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42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42部分阅读

    他”无意间流露的信任,眸光微微一暗,他才道:“没有毒。还让我传告你,徐椿已经找到了,你若要见他,明日便可。”

    连生的语气是平淡的,但平淡中透出些许的清冷,他抿着唇,像是跟谁赌气似地。

    宝龄微微一怔,才意识到这件事她只告诉了邵九,那是因为她知道邵九有办法找到徐椿,而对于连生,她并未提起,她望着连生咳嗽了一声道:“上一次,也是他帮我找到了徐椿,所以……”

    “你找徐椿做什么?”连生抬起头,睫毛长长地垂下来,睫毛下的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徐椿虽然疯了,但一个疯子队导致自己疯了的事情或许会受到刺激,想起什么也说不定,所以……”

    “所以你要让他……”连生吃惊地望住宝龄。

    宝龄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只是一个想法。”

    “不行!”连生坚决道,“这样做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可是连生我没有别的办法。”宝龄看了他一会儿,唇边浮上一丝苦笑,“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那个人,就是指使玉面虎对我不利的人。

    很多事我想不通,你大概不知道,就在刚才你说那碗汤没有毒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些自责,觉得是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她只是想煮汤给我补补身子不是么?我却怀疑她……”

    接着,宝龄顿一顿,终是将那张银票与她去汇通钱庄查证的事告诉了连生。

    无数种情绪闪过心头,最后化作一片了然,连生本也不确定宝龄为何突然也对阮氏起了疑,原来如此。

    接着,他不觉又有些疑惑。邵九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若是别的人,连生一定会怀疑他这么做是出于心中的恨,纵然顾老爷死了,但顾府的人相互怀疑、不得安生,不也是一种报复么?

    但邵九……他似乎不是那么感情用事得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有时连生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七情六欲?连生与邵九一样,其实一开始是因为仇恨而做一件事,但连生却自问比邵九冲动许多,他会因为仇恨而答应与邵九合作,又会因为心底深藏的某种原因而放下仇恨,甚至放弃自己自由自在的将来。但邵九不会,所以,这样没有明确好处的事,他不会做。

    那么究竟是为何?

    “你不要怪自己,你这样想没有错。”看着面前的少女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苦恼,连生声音不觉低柔下来,“谁会想到竟是她……”

    突然,他想起邵九的话——若她们不是母女呢?

    心中一凛,他望着宝龄:“你……我是说,顾大小姐从前与太太关系如何,你知不知道?”

    宝龄微微一怔,道:“好像不太亲近。也许是因为娘一直生病的缘故。”

    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她依旧习惯地喊阮氏为娘。

    连生目光幽深,半响,沉声道:“或许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顿了顿,他凝视着宝龄,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某种期盼,“你信我么?”

    宝龄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地点头:“信。”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收拾一个烂摊子,无意中帮了他一把,将他留在顾府,到后来,她慢慢地变得信任这个少年。

    “那么,可不可以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是说,关于这件事,你肯定查过些什么。”

    沉默片刻,宝龄深吸一口气,将她之前为了弄清楚而所做的一切都慢慢地告诉连生。包括去问祥福叔,包括顾老爷临时前对她说的话。

    连生的神情变幻不定,良久才道:“你是说,那座空坟就是那间密室,但当时他并不关系,而此刻……”

    密室,没有碑文的坟墓,顾老爷的故人……还有邵九那句话,在他心中一幕幕地浮现,他仿佛抓到了什么。

    长久的沉默之后,连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轻声道:“空坟,就在后花园里么?”

    宝龄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个,只是点头道:“对,与爹藏在一起,在顾家的墓地里。”

    连生黑眸闪动,仿佛做了一个决定,随即道:“那徐椿,你明日真打算去见他?”

    宝龄点点头。

    那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时,她其实也是不安的,连生说的对,若是不成功,便等于打草惊蛇,若是成功呢?她又将如何做?

    但,在此刻毫无进展的情况下,她只能这么做。

    害死白氏的是蒋氏,她之前一直深信不疑。而如今……

    若真是蒋氏,那晚徐椿也在,他会不会看到什么?他见了蒋氏会有什么反应?但若是另一个人呢?

