人商讨具体政事,把爹放在了决策团体之外了。爹在朝上不再表示意见。

    一日,爹求见皇上,希望能告老还乡,皇上未加允许,说太傅大人还可为国效力。爹回来对我们说罢,面色惨淡。我听完,不敢出一声。哥哥也低着头。冬儿和丽娘满脸疑惑,但也没说话。

    我们散了,丽娘偷偷来见我,问为何皇上未准爹的请辞,爹会如此恐惧。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对她说了真情:“皇上已经明摆着不再重用爹,不让爹离开,就是还没有决定放爹一条生路。”

    丽娘听后,眼里泪显,颤声说:“老爷已不再涉朝中的事,为何皇上还不想让他走?”

    我叹息了一声说道:“爹当了十年太傅,肯定是有影响力的,皇上也许怕让爹活着,爹可以随时在幕后动作。这么把爹放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让大家先疏远了爹,看看爹会怎么样。爹如果有举动,皇上可以抓个借口,把爹除去。爹如果表现得真心退隐,不做任何反抗,也许皇上就会放了心,最后让爹走。”但愿在我上次与皇上的见面中,他说不赶尽杀绝的话是真的。

    历史上,这种事多了,大家谁不想看见风头不对,就告老还乡,一走了之。可谁能走得成?刘伯温那么大的功臣,最出色的军事家预言家,告老还乡了,还是被皇上逼得回到京城,以为这样皇上盯着自己就放了心,可皇上终是派了他的仇人号称探病,把他毒死在家中。多少大臣,看出了皇上的意图,为争个病退,在家里装疯卖傻,有的还吃屎喝尿,希望逃出升天……

    丽娘点头,低声说道:“洁儿,我一身武艺,如果护不住你的爹,我也就不用活着了!”

    我皱眉:“丽娘,你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丽娘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会把他托付好的。”说完她不等我答话,匆匆走了。

    我们府中没有了访客。院子天天静悄悄的,只有那几个孩子的嬉笑声在冬日的干枯的花木间飘来飘去。

    一个来月后,新年到了。这个新年,府中冷清异常。与上一年的热闹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歌舞升平,没有鼓乐喧天,没有什么前来拜访之人。我们一家人和钱眼夫妇,李伯,冬儿的父母等摆了几桌宴席。

    钱眼说京城最热闹的是谢府。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去给谢审言拜年。车马阻塞了几条街道。谢审言与谢御史分院相处,互不来往。去拜年的人只到谢审言的院中,造成了一半府邸挤得水泄不通,另一半无人问津的奇景。

    爹说听其他朝臣议论,谢审言被频繁地招入宫中,和皇上形影不离,共度年关,观赏歌舞,参加各种祭神拜祖的庆典。他是皇上登基后如此亲密信赖的第一人。

    我对谢审言的思念成了一把钝刀,时时刻刻地在我心头磨刀霍霍,让我觉得痛,可又痛不死。

    令我惊讶的是,许多完全对立的情感可以同时存在,还一样强烈:空虚而充实,失落而振奋,伤感而狂喜,绝望而希望……

    我非常想抓着人大喊:“我爱上他了!真太好了!”同时大哭:“苦死我了!我真受不了了!”但我知道没有人有这样的承受能力,就是他们不把我关起来,从此像对个疯子那样对我,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忽然发现我一直不知道神经官能症和精神分裂症的区别是什么,所以也没办法给自己下准确的判断。

    现在才知道食不甘味夜不能寝是怎么一回事。每天,好像有一小团火苗,在我体内燃烧着,把我的舌头烧成了根木炭,什么味儿都吃不出来,我一天天衣带渐宽;这火苗还把我的脑袋烧成了一锅浆糊,什么也想不清楚,还愣睡不着觉!想起谢审言那时瘦成那个样子,也说他睡不好觉,我不禁暗中盘算:看来他付出过的,我都得一点点补上,好像有一处天平,要求双方受苦的份量均等,谁也别想占了便宜。

