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41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41部分阅读

    龄朝邵九望去。

    邵九正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闻言,搁下茶盏,淡淡道:“上次叫人来查,当然不是亲自来的,但那人回来汇报,说因为银票一切都符合规矩,所以钱是很容易拿出来,只是要问出是谁在这里存了钱,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宝龄不觉有些沮丧:“那有什么用?我又不是要那一千两大洋。”

    邵九微微一笑,几分高深莫测:“之前我并不是太想知道这件事,反正玉面虎人也捉到了,只是循倒问问而已,但若现在真的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这办法不一定管用,但也不妨试试,说不定会有预料不到的效果。”

    “是什么办法?”宝龄闻言一怔。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见邵九眸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狡黠的神色,宝龄心底纵然狐疑,却忽然不再那么七上八下了。邵九的手段她不止见识过一次,他此刻的神情,仿佛有一种大局若定的力量。他既然不说,她只好等下去。

    片刻之后,掌柜的从内堂出来,拿来了整整一千大洋,不多不少,交到宝龄手中,同时也将那张银票收去,请宝龄在收据上签字画押。

    宝龄虽然一一照做了,但心里却不由得急躁起来,等那银票一没收,她便连唯一的证据也没有了,日后,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问出那个开户人?

    她张了张嘴,朝邵九做了个口型,邵九背对着光坐着,正端起茶盏喝茶,见她望着他,动作并未停顿,就如不见一般,直到那老掌柜将那银票放好,他才仿佛喃喃般说了句:“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宝龄几乎脱口而出。

    下一秒,门口忽然冲进几个蒙着面的男子,迅速地关上门,一下子勒住老掌柜的脖子,凶神恶煞地道:“快将钱库里的东西都交出来!”

    能将钱庄的生意做那么大的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但事出突然,老掌柜还是有些懵了,到那内堂里几个身形强壮的家丁持着武器赶来时,老掌柜额头已冷汗直流。

    宝龄也是吓了一跳,嘴里发苦,怎么居然这么巧?第一次到这钱庄,这钱庄便遇到了抢劫的事。

    对了,巧……宝龄蓦地朝邵九看去,邵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屋里突然多了几个劫匪,他却仿佛丝毫不慌不忙。

    自然宝龄知道他的出身,这几个小毛贼并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这样笃定的神情,更叫她有些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所以,当那些劫匪扬着刀,指着她与邵九,让他们蹲在地上别动时,她跟着邵九一般,状似惊恐地缩在了角落里。

    当然,她没忘记与邵九缩在一起。

    如果心中那个猜测是错,这帮人真的是劫匪,她还不想莫名其妙地将命断送在这里。

    因为有老掌柜作为人质,所以那帮家丁只好一边叫人去取钱财,一边与那帮劫匪相持不下,寻找最好的机会。

    拿到了钱,那帮人才将老掌柜一推,四下散去,一瞬间,没了影子。

    老掌柜被那几个家丁围着,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看着邵九,断断续续道:“九爷,您、您……唉。”

    “掌柜的可是怨在下见死不救?”邵九此刻已拉着宝龄站起来,微微一笑。

    老掌柜张了张嘴,心底纵然是这个意思,但被邵九的目光一扫,竟说不上话来。

    “在下并非见死不救。”邵九曼声道,“一来,那几个劫匪只不过劫财,掌柜的不是安然无恙么?二来,这里是汇通钱庄的地儿,我若贸贸然出手,便有些喧宾夺主了。”

    他说的悠然,老掌柜一张脸已是猪肝色,要不是心里有太多事,宝龄几乎忍不住想笑,性命攸关的事,他不出手便也罢了,还说的那么头头是道。

    屋内不再如刚才那般黑暗,劫匪推门四下逃窜时,将那门外的阳光放进来,他站在阳光下,浅笑散漫,哪里有刚才惶恐胆怯的模样?