    从窗缝中吹来一丝风,带着些许深秋独有的寒意,宝龄不由得微微一颤。

    壹佰叁拾伍、前奏

    瑞玉庭里,阮氏接过贾妈妈端来的炖盅,将其中一碗搁在桌上,然后,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一包小小的暗黄|色粉末,一点点地倒进汤里去。她的动作极慢,那粉末几乎是一粒粒地撒下去的,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决然的冷酷,做完这一切,她正准备转身,却忽听身后一个颤抖的声音道:“娘!”

    阮氏一惊,手中的那包粉便不受控制地落在炖盅里,随后滑落到地上,她正要弯身去捡,另一只手却比她快了一步,宝婳盯着那包暗黄|色的粉末,目光中的神情复杂难明,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娘,你刚才……在那汤里放了什么?”

    贾妈妈的神色已泛白,而阮氏看清来人时,那不安的神情却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清冷,一字字地道:“你都看见了?”

    “那是什么?”宝婳低低地道,“那碗汤是……”

    “是给宝龄的。”阮氏的声音透着一种怪异的平稳。

    “娘,你……”宝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阮氏。

    阮氏目光幽幽地看了宝婳一会儿:“你都知道了,那么,你是要去告诉她?”

    宝婳身子蓦地一颤,嘴唇颤抖:“我……我……娘,你为何要那样做?”

    “为何?”阮氏轻轻地笑了,枯瘦的手伸向宝婳额前,轻柔地替她撩开碎发,目光中是难得的柔情,“娘为了谁?你不晓得么?”

    “宝婳,娘原以为,只要你嫁给了素臣,便会幸福,娘原以为,只要她爱的不是素臣,素臣便会死心,可没有!这些天来素臣怎么对你,你以为娘不晓得么?娘怎么忍心看着你那么痛苦,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们母女是妖魔,是克我们的!娘的一辈子早已完了,可你不同,你与素臣从小一块儿长大,素臣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要她不在了,素臣便会死了心,一心一意地对你!”

    叫宝龄留来,并非阮氏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她无法看着顾老爷到死还是那么护着宝龄,想让她从此脱离顾府,安排地过日子。她不甘!她要让宝龄尝到寄人篱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只是,人心毕竟是肉做的,之后的那些日子,宝龄日夜不断地给她喂药,陪她说话,她也曾犹豫过,心也怠倦过,然而这一切,却在她听到阮素臣与邵九的对话之后,消失殆尽。

    阮氏还记得阮素臣说,如果有一天,发现有人会对宝龄不利,那么拼尽所有他也不会放过那个人。

    那句话在阮氏心里渐渐化作无边的不安与恐惧。若有一天,阮素臣发现自己曾对宝龄做过的那些事,会如何?会不会不顾姑侄之情、甚至,迁怒与宝婳?

    不,她决不能看着宝婳好不容易等来的幸福灰飞烟灭!

    只有宝龄死了,只有她死了,一切才会被掩埋,再不会有人追究!

    这件事,她曾做过一次,但那一次,竟神使鬼差的失败了!直到此刻她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这一次,她绝不容许自己再失败!

    宝婳缓缓地摇头,一脸地震惊:“娘,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什么她们母女?什么妖?她们是谁?娘,姐姐不是你的……”

    姐姐不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么?这句话哽在宝婳喉头,竟是说不上来,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宝婳罩住,她完全听不懂阮氏在说什么,而心中更多的是震惊,她从未想过,阮氏竟会为了她这么做。

    从小到大,除了顾老爷表现得极为明显的偏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于这位娘亲,她也是不太亲近的,因为她虽能明确地感觉到阮氏作为一个母亲的爱,但在她记忆中有很多次,只要与姐姐的利益有了冲突,阮氏总是偏向姐姐的。

    譬如,小时候有一只布娃娃,她很喜欢,可姐姐也很喜欢,于是阮氏便哄着她拿出来,给了宝龄。

    譬如,每次宝龄使性子故意欺负她,阮氏也总是息事宁人,替宝龄说话,虽然之后阮氏回来安慰她,但她那幼小的心灵中已认定阮氏也是喜欢姐姐多一些。

    而此刻……她真的不明白!

