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0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0部分阅读

    只不过比试规则还没说清楚呢。”薛真拍了拍案面,将云珠捧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方笑道:“你们的人想比什么就比什么,你的人输了老朱的人再上,楚容可不怕什么车轮战。”这话一说,倒有十分的把握要赢,不过三人都知道薛真的脾气,俱是一笑。

    周紫青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两句,那人出去,一会回来,身后跟了个人,连薛真见了都叫了声好,只有华煅含笑饮酒,不动声色。只见那人比常人高了一倍不止,腰圆膀粗,一张脸黝黑,铜铃大的眼睛只那么一扫,就叫人心头打了个突。

    华煅略偏了头,看薛真派出的那个楚容,那人见了对手,脸上神情未变,沉静镇定。楚容觉察到有人看他,也转了头,只见席上一个极漂亮的白衣公子正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眸如冰一般,便不卑不亢的轻点了一下头。华煅一笑,拍手道:“你们赌我看也没意思,不如这样,我也下注,买其中一家可好,我要是压对了,不要输者的钱,要是压错了,赢的那个人可以把我的这份拿去。”薛真摸了摸后脑勺:“这叫什么赌法?合着就是让人占便宜。不成,你出多少,我总补上才对。”那两人也连声附和:“没错。我们都压上自己的一份,再和公子的一份也压上,算成两盘赌局。”

    这下情势更加有趣,出人的两家固然互相赌,场外两人和出人的两家也是一盘赌局。华煅笑了笑:“那就这样吧。我先压十万两。”薛真一抹额头的汗,拍掌笑道:“你够狠。压谁呢?”眼睛企盼的看着华煅,倒象早已知道华煅会压周紫青。华煅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微笑道:“我压小薛的人。”薛真有人壮胆,就算丢人也有华煅作陪,自然高兴。那边朱凤山却是乐开了怀,径自压了周紫青的人。

    那个大力士走到场中,楚容也稳步而入。周紫青笑道:“不如就比比拳脚功夫罢。兵器不长眼,随便伤了人也不好。”这场面话说的漂亮。他自己这边占尽了便宜,那大力士一巴掌就能把楚容扇飞了,却好像极照顾薛真。薛真才不点破,微笑道:“没问题。不过我这二十万两可不好挣。”说完拍了拍手,示意比武开始。

    大力士与楚容互相行礼。那大力士钵大的拳头当头砸下,携带呼呼风声,云珠啊的叫了一声,把头埋在薛真胸口。她的心砰砰乱跳,只觉得脚下的地在摇晃,桌上杯盏叮当相碰。这大力士进退之间竟隐约有地动山摇的威势。薛真搂着她的手臂也渐渐发紧,想来是楚容落了下风。她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楚容不住闪躲,要避开大力士的拳风,极为狼狈。

    那大力士虽然行动不甚敏捷,但是招招都有置人与死地的威力,而且仗着身材优势,随手一捞就能将敌人控制在自己拳风范围之内,楚容眼看着凶多吉少,有几次险些被击中肩膀,衣服竟被拳风划破。云珠捂着嘴,不忍看此人就在自己面前死于非命。却见他脸色愈发平静,突然之间不知怎的一闪,手掌好似拍向大力士腰间。大力士猛地低头,他一矮身子,自大力士手下穿过,转到大力士身后,以手为刃,斜斜劈下,先后正中大力士左右膝后方。这招本不起眼,众人混没在意,哪知那大力士狂吼一声,砰的跪下,震的桌上几个杯子啪啪的摔到地上,摔得粉碎。而那大力士竟再也站不起来,众人眼睁睁瞧着他额头冒出冷汗。原来楚容掌缘之利,犹如刀锋。

    华煅微笑起身,优雅鼓掌,其余三人方反应过来,周紫青脸色铁青,直喝道:“快扶出去。”朱凤山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薛真笑眯眯的递了个眼色给华煅。

    下一场却是朱凤山出人。他带来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道人,薛真一见就愣了愣,低声问朱凤山:“你搞什么鬼?”朱凤山一笑,朗声道:“这位玉和道长,乃是岐山派从前的掌门,后来传位于弟子,自己出来云游天下,刚好被我碰上,请他出来会一会这位天下无敌的楚公子。”这下连华煅都微微变色,即便不是武林中人,他也听说过岐山派乃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历代掌门都武功独步天下。华煅眼角瞥了朱凤山一眼,心想此人倒有些能耐,居然请这么一个人来为自己打架。不过堂堂一个前掌门,居然出场为人做赌,就算武功再高,也终不入流,这么想着,华煅心中已是鄙夷,于是将方才从周紫青和朱凤山那里赢来的二十万两,再加上自己先前的赌注一共三十万两银票随便扔了出去,淡然道:“我仍压小薛的人。”

