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2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2部分阅读

    乌合之众?

    叶忠失职固然不假,但是胡姜重兵尽数集结于前方素央一带阻击叛军,这许多时日,居然无人传讯,警告泊岩叛军动向。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疑虑惊恐如瘟疫一般在泊岩守军与百姓当中迅速蔓延。

    华煅默默估算,泊岩守军约摸一万余人,加上来不及逃离的百姓,也不过两万五千人,以此兵力抵挡叛军,实为以卵击石。叶忠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苍白,神色却愈发坚定:“大人,我再去巡视一番。”

    不多时,叶忠之侄叶信走上城头,低声禀报:“大人,对方人马夤夜进犯,必定疲劳。黎明之时最为懈怠困倦,我已经布置下去,自西门主动出兵,掩护大人离开。”华煅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俯视下去,眉间泛起淡淡倦意,过了一会方叹道:“泊岩若失,松城危急。朝廷二十万平乱大军,竟毫无斩获节节败退。”叶信听了,心中大为不满,堂堂朝廷重臣,竟在此时做此颓唐之叹,打击士气。幸好城头将士都离得较远,只有极少几个听到。

    他想了想,方重重的道:“即使如此,泊岩定当死战到底。”

    华煅正眼都不看他,微笑道:“若我下令弃城,命你率军突围,退到松城备战又如何?”

    叶信闻言,打了激灵,不由跪下:“大人,泊岩城百姓又当如何?近万条性命,岂可弃之不顾?”

    夜色中华煅一双眼眸灼灼的逼压过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叶信却越想越惊,不由愤然起身道:“大人,你只是奉旨赈灾,并无权可以插手泊岩军事,恕我无法从命。”说话间,他身后的兵士沉默但是迅速的围拢过来,他们都有家人在泊岩,不待叶信发话,就自发的围住华煅,身上兵器相碰,发出铿锵之声。而带刀已经冷笑一声,抽出了流火刀,奇异的刀光如熊熊火焰一般。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华煅突然一晒,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知道你不会听命于我。下去罢,泊岩之事,不必再向我禀报。”叶信抬头看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容,鄙夷的冷笑道:“大人,保重。”而后愤然离去。华煅摩挲着女墙粗糙的石块,露出嘲讽的笑容。

    月已西沉,褪淡成一弯惨白。候至不知何时到来,在他后面低声道:“喂,马车已经备好了,时机一到,咱们就冲出去。”

    “我几时说要带你走?”

    “不要忘了,十日之期还未满。”候至不以为忤,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往城下看去,半晌后幽幽的道,“可惜,我最多只能救一个你。”

    华煅听他语气沉痛,全然不似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由瞟了他一眼。候至也正好看着他,黑亮的眼眸如同璀璨星辰:“华大人,我也不懂你。你似深情,又极绝情。旁人不在乎的事情你当作大事,而旁人心中的大事你又当作无谓。”

    “你不需要懂我。两日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话间,候至突然抬起头来,一瞬不眨的凝视着远处天边,喃喃道:“信鸽。”华煅一听,即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过了片刻,一羽雪白的信鸽自晨曦中飞来。

    “终于来了。”华煅长出一口气。

    眼见着那鸽子振翅飞来,离城头不过数丈距离,一支流星似的箭迅疾射来,插入鸽子胸脯,几滴鲜血飞溅,那鸽子只来得及哀鸣一声,就往下落去。原来是城下叛军也已发现信鸽,为首一人立刻举弓而射。

    带刀见了,情急之下猛喝一声,奋不顾身的往外扑去,将那信鸽抄到手中,身形一坠,足尖在城墙上一点,就要再次跃起,然而那人又是一箭,带刀在空中躲避不及,翻身跌下。城头守军纷纷往那人射箭,却终究是救不到带刀了。

    华煅瞳孔收缩,双手紧握,脑中有刹那空白。却听旁边有人一声清啸,在他还未看清之前凌空而起。又是一箭射到,那人如同可御风而行,轻盈美妙的往上一纵,踩住那支飞箭,滑翔而下,伸手扯住带刀胳膊,左手用力一拉,好像拉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两人一起荡到城头。这串动作匪夷所思奇妙至极,电光火石之间,城头守军与城下叛军均屏住呼吸,连射箭那人亦忘了再发一箭,呆呆的看着那人单足立在城头,衣袂翻飞。