    我用尽全力保持住表面的平静,在对孩子们的照料和与他们的嬉闹中,冷却炽热的思念。

    才体会到,真正的艰难,不是挥师一拼,你死我活,而是大敌当前,按兵不动。真正的考验,不是一时的坚持,而是日复一日的等待,漫长的时间,如皑皑霜雪,覆盖山野。

    我一遍遍告诫自己,当我无力行为时,只有安心静观。命运的河流将载着我顺水而下,焦灼于事无补,只会平添烦躁。

    ……

    又一个多月后,我们知道了太后想招谢审言为驸马的消息。

    说来,我们是从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此时来我家的人身上得到的这个信息。

    这天,我抱着言言,与丽娘,哥哥夫妇和钱眼夫妇都和爹在会客大厅里,钱眼向爹汇报些财产处理的情况。本来爹根本不管这些事情,但他现在虽然还是那副慈悲为怀的样子,我们却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他每天一下朝,我们就和他聚在一起,拿些小事来烦他。哥哥新婚之际,也不常出府。大家在一起,即使爹不说话,我们几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半开玩笑半正经,倒也热闹。

    有人传报说贾成章贾大人和其子贾功唯公子来拜会时,我们大家都愣住。哥哥皱眉说:“这一年来,那贾功唯对我家屡屡出手,不知为何现在到来?”

    丽娘说:“我们都在旁边听听吧!”

    我让杏花抱了言言避开,和丽娘,哥哥冬儿还有钱眼都挤进了一旁的小厅。关了门,每个人都坐好,屏住声息。

    听着那贾氏父子进了门,与爹寒暄了几句,他们都落了座。

    那老一些的声音应该是贾成章的,他笑着说道:“太傅大人,可知皇上要开前朝未有之先例,设一商部,专司兴商理商之务?”

    爹的声音:“倒有耳闻,但皇上尚未与我言谈。”

    贾成章说:“那三位新臣已得皇上的口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爹半晌不语。

    贾成章一笑说:“太傅大人日理万机,这些事也许入不了耳。”他这些话,全是反讽,字字是针,我听着皱眉。

    爹还是没有说话,那贾成章又说道:“太傅大人可知皇上要让谁来缔建这一重要部门?”我们大家心中都知道了会是谁,爹还是不出声。贾成章笑出声说:“太傅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大概早已料到,才请了谢大人来赴令公子的喜宴。的确,皇上已经定下由谢大人开始着手建立商部,上至政策条例,下至人员安排,都要经谢大人之策划。皇上登基以来,无人得此重用!”

    爹沉得住气,就是不说话,贾成章耐不住,终于又开口:“谢大人这么年轻有为,不仅皇上赏识莫加,太后也十分喜爱。”

    外面沉寂。我们侧厅里,大家的眼睛都看向我。我使劲咬住牙,才抑制住了一声叹息。

    忽想起高中时我们去颐和园游园,大家在昆明湖划船。波光涟漪的水上,游船逡巡往来。我们的船和同班的另一条船,说好了并肩一路,划到石舫。可那天,微风起,水波轻扬,不知为什么,我们就是没办法划到一起去。只好在一湖破碎的万寿山的倒影里,无奈地看着另一条船,越离越远……

    贾成章大叹一声说:“太傅大人,和您说话就是爽快!我向您全说了吧!那日太后宣我入见,对我说她喜爱谢大人的风采卓识,要招谢大人为长公主的驸马。长公主在年关祭奠之时见过谢大人,对太后的意思已示顺从。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皇上爱之甚深。加上皇上一向孝敬太后,想来不会违背太后意愿。太后说听大家传言谢大人对董家小姐情有所系,会客厅的墙壁上高挂一幅鸭蝶戏猫图,下属“审玉言洁”四字,傻子也会看出是含着谢大人和你家小姐的名字。平时,一遇人提结亲赠妾之事,谢大人就起身背手,画下面壁不语,直到来人告退。久而久之,无人再敢提及此等事宜。在外面,谢大人从不承花酒之请,其他宴间如有女子亲近,谢大人推辞不成,就离座而避,人都说皆因董家小姐以善妒出名……可前些时候谢大人得了姻缘玉笔,并没有迎娶董家小姐,人说盖因谢大人之父谢御史大人不允亲事。太后说父母之命,不可违背,谢大人知书守矩,情不逾礼,是纯孝的典范。为让谢大人收心,太后让我私下传个信儿,太傅最好在这一两个月内把董小姐聘出去,不然的话,形式大概于太傅大人不利,甚至……”