    连薛真都没料到在华煅此举,怔了怔方笑道:“好,你既然这么捧场,我也陪着你。”说着将三十万两也压了出去。周紫青和朱凤山对视一眼,无论面子还是利益上都不容他们再做他想,于是两人也笑容满面的将赌注升高持平。

    玉和面上无甚表情,见四人说的妥当了,方缓缓自腰间拔出剑来,一泓青光幽幽流转,分明是一把绝世好剑。岐山派以剑术著称,这一场自然是比剑。楚容后退一步,行了个礼,尊玉和为前辈,然后再自后面兵器架上随手抽了一把剑,抱在胸前。玉和见他恭敬,反而不喜,喝道:“你先出招罢。”楚容摇头:“晚辈不敢。”玉和冷笑一声,立刻出招,众人只觉得剑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这铺天盖地的寒意都自玉和剑中发出。却听叮咚三声,似乎是两人的剑身相碰,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华煅与薛真往场中看去,只见地上掉了三截剑,而楚容手中只剩剑柄,却已经从背后架在玉和颈间,玉和脸色灰败,剑尖不住颤抖。原来玉和剑锋无敌,三次与楚容的剑相击,击断他的长剑,却仍然没有摆脱落败的命运。众人如何料到楚容居然三招之内就以断剑击败玉和,皆为骇然。

    流云乱(四)

    (四)偷契

    楚容将剑柄放下,轻轻一笑:“玉和道长曾经做过岐山派的掌门么?这个我倒没有听说过。”玉和脸色大变,无限怨毒的看了他一眼,足尖一点,扑出门外,不告而别。

    薛真看朱凤山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倒有些同情,哈哈笑道:“你我本不是江湖中人,那些破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朱凤山又羞又怒,却也只能强笑道:“想不到我竟然被一个臭道士骗了,将来我若捉到他叫他生不如死。”全然忘了当初玉和击败自己所有手下时自己的欢喜难耐之情。

    薛真今晚着实长了脸,心中极为高兴,笑道:“我请你们喝百年好酒。这世间可只三坛,连宫里也只藏了一坛呢。”华煅却悠然道:“我还没和你赌呢,你急什么?”薛真,朱凤山和周紫青俱是一愣,楚容武功之高已是眼见为实,为何华煅还要知难而上。华煅微笑着看了朱凤山和周紫青各一眼:“想要翻本呢,这可是个机会。”薛真本来颇为尴尬,此刻被华煅一激,立刻一拍桌子:“你们想翻本可得压对了。”朱凤山和周紫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齐声道:“我压华公子。” 两人各压四十万两,竟是非要赢回来的意思了。薛真瞪了华煅一眼,道:“好吧,你们压罢。到时我若输了一定不会赖帐。可我若赢了,嘿嘿。”

    华煅淡淡一笑,对身后那人道:“带刀,你下场去跟这位楚先生较量较量。”薛真听见,哈哈一乐:“你也太能省事了,他拿刀就叫带刀。”薛真是个大而化之的人,从来出手豪爽,此刻浑然不将自己赌出百万两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捧着肚皮大笑。华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方道:“他原本是我爹的人,我出了事之后就过来跟我。”薛真更觉可笑,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华煅:“原来是华大人这么偷懒。”华煅也掌不住笑出来:“重剑无锋,大巧若拙,你懂什么。”

    两人这么一闹,场中原本略嫌紧张的氛围登时轻松。带刀走入场中,对楚容点了点头:“咱们比比刀法。”楚容凝视他半晌,摇了摇头:“我输了。”

    薛真听见,哪里肯依,立刻跳将起来,也不顾怀中的云珠差点摔死,指着楚容骂道:“还没比试你就认输,你,你,你存心要我好看不是?”楚容正色道:“薛公子,习武之道在精不在多。楚容手刃快剑皆精,已是天下无双,如何能又精于刀法?这位带刀大爷,使得是流火刀,天下刀法能胜他的,不过两三人,我不能使掌,又不能使剑,以我之短,攻彼之长,即使真的比试也是要输。”

    薛真愕然,回头看了看华煅,见他似笑非笑,霍然明白过来:“他奶奶的,叫你拣了个现成的大便宜。你早就料到了罢?”华煅微笑:“天下的事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小薛你自己太过自满,夸下海口,随对方挑选比试方法,自然要输。”他顿了顿,又笑道,“要是前两场楚先生不赢,我也不会跟你赌。”

