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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冲白玉堂淡淡地一笑,温润神色里还有些乖顺的意味,秋阳长暖,他笑容亦是温软,“算啦,毕竟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了。”

    是啊……

    都已经过去了,藏在他眼睛里的小时候,彼此舔舐过的伤口,和牵手偎肩踏雨夜归的从前,被窝里的少年意气,曾经发誓要一起站在最高处的梦,都像是梦中雨夜里的梨花和泡泡一样,“噗”的一声就碎掉了。

    人生不能常少年,流年似水,何必再追。

    展昭收敛心绪,笑着说:“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有事情忙?”他把声音放低,多了几分柔软的意味,“等帮梁鲜拍完片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当年并肩争桂冠的日子已经不可追,如今他却还想和白玉堂去见一见那个梦破灭的故地。

    原本属于他们的舞台,最终只剩展昭一个主角。

    落寞的光鲜与荣耀。

    说好的我们要一起站在最高处的,见证彼此武侠的梦想实现,然而终究敌不过世事无常,也知道世间谁无遗憾,可更明白,有的遗憾终究无法释怀。

    白玉堂懂他的遗憾,点了头应下:“好,我跟你一起去。不过……”他眉头一扬,不肯吃亏,“你也陪我出去一次。”

    展昭好奇地看他:“去哪里?”

    白玉堂含笑说:“明年七月,去尘舟岛参加国际沙雕艺术节,我要去,你跟不跟我去?”

    “难得你肯带我,当然要去,不去的是傻子。”展昭来了兴致,追着他问,“你还喜欢沙雕呀?多少年没弄过了,你去部队里难道还可以玩沙雕吗?”

    他爱过的速朽,依然在心中如初吗?

    白玉堂懒洋洋地笑:“部队的驻地附近有沙滩,过过手瘾而已,真玩是玩不起来的,没那闲工夫,也没那条件啊。”

    沙雕只能用沙和水为材料,创作过程十分繁琐,推土机的工作量极大,在部队里的白玉堂,纵有心思,也没条件。

    展昭转念一想也就懂了,只笑他:“听你言下颇有遗憾。”

    白玉堂也笑:“来者可追,我有什么好遗憾的。”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是真的不用说出口,白玉堂又问他,“说说,拿到了冠军没?”

    他又开始笑,自与展昭重逢,那笑意好像是白给的,停不住:“你至少得拿双人份的,才对得起我。”

    展昭眉头一挑:“放心,你那份算我的。”这是白玉堂,也犯不着谦虚什么,展昭便直言:“你走的第四年,拿过一个全国武术散打个人赛的冠军,顺便按拿了全国武术锦标赛的太极剑冠军。”

    他声音里带着隐秘的笑意和得意,二十八岁的男人,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散打的冠军是展昭给自己拿的,太极剑的冠军……

    是给白玉堂拿的。

    那本来应该是属于白玉堂的梦,他走了,这个梦展昭也要自己一个人做完。

    白玉堂笑叹:“不错,没给小爷丢人。”

    那份遗憾,大约这辈子也弥补不了……只是人这一生,本也没什么事情能常常圆满,至少眼下他们是开心的。

    这就够了吧。

    展昭停下了脚步,白玉堂也跟着他停下。他看见展昭凝视着自己,眼眸深深,轻声说:“虽然最后是我一个人拿的我们两个人的奖,但也算是我们一起把梦做完了吧。玉堂……”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最终也只能笑一笑。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去参加这些比赛了。诗残莫续,那断了篇章的下半阙,展昭宁可让它留白着。

    “你能回来,听我讲这些事情,而不是要从别人那里打听,或者全部忘记,我很高兴。真的,欢迎回来。”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白玉堂迎着浓郁绮丽的黄昏色,右手握成了拳头,与展昭轻轻一碰,像小时候每次训练完之后的小动作。

    “我回来了。”

    ☆、Chapter 05 与你同做过的旧梦

    两人沿河一路散步,都不是话多的人,可在彼此身边,絮絮碎碎的话也说得惬意。况且确实十年未见,虽不至于桩桩件件的小事都要探听个明白,还是有许多离别的境况,可以与对方细细品尝。

    夕阳西下,风景独好。

    “你这次回来,住在哪里?”展昭一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微垂,敛目沉静,视线永远散漫,不肯专注停留在一处。

    依旧是小时候改不掉的习性,像只猫儿,一双眼望遍尘世风景。

    白玉堂笑了笑:“我还能住哪儿,当然是住在我外公那里。”

    老爷子年纪大了,精神依然矍铄。他一生诸事如意,活得洒脱,唯一牵挂不放心的只有白玉堂的母亲邵英姿。如今邵英姿早不知人在何方,老爷子对白玉堂这个外孙,也就越发怜惜起来。

    展昭眼睛里露出愉快的笑意:“挺好。”

    邵家与展家同在一个小区,对面楼,当年展昭的爸爸与白玉堂的妈妈因此差不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远亲近邻,关系甚好。