    我的手里出了冷汗。

    爹依然不说话,逼得贾成章只好接着说:“太傅大人,大家都看出皇上对太傅大人不同以往,想来此时没有多少人能为太傅大人帮这个忙。但你我共事十余载,我对太傅大人一向敬佩。我与太后近切,可为太傅大人尽言,有事时,请太后出面,荫护一下太傅大人。”

    爹还是没出声!

    贾成章等了好久,又出声道:“我的犬子贾功唯对董家小姐一向心仪,太傅大人如果有意,我家可遣媒人前来,七日内下聘,两月之内迎娶。这样,我去见太后,告诉她太傅大人知道轻重,已经执行了太后的旨意。我再竭尽全力为大人美言,必可保住太傅大人一家。”

    我心跳如乱锤抨击,看顾众人,大家脸色黯淡,惊惧难掩。想起贾功唯那滛虐辱人至死的传言,我平生头一次有了自杀的念头。

    爹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当日,我承了先皇的旨意,辅佐皇上治理朝政。现在皇上已然成年,宏才大略,令人臣服。我已完成了先皇的嘱托,于心无愧。近年来我常感不适,必是老之将至矣,谁能知道我命如何。我家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能与大人的公子相配。我感激贾大人对我的一片好意,日后有机会,我定报答。”

    爹一开口,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后面还存了些威胁,但听来是那么无力。

    贾成章一笑说:“太傅大人何出此言?本是我想尽些心意。这年月,谁能知道有什么样变化。当初那谢大人不也是一夜成奴,被卖在市场,得了你家小姐的‘照看’!也许你家好心有好报,也有人到时候那样救人危难,助人消灾呢。”这其中的威胁和反话谁都听得出来,我看了看大家,哥哥少有地凝眉,丽娘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爹又不语了。安静了好久,那贾成章最后又笑道:“太傅大人繁忙,我等告辞了。”

    爹起身道:“恕不远送了。”

    贾成章连道:“不必不必。”贾功唯也说了声告辞,他们出门走了。

    我们大家听着他们远了,才从边厅里出来。爹坐在案前,脸色一如以往,慈悲得像庙里的菩萨坐像。

    我们纷纷在爹身边附近坐了。我是不是该牺牲自己,保全一家人?谢审言应该明白我,他曾赠出了玉笔,人命关天,爱情也不能建立在亲人的鲜血上!我颤抖着声音说:“爹,如果……”

    哥哥打断说道:“审言在我家受尽折磨险丢性命,又放弃玉笔,成全了我和冬儿的婚姻,你不能负他!”哥哥转脸看着冬儿说:“冬儿,你我成亲不满三月,我可以出一纸休书,如果我家出事,你就示人休书,也许得免。或者,我现在就休你回陈家,如此就保下了我们的血肉。”我才知道冬儿怀孕了。

    冬儿抬头安闲地说:“我嫁给了你,自然要和你生死在一起,孩子也不会和我们分开。”她说得稀松平常,像在说该吃什么饭。她转头看着我说:“姐姐,我对你说句真心话,我宁可先死了,也不愿看着你的哥哥另娶她人。谢大人对你的心只比我重,你不能伤了他的心。”

    爹轻叹道:“不必如此悲观,你们难道忘了谢审言在公堂上给你们玉笔时所说之语?”

    哥哥思索着说:“他让我敬谢皇上天恩浩荡,说我们从此缔结良缘,永受皇家庇护!”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爹,又看着我。

    爹点头说道:“高祖所遗玉笔所保佑的夫妻,怎么会受任何刑责。”

    我吓得心跳错了节拍,哥哥结结巴巴地说:“既然太后都知道审言心中所系是妹妹,那么皇上也必然知道。皇上如审言所求,赐给他玉笔,让他娶了妹妹,就保护了妹妹……”

    爹叹息,连丽娘都回过味儿来了:“老爷!皇上当初是想下手了呀!”