    “罢了罢了。”老掌柜讪讪一笑,“这是咱们钱庄的事,哪里好劳烦九爷动手,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惊扰了九爷。”

    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宝龄心头却咯噔一下,忽地眼睛一亮。

    “这……”老掌柜脸色立刻又发白,“这只是意外,咱们是百年老字号,可从来……”

    老掌柜还未说完,然后,他听见那站在邵九身边一直未开口的顾大小姐忽地道:“的确如此,掌柜的,我想将咱们顾府在此处的银两物件统统取出来,换个安全的地方。”

    她眼中没有笑意,带着一丝高傲,是一个刚才受了惊、万般恼怒而迁怒于人的大小姐应有的模样。

    邵九秀丽的眉毛微微一挑,朝宝龄看了一眼,眼底缓缓浮上一丝笑意。

    这一局,是他所设,但也要她配合才好。因为,他就算要取,也只能取出他的那份,根本无法触及事情的中心,但她却不同,她若要取,便必定连同顾家所有的财产。

    包括——她心中怀疑的那个人的那份。

    好像……很快便要揭开答案了。

    壹佰叁拾贰、风马牛不相及

    从玉面虎身上找到这张银票后,邵九的确命人来此调查过,也的确如他所说,没有获得明确的答案。

    一来,此时的华夏看似国泰民安,其实底下依旧涌动不少暗流,上到各地大小官,下到帮会、派别,将自己的一些来路不明的钱款财务以匿名的方式送至钱庄保存,是心照不宣的事。官家存的一般是一些受贿、徇私的钱款,而帮会的,大多是一些见不光的钱财来往,青莲会亦是如此。

    还有一小部分,是大户人家那些太太、姨太太所藏的私房钱、小金库,这些钱一般也不能被别人知道。

    所以,钱庄有不成文的规则:存款之人只要手续清楚,一概不问钱财的来历。至于客人的名讳,更是做到绝对保密。若非当事人来交涉,纵然拿着当时人签字的银票,亦问不出任何事。

    每一行都有规矩,即便是邵九,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硬来。

    二来,邵九之后之所以将此事搁下,不予理会,是因为他心里已有了底。

    这么多年来关注顾家,他对顾家的了解甚至超过了青莲会,自然包括——那桩关于顾家尘封多年的大秘密。至于如何会知道这件事,还与之前“顾宝龄”突然自尽之事有关。

    当“她”自尽的消息传到青莲会,他当时亦满腹的迷惑,所以暗中查访。很快,他查出一件事,“她”的死,或许并非是自尽,而是——被害。而那个最有可疑的人,的确也是他想不到的人。

    如同宝龄之前一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会那么做。

    但邵九毕竟不是宝龄,他考虑问题从来不受感情的操控,冷静而极为周密,从不放过一个空隙。所有的情感,包括正面的、负面的,都会蒙蔽人的眼睛与思维,让人带上一种主观的色彩,从而就算在旁人看来极为简单的一件事,当事人也会看不清楚。而任何一种情感对他来说都可以当做不存在,所以在他的思维中,没有死角。

    自然,他与宝龄更大的不同的是,宝龄不依靠外界力量或许永远束手无策的事,他只要动用一小点人力,便能办到。

    顺藤摸瓜,那个秘密随即便昭然若揭。

    于是,当他发现“顾宝龄?虽然醒来,却好像忘记了一切,变作了另一个人时,他便改变了原先的计划,重新找到了一枚棋子。

    他掌握了那个秘密,所以他胸有成竹,那个想置顾大小姐、甚至顾万山与死地的人,会与他合作。

    可以说,早在之前,邵九心中便早已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这件事对他的计划来说,只有利而无一弊,所以,玉面虎死后,他便将此事搁下,直到如今,他也并不想直接插手此事,所以,只有让她自己找到答案。

    至于为何要如此做,这个问题,在平野得知他将那张银票给了她时,也曾问过他。

    为何要如此做呢?这件事本与他无关,虽然他要对付的人并不是她,但之前顾府混乱,也是他乐于见到的,顾府越乱,他便越有机会做一些事。如今顾府大势已去,这些人如何,他更无需在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平野更找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

