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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段雪窗,迟疑地唤他:“舅舅……”

    茶烟袅袅,浓香满室,清气动人。段雪窗笑着说:“下次姐姐若再问你,你就说,舅舅自己有了安排,就不去常州了,舅舅是懒人,不想奔波。至于你自己……你爸爸长眠在这里的烈士陵园,无论你走多远,总是要回来这里的。这么些年,你和你妈妈见面也少,她既然想你了,你只在心里自问,自己想不想她就好。”

    想了,你就去。

    不想,来日方长,哪日闲了想了,再去看望她就好。

    一家人,哪来那么多的顾虑,亲人本该是最让人觉得信赖、放松,可以任性的角色。段雪窗微微眯了眼,想起久远的从前。

    亲人……

    其实有血缘和没有血缘,差别还是蛮大的呢。但展昭不是那个人,今时也不同往日,展昭对梁鲜的兄妹情分,不该因为这个而有所顾虑。

    妹妹就是妹妹,一句“哥哥”叫了将近二十年,难道是白叫的吗?兄妹尚且如此,母子之间,该更宽容才对。

    这些未尽之意,段雪窗相信,他可爱的外甥一定能够明白舅舅的意思。

    果然,半晌之后,展昭才说:“等过完年,我再去常州看看她吧。今年……玉堂应该也留在这里,听说他爸爸待在部队和士兵在一起守岁,他不用回家。”

    段雪窗笑吟吟地点头:“你想陪谁过年,就陪谁过年。玉堂都十年没回来了,你想陪他,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跟你妈直说就好。”

    “谢谢舅舅。”

    “傻孩子。”

    “舅舅。”

    “诶?”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结婚呢?”展昭一敛方才沉郁的表情,带着些慧黠和顽皮的语气问他。

    段雪窗失笑:“没大没小,你这是要替你外公外婆履行关心我婚事的义务吗?”

    “是关心舅舅婚事的责任。”展昭一本正经地跟他逗乐,“不是义务。”

    段雪窗捧着茶杯,唇角勾起的清浅笑意似有若无,一双凤眼轻轻眨了眨,长睫撩动,像雪花蝴蝶栖息在肩头的薄脆。

    “大概是因为……舅舅也没有你们那么幸运吧。”

    段雪窗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之后再也不理会外甥那纠结的小表情。他刚想把外甥赶去找他们家那白玉堂玩儿,想让他别来闹自己,就听展昭又问一句。

    “舅舅。”

    段雪窗啼笑皆非:“又要问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同学?”

    展昭哈哈一笑:“我才不是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同学,你这样叫元之还差不多呢。我想问你……‘你和玉堂,是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和知己,或者定义为别的关系也行’,这个‘定义为别的关系也行’是什么意思?”

    他玩笑的神色慢慢收敛,眼睛清湛明净,像是疑惑,又像是清醒。

    段雪窗悠悠一笑:“这个啊……可要你自己慢慢去领悟呢。小朋友,这个问题舅舅也帮不了你啦。”

    展昭默默无言。

    ☆、Chapter 17 你给我的热闹,我都要

    展昭说话从不敷衍,说了要替宋乾的妹妹去挑琴,自然要照办。那天的事儿等他回过味儿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对宋乾偶尔冒出来的恶意是很无聊的——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原因就不叫原因了,叫任性和孩子气。

    再加上宋乾本是白玉堂的朋友,展昭不想怠慢,就认认真真给人家妹子挑了张好琴,末了不知道到底看在了谁的份上,舅舅还给宋乾打了个极漂亮的折扣。

    年关将至,宋乾磨磨蹭蹭,终于要回家了。展昭陪着白玉堂一起把他送到了机场,临走时,展昭瞧着宋乾顾盼那样儿,似乎很想去跟他舅舅告个别。

    “宋先生。”

    “诶?”宋乾抱着琴,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展昭,满眼的雾水迷茫。

    展昭干咳了两声,才开了口:“我舅舅今天出去见朋友了,不来。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候,祝你一路顺风。”

    宋乾的疑问脱口而出:“什么朋友啊?”

    话说完,他看到展昭和白玉堂保持着一模一样的惊讶表情看他,眼神里都是疑虑,这话问的……可不是刚认识的朋友该有的语气。

    宋乾有隐衷。

    因为他……确实不明白,段雪窗那天在琴室的态度,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呢?是答应了,还是答应了呢?