    纵然这些日子她能感到阮氏对自己越来越流露出纯粹的关爱,但这并不表示阮氏会为了她而要……让姐姐消失。

    “不!不是!”阮氏忽地道,她望着宝婳,声音像是来自于幽远的另一个世界,“她不是你姐姐,也不是我的女儿,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那个贱人——陶晓晴。”

    黑色的瞳仁弥漫起无比复杂的情绪,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在唇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印痕,宝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娘,你在说什么?你说——她不是你的女儿?!”

    阮氏轻飘飘地笑了:“你该知道你爹房里有间密室吧?那间密室,便是那个贱人原来住的地方,当年,他为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为了娶我进门,在陶晓晴死后,将那间屋子隔断,做成了密室,还将她偷偷葬在后花园,连块墓碑都不敢做……”阮氏眼中呈现一种极冷的色调,“可他不知道,不,他知道了,只不过那是哪个贱人死了十几年之后才知道,哪个贱人之所以莫名其妙的死了,是因为……我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

    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清风拂。

    “太太!”贾妈妈惊叫,朝宝婳看去。

    牙齿死死的咬住小唇,唇上被咬出一道白色的印痕,宝婳深黑的瞳仁深处弥漫着无比的震惊与恐惧,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不是娘所生?而生姐姐的那个女人是被娘毒死的!这一切让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呼吸。

    阮氏却似乎沉浸在那段刻骨铭心地回忆中:“他当我不知道每逢那个贱人的忌日,每逢他有心事,他总是会去后花园那棵树下,一去便是大半夜,他当我不知道么?我知道!他死了,我将那间密室全毁了,我原本也想将她的尸骨挖出来丢掉!但我没那么做,因为我要让她好好在那里,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女儿没了那个袒护她的爹,会活得如何痛苦,生不如死!我要将他们三人加注在我们母女身上的统统在宝龄身上讨回来!”

    宝婳一步步地退后,阮氏却忽地盯住她:“怎么,你还要去告诉她么?你还要去揭发你的亲生母亲么?你别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从小到大,她如何欺负你,如何夺了你该拥有的东西!”

    贾妈妈已一把扶住了宝婳,双目含泪:“这么多年来,太太故意忽略您而对大小姐好,还不是希望那么做,老爷会对您怜惜一些,可老爷从来没有在意过您,别说太太,就连妈妈看着也寒心哪!奶奶如何不晓得您心里只有四公子,但大小姐却连您最在意的东西也要一并抢去,妈妈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妈妈心里难过,又何况太太?太太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小姐您哪!”

    阮氏与贾妈妈的话交错重叠,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宝婳心间!

    最在意的东西——是啊,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她可以不要一切,父爱,荣华富贵,这一切一切,她都可以舍弃,唯独一样,是她十几年来那卑微的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唯一想抓住不放的东西!

    可他不爱她,他爱的也是宝龄,为什么一切都是宝龄的?纵然她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纵然她长得不及自己,可她却那么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一切。

    无数回忆的片段在她脑海里闪过,犹如一枚沸腾的烙铁烫在她心尖,然后渐渐冷却,变得冰冷无比。她慢慢地抬起头,木然地从桌上拿起两碗汤,转过身去。

    “宝婳,你要做什么?”阮氏回过神,吃惊地道。

    宝婳没有回头,面容沉浸在逆光里,晦暗不清,那声音却像是浸过冰的水,透着一种绝望的寒意:“娘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东西是上天注定给你的,想要什么,便要自己争取么?现在,我就去争取。那是我唯一要的东西,我要自己拿来,不,拿回来……”

    而与此同时,宝龄正在连生房中。门紧紧地关闭着,宝龄望着坐在连生床上的虽穿着体面了些,神情却依旧落魄不堪,犹如乞丐的男子狼吞虎咽地吃一只馒头,眉头微微一蹙。

    这个男子,正式徐椿——徐瑾之。

    她昨日去邵九那里,乘着夜色将徐瑾之偷偷地带进了府,又从邵九那里拿了些安眠的药给徐椿服下,在连生的屋子里渡过了一夜。

    此刻他已醒来,幸好有吃的东西,他还算安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

    “你打算走怎么做?”连生自徐瑾之身上移开目光,问道。

    宝龄缓缓地蹲下来,望着徐瑾之道:“你还记得昨夜我带你去过的地方么?”