    爹闭目一叹:“谢审言当时何止救了清儿夫妇……”

    我强行微笑着说:“既然当初皇上有护我之心,这次,也不会……我们是朋友,也许我和他见个面,求个情,这事儿就过去了……”

    爹睁眼摇头:“不可,此时情形暧昧,不同那时。谢审言要被招驸马,你向皇上为我家求情,太后又有让你嫁出之意,皇上也许以为你怨谢审言绝情,自己也想嫁入皇家!”

    爹转头对在丽娘说:“你身怀上乘武艺,当能自保,就带着澄儿,出去游历一下。”

    丽娘立刻说道:“我绝不会!”

    爹摆手说道:“你不要只想着我,你要想想我们家的血脉,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

    不等丽娘再说话,他看着我轻摇头说:“洁儿,你怎么不懂,谢审言已残伤至体,他绝不能迎娶公主,否则将是欺君之罪!他上次拒婚,就是自毁声誉,这次,不知他会干出些什么举动。他现在的身份显著,若是激怒了皇上或太后,后果不堪设想。他身在险中,我家怎能釜底抽薪,把你嫁给他人?!”

    我才明白这对谢审言不是好事,他有可能惹祸上身,不禁更加哆嗦。

    哥哥不由得出言说:“那贾功唯知道审言的隐情,他曾在餐馆把那事情尽力告诉大家……”

    钱眼少有地插话道:“这是圈套啊!如果谢大人拒婚,或许会惹怒太后,若说出详情,必牵连老爷,给皇上一个口实。如不拒婚,就是欺君之罪。”

    爹点头说:“我甚至怀疑是他们让太后起了这个心思,当然他们不会留下痕迹,必是让太后觉得是自己的意愿。这是一条好计,即打击了谢审言,又顺水推舟地除去了我,可谓一石两鸟。”

    丽娘问道:“当初谢公子为了拒婚,把自己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为何没有人透露给太后?”

    爹又叹道:“谢审言是皇上所重之人,那些空|岤来风,谁敢妄言?大家又都知道他心有所念,想他必是有意拒婚才用了那些托词。知道真相的只有贾氏父子,贾成章自然不会告诉太后……”

    大家不再出声,爹最后说道:“你们都回去吧,福祸天定。丽娘,你收拾好东西,如果我让你和澄儿离开,你们立刻动身,不可违背我意!”爹的口气很威严不可抗拒,可丽娘厉声回道:“你少管我!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说完猛地起身出去了。她一向对爹温顺,何时这么顶撞过爹?我们大家都张了嘴。

    爹长叹了一声,大家纷纷起身,爹示意我留下。等屋里没别人了,爹看着我说道:“我家本已负那谢审言一世,可他对你多次相助,现如今,还保全了清儿夫妇,为我家留了后代。若真为了他,我们其他人罹祸无存,也算偿还了些我家对他的歉疚,好过背信弃义,留他孤军奋战!你要明白这是关乎忠义的大事,不能苟且偷生!”他说到后来,异常严肃。

    我心跳着,点了点头,明白了爹的意思。他是说我死也不能嫁给别人,除了哥哥夫妇,剩下的人都陪着我了。唉!我倒也不反对,不是为了还什么债,我那么爱他了,为他死也是应该的。至少,我不必担心贾功唯……

    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知道皇上想除去我,但这十年来,我为他操的心出的力,他也该都明白。最后关头,他不会太绝情。所以,我即使失势,也不见得就身陷死地。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他又一顿,说道:“你开导一下丽娘。”

    我勉强点了下头,爹叹气道:“你平素千万不要外出,还有,你要去好好安置下那几个孩子。”

    我说了一声是,退了出去。一直在门边等着的丽娘马上奔入门内去了,大概去道歉。

    我有些头晕脚软地走回了闺房,没有去看孩子们。回了房中,我倒在床上,看清了自己的思维和现实行动的区别。我曾多少次说,人不能自己夺去性命,要迎接考验,自杀是用一个逃避的方法解决一个暂时的问题……但刚才一想到有可能嫁给贾功唯,我立刻的对策就是:自杀!我曾多少次说人要服从命运,但想到如果我家破败,我会被卖成奴,被绑着跪在市场,说不定让贾家或原来的小姐那样的人买去……我能想到的出路还是:自杀!