    薛真气鼓鼓的瞪着他,过了半天,才哈的笑出声来:“跟你玩心眼,真是难上加难。妈的,老子今天就自认倒霉罢。”也没有要处罚楚容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把手上刚才赢回来的四十万两银票和自己手边的银票一并推出去:“老朱,老周,你们拿着。”然后转头对华煅道:“我这就叫人去取银票。”华煅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要你拿别的来顶替。”薛真眼珠一转,这才想起什么,俯身把云珠抱回怀里:“你要她?那不成,我只好赖帐,你能把我怎样?”华煅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我是谁?我要的,是他。”说着,手一指,看向楚容。

    薛真呆在那里,过了一会悻悻的道:“他是投到我门下的人,我又没买了他,用他顶银子,这么恶心的事我做不出来。”华煅含笑道:“反正只要你不在乎他跟着我,我就懒得要你这六十万两。”薛真大乐:“这么划算?我答应,我当然答应。不过人家楚容不一定乐意跟你,你不能仗着身份,这个,这个强逼民男。”

    周紫青和朱凤山噗哧笑出声来。华煅摇头,转向楚容,甚为恭敬的问道:“不知先生愿不愿意跟着我呢?”楚容默然,许久之后才道:“愿为公子效劳。”

    这一下当真宾主尽欢。薛真省了六十万两,自是开心,仍命人开了那坛百年好酒,四人痛饮一番,方才散去。

    华煅走的最晚,薛真想了想,唤住他,自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来塞到他手里:“怎么着也不能让你白白下了注。这张地契值十万两,你好歹收着。”华煅不接,瞟了一眼:“我要张地契做什么?华府住的好好的。”薛真笑道:“你别不识货。这块地我早看上了,地方极好极幽静。前些天这园子被火一把烧了,主人也跑了,我才想法子弄来的。你不知道,好多人都想跟我买,出到三十万我都没答应,今天便宜了你。”华煅讶异:“锦安的地契,跟我家那么大的,最多也不过是五六万两,怎么被抬得这么高?”薛真耸肩:“我怎么知道,或许这块地风水好罢。你可能不知道,那里也是差点出了位娘娘,可惜不知怎的起了大火,里面的人也古怪失踪了。哦,对了,就是前些时候皇上看上的那位。可惜了,不知是怎样的绝代佳人。”华煅听了,仍是懒懒的,见薛真诚挚,方勉强将那地契收入袖中。

    灯笼照着雨丝,前方极黑,废墟看得不甚清楚,只隐约瞧见瓦砾石块木桩层次巨大的黑影。带刀在华煅身后举着伞:“公子,不过是一片烧焦的园子,明日来看也不迟。”华煅好似没有听见,只是注视着前方。好像还能看见那个少女啪的捻亮灯火,淡白色的衫子上绣着浅粉的花,只梳了双髻,戴了副小巧的珍珠耳环在颊边一荡一荡,不施脂粉,却美到极处。

    “公子。”带刀再唤。华煅叹了一口气:“好,回去罢。”一瞥眼,好像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远处雨中,他猛地停住再看,却已不见踪影。“带刀,你看见了么?”他问道。“看见什么?”带刀一愣。“没什么,是我眼花了。”他将手负在身后,钻进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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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日,华煅琢磨着要如何修葺那刚到手的园子,四处打听到一个极有名的师傅,一大早就兴致勃勃的微服前去拜访。到了晚上才回来。只带了楚容,两人过了平安桥,进入闹市。因发了大水,不少老百姓逃进锦安城中,把个街道挤的满满的,各种气味也颇不好闻。华煅略皱了皱眉,一扬鞭子,打马欲快些回府。楚容骑术也是极高明的,始终紧紧贴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处。

    一切不过片刻之间发生。华煅的马突然一声长嘶,扬起前蹄,险些将他摔将下来,楚容反应奇快,右手立刻伸出,欲扶住华煅,自己□的马却也不知怎的乍然受惊,猛的一掀。楚容冷哼一声,双脚用力猛蹬,身子临空而起,顺势拉住华煅的胳膊,两人稳稳落在地上。

    楚容瞥眼间瞧见地上极细的银针,低声对华煅道:“公子,不知什么人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居然刺了咱们的马蹄。”华煅哦了一声,倒不慌张。

    楚容四下环顾,却不见异常,正疑惑间,一个少年自旁边胡同里猛地蹿出来,眼瞅着就要撞到华煅,楚容手中连剑带鞘往前一格,刚要碰到少年衣角,那少年却往下一蹲,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去擦自己鞋上污泥。楚容冷笑,脚下一搓,地上残余的几根银针竟然飞了起来,直刺向少年眼睛。少年脸色一变,只得就着手里的帕子一裹,将银针悉数裹进去,抬头望了凶狠的楚容一眼,竟然站起来施施然离去。