    徐瑾之正吃着馒头,闻言傻傻一笑:“不记得。”

    宝龄双眉一皱,从他手中夺过馒头:“不记得便不用吃了。”

    徐椿一愣,随即飞快地道:“记得记得!往前走,那棵老槐树下!”

    的确,蒋氏的院子前有一颗老槐树。宝龄将馒头还给徐瑾之点头道:“嗯,很好,等一下,你再去那里一趟,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馒头,你敲开门后见了人,便问他们要,吵得越响越好,他们会给你。”

    徐椿歪着头想了想,听见有馒头,他立刻应了:“好,好。馒头,有馒头!”

    “若有人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要说,你是爬墙进来的,否则,他们一生气便不给你馒头了。”

    徐瑾之连忙点头,重复道:“我是爬墙进来的。”

    宝龄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朝连生道:“麻烦你了,等下,你把他放出去就好了。”

    “不用跟着么?”连生蹙眉,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

    宝龄走出连生的屋子,便朝瑞玉庭走去。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拉着阮氏去花园里散步。

    壹佰叁拾陆、一团糟

    一地流曳的碎光。

    宝婳走出屋子,身后拖着长长的、寒峭的影子。她一步步地朝前走,面无表情,一个拐角,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哎哟!”那人低叫一声,伸手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按住那茶碟,一幢一晃,那茶碟左边那炖盅里的汤汁便洒出了少许,溅湿了宝婳胸口的衣裳。

    “烫、烫……”那人含糊不清地叫。

    宝婳一瞬间便朝衣襟上摸去,胸口一片污渍,她凝着眉弄干净,待再次抬头时,漠然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这个眼前的女人,竟是——蒋氏。

    蒋氏仿佛是逃出来的,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却在抬头看宝婳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捉摸不定的情绪,随即却又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迅速地缩回手抱着头,一个劲地道:“别打我别打我……”

    宝婳与蒋氏素来没有任何交集,在蒋氏没疯时,便不从不将她这位不得宠的二小姐放在眼里,巴结、计算都只对一个人——顾宝龄。

    想到这个名字,宝婳的眼底笼上一层分不清情绪的雾气,她此刻自然没有心情去理会蒋氏,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冷冷地与蒋氏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看到蒋氏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眸光忽地深沉,竟不像是一个痴傻的疯子,转过身,朝顾府的最深处走去。

    蒋氏走得极小心,几乎是沿着墙角在走。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她,决然想不到,她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然而,此刻的顾府,各人心中都怀着心思,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连她园子里平时看守她的那几个家丁……蒋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此刻,他们怕正睡得甜甜。

    她飞快地踏着小碎步走到那顾府最荒凉的后园子前,微微一顿,神情间有一丝兴奋。

    该做的都做了。若那坟地真有奥妙、若真能拿到那样东西,那么,离开顾府又如何?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清晨微光笼罩下的顾府黑瓦百墙,流露出一抹厌恶、憎恨的神情,再不迟疑,闪身走了进去。

    而此刻,宝龄正在去往瑞玉庭的路上,与蒋氏走过同一条路,却是擦身而过。

    宝龄最初的打算,是在徐瑾之去蒋氏那里大脑一番的时候,她去找阮氏出来散步,这样,她便可以将各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或许,还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连生的担忧也不是多余的,若徐瑾之贸贸然地出现,或许还未看出任何端倪,却让那个藏在暗中的人先起了疑心,所以,她一再告诉徐瑾之,若有人问便说是自己翻墙进来的。

    徐瑾之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在潜意识里对这里有印象并不奇怪,何况这里还有他的旧情人,再者,徐瑾之如今已疯疯癫癫,朝不保夕,以前还曾偷过这里的东西,所以因为潜意识里想要活命的意念而翻墙来到这里,再次想偷点什么东西,这个理由虽然不怎么完美,但也不算太过拙劣。

    至少一时半刻不会叫人怀疑到她这里。

    这个计划不算周密,也不一定便能获得什么讯息,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当初另一个见证此事的人——阿旺早已不知所踪,在这之前,她曾装作随意的问过那些与阿旺共事过的下人,他们说,阿旺的老家在很远的乡下,就算能找到,来回也要好几天,她等不起,她无法出门那么多天,也找不到可信的人去替她做着一件事,连生是可以,但连声也不可能没有借口而离开店铺那么多天。相比较而言,还是一直流落苏州街头的徐瑾之容易找寻些。

    只是,这个计划似乎遇到了意外。

    宝龄走在长廊时,迎面而来一个女子。女子高挽的发髻显示了她此刻的身份已与几个月前不同,她手中端着一只檀木茶碟,素白的上衣、浅紫色的纱裙,面容在逆光下模糊不清,在清风吹送下空灵得宛若飘飘欲去,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宝龄脚步一顿,再看时,女子唇边已绽开一抹笑,那微笑美若晨曦中的一朵白莲,唤道:“姐姐!”