    才真正看清了,我实际上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上的胆小鬼。

    但事到临头,我真就当胆小鬼了!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死亡的过程!

    我可以想象当初谢审言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不仅只是在肉体上,还有精神上的摧残!

    想起我初见谢审言时他的伤势,他受的侮辱,我心痛得无以复加,我可受不了那样的苦。别说他,想起那天看见冬儿带枷的样子,我都害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冬儿那样在狱中过两个晚上,还画押认刑……我不要受那些罪!我暗暗地对谢审言道歉:对不起了,我明天要去向哥哥要副毒药,万一有那么一天,哪怕就是为了你,我大约也不愿活下去……

    想到做到,次日我就去见哥哥,向他要能让人舒服地死去的毒药,他气得脸色发蓝,说我想逼死大家。我反复说我只是存着以防意外,他断然不允。说我从来胆小如鼠(怎么大家对我的评论如此差?),弄不好,提前用了,害了别人。我自言自语地说上吊实在痛苦,割腕太疼,投井水冰凉,撞墙不保险……哥哥变了话,说他配好了药放着,真到了最后关头,我要的话,他一定给我,但我千万别自己动手!

    从那天起,冬儿每天都来找我说话,讲些她那时相信她一定会活下去,因为她还没和哥哥过一辈子,上天不会让她死之类的话。我知道哥哥对她说了我要毒药,她以身作则开导我。我真不好意思。她比我还小一两岁,怎么比我还勇敢?我问她牢里是什么样,她脸变了颜色,但说就是夜里有很多老鼠跑来跑去,别的,臭味,屎尿,肮脏,蟑螂……过个把时辰就习惯了。我立刻在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我会入狱受苦,我的选择还是:自杀!

    54转折

    后面的日子我觉得我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水塘中的鱼,因压抑而奋力跃出水面,但又因失去水而窒息,只有重新回到水中。这就是无法逃避也无能为力的境况吧。

    每一天,我都像走在高空的钢丝上,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随时准备要倒头栽下来。

    我想,在那断头台上,最痛苦的不是刀落下来的瞬间,是等待着刀落的时候,一秒钟都长得像是永恒。

    谁说过,罗斯福?我们最应恐惧的是恐惧本身。恐惧是能置人死地的魔兽的影子,它在人身边缓步轻舞时,就已夺去人们一半的生命。有个研究说,迷路的人,有许多是自己因恐惧胡乱吃胡乱折腾,才没了救。还有个什么文,说很多癌症病人是自己吓死的。

    我知道我该充满希望和信念,但我就是害怕!

    这种惧怕多源于自己的无力感。现在才明白了那些哲学家反复讨论的所谓人在强大社会机器下的无能把人异化成了非人的抽象学说。我天天问自己,我能干什么?天天的回答是:什么也干不了。

    能不能逃走?且不说,不能把爹和谢审言丢下,就是能走,中国自古就有严格户籍制度,官员百姓都有证实自己身份的文件,就是那些云游的和尚,也有度牒,上面有其剃度修行之所的记录。进入城镇时,如被检查出没有身份,行迹可疑,可立刻入狱,以免是逃犯。但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官府,是生活来源。这里哪里有通行全国的银庄,平素行走,谁不是靠银两。没有户籍,怎么能为人工作。如果不是在外行商,许多人都无法长期在外游荡……

    那些武侠人物,如果不是靠打砸抢,也必是有良好的家庭经济状况……难怪我曾听人家说,现代社会中,最可怕的动乱人群是那些黑户口,因为他们没有身份,干出事来,根本没法找他们……早知道,我给自己办个假身份多好……

    假死?以前爹在势时,一定能安排妥当,可现在,多少人在冷眼看着爹出事,怎么安排……关键的是,再活了以后,我去哪里?谢审言怎么办?