    带刀得救,惊出一身冷汗,看清原来是候至出手,一时呆住。楚容匆匆奔上:“公子,叶大人要我们马上去西门。”带刀顾不得擦去脸上冷汗,将死去的信鸽揣在怀中,一把扶在华煅臂下:“公子,我们快走。”楚容也已上前,与带刀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华煅。华煅手中丝线一紧,猛地回过头去,看见戴着面纱的少女还站在一旁,被腕上丝线拉得一个趔趄。“姑娘。”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甩开楚容,伸手要去拉住少女,少女虽然跌下,仍不忘反掌拍出。楚容当机立断,双指一捻,丝线断开,急道:“公子,顾不得她了。”

    只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却好似极长的极混乱一个过程。华煅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跌在地上,心头突然一空,茫然抬眼,正好与候至视线相遇。候至似喜似悲的看着他,叹了一声,重重一顿足,伸手点出,少女成为薄薄一片白纸,被他收入袖中。

    “快走。”候至如风一般掠过他们身旁,引领着三人直奔马车而去。

    带刀刚刚拉动缰绳,鼓声就已震天响起,呐喊声如潮水。马车飞驰而出。

    华煅坐在颠簸的车厢内,听见外面箭矢之声急如暴雨,飞石之响轰若雷鸣,枪斧刀剑撞击之音不断,马蹄战车在周围四处奔突。他身体紧绷,情绪反而放松下来,只牢牢望着握剑靠在一边的候至。

    只听嗖嗖几声,几只箭矢破帘而入,直插华煅面门而去。一道流丽轻虹乍然飞起,一绞一收,飞箭断为数截,落在地上。百忙之中候至仍不忘对着华煅一笑:“我说过了,我一定会救你。”谈笑之间,又是反手一剑,将车外刺入的长枪截断,手指轻弹枪头,外面一声闷哼,随即是倒地之声。

    华煅终于色变,扑上前去,用袖子掩在候至的鼻前。他的体温与气息瞬间包裹了候至,候至睁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猛地将他推开,撕下自己的衣服,蒙住口鼻。

    “趴下。”候至厉声喝道。华煅再无顾忌,却是面朝上躺了下去,只看着他手中冷虹剑舞出绚烂光网,衣袖不住翻飞,接住削断的飞箭。华煅略一侧头,只见车厢壁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几乎已被射空,可以看见外面的火光人影。却听带刀悲呼一声:“公子。”候至大为不耐,冷冷叫道:“我在里面,他死不了。”

    华煅在这个时候突然微笑,如同三月明媚的阳光。候至一呆,骂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手上忙着,不忘用脚踹了他两下。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四周,华煅的笑容又慢慢敛去,因为看见候至额头上的汗不断流下,而他的呼吸也愈发急促,犀利明亮的眼神渐有涣散之意。当他手中长剑终于落下,华煅想也不想,张开双臂接住他的身体。

    而这时华煅才发现,周遭又安静了下来。厮杀呐喊之声已在极远之处。华煅的手覆在候至背上,摸到冰凉一片,不由大惊失色,勉力翻身坐起,看见不过是汗水湿透,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公子,你怎样?”

    “我很好,我没事。”华煅应着,眼神出奇的温暖,仿佛有光在眸中跳跃。

    流云乱(十一)

    十分抱歉,最近上网非常不方便,所有需要回复的留言只能以后再回复了。但是深深感谢大家的厚爱,这篇文章能写这么长实在是因为有你们

    另外,请容忍我这两章情节稍微缓慢,实在是有些我喜欢的细节非写不可。将来会做修改,加快节奏。华煅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因为我不想他认出来啊,我希望这么稍稍的折磨他一下下,因为我给他们之间的场景是最温馨最可爱最没有杂质的:p

    (十一)

    曙光混合着青草的芳香洒到身上,令人感到一种懒洋洋的舒适。林间露珠还未干透,草尖上仍然湿漉漉的,疲倦的两个人背靠着树干,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抬头望着渐渐透明起来的蓝天。

    马儿饮足了水,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华煅看着候至,刚好对方也看着自己,突然间,两人一起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华煅问。

    候至眨了眨眼:“我姓魏名芝,是你的表妹啊。”

    华煅不说话,只是这样凝视着她,她低下头去,轻笑着说:“我叫迟迟。”

    “迟迟?后至?难怪。”华煅微笑,然后咳嗽一声,“可惜了你苦苦收藏的那一大箱子宝物。”

    迟迟眼眸中露出狡黠的笑意,华煅心中一动:“莫非,你已经把它们藏在妥当的地方了?”

    迟迟揉揉鼻子:“是啊,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取回来。我骆迟迟怎么会这么笨丢了宝物呢?”

