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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致毫不怀疑,如果这会儿命令人把他带回去,他会直接对着自己人开火。

    顾念眼里也没有任何祈求的神色。其实这会儿是他最应该和傅致卖些可怜的时刻,毕竟只要傅致点点头,就能轻易替他解决那个人。

    他却并不要这么做。

    傅致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顾念低下头,转身上楼。傅致不发话,自然也没有人敢拦他。少年沿着楼梯拾级而上,身影有些像傅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固执又不肯回头。

    看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傅致沉默片刻,对着薛谡淡声道,“找蒋旭文安排两个人送去给王先生。”

    “那……”

    “今晚家里没进过外人。”

    薛谡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傅致的意思,低声道,“是,什么人也没来过。”

    傅致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跟,自己上楼往尽头的那间密室走。

    他推开门便看见顾念正有些战栗地扶着墙边的一把椅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枪都快要握不稳,却还要勉强拿枪对着那个人。

    z见傅致进来,更加得意地对顾念道,“啧,小可怜,你拿枪对着我,可是又不敢开枪。”他边说边嘲讽地笑起来,“就像马戏团养的小象,长成大象了也不敢反抗驯兽师……真可爱……”

    顾念似乎被他的话戳到了什么痛点,极力压抑着自己俯身呕吐的欲`望。那种阴暗可怖的感觉重新袭来,让他眼前一阵模糊,整个昏暗的房间像是在他面前旋转,他站立不稳,几乎要倒下去。

    傅致地接住他,半抱着少年站起来。顾念大口大口地呼吸,全赖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抵御心里的恐慌。

    而抱着他的人又握住了他持枪的右手,缓缓抬起枪。z的脸色立刻变了,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说着刚刚那些陈词滥调。

    房间里的两人充耳不闻。傅致伸手捂住了怀中人的眼睛,顾念什么也看不见了。在这片原本令他恐惧的黑暗里,他的耳边静静回荡着傅致温柔的声音。

    他的食指被男人按下,屋子里响起一声短暂的“砰——”

    傅致轻轻含着他的耳垂,低声教导自家固执的小孩,“下次不要逞强,念念。”

    14

    话音刚落,傅致忽然感到手心一热。一点液体正从他捂住的眼眶里涌出来,伴着睫毛颤动,格外滚烫。

    说起来,顾念什么样子傅致都见过了,只是没见过他哭。

    原来顾念哭是无声的,连哽噎的抽泣也不会有。

    顾念的眼泪不像滴在傅致手心,倒像浇在他的心口,叫他也被沉重的湿闷堵得透不过气来。

    傅致没松手,扔下枪便把人转回自己怀里,按着他不许抬头,轻声对他说,“别怕。”

    顾念不住地打冷战,在他肩上蹭着自己带泪的脸,“他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真的。”傅致很耐心地在一片浓郁的血腥气里哄他,“我不会骗你。”

    “你保证——”

    “我保证。”傅致带着他走出那个昏暗的房间,顺着他孩子气的逻辑说。

    顾念并未就此安静下去,依然埋在他脖颈里胡乱呓语。

    傅致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顾念的额头,果然烧得滚烫。他把人带回卧室严严实实地裹好,让他吃药。顾念问也不问,傅致喂给他什么,他就乖乖张嘴吞下去。

    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傅致看见右肩的伤口又渗出一些血,大概是刚刚在哪不小心又撞到了。他拧眉去拿绷带重新包扎,新鲜的伤口血肉淋漓,轻碰一下也该很疼。但顾念一声不吭,一双湿润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绑完绷带,傅致有些无奈地摸摸少年的脸,“不疼?”

    顾念摇摇头,往他怀里拱,“还好。”

    傅致索性上床陪他一起躺着,伸手摸他的额头,像和他说悄悄话,“还在发烧,明天老实在床上躺着。”

    那个埋在他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又拱了两下,发出细细小小的声音,“嗯。”

    傅致揉揉他的发顶,刚想让他睡觉,又听见人闷闷说了一句,“不要生气。”

    顾念依然没从那种紧绷的状态里缓过来,吐出的字句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执意要硬撑着解释,“我知道他跟叶文厉有关系……杀了他会有麻烦。可我,我不能……”

    傅致眉心一跳,“叶文厉?”