    是因为不想看到她蒙在鼓里那么愚蠢?还是,正如他对平野所说,他是为了陆离?如今她已不是“她”,对于危险来临,亦无法保护自己,他只是想让她看清楚周围的人而已。

    又或许,只是因为……好玩吧。许多个理由在心底闪过,邵九抿了抿唇,很快便将那自己也道不明的陌生感觉压下,然后,闲散地看着宝龄。

    找不到答案的事,便暂时放下。这是他一贯的处事方式。

    宝龄仰起头,神情倨傲,微微带着一些受惊后的恼怒,等待汇通钱庄这位老掌柜的回答。

    她本来亦是被那突然闯入的劫匪弄得脑子一片混乱,虽然脑海中曾一闪而过那是邵九的安排,但邵九这么做背后所蕴含的含义,她一时并不清楚。

    直到邵九说了那番话,她脑子里才忽地灵光一闪。

    按照邵九的说法,邵九也无法从钱庄问出什么来,所以,她更没有办法,若要获得线索,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问题的重心移到这笔钱款上来。

    所以,现在她要以顾家大小姐的身份,以汇通钱庄不安全的理由,移动这笔钱款。

    老掌柜一听老客户要跑路,顿时脸色发青,一个劲地道:“这……顾家与咱们汇通可是多年的往来了,别说是顾老爷,哪怕是顾太太……”他忽地一顿。

    “我娘也存了钱在这里不是么?所以,我更不放心。”宝龄故意加重了“我娘”两个字,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掌柜,她的目的是让老掌柜明白,她是阮氏的女儿,是顾府的大小姐,没有什么,是不能与她说。

    就像宝龄直到此刻还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阮氏所为的一样,谁也不会认为,亲生女儿会对母亲不利。

    而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确定,阮氏是否真的存了钱在这里。她并不能确定,所以只好赌一次,赌老掌柜此刻为了挽回生意,口风会不那么紧。

    时间一秒两秒的过去,宝龄感觉身后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却听老掌柜终于开口:“顾大小姐不妨再回去问问顾太太,她对咱们可是极为信任的。就算当初有人来问,咱们可都没有透露半句啊。”

    “问什么?”宝龄飞快地看了邵九一眼,她依旧猜到那件事便是邵九命人做的,她尽量平静语气,但心中已是起伏不定。

    老掌柜此刻为了挽回生意,已顾不得许多了:“还不是前几个月,有人拿了这张银票来取银子,我本已准备了给他,但他却忽然问起存钱的人来,我当时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没想到他连银子都未取,就走了。”

    客人的姓名要保密,这是钱庄的规矩,老掌柜自然不知道其中那么多的弯弯,所以直到此刻还认为,那来问的人是顾老爷派来的,为的是查查顾太太的小金库,这些事本也不是没有见过,不止如此,还很多,故此,他们一般都留了一个心眼,这一行,若不能小心行事,生意便做不下去了。

    但一来,青莲会当家与顾家大小姐的关系,坊间也有所耳闻,他们一起来,掌柜的也更确信了。

    二来,如今顾老爷已死,顾太太才是顾家的当家了,老掌柜想,顾太太约莫也不用防着谁了,如今要自己女儿来取这笔钱,合情合理。

    所以刚才,当宝龄取出那张银票时,他狐疑了那么一下但随即,听她是顾家大小姐,便又释怀了。

    三来,自然是因为宝龄不容置疑的态度,要坏了他的生意,他也听过这位大小姐凡事都按照性子来、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传闻,所以此刻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宝龄深吸一口气,问了最关键一个问题,看似随意,眼眸却如针尖一般地盯着老掌柜:“我娘存钱的时候,落款可是‘圆真’两字?”

    老掌柜怔了怔,虽迷惑,刚才那张银票上所写分明就是圆真两字,难道顾大小姐不知这是顾太太在此处存钱时所用的名字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就是,圆满的圆,真假的真。”随即讨好似地笑笑,“我想顾太太也是个极讲究的人,这两个字,取得再吉利不过。”

    圆满、货真价实,对存钱来说,有什么比这个更吉利?