    华煅望住她,突然觉得这个大大的酒糟鼻也没有那么难看了:“你倒真的未雨绸缪。”

    迟迟眼睛望着前方,浮现一丝哀伤:“这个,是有前车之鉴的。我爹曾经。。。。唉,不说了,有什么可说的。即便我丢了所有的钱财,只要性命还在就永远有机会,可是泊岩城里的百姓,只怕再也没有机会啦。”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微有哽咽。

    迟迟扮做候至的时候,精灵跳脱,俨然一个少年男子,此时红了眼圈,终于露出少女多愁善感的一面。华煅本来对泊岩百姓的命运并无多少感触,此刻也不由感慨。

    迟迟低头,用手背擦去眼泪,突然大声道:“糟糕,我饿了。”很争气的,她的肚子在这个时候咕咕响了两声。

    带刀本来与楚容一起侍立在不远处,听见她这么说,木着一张脸走过来,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抛到她手边:“这里有些干粮。”说着又转身对华煅道,“公子,你饿不饿?”华煅摆手微笑。带刀挺直了身板,目不斜视的从迟迟身边走过去。

    迟迟吐了吐舌头:“他好像不再讨厌我了。”

    “你在泊岩城头展露绝技救了他,他虽然不说,心里一定是感激的。”华煅为带刀分说。迟迟偷眼看看带刀,见他一张黝黑的脸好像真的红了一些,心中大为得意,打开纸包,大大的咬了口干粮。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跳将起来:“啊呀,那只鸽子呢?我们险些为它送了命。”

    华煅也猛然想起此事,转头对带刀道:“把信鸽上的竹管给我。”带刀往怀里一摸,触手粘湿,忙掏出来一看,那雪白的信鸽已经血肉模糊,可见方才经历怎样一场恶战。幸好脚上竹管还在,忙解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递到华煅手中。

    华煅展开薄薄的纸卷凝神细看,突然脸色微变,目光似乎要将手里的纸穿透。迟迟很少见过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怎么啦?”华煅将纸卷揉做一团握在手心,然后问:“你听说过王复王大人么?”迟迟笑道:“这两三个月以来,全天下只怕没人不知道王大人的。”

    华煅点头:“王复此人,品性高洁,惊才绝艳,可惜,生不逢时,名满天下之时也是性命攸关之时。”

    迟迟看他脸色,揣摩道:“你同他很熟么?”

    “他十七岁时就在华府跟随我父左右。如今已经十年了。”

    “如果华大人器重他,又何来生不逢时一说呢?”

    华煅苦笑:“我父贵为当朝太师,行事却颇多掣肘,并非外人所见风光。胡姜建朝以来,自我父起,才有左右太师同朝一例。”

    迟迟虽不懂政事,却也对此事隐约有所听闻,点了点头:“那么,这只信鸽又和王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华煅捋起袖子,左臂之上有条极深的伤疤,一直往上伸去,好像延伸到肩头:“我少年顽皮,犯下大错,险些就死了。王复虽是文弱书生,却不顾性命的救我。虽然我与此人终究有不合之处,可是这番恩德却不会忘记。我此次前往连州赈灾,实际,就是为了寻访他的下落。”他约略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迟迟轻叹:“想不到你也这样情深义重。”

    华煅大笑摇头:“非也。我不过是不喜欢欠人情罢了。”

    迟迟不与他辩驳,只道:“你请人查询乱云的解毒法子,是不是想冒充大夫混入碧影教?”

    华煅赞许的看她一眼:“没错。”眼角余光扫到带刀楚容神情,好笑之余隐有歉疚。

    迟迟又问:“那这个朋友说了什么,叫你这样吃惊?”

    “他告诉我,乱云乃是禁宫里最隐秘的毒药。中毒者饮下之后并不会立刻发作,只有自己催动体内药引才会毒发。”

    这下轮到迟迟吃惊:“这不是同自杀无异?”

    “没错。宫里专门将这种药赐给死士。不需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哪怕被人制住,也可用意志力自杀。”

    迟迟打了寒战:“这么说,这件事跟宫里有关?”她眼波一闪,“难道你怀疑是王大人中了毒?”

    华煅拍拍身上的草叶:“正是。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这么傻会真的自杀。”

    “王大人一定意图殉节。可是,如果是这样,劫持他的人只该高兴才对,还救他做什么?”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王复还有可利用之处,否则他们也不必费这样大周章,当场一刀杀了他就好。只不过,我思来想去,王复不过一员小官,和谈既败,对朝廷而言早就无用,留着他做什么呢?”

    迟迟大叹:“可惜你没及时得到乱云的解药方子,否则咱们混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带刀突然在此时跪下:“公子乃万金之躯,岂可以身犯险。”

    华煅皱眉,示意他起身:“此乃用计之时,我不混入碧影教,单单你和楚容难道可以?”

    带刀一呆,华煅又道:“再者,即使我乔装改扮混入碧影教,你和楚容也可以追随在侧,有何危险可言?”