    顾念点点头,“南美的游轮上,我见过他跟叶文厉的人在一起。”

    联想起叶文厉晚宴上阴阳怪气的做派和今晚的事,傅致越发觉得对方是想借顾念设计他。不过此刻并不是细细追问的好时间,怀里的人还在焦虑地发抖。他低头吻吻那发烫的额头,温声安慰道,“跟你没关系。”

    “是我杀了他。”傅致淡淡地说,“有麻烦我来处理。”

    语无伦次的人停下来,仰头望他,并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什么。

    顾念怔怔沉默半晌,哑着嗓子讷讷道,“以前……”

    揽着他的胳膊微微一紧,傅致低头寻到两片有些干燥的唇瓣,温柔地堵上去。一个长吻结束,顾念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靠着男人的胸口小口喘气,听他平和有力的心跳。

    “以前没有我。”傅致的声音也有几分干涩。他知道过去是一个人生命的碎片,捡不起来,无法拼凑,也不能抹去。

    唯一能做的就是覆盖。

    顾念听见傅致的心跳似乎快了一些,几乎要和他自己的重合。刚挨过一刀也没觉得怎样的少年,像是透过这心跳感受到了某种不曾宣之于口的情绪,心里又疼又酸。

    而他紧贴着的那颗心脏的主人,正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淡声补充道,“以后就不要再逞强了。”

    第二天顾念的烧总算退了下去,但人还是恹恹地窝在床上。他自己睡得昏沉,却把上来找傅致的方译给吓了一跳。

    方译胆战心惊地看傅致给人擦汗,怀疑老板是头一回干金屋藏娇这事儿太过手生,上来把人藏得这么娇气……

    没等他腹诽完,傅致站起来示意他跟自己进书房。方译收起八卦的心思,向傅致说起正事儿,“昨天叶文厉拍下的藏品——”他打开资料给傅致看,“确实是从您说的毒枭手里出来的。”

    傅致脸色不佳,站在窗台边把昨晚的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显然叶文厉很清楚顾念以前的经历,大概也知道顾念对z急欲杀之而后快的心理。他的眉峰忽然凌厉地一皱,意识到用那套藏品引走顾念只是叶文厉的鱼饵,他真正想钓的鱼其实是自己。

    只要z是死在他傅致的人的手下,这事儿他就没法洗脱。

    后来那位王先生来讨人,恐怕也是叶文厉的圈套。他昨晚在俱乐部应该已经挑拨离间了七八成,就等着傅致拒绝交人。

    虽说不过是个玩意儿,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亲自开口,傅致还把人给结果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还没见面就结了梁子,傅致顿感棘手。

    ……但如果让他再重新决定一次,那人一样不可能活着走出他的地盘。

    无论昨晚顾念有没有出现。

    “先生。”薛谡忽然推门进来,“许漪那边,查出了一点东西。”

    “她确实把钱汇给了她家里人,不过——”薛谡拿出几张照片和一些资料,“盯着她家里人的人并不是赵先生的。”

    方译瞟了几眼那些照片,十分确定地说,“是重景的人。”他走上前指着照片里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这个人我交过手。”

    如果许漪是叶文厉安排的,那……方译谨慎地开口道,“现在看来,赵家不是真的完全被蒙在鼓里,就是已经跟重景站在一边了。”

    傅致把那些东西草草翻过一遍,也认可了他的说法,“叶文厉和许漪……”

    他坐到自己常坐的那张软椅上,不知低头在筹划什么。片刻后他才冷冷一笑,“人家送上门的机会,不用也是可惜了。”

    方译和薛谡在书房呆了大半天,出来后背上都有些冷汗。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老板这回是要真刀真枪地动手了’的信息。薛谡没方译沉得住气,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随机应变,也不能说急。”方译边下楼边说。

    “不是。”薛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其实昨晚……”他把昨晚的情形大概复述了一遍,方译听完有些意外,“我以为那家伙在王先生打电话来之前就死了。”

    薛谡摊手,“老板是不是有点太——”他向着楼上主卧的方向比了一个手势,“八百年都没见过这架势,顾念都在主卧躺了一天了,以前哪有人能呆过一晚的?”

    他说着深感自己老板已经被顾念的迷魂汤灌晕了头,“昨晚在公司那会儿,顾念耳机的定位信号出了点问题,后来不是定位的手机吗。我当时还想,顾念早上才说过特配的手机拿去修了,合着是……诶,老板存过你私人号码吗?”

    “……”方译想了想,觉得傅致这回确实不大像以前养人的路数,他拍拍薛谡的肩,同情地看着他,“我看他那个特配手机也不用修了。”

    “啊?”薛谡还有点沉浸在傅致人设倒塌的震惊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译在心里摇摇头,对他这种还打算让老板小情人做事的脑回路深感无力,“好好抱抱顾少爷的大腿吧。”

    正被议论的‘顾少爷’此刻浑然不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傅致下属的八卦话题。他刚醒过来,被傅致灌了大半碗补气血的粥。顾念实在没胃口,推拒着不肯再吃,但拧又拧不过傅致,便开始装腔作势地喊伤口疼。

    绷带上一点血都没有,可傅致就是吃他这一套,“拆了绷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