    宝龄却没有笑,指尖慢慢地蜷缩起来,然后死死地抵住手心。

    吉利么?不。

    圆真圆真……与吉利无关,那是取自那存钱之人原名的谐音——瑗贞。

    瑗贞。阮瑗贞。

    顾太太的闺名。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那一日玉面虎被捉住后,五花大绑在花园里的情景在她脑海里掠过,当时阮氏神情激动,随手拿了一把水果刀便朝玉面虎刺去。

    此时的震撼直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在那之前,她一直将阮氏当做一个被病魔缠身、自顾不暇的母亲,但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心里将阮氏当做了亲生母亲一般。

    一人平素柔弱的女子,因为女儿受辱,有那样的勇气,不是发自内心地爱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

    然而,现在想来……那一刀,会不会是……

    杀人灭口。

    这四个字闪过,脑中仿佛有不同的声音在嗡嗡嗡地响着,宝龄转身走出钱庄去。秋日的阳光本是柔和的,但宝龄仰起头,却忽地被刺得真不开眼,有种要流泪的冲动,身子不知为何轻轻地发抖,一瞬间的眩晕叫她喘不过气来。

    忽地,手背上一凉,却是邵九的手。他的手微凉,不那么温暖,却另有一种叫人稳定的力量,这一刻,她任由他在大街上拉着她,听得他道:“难得碧空无云,陪我走走如何?”

    碧空无云。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邵九一袭白衣,走在树下,一片飘落的树叶跌落在他肩头,沿途不少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恍然若失。

    若是平时,宝龄定会觉得好笑,但此刻,她一直沉默,而邵九亦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用马车,两人只是静静地走着,对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邵九是不在意,而宝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知走了多久,刚才那一刻的翻江倒海的难受已慢慢地平息下来,可脑海里的疑问却一个都没有减少。

    最大的疑问便是:阮氏给玉面虎的这笔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一切不是她想象,那么,阮氏与玉面虎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是她心底那个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阮氏又为何要那样做?

    她找不到一个理由,哪怕牵强一些的,亦找不到。

    纵然是阮氏发觉了她与之前的顾大小姐不太一样,但,这也根本构不成理由。

    “徐椿有没有下落?”不知走了多久,她开口道。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嗓音是微哑的。

    “已查到了他经常出现的地方,应该很快便有消息。”邵九侧过脸,眼睛微微一眯,“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他?”

    “我不知道。”沉默半响,宝龄苦笑,“只是觉得,也许会有用。”

    之前看事情,她终究太过主观了,当这一切有可能被推翻时,她发现四周早已一片迷雾,像一团毛线,早已杂乱无比,若此刻要找线头,那么,便要像整理毛线一般,一根根地理清楚,从头开始。

    一件一件事。

    本来心中确定的事突然被打破,这一刻,之后顾府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她忽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因为先入为主地确定了一件事,所以对之后发生的事都有理所当然的心态,但那件事忽然变得不可靠了,那么,之后的所有事,会不会从来便是另一种面目?

    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有时便像这阳光,走得越近,越迷灼人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现在,她要从头开始,一桩桩的理清楚。从白氏的死开始。

    此刻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入目便是一片枫林,红若火、艳若霞,她低声道:“邵九,你说,人心为什么这么复杂?”

    “再过几个月就快入冬了。”邵九望着那片枫林,笑一笑道。

    宝龄停下脚步:“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她,爹,她,宝婳,我以为,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像每个平凡的人家一样,可是现在,爹走得那么突然,她又……”

    “这里的枫林虽然很美,但很少有人知道,每年入秋,我都会来这里走一走。”

    “我一直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为什么不能呢……”前一世是,这一世,她以为可以,却没想到还是不能够。

    到了最后,她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邵九眼睑微微一垂,敛去瞳孔深处那一抹流光,不紧不慢地道:“到了十一月,这片枫林就该落尽了,若想看到,便要等明年了,一年的时光,会发生许多事,但无论得到还是失去,时间一样流失,不会等人,何不乘此刻欣赏一番?”

    宝龄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秋天的空气那么清爽,她忽然凝注。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不知怎么,竟让她一颗心平静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会这样看似毫无营养的话,一抬头,天空中已是繁星点点。

    壹佰叁拾叁、汤汁

    直到深夜,宝龄才与邵九作别,各自回到那一墙之隔的府邸里。

    厚重的大门从身后缓缓地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宝龄的心随着那声声响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刚才好不容易才舒缓的情绪,又在这一刻沉重起来。

    十月末的夜,已是寒冷,踏着一地的冰凉,她慢慢地前行,穿过那片小树林时,忽地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借着月光,她才看清那人亦是一袭白衣,只是与邵九不同,那袭白衣穿在他身上是一种温润的、透着书卷气的美,月光淡淡洒下来,在他四周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他望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像是出了神,竟连她的脚步声亦仿佛浑然不觉。

    当她停住脚步,正准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退开时,他却终是抬起了头,唇角微微撩起:“回来了?”