    身后馄饨摊的老太婆本来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华煅下马,看着楚容发威,一直扭头看着那个少年,被老头扯了把袖子才醒过神来,笑眯眯的招呼华煅道:“公子,你受惊了,不如吃碗馄饨压一压。”说着把馄饨扔到锅里,却一不小心失了手,一锅滚水径自向华煅脚面翻去。老太婆失声尖叫,楚容剑已经出手,如水银泄地一般密不透风,滚水以华煅和楚容为圆心向外溅开。街边一个小乞丐被水溅到,呀的一声跳起来,冲向华煅。楚容伸手一捞,小乞丐刚要碰到华煅衣角就被扔得老远,狠狠的摔在地上,头磕到台阶,鲜血涌出,脚抖了抖,竟然不动了。卖馄饨的老头见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得了,杀人了。”

    这下人群突然炸了锅一般,呼啦拉围过来。卖菜的,宰猪的,茶馆门口喝茶唠嗑的,摆摊叫卖首饰的,统统不甘落后的涌来,嘴里叫着:“光天化日的,仗势欺人哪!”一浪还高过一浪。楚容将华煅护在身后,见来人都是老百姓,也不敢随便出刀。华煅微拧着眉头不住后退,只觉有人轻轻的碰了自己袖口一下,情知不妥,却被人群围住,无论如何也无法低头,于是伸手入袖中,将一样东西牢牢抓在手里。

    却听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有人笑道:“死人了么?死人还能叫得这么惨?”众人不由往后一看,只见一人拎着小乞丐的耳朵笑眯眯的走过来,那小乞丐脸上眼泪鼻涕混着鲜血糊了一脸,却怎么也不象是受了重伤的。楚容松了口气,冷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手里剑抽出一半,在阳光下明晃耀眼,真如火烧一般。众人不敢做声,拎着乞丐的那人从怀里摸了块碎银塞到他手里。那小乞丐拿了银子,一溜烟就不见踪影。华煅这才看清楚那人,脸色黑黄,长了个难看的酒糟鼻子。那人见华煅瞧着自己,偏了偏头,不等华煅开口道谢,已经随众人一起退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华煅松了口气,发觉掌心微湿,突然脸色剧变:方才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见。华煅心细,早从那老太婆白嫩的手和小乞丐一尘不染的鞋中看出端倪,知道这么多人乔装改扮不过是为了自己手中地契,哪知自己不论如何防范,终是叫人得了手去,此人妙手空空本领之高实在匪夷所思。

    “终究是强求不得。”华煅从容一笑,却无法掩饰嘴角一抹黯然的神色。

    流云乱(五)

    (五)劫始

    那日华煅虽然回去得晚,第二天到底挣扎着起来上了早朝,然后顺道进宫去。高顺亲自给他带路,一边笑道:“华公子几日不见,愈发清减了,皇上惦记着紧呢。”华煅微笑:“我先去瞧瞧姐姐,省得她来催,完了之后就过去。听说皇上新添了只火红鹦鹉,要不是病着,我早进来看了。”高顺眉开眼笑的说:“到底是华公子,最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这几日,可天天亲自喂食呢。”

    两人一路说笑着,远远瞧见林花着雨水荇牵风处一人踽踽独行,衣袍雪白,不似凡尘中人。“那位可是当朝圣僧无悟大师?”华煅信口问道。高顺点头笑道:“可不是么?见过他的人都说此人有几分公子的风采。”华煅失笑:“你们这马屁也拍得太狠了点。”高顺低头一味的笑。

    到底留上了心,华煅多看了几眼,见此人容貌之俊秀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姿态风度都是生平仅见,不由问道:“皇上不留他在宫里用膳么?”高顺见左右无人,偷偷的趋上前去道:“近日皇上对大师发了好几次脾气呢。”华煅一愣:“那是为了什么?”高顺咳了一声:“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大约是为了观影琉璃珠的事情吧。”华煅心中一动,却不再言语。

    华樱正在试新制的胭脂,颊上红晕如霞,十分娇美。华煅见了,放下心:“今日精神不错。”华樱微笑:“你前些天托人送来的药丸甚是有用,我兑着银槐蜜水喝了,觉得胸口没那么闷。”