    是宝婳。

    宝龄未想过在这里遇到宝婳,自成亲之后,宝婳便更少出院落了,宝龄站定,深吸一口气:“宝婳,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你!”宝婳盈盈地走过来,一手托着茶碟,一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娘叫人炖了汤,我一个人也无趣,便端来同姐姐一道喝。”

    宝龄愣了一下:“我本想陪娘出去散散步。”

    “幸好我来了,不然姐姐要白走一趟了。”宝婳嫣然一笑,“姐姐放心,娘刚喝过药,已经睡了。”手一紧,已拉着宝龄朝拂晓园走去。

    阮氏睡了?

    这几日阮氏看来精神似乎不错,鲜少在白天睡觉,有时吃过饭还会由贾妈妈陪同在院子里走走,所以宝龄才想到这一个办法,怎么……

    宝龄心思百转,抬头却已进了院子。

    宝婳搁下茶碟,目光落在茶碟中那两盏炖盅上,虽只是一瞥,却极为仔细,像是辨清什么,然后,她抬起头浅浅一笑道:“娘大约是觉得姐姐不爱喝前几日的冬瓜薏米瘦肉汤,怕姐姐还堵着气呢,所以今儿厨房给咱们姐妹炖了一模一样的银耳血燕羹,我刚才偷偷尝了一口,甜的很,不像先前那些,有蔬菜的生腥味,来,你尝尝。”随即端起右边的那炖盅朝宝龄递过去。

    又是炖品?

    宝龄眉头不着痕迹地一动,却想起邵九说过那汤汁并没有毒,踌躇着结果炖盅,不经意地朝剩下的那盏望去。

    宝婳看到宝龄的目光,眼底微微一闪,仿佛撒娇道:“姐姐难不成又看中我这一碗了?今儿可是一模一样的,一个锅子里炖出来的,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我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只剩下半盏了,怎么好意思让姐姐吃我的口水。”

    宝龄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宝婳有些不同,那份俏皮是她从未见过的,但在那俏皮之下,却又仿佛隐藏着什么,但只一瞬,一个念头便忽然浮上来:若心中的猜测是真的,若真是阮氏……宝婳知道了,会如何?宝婳,好不容易得到了母亲、姐姐的爱,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开始新的生活,然而这一切,或许很快便又要打破了。

    一年至此,她心底泛起一丝怅然,垂下眼眸,笑一笑:“无妨,都一样。”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两碗银耳血燕羹上,见宝婳早已吹凉了汤汁喝下去,她便也随意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

    忽地,一阵咳嗽,她几乎将那汤汁全吐出来。

    “姐姐怎么了?”宝婳仿佛下意识地站起来,目光中的神情意味不明,仿佛是关切,又仿佛是——隐隐的紧张。

    “没什么。太甜了些。”宝龄深吸一口气,心头忽地弥漫起一丝不安。

    这一次,她并非故意。自从知道了那汤汁并没有毒,她虽并未全部放下戒心,但终究松弛了些。

    她原想稍微抿一口便找机会吐掉,但,刚才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眩晕,紧接着喉头一紧,便吐了出来。

    然而,就在一瞬间,那种说不清的窒息感却又消失得无形无踪,仿佛只是一时的错觉。

    “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白朗大夫来看看?”宝婳凝视着宝龄,轻声道。

    “不要紧,没睡好,所以有些头晕。”说起白朗大夫,宝龄忽然想起,自从顾老爷离世之后,已有好久未见过他了。

    连阮氏之后生病,宝龄也未见白朗大夫出现。

    头晕么?那些药是慢性的,初吃时不会如何,但接二连三的加重伎俩,会叫人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死状如一般的暗病,纵然起疑,也查不出什么……宝婳想起阮氏说过的话,眸光微微一暗,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神色:“姐姐要主意自己的身子,这几日换季,容易过了病气。”