    ……

    胡思乱想中,我还是按爹说的安排了孩子们。第二天我就让钱眼在外面租了民宅,第三天我就让莲蕊带着常欢和常语,奶娘及仆人搬了过去。我想让言言跟她们一起去,可怎么也没法把言言从我胸前剥下。当我们把他的手扳开时,他就用牙咬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心中伤感,就把他留在了我的身边,依然日夜和他在一起。

    我让钱眼一家也搬出去,他们的身份是自由的平民,别和我府联得这么紧密。我对他们说让他们出去是因为他们要负责把我的孤儿们养大。钱眼看得开,说在哪儿都一样,我们家肯定没事。他日后还能供上百多个孤儿,我可以接着收人就是了,他懒得搬家,太麻烦。钱眼的老爹说,他就是个乞丐,在府里呆着也还是个乞丐,不会有人理他的。杏花最没有幽默感,哭得要跪下说和我在一起。我只好同意他们留下,但如果有风吹草动,赶快出府,那些孩子们还要人照看。

    一连十来天,毫无动静。我们遣散了大半仆人,府中十分清冷。每天大家晚饭时,虽然都强打了精神谈几句,但个个神色木然。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能保持表面的平静就已经是十分不易。

    这一日,仆人来说,爹下朝回府了,让大家立刻都到厅中去见他。我走向大厅时,浑身发抖,杏花搀着我,我几乎抱不住我怀中的言言。

    进了门,不仅哥哥冬儿和丽娘带着澄儿在,连钱眼和李伯都在。爹脸色稍有些苍白,但还是镇静。他看着我们大家,开口道:“昨日谢审言亲见太后,自陈身已残疾,无法相配公主。太后以为他借故推脱,令御医给他查体。御医报了所查结果,说谢审言体无完肤刑伤至残,确已不能与皇家结亲。太后震怒,传懿旨要严办凶手。今日在朝堂上,谢审言奏告说是董家恶仆郑四所害,人已处死。贾成章马上弹劾我治家不严,残害无辜。皇上不快,当众说我家风不正,何以治国。谢审言接着跪奏说董太傅为人慈善,董家小姐董玉洁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求皇上赐他与其成婚,他愿以残身余生相报。谢御史立刻反对,言说有他有证据恶奴本是董家小姐指使,他不能容谢家纳娶此女。两人在朝堂上当场反目,谢御史说谢审言有违父命,不守父子纲常。谢审言说谢御史冷酷自私,没有人情,不为慈父,不得尊敬。他们厉词相向,君臣皆惊。最终还是皇上命两人各归朝班,说婚姻之事,不可不顾父母之命,他不能违背礼数,所以未允谢审言的请求。众臣纷纷启奏,建议皇上整顿道德世风,强化礼教,不可姑息散乱无度。皇上命我回来好好整肃家规,清查仆从所为。临下朝时,公开指示那三位新臣代替我启奏所有事宜……”

    我听得出冷汗。爹停了一下,接着说道:“皇上本可以小题大做,让人清查我府,对我深究其责,可现在看来他没有下狠心,这说明,皇上终于决定保全我的性命。从今后,我不会参与任何朝事,等两三个月,我会再次托病请辞,我们就可以……”

    我松了口气,不禁说道:“爹,我有种感觉,那贾家,大概不会罢手,爹可有什么办法……”

    爹深叹了一声:“我一直无法动作是因为忌讳皇上,怕我一旦回手,皇上会以为我不甘退下。贾成章也是看明白了这点,才这么放肆,报这十年被我压制之恨。”

    我微低了头说:“怕也有贾功唯的原因。”

    哥哥说道:“那贾功唯也是自幼有诗名,颇具才华。可因为长相不佳,加上那些他虐人致死的传言,虽有妾室,迄今没有娶妻。他家虽然官位显耀,可高官世胄都觉得他只是依了太后,多少看不起他家,其他人也不敢把女儿给他。他家四处说亲,可总被人相拒。曾有一户人家,允了亲事,那女子当夜上吊自尽。市井上,他的亲事,早成|人笑柄。但说来,从没有女子正面冒犯过他。我以前的妹妹对他动了手,虽然教训了他,可我怕是惹下了长久的恨怨。我家势微,他自然不会放过你。他从来嫉恨审言,自然也不会让审言安生。”