    初荷上了茶,华煅靠在椅子上,长长的腿一伸,甚是放松。莹秀宫里总有股暖融融的香味,他几乎睡着,又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听说定风塔被雷击之后,观影琉璃珠竟不再显灵,可是真的?”华樱拿了个绷子坐在一边绣花,闻言轻轻一笑:“你对这些事情倒上心。可不是么?皇上心情奇糟,因为那位圣僧说,定风塔顶被毁,观影琉璃珠蒙尘,锦安城外哀鸿遍野,乃是大劫之象。不过,”她一抿嘴,露出一个极浅的梨窝,“观影琉璃珠真的那么灵验么?金州贺州之事,观影琉璃珠就没有测准过。”她摇摇头,“我却是不信。”

    华煅直起身子,双手放于膝盖之上,郑而重之的道:“姐姐不可做如此想。人事变迁命数易转,看似无理可循,但是这无理之中已经暗自蕴含了有理。你我一生,如同天际流星,轨迹早定,只是不知坠落是何时罢了。就象这金州贺州之事,观影琉璃珠先看到后来的祸事,无悟大师无论提出怎样的建议,都于事无补,所有用的,兴许只是将战事勉强延后罢了。寻常百姓以为观影琉璃珠能保胡姜永世平安,却不知这颗珠子虽有通天之灵,却无逆天之力,是以加诸怨责,其实是不对的。”

    华樱放下手中的绷子,有些惊奇的看着华煅:“我却想不到你这样信命数。若依你说,就算你我能再回到旧日,重新做一些事情,结果还是如今日这样?”她略扬了扬头,眉宇间却有种清艳的决绝,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弟弟。

    华煅颔首:“正是。你我出生之时,一切已经注定。即便,”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道,“你当日以死相逼,说服了爹爹,也是无用。”

    华樱怔住,坐在那里回味半晌,竟找不到半分辩驳的依据,一时间黯然神伤,只觉得内心如沸如煎,喃喃道:“你说的没错。你知道么,进宫前夜,我曾经去找过他,求他带我走,被他拒绝了。以他那样的品性,就算爹爹不横加阻挠,他也会毅然放手。“

    华煅从未听她提过此事,震惊之余无限后悔懊恼。他原想借观影琉璃珠一事开导华樱,却想不到反而让她更加伤心,只得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听说圣僧要入世应劫,以已肉身吃苦磨难,换回观影琉璃珠旧貌。不知皇上答不答应呢?”华樱抬头勉强一笑:“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这天下已是这个样子。”

    正说话间,初荷突然奔进来,神色慌张:“娘娘。”初荷做事老成稳重,极有规矩,想来是遇到了大事才分寸大乱。她跪了下来,惊惶失措的道:“王大人与叛民谈判破裂,叛民前天已经攻至梧州。侍卫队百人只有一人得脱,拼死前来报信。王大人身陷贺州,生死未卜。天下三十州,已经失了三州,外面乱成一片呢。”

    她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却没听见华樱的回答,悄悄的抬头偷瞄,见华樱的脸庞白得几乎透明,连嘴唇都是雪一样的颜色,黑玉一般的眼瞳深寒不可测。初荷心中不由诧异,普通妃子听到这个消息,顶多就是慌张无措,痛哭忧虑,怎么会如华樱这样哀痛到了极点?正揣测间,听见华煅在一旁道:“你先退下去吧。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待初荷退下,华煅转向华樱,张了张嘴,又觉得实在无从劝起,只得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而华樱却突然笑了,那种明艳连华煅都不敢逼视:“想起那次我们偷偷跟着家丁去打猎,我头一回扮做男装,你取笑我,嫌我个子矮小。我生气骂你毫无用处,你被激得打马就跑。我吓坏了,你不过十岁,刚会骑马,树林里又是狩猎围场,不知道哪里就是陷阱。我哭着在你身后追,却总也追不上。”华樱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抬手捋了捋头发,指尖轻微的颤抖。华煅黝黑的眼眸更深,他自然记得,跌落下马的瞬间有人猛扑上来,接住他,与他一起摔进大坑里,坑底布了尖刺,尽数插在那人身上。那人被抬上来的时候,华樱不顾嫌疑,伸手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华樱垂下眼:“你先去皇上那里吧,我累了,想先歇一歇。若是消息落实了,你替我上一柱香。”语气中一丝生意也无。华煅打了个冷战,几乎立刻就下定了决心,用力握住她的肩:“你先别想太多。你,等我的消息。”华樱并没有来得及体会出他的意思,他已经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次日一早,朝中局势巨变。当初苦劝皇帝安抚叛民的一干臣子均遭贬谪,只有华庭雩一人幸免。华庭雩虽身居首辅之职,举目望去,身边竟无亲近之人,终是势单。他连夜写了奏折向皇帝引咎请罪,未得允准。但皇帝也任命曾经极力主战的殷如珏为左太师,与华庭雩成并峙之势。此时非同寻常,两人虽然素来不和,倒在如何善后之事上达成共识。