    声音有些微哑,不似他一贯的清润。宝龄错愕地望住他,因为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偶遇,反而像是……在等她。

    宝龄顿了顿,只微微点头:“怎么在这里?”

    阮素臣嘴唇微动,目光流转,仿佛要说什么,却听他立刻接了一句:“宝婳呢?睡了么?”

    眼眸在瞬间黯淡下去,像是漫天的星子隐落,阮素臣终是笑一笑,淡淡道:“在姑母屋里,屋里太闷,我出来走走。”

    还是习惯叫姑母啊。但此刻,宝龄无暇顾及这些,飞快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屋了。”

    转过身,脚步却蓦然顿住,只见几棵树的距离之外,宝婳不知何时来了,一袭鹅黄|色的薄衣,随风舞动,额前的发丝亦是被风吹乱,有那么一瞬间,宝龄竟有种看不清她神情的错觉。

    宝婳已走到她跟前,莞尔一笑:“姐姐,你总算回来了。”

    “有事么?”宝龄心不知怎么一跳。

    “还不是娘担心你,叫人送炖品去你屋里你又不在,问招娣也不晓得你去了哪里,娘不肯睡,等到现在,我只好出来看看。”宝婳过来拉宝龄的手。

    宝龄心轻轻一颤,对了,她怎么忘了,这几日,阮氏总是叫厨房炖滋补品给他们喝。之前,她便喝了好几日的祛湿汤。

    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好不容易将那感觉压制下去,宝龄见宝婳目光又落在阮素臣身上,“素臣,你也是担心姐姐,才出来看看的吧?”

    阮素臣睫毛微微一颤,宝龄也是一怔,却见宝婳脸上似乎并没有一丝异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手的温度冰凉入骨,让宝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接着,宝婳已笑了:“都回来了,咱们还站在园子里做什么,娘屋里暖和着呢。”

    宝婳拉着宝龄,轻轻一扯,宝龄有片刻的迟疑,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

    从钱庄出来之后,她曾有那么一刻不想回来。或许是还未想到如何面对,或许是下意识地逃避,所以才到了此刻回来,但它的理智很清楚地告诉她自己,逃避永远不是办法,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瑞玉庭里果然如宝婳所说,温暖如春。虽才十月,并未算入冬,但因为阮氏身子的关系,早已燃起了壁炉。

    窗户都紧紧关闭着,屋子里弥漫着暖香,阮氏披着外衣,坐在圆桌边,见了他们,急切地道:“宝龄,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也不讲一声?”

    阮氏眼中的急切显而易见,那语气听起来,便是一个母亲埋怨女儿晚归的感觉,虽是埋怨,但还是带着笑意的。若是在从前,宝龄也许早就走过去牵住阮氏的手,说些叫她宽慰的话。

    但此刻,她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浮起一丝笑意:“叫娘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阮氏温和地笑笑:“娘不是管着你,只是你日后要去哪,先知会下人一声,娘也好晓得。”又朝贾妈妈道,“大小姐回来了,东西端来吧。”

    阮氏招呼他们坐下,四人便围着圆桌坐下来。不一会儿,贾妈妈端着三盏炖盅上来,一一放在他们面前。

    “这是什么?”宝龄望着跟前炖盅里那||乳|白色的液体,有片刻的出神。

    “是冬瓜薏米瘦肉汤,喝了去火,对皮肤也好,我本叫人端去你屋里,你又不在,所以叫贾妈妈在锅上热着,等你回来再喝。”

    ||乳|白色的浓汤里似乎还飘着零碎的瘦肉,香气四溢,宝龄凝视那碗汤一会会儿,忽地移开目光,笑道:“咦,宝婳的汤颜色不一样呢。”她凑到宝婳跟前,神色如同孩童一般,“宝婳,咱们换来喝喝可好?”

    宝婳一愣,眉头不自觉地微微一蹙。

    与此同时,阮氏已开口道:“怎么能换来喝!”