    但他的清浅温淡似盛雪,一如彼时,并没有被融化的迹象。

    宋乾不由就有些患得患失。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勉强算是给了白玉堂点薄面,才对宋乾说:“舅舅一个老朋友吕叔叔,他请舅舅去看画了。”

    那位吕叔叔就是段雪窗的老同学,当时那个为了写书缠着要听《雪窗夜话》最后被他舅舅拒绝了的吕叔叔。两个人多年交好,这位吕叔叔就平时喜欢和他舅舅一起收收字画,没事儿凑一起赏画论琴什么的,是个雅人。

    展昭大致解释了一下,就看到对面的宋乾脸色有几分微妙。

    但展昭和白玉堂都觉得,自从宋乾遇到他们舅舅,时时刻刻都诡异得不正常,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有什么渊源,反正他们是没问出来,干脆就懒得再管。

    大人的事儿,他们不掺和。

    两人把面部表情诡异的宋乾送走之后,外面飘飘摇摇的细雪就慢慢停了。

    晚上展昭带着白玉堂一起赴丁家兄弟的约会,到场之后才发现丁兆兰把梁鲜也接来了。展昭心中诧异,又想到之前舅舅说,兆兰曾经送小鲜去他的琴室,还陪着坐了一会儿,怎么品怎么觉得其中有文章。

    跟丁家兄弟吃饭,哥哥周到,弟弟活泼,就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一顿饭吃得自然开开心心,饭桌上的谈笑风生水起。

    等散了之后,展昭就看着丁兆兰是不是要送梁鲜回家。

    出乎展昭的意料之外……

    “展昭,既然小白开车过来了,小鲜就由你们送吧。我带兆蕙出去一趟,给月华买点零食回去。”

    丁兆兰笑了笑。

    他们妹妹最喜欢窝在家里宅着,最好抽屉里满满都是零食,可以慢慢吃,不用出门。但丁月华是个懒人,去超市采购这种事情她才没兴趣,一向都由哥哥们代劳。久而久之,丁兆兰和丁兆蕙精通各大超市的各种新品零食口味和价格,只为确保妹子入口的零食必须健康又好吃。

    展昭一时有些闹不透,那两人光风霁月的,倒怀疑自己疑神疑鬼穷担心了些。毕竟感情这种事,外人看不见得是真相,只有自己心里的感觉是最真实的。

    回去的路上,展昭就慢慢拿话试探了几句。

    梁鲜听懂了哥哥的弦外之音,有些啼笑皆非,从包里翻出一本书,递给了坐在副驾驶上的展昭。

    “哥,给你看。”

    “什么?”展昭转头接过来,还没翻先问了一句。

    梁鲜这阵子似乎开朗了很多,她这小半年也算事事如意。工作室有了起色,挣出了点小名气,还得到了丁兆兰这样大牌导演的指点,未来也许能跟丁兆蕙合作,自然开心。

    更开心的事,她与展昭的关系比从前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兄妹俩都经了一番刺激,加上白玉堂对展昭的开导,丁家俩兄弟有意无意对梁鲜视如己妹的照顾梁鲜,时不时就要向展昭透露梁鲜工作动态,使得他们兄妹之间的讯息畅通无阻,再没有从前的顾虑重重,反而彼此都发自内心地亲近起来。

    “你先看看嘛,兆兰哥给我的,让我找机会给你看。”

    梁鲜在后座上把自己缩成娇小的一团,像一只要冬眠的未成年小狐狸,大红色的围巾裹着半张脸,语气娇俏轻松,很是有那么点小女孩子爱娇的味道。

    展昭和白玉谈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这个懒洋洋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丁家那位迷迷糊糊的公主殿下,不禁相视一笑。

    算啦,她跟兆兰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该知道的时候,他们总会知道的。

    展昭这才正经看起手里的书来,封面很是庄重古朴,有纹无花,行楷如霜刃,精装本,摸在手里有踏实硬朗的肃然端庄感,略一翻开,扉页极素净简丽,纸张极顺,厚薄适宜,着实是不错。

    “武侠?”

    白玉堂微微侧到展昭身旁瞄了一眼,随口问梁鲜,展昭已经翻完了目录,从序言开始看起来。车上灯光暗,白玉堂不让他看,抽出一只手把书抢过来收到车座间的储物空间里。

    “回家再看,别把眼睛看坏了,不值当。”

    梁鲜可能有些犯困,声音含含糊糊地嘟囔:“是公案侠义啦……不过要说它是武侠,也不算错。”

    展昭发觉妹妹半睡半醒,微微压低了声音,不恼,只笑。

    “好,你开慢点,雪天路滑。”

    “知道啦,啰嗦。”

    说别人啰嗦的这个男人,一双桃花眼轻轻地眯起,狭长眼尾绮丽多情,口中轻轻哼着一段调子,右手食指在方向盘里无聊地屈指弹敲,节奏正合他口中的旋律。

    喂,那个谁,你笑得那么荡漾干什么呢?

    空调暖风吹拂。

    梁鲜的呼吸轻而缓,似是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