    宝龄点点头,心头烦躁,终于忍不住腾地站起来道:“宝婳,你在坐会儿,我突然想起有些事,去去就来。”

    宝龄站起来,宝婳细眉微微一动,也跟着站起来,接着却听到宝龄惊呼一声。

    宝龄只觉得脚下不知蹭到了什么,毛茸茸的,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低呼一声,朝脚下望去,却不由得长大了嘴巴,有些哭笑不得。

    那桌子底下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狗,正瞪着那双蔚蓝色的眸子看着她。

    小黑!小黑居然跑到她这里来了!

    她正要蹲下身去,却忽听门口有人道:“宝龄?!”

    下一秒,宝龄猝不及防地被卷入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那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揉到骨头里去:“你有没有事?”

    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阮素臣平素淡然如烟岚的眸子里竟是焦虑与紧张,微微泛着红。

    待宝龄看清是谁时,蓦地推开他的怀抱,一颗心差点蹦出胸膛。

    该死的!突发的状况让宝龄彻底蒙住,几乎下意识便在心里脱口而出三个字,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竟在这个时候……意识清醒后,她蓦地朝宝婳望去。

    宝婳正静静地望着他们,一双如水眸中仿佛深秋浓雾笼罩的湖面,平静无波,然而那异常的平静之下,却宛若有一道汹涌的寒流,深不见底,看不清亦道不明。

    此刻,阮素臣也发觉了宝婳的存在,黑沉的眼眸微微一凝,却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已恢复淡然:“我听见屋里有人叫,以为出了事,所以进来看看。”

    “没事。”宝婳看了阮素臣一会儿,开口道,“我带了炖品来给姐姐喝,谁知不知哪里跑来一条狗,姐姐吓了一跳所以才叫起来。”

    阮素臣的目光落在不明所以的小黑身上,神情也是微微一顿,然后,他听到宝龄问:“有什么事么?”

    阮素臣一向沉稳、波澜不惊,纵然是听到她的叫声,也不会那么大的反应,而且刚才,他的反应……宝龄吐一口气,有些不愿意回想。

    难道是……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徐瑾之!

    果然,阮素臣蹙眉道:“我刚回来,便遇到贾妈妈,说是有贼进了二姨奶奶的院子,结果不知跑去了哪里,叫我带人找找。而且……”

    “而且什么?”一听到阮素臣的话,宝龄一颗心便轻轻跳了跳,听阮素臣接着说:“而且,二姨奶奶不见了。”

    “二娘不见了?!”这回,宝龄是真的惊讶了。

    蒋氏不见了?徐瑾之也不见了?

    计划似乎完全破产了,而且,还弄得一团糟。

    她猛地朝屋外走去。

    壹佰叁拾捌、藏宝图

    顾府花园里,一群家丁拿着家伙四处搜寻着。宝龄简略地拦住一个下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有个小贼“不知怎么”闯进了二姨奶奶的院落,被人瞧见,那人又见原本在屋子里看守二姨奶奶的那几个下人都昏睡不醒,而二姨奶奶也不见踪影,所以便想抓住那小贼,谁知那小贼竟挣脱了跑得无影无踪。

    听到这些情况,宝龄几乎也怀疑那个他们所谓的小贼究竟是不是徐瑾之。她只是要徐瑾之闹一闹,压根没让他迷昏谁啊。更何况,以徐瑾之现在的状况,怎会还有能力迷昏别人?

    脑子里乱如麻线,宝龄见那群下人具都朝门口追去,脚下一顿,索性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反正,若是他们抓住了什么人,一定会有大动静,她也来得及赶过去,若徐瑾之还躲藏在府中,那么,她也得寻他出来。

    刚才在屋里,她听到阮素臣的描述,头一个想找的是连生,但连生竟也不再屋子里,想来是听到了动静,放心不下,又不敢贸贸然来找她,所以也去找人去了。

    宝龄朝前走去,路上碰到几个寻人的家丁,那些人只是冲着她微微行礼,便又匆匆走开,她便这么一路走去。此刻不是夜深之际,虽然顾府极大,但在这么多人找寻下要躲藏起来,哪怕是个正常人也不太容易,何况徐瑾之与蒋氏,都算不得脑筋清楚的人。

    宝龄皱了皱眉,就在同时,眼前忽地闪过一个人影,飞快地朝着顾府最深处跑去。那破烂的衣裳,乍看之下……徐瑾之!宝龄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一个人被许多人围追,暂时不能逃出去,最潜意识的反应是往宅子哪里躲?

