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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长睫微垂,漆黑眉峰柔软,在此刻忽觉心头安宁平和之极。他仔细分辨了一下,侧头细声轻笑,与白玉堂说话。

    “你这哼的是兆蕙那首新歌?”

    这个时分,夜色沉寂,长街行车寥寥,他们住的地方靠近大学城,算是远离市区,这段路很是宽敞人少。

    展昭怕白玉堂雪天开车容易疲倦,所以找他说说话。

    “挺好听。”白玉堂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说,“那会儿你不是去兆蕙唱歌的现场给他弹琴吗?那天我特意蹲在家里,和葫芦一起守着电视呢。”

    展昭也笑。

    这人真是……

    你用什么形容词不好,偏用个“蹲”字,还把葫芦拉出来做示范,叫人想忍住不笑都觉得对不起你的形容。

    “你开始看电视了?”他调侃白玉堂,“多少年没见你看电视。”

    白玉堂跟着贫:“这不是你上了电视嘛,我也瞻仰瞻仰一下展老师的风采呀。别说,感觉跟现场听很不一样。”

    导演是专业的不是打酱油的,那日他柔光下沉静低眉,素手抚琴的样子,相当养眼。

    屏风半掩着,展昭的素蓝长衫温软,低头时露出一段白皙的颈项来。

    白玉堂屏住呼吸,和葫芦一起坐在地板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电视屏幕。偶尔见见这样遗世独立的展昭,感觉很新鲜。

    他好像离我很远,可抬头眸光轻动的时候,我又觉得他好像离我很近。

    人在千里之外,心在方寸之间。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白玉堂温柔地摸着葫芦脖颈上的皮毛,嘟囔着对葫芦说。可葫芦不会回答他,只会温柔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个男人熟悉的面容。

    他真好看啊。

    “哪里不一样?”展昭笑着逗白玉堂,“说出个一二三来。”

    白玉堂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更帅;第二,更加帅;第三,简直帅爆了。”他低柔的音色里夹杂着绵长的情思,江南人柔软甜糯的的音腔。

    嗯,好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展昭轻笑。

    他开始和着白玉堂的节拍,哼出了他最喜欢的那句词“庭花自落无声处,且随钩月赴长流”。

    声音压低,更觉余味悠长。

    白玉堂跟着他笑,华丽声腔追了一句“竞艳芳华醉啭喉”,两股声线交缠,旋律飘然,似有暧昧无限缠绵,如绿萝枝蔓顺着脚下无声无息地爬上来,顺着血液骨骼,最后在心脏处,开出艳丽的花朵。

    心花怒放,不外如是。

    这一晚梁鲜梦里好像听到了天际的歌,像河流淌过,欲醉还醉。

    新的一年,就踏着这样宛转悠长的歌声,渐渐出现了在了光阴的前头。一岁旧,一岁新,滋味绵长,回首去看,身后洒下的一串脚印和一串笑声,总归是快乐的时候多一些。

    这样就一年了呢。

    展昭早早地把梁鲜送上了回家的车,和段雪窗一起准备着过年的杂事。他们家真正只剩下两个男人,要说年怎么过,无非就是怎么简单怎么过。

    梁鲜从常州寄来了段雪意亲手做的一些传统点心,展昭都一一收好,只送了一些给对门的邵家叔叔和婶婶。

    段雪窗是个随性人,自他父母过世后,对过年这种事没什么感慨。他独身多年,无家事之累,自然也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复杂人际关系,段雪意也从来不拘束这个唯一的弟弟,因此段雪窗是真正的自由人。

    往年展昭回老家,是要去展家的宗族亲戚那边过年的。前年叔公新丧,按照孝道,去年展昭得回去上第一柱香,也不能不回去。

    算起来,这是他爸爸去世后,孩子第一次在这边的家里过年了。

    往年这种日子,段雪窗要么与关系亲密的旧友一起相聚,要么去哪里随便走走,很少待在家中。今年展昭在,他就不能走了。这两人都是豁达人,不在乎寂寞,一顿年夜饭两个人,倒也吃得高高兴兴。

    多亏展昭独身惯了,厨艺还不错,不然这顿年夜饭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饭后段雪窗出门找朋友去了,展昭坐在家里等白玉堂过来。邵家人没有守岁的习惯,年夜饭之后就各自呼朋唤友去了。

    白玉堂帮着舅妈收拾完家里,只直接跑来了展昭家。

    外边儿天寒地冻,阴风入骨,白玉堂出门的时候嫌麻烦,不肯听他舅妈话裹着羽绒服来,潇潇洒洒地出门,结果冻成狗,被舅妈追着唠叨。

    “年轻人这么嚣张,等病了我看着你哭!”