    迟迟笑嘻嘻的在旁补充道:“就算没有你们两,还有我哪。”

    华煅轻笑:“我倒忘了问你,你为何故弄玄虚,放出个纸人来。”

    迟迟抿嘴微笑:“我自锦安出来,一路跟踪我的人就不断,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上我的。”她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眸中忧伤一闪而过,“于是我就放出□,迷惑他们视线,自己乔装改扮,躲在一旁,伺机出手。他们就算发现那个女孩不是真人,也想不到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只会以为我已经偷偷逃走。这法子好不好?不过我却没有想到,居然被碧影教的人缠上了,真伤脑筋啊。”

    “你没有捉住碧影教的人问话?”

    “这个碧影教的人可不得了,我刚一制住其中一个,就用另外一人毫不手软的将她手臂砍下。”她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战,“那种情况之下,我没有被他们反制就是幸运。所以我只好让那个纸人继续行走,等待机会。” 一边说着,一边瞟了楚容一眼,楚容恍然:“原来那天被我误认为是碧影教的蒙面高手是她,怪不得声音似曾相识。”

    “如此说来,若我不多管闲事,你已经查到碧影教为何要追踪你了。”华煅道。

    “你要是肯听我的话,让她去做诱饵。加上你两位侍卫出手,一定可以抓住碧影教的女子。”迟迟说着,却不恼怒,只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不住的笑。

    华煅脸微热,又问:“你爹爹呢?”

    “他受了伤,有可靠之人护送。待我查清碧影教之事,便去与他回合。”

    华煅哦了一声,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却不说话。迟迟诧异:“怎么了?”华煅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盼望晚些才查出碧影教的底细,只是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你是个做官的,诡计最多,自然是你决定。”

    华煅哭笑不得,不知迟迟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结论,又辩驳不得,只得沉吟道:“依我看,我们一定要乔装隐藏行踪。我这个华大人的头衔着实碍事。如今之计,先退到松城再说。”

    “也好。你就扮做大夫,他们两个扮做你的跟班,我嘛,就是你的,呃,表弟。”迟迟拍拍手道。

    华煅一笑:“那要倚仗姑娘妙手。”

    迟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袋,得意洋洋的道:“你这么聪明,你同我相处这么久都没有认出我,可见我真是妙手无双。”华煅喃喃道:“我早该想到是你。一来是不能相信世间有如此精妙的易容之术,二来,”他突然停住,不肯再说下去。那种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的心情,大概就是近情情怯罢。

    “二来什么?”迟迟追问着凑过来,华煅却自然的转个话题道:“迟迟,你也要再变个样子罢。你跟着我这么久,一定有人识得你。”

    迟迟清脆应道:“我自然知道。”

    华煅慢慢的说:“你先去把脸洗了好不好?我想。。。。”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笑着望着她。她愣在那里,脸颊逐渐滚烫,迅速背过身去,用一条丝巾沾了药膏抹了几下,又从溪水里沾湿丝巾洗了洗脸,转过来,恶狠狠的道:“我洗完了。你满意了没有?”她说话飞快,眼睛不与华煅视线接触,分明窘迫的紧了。

    晨光映着她的脸,连带刀楚容见了,都是心中一跳。华煅不语,过了许久才轻轻的笑出声:“你站在水里做什么?脚都湿了,过来替我易容吧。”

    流云乱(十二)

    (十二)

    没有一丝的风,蝉声单调的回响在静止的空气中,与背上手臂那种又湿又粘的感觉一样挥之不去。

    茶寮挤满了人,扶老携幼的比比皆是,坐不下就站在檐下阴凉处大口大口的捧着茶喝。这样的天气,多说一句话都觉吃力。

    突然惊叫声传来:“有人晕倒了。”众人连忙往过去,只见那边树荫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茶寮边上本来坐了个大夫,年纪甚轻,听见叫嚷,转头一看,立刻起身过去。蹲下去仔细观察那男子脸色,又把了把脉,方道:“不碍事,中了暑气而已。”说着自怀中掏出一瓶药,取出一枚药丸,塞到那人嘴里。那大夫身后有两名跟班,其中一个递了茶水过去,大夫一手托起那男子头部,将水送入那人口中。不一会,那男子就醒转过来,眼神仍是懵懂,气息也急促,大夫将他的头靠在树上,温言道:“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众人见他药丸果有奇效,开始另眼相看。方才见到这位大夫,年纪轻轻,神情中微有倨傲,还有两个随从和一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少年跟在一侧,阵仗不小,众人心中不免暗自嘀咕,此刻见他似乎还甚有本事,倒觉得这阵仗也是理所当然。

    大夫救治之时,那少年没有跟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三大碗茶才抬头。那大夫走回来,少年清脆的叫了声“表哥。”然后咕咕偷笑,压低了嗓子对那大夫道:“想不到你还真能治人。”他脸色黝黑,声音粗嘎,然而那样一双眼睛,不是迟迟是谁?