    不就是最荒僻、最少人烟的地方么?

    心下一顿,宝龄提起裙角,跟随着那个人影,飞快地朝顾府的墓地走去。

    宝龄的猜测并没有错,蒋氏在与宝婳分别之后,便去了顾府的墓地,而徐瑾之,被那群人追赶,惊吓之下,也浑浑噩噩地跑到了顾府最偏僻的所在。只是,宝龄无法猜到的是,那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了,而在这半个时辰之间,又发生了一些事。

    所以,当她怔怔地站在顾家墓地时,只是惊愕地看到两个躺在地上的人。

    一个是刚才她只看见了一个背影,所以尾随而来的徐瑾之,而另一个——竟是蒋氏。

    蒋氏与徐瑾之,双双倒在地上,像是……昏迷了过去。

    之所以认定是昏迷而不是死了,是因为宝龄下一秒便将手指放在两人鼻尖探了探,还好,还有呼吸,呼吸也是平稳的,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若这里是厢房,还说的过去,偏生这里是一片平日少有人烟的墓地。

    刚才她分明是看见了疑似徐瑾之的人,所以才会追悼这里,但一晃眼的功夫,徐瑾之竟倒在地上。

    难道是有……第三个人?

    分明是白天,大团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宝龄却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中,只觉得背脊一阵寒意,僵硬地站着,朝四下望去。

    具体来说,蒋氏与徐瑾之所倒下的两个地方,徐瑾之是在草丛中,而蒋氏……蒋氏竟是在树下那坟堆边。

    宝龄一步步地走过去,心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蒋氏此刻的姿势很奇怪,她虽然安静地躺着,但手掌却仿佛抓着什么,微微蜷缩,就好像……就好像片刻之前有人从她手里夺走了什么,而她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已晕了过去。

    然后,宝龄的目光落在她身边的草丛里,一片绿色中,有一角素白,很是醒目,她飞快地拿起来,忽然像是被点了|岤一般地定住。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她的身子轻微地颤抖,面容在逆光中模糊不清,仿佛遇到了一件极为震惊的事,周围的一切变得虚幻,只有她手上的那张纸,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在她脑海里不断放大……根本没有留意到,在高墙上,一人悄不声息地掠下,一身破破烂烂地衣裳竟然与躺在地上的徐瑾之一模一样,而他的脸上像是抹了一层锅底,黑乎乎一片。

    轻轻松松跃下墙头之后,他似乎将手放在腰间,好像是牵扯到了什么,他眉头微微一蹙,片刻,才缓缓地睁开眼。衣衫的褴褛、脸颊上的污渍却无法掩盖那一刹那、他睁开眼时所射出的光华,宛若漫天的星辰一同亮起,又似高山之巅的雪莲绽放,清雅、幽沉。

    无需华丽的装扮、无需任何点缀,甚至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连容颜也可以忽略,因为他周身所散发的气韵,根本已经超越了一切。

    一身黑衣的少年陆离似早已在墙下守候多时,见到邵九,微微低头:“爷,可有收获?”

    眸光流转,邵九的指尖落在怀中,当触到那羊皮般柔软的质地时,唇边浮起一抹清雅的笑:“很大的收获。”

    一笑间,已经走进屋去。

    只一瞥,陆离便已经深知邵九已经拿到了那样东西,若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多问,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这一次……他抿了抿唇,跟了进去,向来冷漠的神情间含着一丝关切:“她……好么?”

    邵九瞥了陆离一眼:“放心,她没事。而且,很快,她便不会那么苦恼了。”

    “爷……”陆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阿离,你知道与那样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什么?”

