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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想了想,又问:“那老宋救了梁鲜,就是在这个时候了?”

    展昭捏着他的手指,慢慢排遣难言的心绪,只说:“应该是了。我们搜山搜了很久,后来我们接到警察的电话,梁静被人送到了我们住的宾馆。我们才知道她被人救了,不过那时候老宋家里有急事,已经走了,我没有见到他。”

    白玉堂问了具体的时间,隐约想起来那时候老宋在休探亲假。他有些印象,是因为那会儿不是节假日,老宋休假的原因是他姐姐宋坤坤快要生孩子了,老宋家第一个孩子,宋乾兴奋得不行,恨不能脚上安两个风火轮,飞回家去等他家下一辈的小公主出生。

    “我怎么觉得,老宋和梁静他们……”白玉堂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觉得这话要是说出来有点诛心,就住口了。

    展昭明白他的意思,只说:“具体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梁峰都不知道,梁静也从来没说过。”

    白玉堂问:“因为这件事,你跟梁家人关系就很好了,对吗?”

    展昭说:“嗯,梁静被救回来之后,后续还有麻烦。她提刀杀了那男人一家,自己的孩子也杀了。当时闹得很轰动,有人说,梁静连孩子都杀,没有人性,应该判刑什么的。”

    白玉堂横眉嗤笑:“扯淡。”

    展昭叹气,不想对此种言论做任何评价:“总之因为杀人的事情,闹得很烦,梁静就没个清静日子好过。我舅舅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知道的,他人脉广得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当时这件事,我去找了舅舅,是舅舅让人摆平的。从那之后,就再没人提起这件事了,舅舅找的那个人,手段颇为了得。”

    他舅舅就是个谜题,是无所不能的传奇。

    “原来是这件事……”

    段雪窗眉目淡静,茶杯里的茶烟袅袅幽幽,十分柔美,他的声音透过茶烟,便也多出几分柔和不忍来。

    宋乾静静地注视着他。

    换做从前,如果不是为任务,他无论如何都是静不下来的人,让他没事儿坐着一小时不动弹简直比让他挨两刀还痛苦。

    但这种急躁,在段雪窗面前,自动消失无踪。

    “你知道梁静的事情?”

    宋乾的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心绪不佳,在古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不知不觉就晃到雪窗斋来串门子了。

    而段雪窗,倒也没把他拒之门外,由着他自己,自来熟地翻出茶叶茶具,泡了茶坐到段雪窗面前说话。

    宋乾将他与梁静之间的往事一一道出。

    这件事情段雪窗从展昭那里听过,后来展昭还来求他办了点事儿,所以段雪窗有印象,毕竟外甥一向乖巧,很少会有事求到他。

    “那会儿我家庭庭还在上大学,跟同学跑那边儿去旅游,我姐快生了,知道我要回家探亲,就说她不放心庭庭瞎跑,让我去把庭庭接回家。”

    宋庭庭也是天马行空不着调的姑娘,跟她哥没差多少。姑娘和同学去山里探险,一时玩嗨了,给哥哥发的地址有一字之差,结果正好就是隔壁地界。宋乾阴差阳错找错了地方,这才巧合,救下梁静。

    后来宋坤坤比预产期早就胎动,生下了女儿。宋乾见梁静平安到了,就没心思管她。

    他也是哥哥,见梁静遭遇悲惨,自然就想到了他那个不着调的妹妹,一时心惊胆战,瞧着两边这么近,生怕自己妹妹也会出事,就跟背后火烧了似的,冲到隔壁地界把宋庭庭抓回了家,还跟宋坤坤告了一状。

    要是宋乾打小报告说的是别的事情,宋坤坤肯定是向着宋庭庭的——这妹子她家一向宝贝,哪里舍得管教?但宋乾说的是梁静的遭遇,也把宋坤坤吓到了。再如何彪悍的姐姐,面对妹妹的安全,也是极紧张的。

    这件事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宋庭庭姑娘被严格限制了行踪,不许离开她姐和姐夫视线一城之外,恨得庭庭姑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后来对自家哥哥展开“血腥”包袱,连着给大姐吹风,让宋坤坤给宋乾安排了好几场相亲,把宋乾吓得掉头就去了部队。

    段雪窗听到这里,脸上难得露出了点笑意:“难怪展昭说,他们没见到你。”

    他想,这宋家的庭庭姑娘倒是挺可爱的。

    宋乾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段雪窗,有些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任何人也不能理解他——除了段雪窗。

    他忽然问:“段先生,你听过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故事吗?”

    宋乾眼眸一黯。

    段雪窗把玩茶杯的动作遽然顿住,半晌才说:“听过。”

    宋乾问他:“段先生对这个故事,有何感想?”