    华煅亦低声回答道:“我粗通医术,这点小毛病能难得倒我?何况,别的我不在行,对付暑气可是极有一手。那人运气好,他吃下的药丸乃是太医开给我的随身常带之药。”迟迟想起华煅的毛病,不由道:“你自己呢?会不会受不了?”华煅擦了把汗,微微一笑:“还好。如今逃命要紧,竟想不起怕热来了。”迟迟伸手摸他脉搏,轻轻皱眉:“你可不要硬撑。”

    正说话间,听见有人正跟人聊天道:“幸好我走得巧,我下午离开泊岩,晚上叛军就围城。如今想起,当真后怕。”另一人道:“老兄你运气确实不错。我听说泊岩城内万名百姓,死了好几千呢。”迟迟的手微微一颤,不由更加专注的转头细听。

    “唉,想不到泊岩如此不堪一击,不到两日就被攻陷。”

    “素央大军都顶不住,泊岩又如何能守?我听说,廖云廖将军神秘遇刺,素央军心大乱,城中哗变,叛军一夜之间就悄悄占了城。”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你说的,可是朝廷二十万大军统帅廖云廖将军?”

    “可不正是他。咱们得快点赶路,早早达到松城,否则叛军追来如何是好?”

    众人惊惶,顾不得疲劳与酷暑,纷纷起身,片刻间便走得干干净净。连那茶寮的老板都苍白了脸,忙着到后面收拾东西去。

    迟迟与华煅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众人面如土色的离去,各自感慨。

    “廖云既死,不知朝廷会派谁来平乱。”华煅沉吟,“寇青粗率鲁莽,段坚志大才疏,刘英刚愎自负,都不是良将。屈海风一死,胡姜再无名将,只除了。。。。”

    迟迟听他提起屈海风,只觉耳熟,又听他话没讲完,想也不想就问道:“只除了什么?”

    华煅一笑继续说道:“只除了赵靖。此人将才不在屈海风之下。可惜他身在悠州,只听命于悠王一人。”他停下来,“迟迟,不要这样猛喝水,当心呛到。”迟迟勉强一笑,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既是胡姜之民,为什么只听命于悠王一人呢?”华煅沉默,过了半晌方道:“先皇送当年还是皇子的悠王前往悠州之时,曾经明谕,除非悠州谋反,否则陛下自己也不可干涉悠州事务,朝廷也不得向悠州征税。”

    迟迟点头:“先皇果然很疼爱这个皇子。”华煅低头喝茶,然后才缓缓道:“很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当时的悠州,贫瘠寒冷,又有花苏国虎视耽耽,岂可同今日之悠州相比。”他转了个话题道,“无论如何,金州之乱不是一时可以平息。方才那人说的有理,我们快快赶路罢。”

    四人上了马,一路狂奔,天黑之后寻了一处树林休息。华煅虽然坚忍,但是这般劳累奔波却是生平未遇,到得后来,连缰绳都握不紧。迟迟用手帕浸了水替他覆在额上,柔声道:“你忍忍就好了。”迷迷糊糊中华煅睁眼,看见繁星满天,璀璨如水,恍若梦境,而身下沙土坚硬,硌得背生疼,真是对比极之强摇r辉轮前他在锦安城温柔乡中做他的逍9子,何曾想过会有今日?当真是世事变化如棋局,莫可预测。

    “你在想什么呢?”注意到华煅眼中眸色变幻,迟迟问。

    “人这一生,千头万绪,种种因由不经意间埋下。我当年顽皮之时哪想到会为了那一时兴起而引发今日逃亡?可见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虽然诡谲,但是细想下来无一不是因果关系环环相扣。”

    迟迟抱膝而坐,含笑道:“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一切事情都同你个性有关。你若同表面上这样冷淡狠心就好,至少如今可以撒手不管。你若一直情深义重呢,早就还了王复之情,不必此时冒这个大险。”这些想法,不知道在她心里流转过多少次,此刻大声说出来,极为畅快。

    华煅听闻一怔,失笑摇头:“但是个性难道不是由你所遭遇的事情逐渐雕琢出来的么?所谓性格,不过是因果之间的纽带罢了。”