    突然提高的声音使得众人都吓了一跳,阮素臣正在喝汤,手微微一颤,才搁下炖盅,宝婳盯着阮氏,目光中仿佛有一丝若有所思。

    只有宝龄,望着阮氏微微一笑:“娘怎么了?”

    阮氏眼疾飞快地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色,很快却不着痕迹地笑道:“不是一种汤,自然不一样,这些汤谱,都是我叫人按着你们的身子准备的,你自小容易上火,所以炖了冬瓜薏米瘦肉汤,宝婳体虚,她的是乌鸡人参汤,是益气补血的,若是换来喝,对身子没好处。”

    宝婳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听阮氏说完,唇边带着一丝浅笑:“娘说得对,姐姐,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替换的。”

    宝龄握着炖盅的手微微一顿,下一秒,阮氏已柔声道:“好了好了,都趁热喝吧。”说罢,目光灼灼地望着宝龄。

    宝龄的目光却落在那碗汤汁上,不知看了多久,她才缓缓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耳边却忽地传来连生的声音:“怎么这么热闹。”

    她扭过头,便见连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弯下身来闻了闻她的炖盅,笑道:“这是什么?”

    仿佛是顺手地拿过去,宝龄一惊,手一抖,那汤汁竟洋洋洒洒全泼了衣裳上。

    汤一直在锅里炖着,灼热无比,宝龄顿时跳起来,连生已拉着她的手道:“去换身衣裳吧。”

    宝龄抬起头,目光对视间,她看到连生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心头蓦地一凝,她转而朝阮氏道:“娘,我去换衣裳,先回屋了。”

    阮氏目光自连生那端移过来,有些复杂不明,随即却露出担忧的神情:“快去吧,记得擦些药膏。”

    走出瑞玉庭,宝龄立刻停顿下来,看向连生:“你……”

    连生垂下眼睑,拉住她朝前走:“回屋擦了药膏再说。”

    幸好这个时代纵然天气再热,衣裳也不会过于单薄,不似现代。所以那汤汁虽然滚烫,但阻隔两层衣裳,皮肤只是微微红了些。

    宝龄擦完招娣取来的药膏,才走出屋去,只见连生正站在园子里,见她出来,皱着的眉才微微舒展:“没事吧?”

    “没事。”她一语带过,直奔主题,“连生,你刚才怎么会突然去了瑞玉庭?”

    连生嘴唇抿着,半响才道:“你一天没回来,后来他们说你去了瑞玉庭,所以……”

    “那碗汤……”宝龄张了张嘴,却发现连生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望着她道:“那碗汤今日洒了,明日还会端来。”

    在宝龄眼中露出迷惑之际,他飞快地道:“那种东西喝多了也没什么好处,自然就好。以后……你别喝了。”

    说罢,正要转身,却被宝龄唤住,宝龄的眼中亦浮上一丝奇怪的神情:“连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身影蓦地凝注,连生抬起头,好看的眉毛轻轻一蹙,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

    “感觉什么?”宝龄屏住呼吸道。

    “感觉……”连生有片刻的迟疑,但终是抿了抿唇,一字字地道:“感觉太太也许不是表面的那样。”

    说完这番话,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宝龄,他以为她会震惊、会追问,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神情都沉静的,那种沉静叫人有些心寒。

    很久很久,宝龄忽地低声道:“连生,你以前说过,就算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要太过轻信,如果……你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会怎么做?”

    黑亮的眼睛瞬间涌动出各种情绪,震惊、错愕,最后化作一片了然,连生睫毛轻轻颤动:“如果是那样,那么,我最先要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

    他抬起头,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怜惜:“既然心中已经不能够确定,便不会再那么容易受骗了,不是么?”

    两人对视,良久,宝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你说的对,既然已经怀疑,便不会那么容易受骗了。”

    她转身走进屋去,拿着那件洒了汤汁的衣裳出来:“能不能帮我个忙?”