    爹又叹了气道:“好在谢审言正得皇上重用。他近期在筹备商部,皇上数次说他勇于任事,多谋善断,对他褒奖有加。今日朝堂上,皇上因他与谢御史的冲突,评他表面温雅有礼,但实则气性刚强,不思通融。我觉得甚是十分中切。明里稍有贬意,其中赞赏之情未减。皇上不喜谢御史,倒是不急着为两人谋和。谢审言自揭短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当他面有任何耻弄之意,这和皇上的回护不无关联。他这样的新宠,愿与我家成婚,皇上以父子之道为由不允,可众臣都明白这里有新旧朝臣不能联手之意。”

    爹又看着哥哥说道:“立刻卖掉那个关过谢审言的庄园,遣散那些知道谢审言受刑底细的人。”我心中一惊。谢审言当朝说是被郑四所害,而贾成章他们知道他在说慌。如果让他们又得了人证,虽然谢审言作为受害者,一口咬定了郑四,他们不能直接定谢审言的欺君之罪,可总是留了把柄……

    李伯说道:“老爷,我可以把他们都灭口。”到底是习武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其中的要害。

    爹深深叹息道:“人命岂可如此轻贱。给他们银两,让他们远行。”

    钱眼突然说:“老爷,不能让他们远走。谢大人名声日盛,他们若在市井上散布谢大人旧事的细处,谢大人的声誉就更毁了。”

    大家都冥思苦想起来。钱眼迟疑地说:“可找一处僻静之地,远离人口纷纭所在,把他们安置下来。日后,我们在哪里开个手工作坊什么,让他们做工。”

    李伯说:“那次谢大人所居的庙宇,十分僻远,我可在庄园卖掉之后,把他们送到那里去。”

    我问道:“他们难道不会逃跑吗?”

    李伯回答说:“我自会派人看管,况且,奴籍在身,不能背主谋生。除非有人庇护,逃奴有丧命的可能。郑四的前例在那里,他们大概也不敢轻易弃主另投。”

    爹想了一会儿,同意了:“就先这样办吧。”他对着丽娘说:“裁减府中其他奴仆的人数。”丽娘立刻应了,又回复了原来对爹十分依顺礼貌的样子。

    皇上让爹整肃家规,话中何尝没有让他清减杂乱人等之意,以免有人妄言。皇上的心机是如此深密,让我不寒而栗。

    我们见爹脸露疲惫之色,就纷纷起座告安而出。

    钱眼走在我身边,叹息道:“知音,人家为了你,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杏花在他一旁也叹息着说:“小姐,可是皇上没有允婚哪。”我抱着言言,只觉得心中充实而幸福,微笑道:“到这个时候了,婚不婚的有什么关系?”

    钱眼也笑了:“知音,你真够看得开的。”

    正说着,前面的人说有谢府的家人来见我。我们一同往前门走去,远远地见那个老家人,步履沉重地走过来。他见了我,也不看我,只躬身施了一下礼,我抱着言言,无法还礼,就对杏花说:“杏花,帮我还礼这位老人家。”杏花忙还礼。

    那老家人嘟囔说:“谁是老人家?!”

    我笑道:“对不起,我不知该如何称呼。”

    那老家人决定不和我一般见识了,就说道:“我家大人……”

    钱眼打断:“哪个大人?老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大概是报复他对我的态度。

    老家人又不高兴了:“什么老的小的?如此无礼!”

    钱眼一翻眼睛:“不是老的小的,还是大的小的不成?”杏花哧哧笑。

    老家人不理他,也不看我,说道:“我家谢审言大人说,今日有已经约定的过访人众,他无法前来。明日他一下朝就来拜访小姐。还说……”他愤然停口。

    我们都等着,那老家人终于恨声说道:“他说让小姐不要担心,他自明日后,天天会来。”

    我

    爱莫能弃 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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