    两人各持己见,一时竟无法说服对方,互相瞪了片刻,鼻中闻到一股奇香,均是一笑。原来带刀楚容生了火打了两只野鸡烤熟,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迟迟伸手一拉,将华煅拽起来,一边笑道:“我不客气了。你若还磨磨蹭蹭,我就连你那份也吃掉。”华煅道:“你要真能吃掉我就服了你。”

    说笑间,迟迟拿了一只野鸡,撕成两半递给华煅。华煅做事一向讲究,这么油腻腻的一时竟接不过手来。迟迟噗哧一笑,用丝帕包住:“华大人,请吃鸡。”这下连带刀楚容都低头莞尔。

    华煅吃了东西,精神略好。月光下他盘膝而坐,俊秀的容颜如玉雕一般,黑宝石一般的眼只看着迟迟。迟迟心头一跳,突然展颜道:“华大人,你记得那天我说要同结拜,被你断然拒绝。”华煅一愣,默默揣摩迟迟的意思,只听她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现在我再提一次,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呢?”

    华煅垂下眼睛,月色在前方溪流上碎成光华流影,在眼前跳动,似乎夜间雾气已经浮起,令人觉得置身幻境。少女明明就在身边,却如那月光一般捉摸不定,伸手去握只是成空。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她:“好,你我今日就结拜为兄妹吧。”

    迟迟微笑:“你胆子倒大,答应得倒干脆。你知道我的身份,若被别人知道你同我结拜,可是了不得的灾祸。”

    华煅心中君臣之份素淡,更不用提此刻伤心中自弃的情绪翻涌,当下不动声色的回应道:“你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迟迟听他犹记得当日扮作候至时自己骂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下一软,就要收回这个提议,却仍硬着心肠先跪下去,一面笑盈盈的唤他:“大哥。”华煅起身,一挽衣襟跪在她旁边,恢复从前那种淡然:“迟迟,今日起你就是我华煅的妹妹。我一定会爱护你照顾你。”他说话自是大方得体,却让人觉察不到一丝暖意。

    带刀看着两人背影,见华煅将背挺得笔直,甚至有点僵硬,心下微微一叹。

    两人结拜既毕,迟迟跳将起来,瞧见对面岸边树上结了累累的野桃,袖中冰影绡丝射出,在空中轻盈荡起,姿势眩目曼妙,眨眼间手中就是一个果子:“大哥,给你。|qishuwǎng|”华煅禁不住她殷切的目光,伸手接过,不由想起那日迟迟淘气报复自己,骗自己吃下香烈果,情不自禁的微笑。迟迟显然也想起了此事,略有些忸怩。华煅咬了一口,那野桃竟出奇的甜美多汁,只是顺喉而下的却是苦涩。

    四人在篝火边对付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启程。,行了两日,终于到达松城前方山岭,刚到山腰,突觉脚下隐隐震动。不多时,只见前方山谷中尘土飞扬,马蹄声如密雷般滚过。华煅与迟迟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惊疑。只见那骑队铺天盖地涌入松城,声势浩大,军容雄壮,清一色黑色战甲闪动暗银光芒,当先几人襟上绣着银色飞鹰,飒爽磊落至极。队伍当中一面大旗迎风呼啦拉的招展,正中一个大大的“悠”字直欲逼出旗面。

    华煅思忖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妙,妙极。国库空虚,粮草难继,兵力不足,却不能向悠州伸手要钱,索性直接由叔王出兵,帮助侄儿平定叛乱。这招实在精彩,却不知谁人说服了皇上。”他少有如此狂放之态,言辞间不知是睥睨还是嘲讽。而迟迟默然立在一旁,风入襟怀,鼓荡不止。放眼望去,山岭绵绵不绝,葱葱郁郁,正是一片锦绣江山。风声与马蹄声迅速湮没她的叹息。

    流云乱(十三,完结)

    卷一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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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屠龙

    自从泊岩破城的消息传来,松城便愁云惨淡,处处风声鹤唳。华煅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悠州三千先锋骑兵星夜进驻,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此次领兵的,乃是悠王外甥秦必帐下的胡博,传闻他力大无穷,勇猛过人,又颇有智谋,松城百姓信心大增。胡博为人谨慎,生恐叛军j细趁乱进入松城,所以派人严守城门,仔细盘查,竟然狠心将金,贺两州口音的百姓拒之门外。百姓呼号声不绝,终不能打动胡博铁石心肠,只得绕过松城,继续北行。

    华煅不喜被人反复盘查,又见松城人满为患,索性随众北上,却命楚容混入城中打探碧影教的消息。迟迟虽然牵挂骆何与红若,终是决定陪他一程。

    那一日傍晚,三人抵达苍河。残阳如血,映在对岸陡峭的悬崖之上。河面宽阔平缓,被照得金红一片。放眼望去,无数逃难的百姓正缓缓朝苍河上游进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呀呀学语的孩童,神情出奇相似,竟是沉默而忍耐。