    连生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

    宝龄将那件衣裳交给他:“明日你出府的时候,去隔壁一趟,将这件衣裳交给……”她忽地顿住。

    邵九住在隔壁的事,除了招娣,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但一来、连生的行动比招娣更为方便许多,二来、比起招娣,宝龄更信任连生。

    不是她怀疑招娣,而是招娣毕竟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而连生这些日子却成熟了许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相信连生与她在这件事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所以她才在刚才那一刻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但却几乎忘了连生与胭脂弄从前的关系,若要连生去找邵九,会不会……

    她犹豫间,连生却已接过了她手中的衣裳,望着那料子上的一滩水渍,目光坚定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宝龄惊讶地望着他离去,转过身,那丝笑容渐渐地隐去。

    的确,有了芥蒂的心,不再那么容易轻信。但这种看似坚强的东西,其实却是那么哀愁。

    防着身边所有的人,不再纯粹地、温暖地信任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多么——难过。

    就算连生没有撞翻她的炖盅,其实,她也不准备喝下那碗汤。只是,她还未想到要如何做时,连生已经帮她做了。

    只是,这一次是撞翻,下一次呢?这一次是汤,下一次呢?

    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这之前,查个清楚。纵然那结果或许会让她痛苦,但,却必须要那么做。

    壹佰叁拾肆、汤汁无毒

    邵九拿着那件衣裳,细细地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在跟前的一盆水中微微浸湿,溢出的水滴在一只白瓷杯里,变给身边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男子。

    男子从腰间的牛皮革袋中取出一根类似于银针的东西,放于水中蘸了蘸,再将那根银针取出来,走到光线充足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根银针。

    片刻之后,那根银针在阳光下依旧晶莹透白,却轻轻地动起来,细看之下,原来这并非是一根根针,而是一条通体银色的小蛇。

    邵九道:“希郎,如何?”

    希郎的目光那根银针上移过,微微低头道:“暂时来看,并没有毒。”

    陆离的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但下一秒,他听见邵九仿佛喃喃地道:“暂时?”

    “天下有万物,也有上万种毒,并非每一种毒我的小银都能查出来。”希郎道。

    “也就是说,也许这汤汁里根本没有毒,也许——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连你的小银都无法感受到?”

    希郎点点头:“又或许,有一种毒,在当下并不能显示,日积月累下才有所反应。”他脸色变得凝重,仿佛想到了什么,“但愿——不要是那一种。”

    平野已亟不可待地道:“究竟是哪一种?”

    “流年光?”希郎还未回答,邵九已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流年光?”平野仿佛也听过这个名字,素来冷静的神色微变,朝希郎看去,“韶华舞流年,红颜暗憔悴……的流年光?”

    “这只是一种比喻。”邵九淡淡道,“中了此毒的人,会像美丽的女子遇到流年流逝,没有感觉,却渐渐凋零。”

    平野心中划过一丝寒意:“有没有办法医治?”

    这句话,显然是问希郎的。希郎皱皱眉道:“昔年鬼手研制了这种毒,而师傅为了克制他不去害人,曾研究过解读的方法,在留下的手札中也有记载,只是,那是针对少量服用之人,若已服用多时,恐怕……”

    而偏厅里,连生直直地站着,背影有些僵硬。直到脚步声传来,他才蓦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一袭紫衣的少年站在身后。

    “怎么样?”连生开门见山地道。

    “汤料的成分中,除了冬瓜、薏米,还有些金银花、夏枯草,都是些清热去火的药材。”邵九抿了抿唇,笑着摇摇头:“没有毒。”

    连生愣了愣,缓缓地松口气,又明显有些疑惑,没有毒么?难道这几日阮氏太过于殷勤地给宝龄煮汤,真的只是给她补身子的?

    他目光充满狐疑地望着邵九:“你确定?”

    “我没必要骗你。”邵九笑笑:“我若要动她,无需用这种方法。更何况,我并不想如此。”目光中浮现一丝模糊不清的情绪,语气却是平静无波,“她对我来说,已没有利用价值,她生或死,对大局没有影响,我又何必在意?”

    连生黑眸中的火焰慢慢地熄灭,的确,邵九若要做什么,无需那么复杂,并非他有多么高尚,相反,只要达到目的,他并不在乎是高尚还是阴险,但那是以达到目的为前提。连生更明白,他是个不喜欢处于被动的人,若他要做什么,必然有个周详之极的计划,不会像现在如此。这样复杂、蜿蜒的手段只为对付一个宝龄,的确说不过去。

    这么一想,连生蹙眉道:“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指使那个人做的?”