    段雪窗平平淡淡地道:“□□送人是高义,拒娶京娘是侠心无私,但累了京娘性命,终归是失于无心莽撞,京娘无辜……可惜了那姑娘。”

    那件事的结果,本也是当年的赵匡胤心中一个隐痛。

    那时候他才知道,依照自己的本心去做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原来也会这么伤人。况且,依照本心即为无心,因为根本不觉自己有错。

    那伤害自然是加倍了的疼。

    宋乾强笑了一下:“段先生说得真对。”

    段雪窗带着些微审视的光芒凝目看向宋乾,看他闪躲的眼神和黯淡的眸光,心中隐约有所领悟,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梁静是……”

    一句话未说完,他就闭了嘴。

    那是些不能提及的往事,前尘如烟云消散,岂能重来?岂能再问?

    宋乾默默地点头。

    “梁静现在过得还好,我也就……放心了。”宋乾看着段雪窗如冰似雪的手指,慢慢抬起头,他注视着段雪窗,那神色很是复杂难言。

    那是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又是想伪作举重若轻,从此远离,眼底一派挣扎痛苦之色。

    曾经的依照本心行事,曾经的自我坚持,曾经的自以为是……他没有想过,也没有机会去想,哪怕自己认为的是对的,哪怕很多决定是迫于无奈的,哪怕那些绝情的举动有着看似合理的理由,而伤害永远是真切存在的。

    他伤害过他。

    即使他的坚持真的是正确的,那伤害也已不可复转。更何况……历史早已证明,他的坚持,算不上多么正确。

    看看孩子们的下场……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

    宋乾忽然闭上眼,仓皇地掩饰住了眼中过于深沉久远的痛苦。

    宋□□与韩王,赵匡胤与赵普。

    历史只如是。

    他家爱看历史八卦的庭庭姑娘说:好一对鱼水之情的君臣,好一句“节操有恒,始终无玷”,这样的君臣志同道合,联手铸造北宋初期的开国元气,真是萌哦。

    说完这句,庭庭姑娘画风一转,叹道:只可惜有始无终,哪里来的“始终无玷”哦,赵光义这个骗子!赵匡胤对赵普,不要太无情哦……为了一个兄终弟及的傻逼决定,把赵普往尘埃里糟践,何必呢?糟践人家也就忍了,还他妈糟践人家一家子!卧了个大槽!兄可忍弟不可忍啊!虽然政见不同,好歹也曾经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嘛,你钻过我的被窝我穿过你的甲胄啥的,还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呢,半个家人总是算的吧……要把人家赶走,要想跟人家分手,好歹也好聚好散咯,给大家留个脸面,也给那段鱼水之情留点情面呀。

    那十几年光阴多无辜啊……

    说完这段话,他家庭庭姑娘捧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桀桀桀桀地猥琐笑,丝毫没看到她哥瞬间有些惨白的脸色。

    如果……

    他们不仅仅是君臣?那么,那样的无情,就不只是无情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宋乾捂住了脸,整个人似乎在剧烈地颤栗,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来。千年的时光太沉重,叫人如何承受得起这迟来的了悟和悔意?

    段雪窗看得分明。

    雪落无声。

    空庭里的轻松翠柏盆景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白雪的积重,枝头一颤,一大片积雪哗啦啦凋落,声音沉闷冰寒。

    很久之后……

    “我这个人呢,从小就矜贵挑剔。非华服不穿,非珍馐不食,非广宇不居,非名茶不饮,非古琴不弹。要养得起我,需要很努力呢。”

    宋乾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注视着段雪窗。

    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眉目冷峻严肃,却生了一双弯弯的凤眼,撩起长睫看人的时候,凤眼如春冰融化的长川,有潋滟之色。

    他的笑容依然柔曼倦淡,那目光却是极温柔的,如同轻轻落在宋乾头顶上的那双手抚摸时的力度。

    温柔的,安抚的。

    段雪窗低柔地笑起来,他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窗外的飞雪静默无声,恍惚似是从千年前的光阴罅隙中悄悄流落出来的往事。

    拂落尘埃,充满爱意。

    宋乾眼里慢慢浮上来泪光。

    但他黝黑英俊的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来,如被救赎了的解脱,夹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来自骨血里至为熟悉的迷恋。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的强买强卖,胤普的安利到这里告一段落。】

    ☆、Chapter 16 要细论只论人心

    天气越来越冷,离年节也越来越近,街边的脚步都匆匆起来。

    梁鲜的小工作室到年尾反而忙了起来,冬月过完,还没有准信儿到底什么时候回家,段雪意的电话就打到了展昭这里,让展昭去问问。

    除了梁鲜,段雪意又提到了段雪窗的事情。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电话那头的段雪意似是问了什么,展昭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等挂了电话,他拿起外套和围巾,出了家门就朝雪窗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