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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点了点头,含笑问了梁静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也是认识的,今天在这里遇到宋先生,真是巧了。”
白玉堂自动自觉地坐到展昭的身侧,权当自己是空气,只静静地看他们叙旧。
此刻故人在侧,梁静哪里有心思注意到作陪的白玉堂,她整个人的心思都在宋乾身上。
梁静也笑,望向宋乾的目光中满是欷歔,隐约有几分黯然:“宋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我……”
她说到这里,不知道是顾忌白玉堂这个陌生人在场,还是往事不堪回首,声音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就把那段经历含糊过去了。
“……那时候,在山里头,跑得没头没脑,快要饿死,是宋大哥救的我。还把我一路送回了家。”
展昭眼中露出惊讶之色,再看宋乾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白玉堂听得一头雾水。
但他在展昭身旁时,很耐得住脾气。他没有突兀地询问,只端着茶慢慢喝。不管这个梁静与展昭,或与宋乾有什么样的渊源,回去一问便清楚了。
看梁静这个样子,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不好贸然询问,揭别人的伤疤。
展昭只是来给梁静回礼的,顺便看看她。而宋乾是真正专程前来这座城市,只为探看梁静这些年,是否生活如意。梁静明显对宋乾十分在意,白展二人都变成陪衬,默默地听着他们叙旧。
“这些年挺好的……”梁静凝视着宋乾,明明心头极酸涩,笑得依然很端庄漂亮,“回来之后休养了大半年,身体养好之后,本来想出去工作。但我爸和我哥都不同意,就让我接手家里的茶场。前头店面里的应酬往来有我大哥嫂子,我只要负责茶山的管理就好了。”
宋乾往日的浮浪轻佻、无赖闲散之气尽消。
他认真的时候,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成熟男人。听梁静说得平和,便露出欣慰的神色来,像大哥一样拍了拍她的肩头,温和道:“那就好。往后日子还长,你爸和你大哥大嫂疼你,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宋乾微笑起来,那目光极温柔也极无情:“从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梁静的表情是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难过。
展昭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巧见白玉堂杯子空了,便拿过茶壶,借着给白玉堂添茶的动作遮掩了一下波动的情绪。
宋乾依旧笑,笑得温和包容,在目光坚定如刀,显示出他原本不轻易为人所动的意志。
展昭只觉得梁静已经不宜再待客,就想要告辞。茶水饮过三遍,展昭对梁静笑道:“上次你送的茶叶,我拿去给我舅舅尝了。我舅舅很喜欢,让我谢谢你。”
梁静仓皇地收敛好表情,对展昭露出怠慢了的歉意笑容。听展昭说起茶叶,又诚心诚意地对他道:“只是自己家茶山产的一些普通茶叶,段先生要是喜欢,明年第一批春茶出来,我再给你送一些好啦。”
展昭点头笑:“好,那些点心都是朋友寄来的特产,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留着尝个新鲜吧。我给舅舅也送了一些,他说味道还不错,都是些吃着挺可爱的甜食,你应该也会比较喜欢的。”
“那我要尝尝,段先生都夸,肯定不错。”
两人这般说着家常话,彼此都不客套。白玉堂从旁听着,只觉得两个人关系应当很亲近。不然以展昭的性格,拿别人家的茶叶神态不会如此自然。
至少也得客气一下。
三个人在梁静家坐了有一个多小时,这才告辞而去。漫漫雪深,梁静跟在宋乾身后亦步亦趋。直到出门,宋乾忽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梁静,眸子里闪耀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他说:“梁静……你过得好,我才觉得对……放心。”
中间那断掉的句子,总有几分奇绝。
别说白展二人听不透这话里的深意,连梁静自己都不懂。但他们都知道,宋乾只真心梁静的感受,这一句“放心”饱含了远大于萍水相逢的情分,弥足珍贵。
梁静红着眼眶,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痴痴地目送宋乾上了车,半晌后才苦笑一声,回家去了。
能相遇已经是福分,能走到哪一步,便是天意了,由不得人。
她如今已不敢强求什么。
☆、Chapter 15 说天意不是天意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是有几分沉郁。
白玉堂本是要把宋乾送回酒店去,但车开到雪窗斋那条古街外边,宋乾就要求下车了。白玉堂和展昭都看出他有些心事,猜到与梁静有关,想着这边离宋乾下榻的酒店也不算太远,索性就让他自己走走,散散心。
这么个大人,总不会迷路,又不是梁鲜那种小女孩。
白玉堂一路把车开回舅舅家的车库,然后跟着展昭去了他家。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小区里安安静静,这种天气连孩子都不会出来玩儿。花坛边的秋千架空空荡荡,偶尔被风雪吹动,孤零零地飘摇。
冬景萧瑟。
白玉堂不时侧头看着展昭,目光渐柔,心思渐远。他想着那日和宋乾说的话,又想,他和展昭现在这样,是最舒服和理想的状态了吧?有时候白玉堂突然变成了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人,如果能和展昭一直就这么两个人生活,不分彼此,大概也是可以的。
这份心思,说出来,或不说出来,会造成什么改变吗?