    邵九目光流转,唇边有一丝温柔却傲然的笑意,仿佛高山之巅的白雪般清透:“你认为,一个母亲,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伤害自己的女儿?”

    连生冷哼一声:“那要看你用了什么手段。”

    别人也许不行,但邵九——连生虽想不出他用了什么方法,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你太高估我了。”邵九微微一笑,“我不是神,那种用诡计迫使别人就范的方法,只是最下策,除了最怕死最懦弱的人,一般都是没用的。要使一个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事,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找到与他的共同利益,而不是威胁他。”

    找到共同利益?连生将邵九的话在心中慢慢地过一遍,忽地抬起头:“你知道什么?”

    当连生开始怀疑阮氏时,那只是一种下意识地感觉,他找不到阮氏的动机,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邵九。

    顾老爷的事,他已猜到邵九在顾府中必然安插了棋子,而那颗棋子,他心里也锁定了一个人。所以这一次,他最初蹦出的念头亦是如此。

    只是,正如邵九所说,让一个母亲伤害自己的儿女,并不是简单的威胁就可以的。毕竟在一个母亲看来,儿女的生命甚至重要过自己的。所以,这便是他虽然怀疑,却一直不敢确定的原因。

    但邵九刚才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他,连生忽然响起,在拿这件衣裳来的时候,他只是请邵九查一查衣裳上的汤汁有没有毒,并未告诉他其他任何事,他又怎么知道,他们怀疑的是谁?或者,他本就知道是谁做的?

    又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们都不知道的?而邵九,却早就知道?

    究竟是什么呢?

    目光相撞间,邵九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洞悉他心中所想:“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却一直想不通,那是因为,你不明白一个母亲为何要那么做,但——若她们并非母女呢?”

    一句话,恍若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湖中,连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说她们……”

    “我是说假如。”邵九笑一笑,已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却又侧过脸,神情中有一丝沉思之意,“这几日,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连生沉浸在刚才那句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譬如说……”邵九眯了眯眼,“掉头发,嗜睡,容易疲倦。”

    连生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邵九沉默片刻道:“告诉她,徐椿已经找到了,明日,她可以来这里见他。”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

    宝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招娣将她那一头长长的乌发挽起。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心事太重,镜子里的她看上去过分的苍白了些,她静静地凝视着,也在同时等待连生带回来的消息。

    忽地,后脑勺传来轻微地刺痛,她低呼一声,身后却传来招娣更大的惊呼:“大小姐……”

    “怎么啦?”她从镜子里看到招娣惊讶的神情,不觉扭过头去,却一时间也是愣住。

    招娣手中的那把楠木梳子上,绕着一大簇头发,丝丝缕缕,像是一团纠结的黑线。

    “大小姐,您怎么掉那么多头发……”招娣喃喃道。

    宝龄将那簇发团从木梳中扯出来,放在手心,皱了皱眉。怎么掉发了?

    前世她也是长发,但化疗过后便开始掉发,一大簇一大簇的掉,原本乌黑的头发顷刻间变得寥寥无几,她还记得母亲伤感地为她买来各种各样的帽子,让她戴着,是不想她看到了伤心。

    这一刻,她好像又感觉到了头一次掉发时那种浑身微颤的不安,难道是……脑中一个激灵闪过,却听一个声音道:“我回来了。”

    “连生!”她转过身,直直地望着他。

    虽然并没有出声,但连生也知道她在询问什么,缓缓地摇了摇头。

    宝龄愣了愣,心底同时涌上无数种情绪。没有毒么?那汤汁上没有毒。她缓缓舒了口气,将那木梳搁在一边,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掉发或许只是这几日想得太多,没有睡好的缘故?

    她朝招娣看了一眼,站起来,从脸上手上取回那件衣裳递给招娣:“帮我洗了吧。”

    招娣结果衣裳,虽也狐疑那件衣裳怎么会在连生手上,但连生此刻身份已然不同,她也不敢多问,便匆匆走出了屋子。

    宝龄轻轻吐了口气,见招娣走远才问道:“他怎么说?”

    连生知道宝龄嘴里的“他”是谁,亦看得出来,宝龄对

    宝贵双全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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