    迟迟将马匹送给一家六口驮行李,自己跳到华煅的马上,坐在他身后:“表哥,我很轻,我们共乘一匹马应该不碍事。”马儿走得不快,迟迟温暖芳香的呼吸吹在华煅颈后,这格外漫长难耐的一日也仿佛有了一丝轻松。

    夜晚就在河边露宿。偶尔传来孩童的哭喊声,想是夜里受了惊。苍河水轻拍岸边,星空净朗,银河清晰可见,天地空阔,惹人幽思。流言不知怎的开始悄悄蔓延,说是前方木犀谷一带瘟疫爆发,到了清晨几乎人人皆知,对着火堆的灰烬发呆,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这场梦魇如此之长,好似没有醒来的时候。

    有人自前方折返,带来消息,说木犀谷口有位少年僧人,熬了大锅的草药分发与众人,又手持胡姜第一圣物观影琉璃珠,珠中清灵之气与草药相和,可以保人平安经过瘟疫流行的村落。

    众人此时,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奋不顾身,所以中午时分,人群又开始移动。迟迟自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沉默,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江水。华煅亦思索了许久,对她说:“迟迟,你离开你爹这么久,他一定牵挂,不如你我就此分手。”迟迟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我才不会这么没意气。你这样的身子骨都能熬过的话,我当然也没问题。”说着起身舒展双臂,长长的吐了口气,又笑眯眯的摸了摸马的鼻子,“马儿啊,又要辛苦你了。”她跃上马背,将手递给华煅:“大哥,上来,这次我来骑马。”

    风声呼呼吹过耳边,人群不断被甩在身后,岸边树木的影子飞快连成一线。华煅坐于飞驰的马儿背上,不由伸手扣紧迟迟的腰。迟迟清脆的笑声回响在风里:“大哥,你怕不怕?你从来没有骑过这样快的马罢?”

    到得木犀谷口,她猛地收住缰绳, 凝视前方白色的影子。华煅亦向前看去,只见无悟一袭雪白的僧袍已经沾满了尘土。他低眉敛目,一手搅动身边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手握着一颗珠子。天气酷热,他又立于火边,却没有流一滴汗水,衣袂无风自动。百姓见了,自然心悦诚服,放心饮下锅中药水。

    马儿不耐的挪动着步子,迟迟恍若不觉,只是握着缰绳,越来越紧,仿佛要把缰绳嵌入自己掌心。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指着天空道:“快看。”众人一起望天,只见天上不知何时扯起了云絮,密密绵绵,又不断变幻。乍乱的流云之中,红色的烟雾正慢慢扩散,就要蔽住天日。而伴随着远远传来的奇异低沉的声音,脚下大地竟然开始缓缓震动。

    氤氲的雾气中无悟抬头,观影琉璃珠开始转动,发出淡淡的光芒。众人齐声惊呼叹服。迟迟却只瞥了一眼。她见过的观影琉璃珠不是这样,那颗珠子仿似有生命一般,流转七彩光晕,而现在的观影琉璃珠,只发出淡白无力的光,好像气若游丝的病人。她的心微沉,不由有些忧虑。而那珠子中开始浮现一团黑影,挣扎扭曲着要出来,无悟手指轻捻,定睛看去,终于微微色变,袍袖一展,收起观影琉璃珠,纵身冲着东南方而去。

    迟迟毫不犹疑,转头对带刀说:“你在这里保护表哥,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已经去得远了。

    她很快就追上了无悟,却没有跟上去,只在他身后五十尺的距离内一路跟随。越往前行红雾越浓重,夹杂着一股恶臭。终于来到一片巨大的沼泽,泥水在不住翻滚沸腾,而红色烟雾弥漫,远处景物极难辨别。

    隐约中,迟迟望见沼泽里有个巨大的头颅正在转动,每转动一次,地面就发生震动。似乎闻到了来人的气味,那头颅升了上来,庞大的身躯也露出泥水,笨重的往岸边游来。迟迟终于看清那头颅的模样,不由失声喃喃道:“龙?”

    无悟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立刻接口:“不是龙。是一条只修炼成一半龙的蛇。”迟迟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去,瞧见那龙蛇丑陋可怕的青色身躯已经完全浮出泥水,不停卷动,没有后爪,确实是蛇的身子,不由讶异:“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怪物?”