    朝廷倒不是全无准备。王复出发之前,连州,江州,和肃州大军已经待命。但是后方空虚,军饷不足,此时虽然勉强出兵,终是大患。何况先前皇帝一再犹疑,错过和谈安抚之机,现在叛民已然势众,三州兵力亦嫌薄弱。

    金州贺州和梧州被攻陷之后,无数难民涌入连州,连州刺史七日连上九道奏折要求朝廷拨款赈灾安置难民,无奈锦安连天暴雨,同梧州失陷的消息一起耽搁在路上。出兵既成定局,自有兵部筹划,接下来的事情自是派遣朝廷官员前往连州。

    殿中依旧一片安静,不知道这是两日来第几次鸦雀无声。有了王复的前车之鉴,又有谁再愿意以身犯险,个个手持玉笏,眼观鼻,鼻观心,无人说话。只盼挑中别人,又生怕自己被皇帝看上。华庭雩默然看了看身后众人,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若无悟所言不差,胡姜大劫在即。只怕此劫便是要从这朽腐的庙堂上开始。

    静寂中终于一人朗然出列,伏倒在地:“陛下,臣愿往连州赈灾。”声音清越,姿态沉着。众人俱是一惊,眼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华庭雩。华庭雩亦愣在当地,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地上的少年,略嫌单薄的身子看得见突出的肩胛,显得异常固执而倔强。皇帝到底与华煅自幼一起长大,心下颇为不忍,迟疑着没有回答。

    华煅再次重重叩首:“陛下,臣在户部任职,赈灾拨款也是分内之事。”语气诚恳,声带哽咽。皇帝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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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烟袅袅而上,香几乎已经燃尽了。

    华庭雩负手立在厅中,身后华煅终于跪下:“爹,孩儿去了。”华庭雩注视那一排排灵位,没有立刻转身。

    “你虽在户部任职几年,到底没有经过大事,这一次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华庭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好似在交代自己门下弟子,“你这钦差并非只是把银子拨到连州,当中筹划,你都要一一想清楚。你我为人臣子,在此紧要关头,且把个人恩怨抛在一旁。于天下有利的事才是要务,切勿任性妄为,乱了大局。”

    华煅并无以往的不耐,而是静静的听了,磕了个头:“孩儿明白。”华庭雩转身看着他,眼中终于露出少许波动,上前将他搀起来,用极低的声音道:“至于王复,你救得了就救。实在不行,保住你自己的性命要紧。我命带刀与你一同前去,你尽可倚靠于他,而那个楚容,我信你自有分寸。”华煅一怔,抬起头来,父子两眼神只是一碰,又各自转开。华煅垂下眼去:“多谢爹的教诲。”

    不知何时,外面传来低低的饮泣声。带刀在门外禀报:“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华煅慢慢的将身上衣服拉整齐了,从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流云乱(六)

    (六)诡逢

    星垂平野阔。丘陵缓缓起伏的影子往后退去。夜间起风,风声在原野上呼呼回响,吹得长草如波浪般翻涌起伏,树林间不时有尖利的啸声传来,不知是惊鸟还是风过树叶的声响。已经可以看见泊岩城的城墙,在淡如水色的月光下拖出巨大的黑影。

    连州重镇泊岩。

    华煅一月以来辛苦奔波,先到了连州松城,部署一番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泊岩。连州刺史刘觉苦劝,到底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华煅只带着两人轻车简行离去。刘觉长叹,泊岩离连州边境极近,难民最多,也是战火最易蔓延到的地方。华煅此去凶险,他日华太师怪罪下来,岂是一个小小刺史担得起的?也不知这贵公子哪里来的那股倔劲,难道就为了一个爱民的名声?刘觉想不通,一个夜晚几乎没白了头,最后匆匆送了封密信给华太师。

    华煅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轱辘滚过泥浆的声音,眉头纠结。自松城往泊岩行来,一路上俱是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连州地势复杂,道路艰险,百姓一路行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华煅见状也不由恻然。

    而带刀找了无数个当日曾在贺州凭祥的呆过的人询问,竟是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有人说当日谈判破裂,王复当即被叛军头子胡肖全一刀杀了;有人说看见王复趁乱逃了出来,全身是血,幸亏后面有侍卫为他拼死抵挡;还有人说,王复被叛军关押,将来做为要挟朝廷的砝码。幸而带刀找到了几个凭祥小吏,分开询问,方知道发生了何事。几人说的大致相同:本来王复到了凭祥会见叛军首领,双方会面并非剑拔弩张,甚至有消息说王复已经与叛军谈妥,哪知最后一次会面时胡肖全突然翻脸,意图扣押王复,血战中王复竟被几个蒙面绿衣女子劫走,下落不明。