    舅妈气势凶悍,骂完了才发现那小子早一溜烟没影了,就给气笑了,笑着脸上就带了无奈宠溺的神色。

    她年轻时医院工作繁忙,压力大,竞争激烈,习惯性流产伤了身体,最后也没要孩子。老爷子开明,在这件事上难得宽容,并不苛责他们,可能也是因为邵英姿早年出走,白玉堂寄养在邵家多年的缘故,老爷子不觉得寂寞。

    因为这段寄养的日子,白玉堂就跟他们邵家的孩子没两样,舅妈其实很疼他。

    “这孩子,性子怎么急成这样……”

    白玉堂舅舅在屋里喊:“你别管他啦,玉堂跟展昭从小就那样好,过年了恨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块儿,回来吧,别把自己冻着了。”

    夫妻俩关门一笑,由孩子去了。

    白玉堂奔到展昭家才觉出几分寒意,一时耍性子,拼命往展昭怀抱里钻,一人一狗联合起来闹展昭玩儿。

    这个家才总算有了热闹的劲儿。

    两人也不干嘛,就那么依偎在地毯上陪葫芦闹一会儿。葫芦毕竟是一条年纪大了的狗,没多久就懒洋洋地趴着,像是要睡。

    展昭让白玉堂给葫芦盖条薄毯子,然后两个人靠在沙发上共看梁鲜那会儿给的一本书。

    “这书你拿回来没看啊?”

    白玉堂抻开另外一条柔黄色婴儿毯,把两个人的腿脚一块儿盖住,靠在他身上,歪着脑袋去瞧他手上的书,发现是那本公案侠义。

    “没顾得上,今儿才翻开。”

    展昭递给白玉堂一个小巧的果盘,干果点心分量都不多,花样却很精致。白玉堂挑了挑,刚吃完饭也不饿,段雪意做的小点心很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白玉堂挑了一块放到自己嘴里尝了尝,觉得不错,就顺手塞了一块到展昭嘴边。

    “这个挺好吃,哪儿买的?”

    “我妈做的。”

    展昭把点心细嚼慢咽地吃完,身边的白玉堂半晌没再出声。展昭叹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他知道白玉堂不需要,所以只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如安抚葫芦的动作。

    “糖炒栗子也不错,我舅舅买的,你剥两个吧,我想吃。”

    白玉堂不过是一时感怀,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没妈的日子了。失落归失落,也不至于多矫情什么。

    “懒猫,要吃栗子还要我剥。”

    白玉堂半真半假地抱怨,当真给展昭剥起了栗子。剥好第一个就往对方嘴里塞,抬头见了展昭唇边狡黠的笑意,又跟他闹了两句。

    “猫儿真奸诈,坏猫。”

    “有本事嘴炮,有本事你别剥。”

    白玉堂无言以对。

    他要是不剥,这栗子展昭八成不会吃,某种程度而言,他俩在对方面前自立能力都无限被隐藏。

    就是懒,有对方照顾为什么不依赖。

    惰性啊……

    两人腻歪在一起看同一本书,幸好精装开本大,字体端正漂亮,行间距也够大,不然两个人看着可真费劲儿。

    “书挺精彩啊,跟着他家大人破破案子,闲了跟基友去武林行行侠,江湖儿女多奇志。”

    “以前没看过,原来还真挺好看。”

    “男主角的那位少侠朋友作着作着就把自己做死了哈哈哈,年少焕然就因为一时争个意气,最后把自己折在一座破楼里,什么鬼剧情啊——不过爷喜欢,这位少侠做人很痛快嘛。”

    “哪里有作死?这叫死得其所,来去如风,少年英雄永不朽。”

    “你真行,服气。展昭你怎么不干脆说这位少侠在的名字人民英雄纪念碑上永垂不朽呢,嘁。说起来,兆兰干嘛让你看这本书?”

    白玉堂跟松鼠一样捧着点心果盘嚼着栗子,一边不解地问。

    展昭从他手上抢栗子吃:“兆兰想拍这个,找我演男主角。”

    白玉堂把手上最后一个栗子塞到展昭嘴里,抽了至今擦了擦自己的手,顺手又给展昭擦了擦,笑得挺欢实。

    “那你拍吗?”

    “不拍。”

    “干嘛不拍?挺有意思的故事,拍吧,咱俩一起。”

    “噗。”展昭合上书,直接笑出声来,“你想演谁?男主角?看不出来白同学,你还有进军娱乐圈的志向?怎么,上次拍广告拍上瘾啦?”

    “好玩啊。”白玉堂勾搭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摇头,“爷不演男主角那种一本正经的大侠,爷想演那个年纪轻轻就把自己作死了的大侠的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