    只有展昭和白玉堂吃饭,自然不用为强装格调而特意选择什么去处,两人只消把旧日常去的店铺一逛,十年生涯,宛然如昨。

    他们去的是晏家羊肉汤,这家馆子是祖传的,已开了六十多年,铺面搬到武训中心也有二十多年了。少年时学武,白玉堂与展昭常常喜欢结伴窜到这家馆子吃饭,羊肉汤好喝得能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又香又鲜,味极醇浓。

    “真难得,这家馆子还在。”

    白玉堂与展昭肚腹满饱,肩并肩往回家的路上走,步调默契如从前,漫漫闲话。十年的时间也改变了许多,长街两旁很多店铺早已面目全非,白玉堂心中涌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这条他曾经与展昭走过无数次的长街,恐怕如今除了零星的旧店铺,也只剩下故人依旧了。

    如此想着,心里倒也有几分慰藉。

    “是啊,难得,以前的很多店面现在都改头换面了。”展昭心情不错,笑得很是温润,“你瞧,除了晏家羊肉汤,现在还坚持不倒的,就这家青花社。”

    他的脚步一顿,以目示意,叫白玉堂也去瞧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步入书店中。店铺依然如十年前那般小,橱窗齐整,新书俨然,老板也依然是那个懒懒散散的模样,极怕冷,才初秋时节,身上已经裹了一件长衫,斯斯文文,一副金边眼镜,矜淡自持。

    竟是旧日形容,令白玉堂陡然觉出三分亲切来。

    “这才是真的难得。”

    展昭又笑了一下,和白玉堂在诸多新书间走走看看。小时候展昭和白玉堂都喜欢看书,最喜欢来的就是这家书店。离武训中心特别近,老板沉默寡言,但是个好人,不想买你就随便看,老板从不过问。

    “猫儿,你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不过随便一逛,倒还真瞧见了宝贝,白玉堂一扬手里的书,含笑对展昭说:“快夸我慧眼识书,不然这本我买了不给你。”

    展昭走近一看,果真惊喜起来:“《二十七松堂文集》!”

    白玉堂瞧着他撇嘴:“就知道你喜欢廖燕。”说这话英俊眉眼却是盈盈飒飒地舒展开,显然也很愉快。

    他就知道,这只猫死心眼,喜欢的东西多年不减其爱,还真专一。

    “买吧。”

    这本书绝版多年,难得能在老板这儿看到九成新的珍本,怎么能不让人开心?展昭笑眯眯地收了书,玩笑一句:“你果然是万年的好运气,我特意找都找不到的东西,到你这儿随随便便就能翻到。让我摸摸手,蹭蹭好运,我去买张刮刮乐。”

    这本是他们小时候的玩笑和轶事,谁遇着了好事儿对方摸摸手,蹭蹭运气,稚气偏又乐此不疲。

    白玉堂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给他摸。

    展昭毫不客气地伸出了“禄山之爪”,两人双手一个交握,掌心间暖意流转,眉梢眼角渐渐就生出些温存感觉来。

    朋友那么多,唯独只有你,能让我觉得不可或缺。

    什么十年踪迹,你回来了分开十年也不过是一瞬,只消一个眼神,那些从前便生动活泛起来了。

    展昭笑着松开了手。

    结账的时候,老板照例取出了书店的私章,认认真真在书页尾印下,落下可爱的钤印。白玉堂在远一点的地方等展昭,遥遥见了这一幕,想到自己家中书房藏着的那些,盖了相同钤印的旧书,唇角勾出淡淡温和的笑意来。

    “回去吧。”

    天色渐渐黑了,展昭却依旧兴致勃勃。归家的途中,路过一家代售彩票等物的小店,展昭当真童心未泯,进去买了两张刮刮乐,拉着白玉堂笑眯眯地刮起来。白玉堂知他心情,乐意陪他,两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就这么靠在玻璃柜前随便拿了张不知道是哪个姑娘丢下的某张超市废弃的会员卡,认认真真玩刮刮乐。

    “嘁,我明明摸了你的手,为什么我没中奖?”展昭捏着刮刮乐的票百思不得其解,很是疑惑地转头看白玉堂,一双眼无辜清湛。

    白玉堂习惯性捏了捏他的肩膀,低头看自己的刮刮乐,一边嘲笑他:“你人品差咯,咦?这次我居然只刮出了五块钱,这不科学。”

    以他从前的好运,至少也得刮出个五百块才合理。

    展昭幸灾乐祸地瞧着他,又撺掇着白玉堂:“五块钱只够再买一张刮刮乐,去去去,再去买一张,再刮。”

    白玉堂当真捏着刮刮乐的票就去了,换回一张新的票。

    展昭抢过白玉堂手中废弃的超市会员卡,靠在他身侧自己先刮起来,口中不忘商量道:“这次轮着来,我刮前面数字,你刮后面一半数字,肯定中奖。”

    白玉堂含笑,满眼纵容:“好。”

    展昭的运气依旧不怎么样,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真是的,今天摸你手难道白摸了吗?还是运气传染定理不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