    绿衣女子?华煅与带刀商量许久都不得要领。只有一点可以猜测,胡肖全的突然翻脸与王复的被劫或有关联。隐约中,华煅仿佛看见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整个胡姜现在的局面。因此,在得到绿衣女子出现在泊岩的密报之后,他立刻启程赶往泊岩。

    沉沉夜色之中车队进入泊岩,交错的街道两边屋檐下密密麻麻的躺了人,时有呻吟与孩童的哭闹声传来,月光照着一张张惨白的脸,从梦中被惊醒的人们睁着惶恐无助的眼镜直勾勾的看着马车。华煅修长的手指握住软帘,默默注视着一切,深黑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生与死,病与痛,在他眼中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世间,他所记挂的,不过一两人而已,甚至于他并不在意自身。那种自然的冷漠来自于对自己的忽视,所以最为惊人。但是此刻,他微微 感到心悸。

    觉察到自己的异样,华煅手指顿时一松,厚厚的帘子瞬间垂下,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眼角瞥到了什么,立刻沉声喝道:“停车!”带刀楚容随侍两侧,均不由愕然,却不敢违命。

    不待车子停稳,华煅已经跃下车来,笔直的向人堆里走去。众人仰头看着他,不知所措。他在一个纤细的身影前停下,那分明是个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泻下来,只露出皎洁的左颊。只是一个柔和朦胧的弧度,却足以令华煅心惊。他俯下身去,低声唤:“姑娘。”那女子一动不动。华煅眼色一沉,手往她肩上放去,那女子在这时猛然抬头,与华煅对视。

    “果然是你。”华煅低低的说,脸上浮起极淡的笑意,一瞬不眨的凝视眼前少女潋滟容颜。少女却神色冷漠,戒备的看着他。华煅的心一动,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这少女是谁?分明熟悉到极点,在梦里用目光描摹过无数次,却又如此陌生,两人相隔不过一步,却似身在天涯。

    华煅愣在那里,带刀已经趁此机会挡在他身前,不待他发话,便对少女出手。“不要伤她。”华煅飞快的低声说了一句。而悄无声息中,少女手中多了把雪亮的匕首,跳起身来斜斜的切向带刀手腕,两人在一片寂静中无声交手,周围众人屏住呼吸,许是战乱中血淋淋的场面已经看惯,竟没有一人惊呼逃开。华煅眼角一扫,看见众人眼中那种认命的绝望与麻木的惊惧,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专注凝视少女的一举一动。

    只听叮的一声,少女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双手亦被反绑在身后,身子往后略仰,青丝拂动,愈发衬的容颜晶莹剔透。“公子。”带刀低唤一声,似有一丝恐惧。“怎么了?”华煅沉声问。

    “她,她没有脉搏。”

    华煅眼角一跳,一拂袍袖,上前一步,握住她细细的手腕,一颗心迅速坠落。触手之处冰凉得如同冬夜的雪水,而血脉竟无一丝跳动。他俯身看进她眼里去,那双眼镜纵然明澈,却毫不流动,与自己所见的善睐明眸毫无相同之处。诡异的感觉自脚底渗入头顶。

    楚容抢身上来,见此情形,眉头一皱道:“公子,这是□术。这个女子不是真人。”“你说什么?”华煅一凛,立刻做出判断,“将她带到车上去,跟我们走。”

    少女双手双足被缚,却无甚反应,没有挣扎的呼喊,连呼吸都听不到。华煅望着坐在角落里的她,第一次觉得头痛。他想念她她懊恼时微蹙的长眉,羞涩时酡红的双颊,愤怒时倔强上扬的嘴角。她如火焰一般明亮跳动炽热,又如水流一般灵动婉约清澈。她比他自身的血脉还要真实,让他感觉活着的鲜明,但是如今,她就在他身边,却形同虚设。

    “你说,这不是个真人?”华煅终于开口。楚容点点头:“有种奇异的幻术,施术者折叠纸人,用自己的血肉注入,这纸人会长得同施术者一模一样,不能更改。这纸人还会做些简单的动作,乍一看与真人无异,如有施术者全神贯注操作,更可以随施术者心意行动。不过这般操作往往极其耗费精气体力,所以不能常用。”

    华煅狐疑的看着少女:“你是说,她只是个纸折的小人?”

    “没错。”

    “她身上有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的鲜血?”