总觉得以他和展昭的关系,可能也不会造成什么特别明显和实质的改变。毕竟,白玉堂也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样的状态,能比现在更圆满。
他们与旁人不同,寻常恋人所需要和期盼的一切,在他们还未成为恋人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
精神相契的默契,欢愁与共的安心,不分彼此的融洽。
也就是这样了吧。
白玉堂正胡乱想着,忽然听见展昭感慨道:“原来当年救下梁静的人,就是你那位朋友啊……这个世界真是小。”
可不是么,一撇写不出两个人字来,兜兜转转,都是相识的。
听他说起这个,白玉堂总算是把心思从他俩的关系上挪出来了,问道:“那个梁静,是怎么回事?你和老宋怎么都认识她?我听着……那姑娘像是有什么往事?”
展昭点头,就把梁静的事情说了出来。
梁静是个苦命的姑娘,当年大学刚毕业,去外省工作。在火车站的时候遇到人贩子,一剂迷药被骗卖到了山里,给个深山里的农民做了媳妇儿。
白玉堂听到这里,眼神一寒:“该千刀万剐了。”
展昭叹道:“谁说不是呢……”
他生性宽厚,不像很多人那样,对社会上的事情充满戾气,但对于人贩子,就像白玉堂说的,除了千刀万剐,真没什么说的了。
梁静的父母和哥哥在她失去联络之后,都急疯了,茫茫人海里不断找她,用尽了各种办法,然而一无所获。梁静的哥哥与展昭做过武校的同学。梁家是开茶场的,知道展昭的舅舅和妈妈都喜欢喝茶,每年的第一批新茶,总会取出一点赠送给展昭。礼尚往来,展昭自然也要回礼。这样四五年下来,交情弥笃。
展昭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帮忙是义不容辞的。他们动用了很多人脉,直到四年之后,才隐约得到了线索,知道梁静被拐卖到了深山。
梁静的妈妈当场就哭昏倒了,新闻里的罪恶扑面而来,吓得她肝肠寸断,生怕女儿已经不在人间。
万幸梁静还活着,并且在那里生有一个男孩儿。
他们报了警,当地的警察也愿意配合,但那个村庄苦厄困顿多年,民风极为彪悍野蛮,就算是警察,也带不出姑娘来。
梁静的哥哥眼眶都红了,安抚了父母,转头就去武训中心找了展昭。
“你们自己去了?”白玉堂看向展昭,猜到了展昭的决定。
展昭点头:“当然,难道能不去吗?我那会儿也不大,二十来岁,拿了那年的奖之后,我在训练上就减轻了很多,不那么忙。梁峰来找我,我们就找了几个一起学武的朋友,跟着梁峰去了那个村。”
“后来呢?”白玉堂问。
那是南方极偏僻穷困的一个村庄,被困在深山里,四面环山,孤屿一般,村民凶悍且蛮不讲理。他们四个人,同行的还有两个当地的民警,一道进了山。
“那里拐卖人口很是普遍,所以村里看得很严。不容易找到人,我们也怕太过激,那家人会伤害梁静,总有些投鼠忌器。”展昭踩着雪,表情里透着一种厌恶与冷淡,“当时……挺乱的,僵持了将近半个月。梁峰就急了,妹子就在眼前,却救不了,更加暴躁。”
白玉堂伸手握住了展昭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拍抚,如同一种安慰。
展昭就很淡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梁静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被卖进去之后,一直在试图逃跑,但对方看的严,始终没成功。”
那家的男人一直性虐她,每天都饭都吃不饱——那家人怕她吃饱了就要跑,索性饿着她,不死,能生娃就成。
就这样熬了四年,熬出了个男孩儿。
男人家里自然高兴,梁静刻意沉默,终日寡言。男人家里以为她终于认命了,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消息就是这么悄悄被传递出去的。
其中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梁静知道哥哥带人来救自己之后,绝望的残烬中复生出希望。在长久的对峙僵持无果的情况下,在男人又一次性虐她的时候,梁鲜提了一把菜刀,把男人的全家都砍死了。
也许绝境之中的那点希望,更容易让人疯狂。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为了那一缕光,她可以不顾一切。
“是个有勇气的姑娘。”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事有因果,梁静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展昭叹道:“那会儿全村都轰动了,村民了拦住了出村的唯一入口,我们进不去,梁静出不来。我们太怕梁静出事,那帮村民漫山遍野地找她……我和梁峰看了地形,梁静唯一能逃出去的方向,只能是从村子的后山翻过去。但那座山人鸟绝迹,是一座没开发过的荒山。于是我们也不跟村民对峙,直接去后山的背面,想从那里进山找梁静。”
白玉堂问道:“那样来不及吧,等你们绕出去,从后山再进山,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展昭点头:“是啊……可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只能跟村民抢时间。梁峰只有这一个妹妹,家里唯一一个上了大学的聪明姑娘,本以为可以安安顺顺过一生,出了这种事,梁峰说,早知道就不让妹妹出去读书了,不如一直留在家里,外面……实在太乱。”
他知道这是没有逻辑和道理的话,但那一刻的绝望和心痛,让人无法顾及到理智。
展昭想,这要是自己的妹妹,没准自己也会像梁峰一样疯掉。
他可以理解做哥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