    陆离摇摇头。

    “一封信。”邵九若有所思地笑笑,“或者说,一封遗书。”

    “顾万山的遗书?”陆离愣了一下,终是长长舒了口气,“爷心思缜密,阿离自叹不如。”

    陆离并非随意一说,在他心里,的确是极为佩服邵九。这个少年只比他大一两岁,但心思的缜密、杀伐的果断,是他永远望尘莫及的。

    邵九没有回答,但神情已经证实了陆离的猜测,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在桌上仿佛无意识地划着圈圈,笑得很是随意:“别说这些虚话,你最清楚,这一次,我没有把握,我只是猜测过那坟堆必有蹊跷,但我无法直接问她,就算问,她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陆离神情微微一变,顿时跪了下来:“陆离代她向爷请罪,若她不是失去了记忆,爷应该早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我,也记得爷,她……”

    眸中仿佛掠过什么,却在瞬间了无痕迹,邵九笑笑:“起来,我又没责怪谁,不要动不动就跪,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跪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要看值得不值得。”

    陆离回想起,很早之前,邵九是曾对他说过这样一番话。这也是他自认为不及邵九的地方,这个少年或许不跪天不跪地,但那并不是目空一切的自豪,而是——他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只要有必要,陆离相信,邵九可以抛却自尊,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而这些年,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身体的摧残并不算什么,甚至在他心中,自尊的践踏、精神的折磨也并不重要。真正让陆离觉得可怕的人,并非抛却生命的勇士,而是这般能屈能伸,隐忍之极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陆离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之前,却听邵九接着到:“所以,当她要做这件事时,我并没有想办法阻止,因为我也想看看,这顾府中究竟有没有人知道这东西的下落。当家中有不明身份的人闯进来时,人最先想保护、最先想探视是否平安的,便是自己最重视的东西。若有人知道这东西的下落,必定会第一时间去看看,那东西是否还在。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不是她,不是阮瑗贞,而是二姨太。”

    “二姨太是装疯?”

    “不一定。”邵九淡淡道,“或许是什么时候好了,但为了自身的安全、为了某些目的,所以继续装疯卖傻。”

    陆离接着邵九的思路道:“现在看来,二姨太的目的便是这东西,她或许听……寿眉查过坟堆的事,所以起了疑,可是……”陆离神情间有意思惘然,“寿眉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从前,她一定也会有所怀疑。”

    “不,她怀疑了,可是阿离别忘了,她失去了记忆。”邵九淡淡道,“现在的她,心里最在意的并非是那样东西,甚至根本没有想过,她一心想查出的,或许只是那坟堆所埋之人的事,那桩关于顾府的秘密。或许顾万山之前跟她说过一些话,叫她对坟地起了疑心,但她想到的只是那坟地的主人或许与顾万山的死有关,跟她有关,而并非坟地里会藏了什么。二姨太想到了,是因为她心里一直记得这件事。她是一个疯子,人们对于疯子,总是不太在意的,所以她能知道许多别人并不知道的秘密。”

    陆离吐了口气。的确,每个人对于事情的看法会造成结果不同,宝龄虽然也怀疑坟堆有蹊跷,但没有想过坟堆里会藏有什么东西,更多的,是对坟堆主人的身份好奇;而蒋氏却对宝贝的事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会很凑巧地发现了坟堆的秘密。

    陆离不知心头什么感觉,半响才喃喃:“她看了那封信,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

    她会如何呢?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将顾老爷与顾太太当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一刻,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有危险?

    邵九眸光忽明忽暗,仿佛猜到了陆离所想,微微地一笑:“该面对的,总是要来的,难道你希望她蒙在鼓里?更何况,顾府里还有人会拼了命保护她,她不会有事。”

    是啊,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就如有一天,她终会知道,她的身份,她是谁一般。陆离轻轻一叹,只是……为何会变成这样?

    当初她还是“她”时,他所担心的无非是她执行任务时的安危,而此刻却已经分不清了,这样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而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她怎么就失去了记忆呢?

    在陆离陷入沉思之时,邵九指尖落在怀里,轻轻取出那张羊皮卷。羊皮卷因为年代的关系已经有些陈旧,但上面那犹如地图一般的路线依旧清晰无比,画着苏州近郊的某一处。

    藏宝图。

    这是他等了很久才等到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有某人残余的体温,那个笑颜慈爱的男子亦曾在深夜将这张藏宝图摊在桌上细看。但这一刻,他却没有丝毫犹豫,似乎只看了一眼,便朝陆离道:“送去南京大帅府,务必交到阮克手中。”

    壹佰叁拾捌、小

    宝贵双全第4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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