    无悟沉声答道:“定世之珠蒙尘,蛰伏的妖孽逐一醒来,蠢蠢欲动。”

    “定世之珠?”迟迟讶异,却来不及多想,就听见头顶如炸雷一般传来惊人吼叫,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却是那龙蛇当头咬下。

    “小心。退开。”无悟大喝一声,用左手掌力将她送到一旁,右手挥出,就要击在那龙蛇的下颚上。那龙蛇虽然身躯庞大,倒也灵敏,略一侧头,避开这一掌,又张开大嘴扑过来。无悟双掌交替拍出,掌风凌厉,只听喀喇一声,一块大石裹带着泥浆砸落在地上,地面震动的愈发厉害。迟迟抬头看见那龙蛇模样有些古怪,方明白是那大石是被无悟劈落的牙齿。

    龙蛇吃痛,狂吼一声,脖子下的鳞片刷的张开,片片大如斗笠,边缘锋利,若被划到一下只怕要立时毙命。而它的爪子高高举起,带起大块泥浆砸来。无悟振臂高声念了一声佛号,泥浆被反震回去,啪的蒙住了龙蛇的右眼。然而无悟肩上已被龙蛇利爪擦了一下,虽然他躲避极快,伤口也深可见骨。

    迟迟心头大怒,知道方才若不是无悟顾及身后的自己,怕自己被泥浆砸中,决不会挨了这一下。她又恨又气,恨的是那龙蛇凶残,气的是无悟不论何时何地都一派仁慈心肠,丝毫不顾自身安危。她清啸一声,冷虹剑在污浊的空气中激出一道亮彩,身子已经高高跃起,见那龙蛇张嘴向自己咬来,也不惊慌,竟然踩在它粗大的胡须之上,顺势一滑,冷虹剑插入龙蛇右眼。

    奇然而方才遮住龙蛇右眼的泥太厚,这一刺竟未刺中,反将泥块剥落。那龙蛇猛力甩头,要把迟迟甩下来,左爪也抓向迟迟。猛烈晃动中迟迟到底站不住,只得翻身落下,匆忙之中瞅准两片鳞片之间的缝隙,用剑一划,龙蛇颈边登时喷出青色的血来。

    书龙蛇连续受伤,已知敌人强劲,也不再贸然进攻,只在原地不断喷着粗重的鼻息。迟迟握剑而立,不敢奔过去查看无悟伤势,只是关注的凝视着他。无悟已经撕下衣襟扎住伤口,平静的站起来,与她对视。

    网千万人中,这两人的目光都是独一无二,彼此绝对不会认错。她的浓烈如火,光芒跳动,他的润凉如水,深不可测。他有片刻的迟疑,又立刻低下眼去,念了一声佛号。他的声音有奇异的穿透力,柔和沉稳,穿过两人间蒸腾到已经看不清对方的雾气,刺中她的心房。

    迟迟悲从中来,却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被点燃。她仰头大笑,声音惊动了那龙蛇,它惊疑不定的看着敌人,终于决定再次进攻。

    凌厉的腥风逼来,无悟长身而起,落在迟迟身边:“我对付它的爪子,你看准机会攻它眼睛。”他的身上有股经久不散的香味,迟迟捂住嘴,几欲落泪。定风塔上,他亲手捻碎的桂花散发的香气在这许多日子之后仍与梦中记忆无二。待要倔强的扭过头去,却看见他清澈眼中一闪即过的迷惘。这迷惘激起她血中的悍勇,她朗声道:“放心,今天就叫这怪物有去无回。”

    华煅站在木犀谷口,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尖利的嘶吼,脚下大地剧烈震动,仿佛就要天崩地裂。百姓哭喊着四处奔跑,不知往何处容身。而他恍若不觉,只是仔细的聆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丝讯息。

    带刀挡在他身前,急切道:“公子,我们快些离开。骆姑娘轻功无双,一定能逃走的。”华煅微微一笑,即使脚下晃动不可站立,那笑容也镇定如斯,带着不可置疑的力量。

    轰然一声巨响之后,一切突然平息下来。天空晴朗无云,地面安静无风。华煅立刻往迟迟去的方向奔去。他心头并无不安。自己并不能帮忙,当然只得等候。待尘埃落定,他亦有自己的决断:无论是生是死,他总是跟着她罢了。

    不知奔跑了多久,他看见那片沼泽,一头巨大的怪物伏在地上,还微微喘息着。无悟盘膝坐在它的头颅边上,一身白衣已经不辨颜色。华煅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虽然受了伤〖奇+书+网〗,却仍在念诵经文,超度这怪物。

    华煅急切的转过头去,见迟迟靠在一块石头上,双眼紧闭,全身上下都是泥浆,难怪他方才一眼没有找到她。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见她手脚之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开,露出无数细碎的伤口,当即脱下外袍,将她裹住。

    她睁开眼睛,微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会来。我没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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