    楚容颔首:“是。”在那一刹那,看见华煅眼中一闪而过的温和与放松。

    华煅走上前去,伸手触到少女的脸颊,如霜一样冷,指尖感到肌肤的细腻,不觉震撼:“竟是如此逼真。”话音未落,那少女居然张嘴,重重往他手掌咬下,幸而华煅反应极快,缩了回来,不由失笑:“这么倔强性烈,跟她本人真是相似啊。”

    楚容呆呆望着华煅少见的明朗笑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却听华煅又问:“怎么将她变回纸人呢?”

    “这个,只有施术者自己才能办到。除非。。。。”

    “除非什么?”华煅含笑坐下,面对着少女问。

    “除非有人对她动手,重创于她,这个纸人会和真人一样死去,变回薄纸。”

    华煅冷然回头:“死?”

    “对。这个纸人一旦死去,施术者自身也会被伤害,轻则受伤,重则毙命。”

    华煅沉默,静静的瞧着少女安静的面容思索。过了片刻自语道:“她放出自己的□,想必是为了引开某些人。”

    “没错。”带刀走进屋子,拱手道,“公子,我方才四下察看,发现竟有好几伙人埋伏在周围。咱们之前可没遇到这情况。这些人定是为她而来。这么个大麻烦,公子,我把她扔出去好了。”

    华煅先是不悦,随后听他说得爽直粗鲁,倒又微笑起来,摆了摆手:“你让我先想想。”说着闭目沉思。

    为什么会有好几伙人跟着她呢?难道除了宫里的镇恶,还有人对她感兴趣?这些人自是一路追寻她的踪迹。她本来隐藏在难民之中,是自己认出她来,将她带回,反而暴露了她的行踪。幸而带刀楚容武功高强,自己又身份尊贵,那些人不敢贸然动手。如此说来,倒是自己害了她。他在心底极低的叹气,不欲分辨那点微弱的悸动是歉疚,怜惜还是盼望,只是睁眼缓缓道:“我们护送她一程。”

    “公子,不可。”带刀脱口反对。见华煅挑眉,仍硬着头皮道:“离开锦安时,老爷叮嘱过,不可多生事端。”

    华煅并不看他,只是低沉而缓慢的重复:“我们,护送她一程。”带刀无奈,看了看楚容,见对方只是抱剑而立,面色不变,只得躬身道:“是。”

    带刀退出之后,华煅抬眼注视楚容:“楚先生,我华煅一生极少轻信于人,却不知为何,那日在薛府对先生一见如故,是以冒昧相求,请先生跟在我身边。”

    楚容垂手恭敬答道:“楚容本浪荡江湖,无所依凭。蒙公子垂青,不甚荣幸。楚容这身本事,并非用来献技取乐,如今能得所用,实在感激不尽。”

    华煅微笑,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应对:“若我想请先生为我做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呢?出了事情我自然一力承担,盼先生勿忧。”

    楚容立刻单膝跪下:“公子,带刀侍卫是太师家臣,而楚容,却是公子一人的随从。”

    这番表白已经足够。华煅深深的注视于他。如此乱世之中,有人去不复返,有人辗转流离,他该不该信眼前这个人呢?可是自离开锦安,一切就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当日他既赌赢了,今日也须放手一搏。

    华煅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道,“那么,我希望先生为我除去外面那些苍蝇。”他停了停,又道,“尤其有一个人,很可能已经闻讯而来,我不想他发现这位姑娘在我这里。”

    楚容点了点头:“这个人是谁?”

    华煅浮起淡淡笑意:“他叫镇恶。”

    一夜无话。少女被带刀制服之后极为乖巧,抱膝坐在床前。华煅自晨曦中醒来,一眼就望见她带露春花一样明媚的容颜。

    梳洗过后,华煅带着带刀楚容微服而出,视察泊岩情势。少女头上戴了个斗笠,垂下面纱,安静的跟在一侧。却是华煅不放心她独自留下,于是在她手腕上牵了根细绳拉着她走出来,一路并无异状。

    四人走进一家酒肆用早饭。门口坐满了自金州贺州来的百姓,门内却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华煅坐下,心中暗自盘算。泊岩重灾,粮食物资早已调运过来,却仍需两日。当务之急乃是安抚百姓,莫要再激起民变。待粮食一到,泊岩郡守也个能干之人,交由他处理自是妥帖,到时自己就可以安心寻访王复下落。自己到来的消息此刻只怕已传遍泊岩,朝廷重臣亲临,乃是最好的安抚之策,所以这些饥民虽然守在门外,却不敢贸然冲入抢夺食物。

    正思忖着,突然觉得身后有灼灼目光。他漫不经心的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身形矮小的少年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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