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第9部分阅读

    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9部分阅读

    然一拍,借着这股大力,人像只山壁上掠翅的苍鹰,纵身朝地底跃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初一还是懂得,苦于没有惊人臂力射马,那么拼死也得擒住辽军首领。

    初一像颗冲天的弹子,两个起落踏足于辽军铁狮之中。

    那辽军估计也是久经沙场的铁旅,惊见空中落下一个力道又大又快的身影,迟钝一下,马上应变。有几名冲散的辽军,早横起长枪,像扎稻草一般刺向初一。

    初一长身掠起,双臂伸展,看准了马上一名士兵,发狠撞去。那名士兵闷哼一声,掉落马下,顿时被践踏致死。初一知晓纵然身负绝技,在这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难施展,于是先夺了帅旗,纵身朝前跃起。

    辽军骁勇善战,在这突发变乱之前兀自镇定,似是有人临场指挥一般,都狠狠地举枪空中,意图削掉初一踏马疾驰的脚踝。

    初一一甩帅旗,旗子像片大云“呼”的一声扫开重重光影,机警地借着间隙提气狂奔,跃向耶律行天身后,手中贯注所有真力,大喝一声,照着耶律行天后背劈落,全然不顾身后的刀光剑戟。

    耶律行天在辽中也是勇猛武士,听到脑后风声,心中大惊,回朔格挡,□神骏极通主人心思,顿步回首,稳住身子。

    想是那耶律行天手下纪律严明,均是视死如归之人,只见两三卫士来不及阻断,居然合身扑在主帅身上,生生受了初一这一棍棒,立时毙命。又有随机应变的士兵,支起长枪刺向空中,逼得初一提气跃起,闪躲杀着。

    初一的身子在空中轻巧一翻,底下辽军雪亮铠甲寒光粼粼,连成一片,如风浪中汹涌的海潮。眼见错失擒杀良机,心中便滚过一个闪亮的念头。他踏足交击的枪戟上,借力一点,身形朝前仓鹫般掠走,手中“呼”的挥展帅旗,口中发力呼喊:“大帅已死,帅旗在此!”

    声音乘着凶猛澎湃的海潮,回声连绵起伏,四散而走。

    果然,耶律行天大怒,催促铁狮团,弃魏翀前锋队伍不顾,团团涌向谷中腹地。

    初一身形在谷中两方将士中闪躲,似一缕清风,游荡于谷底。他左穿右插之后,蹿到一处平坦之地,马不停蹄,提气朝崖壁上跃起。

    初一的左右脚背互相交替借力,单手攀援,使出了江湖中常见的“纵天梯”。只是初一气息绵长,内力深厚,稍一用力,片刻来到一处倒挂的树枝上。

    他站稳身形,右手贯注全身力气,将手中帅旗像只标枪般地投掷出去。那黑金帅旗上贯注着风,带着猎猎奇响,带着初一两百年的平生所有修为,“嗵”的一声笔直飞去。

    辽军铁狮团里顿时像开了锅的沸水,炸开一片,惨叫声连绵不断,那帅旗撞下几人后,稳稳地插在泥石坚固的地面,迎风招展。

    初一伸展双臂,当胸仰望无尽苍穹,似乎聚起天地间的所有力气,纵声长啸:“马连城,帅旗开道,冲啊!”

    啸声浑厚绵长,纵是百里开外,也在山谷间撞荡,隐隐回响。

    马连城敛目俯瞰,果真在滚滚黄沙之中有片白光,知道有人将辽军主力引到了地方。他无声地大手一挥,发力将手中短刺刺向马股,刺上沾染的药物遁入战马血液,马匹受惊,马上抬蹄,带着面具,慌不择路地冲向前方。

    滚滚风中就只传来一句洪钟般的大喊:“上!”

    马连城紧紧伏在马背上,抱紧了马头,双目眯起,准备在谷底时撕开马眼上的遮掩。耳畔一直传来的呼呼风响,他根本不敢回头,但是他相信座下的战马,因为他觉得,除了马,可以忠诚相信外,一切事情都不能肯定。

    身后不断有马匹仰翻的声音,一道一道白色身影笔直地朝谷底滚去,那些铁打的雪影骑士,失足滚落时,也不闻惊呼惨叫之声。

    “好儿郎!”马连城心底不禁大呼,这畅快淋漓的一仗,似乎让他见识到了中原男子的铁骨雄风。

    顷刻之间,雪影营如一片轻浮的白羽,从天而降,突然插进了铁狮的战团。

    魏翀冲到前方后,透过遮天黄沙,看到了辽军后方浓烟滚滚,有一支银色衣饰的骑兵乍然出现,心中大喜,更是振臂直呼:“援军雪影已到,拼了!”

    初一孤单地站在石壁上,冷冷山风卷起衣角,单薄的身子显得萧瑟无边。他抿着唇,目视谷底,第一次发现,即使空有武技却无用武之地,在沧桑的战场之上,自己渺小得如一粒尘土,丝毫不起作用。

    初一不回避不瞠视,默默地俯瞰大地苍生。他看到了笔直跌落的雪影团,看到了厮杀一片的铁狮军,看到了紫衣鲜亮的马连城,看到了无数殁于三猿峡的滚烫躯体,又感到心底手臂的一片麻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月无情,转千世亘古不变。

    武州古井台素有“九州第一台”之称,且不说它的古朴雄奇,立于尘世五百年来的历史,光是细数檐间落月,星斗满天,银河飞潋,都觉得睿智大气,岂是一个“古”字能言?

    古井台重叠砌成三层,里外三座城池,外层木砖,中间石壁,内层坚实不动的青岩镶嵌,环环相扣,固若金汤。

    秋叶依剑并没有亲自来到古井城,但是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三年前,重修云胡客栈时,他就拟定了计策,重金聘请了一个人,为他描绘出燕云十六州所有大小图形,制成卷册,随身携带。

    此刻,秋叶依剑手上正一展一副卷册,旋转身躯,盯着面前苍白之人:“吴先生,别来无恙?”

    那容貌依然俊美如昨,那语声依然冰凉渗骨,只是吴三手觉得,今日的秋叶依剑比三年前更是莫测难辨。

    ——辟邪少主明明知晓初一和我有所交集,即使不知我已拜他为师,但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被俘之际,就应当将我一掌劈死。

    ——他瞳仁明明冷澈深邃,照得见人影,为何我只觉得看不清任何情绪,骨子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吴三手想起了初一,不禁也学着他闭上了眼睛。

    秋叶依剑双目沉聚在吴三手面上。“吴先生想必知晓自身处境?”

    吴三手一咬牙,面色大义凛然:“说吧,少主要我做什么?”

    秋叶依剑依然紧盯面前之人,语声似穿透窗外的风,伶仃仃地惊起寒枝上孤鸦数点。

    “明日随我去一个地方。”

    吴三手极想仰天大笑,笑这世间一切的沧桑变幻,反复无常。可是他又抑制住自己,紧紧捏着拳头,不敢造次。

    “龙潭虎|岤?万丈深渊?少主要我去的怕是鬼门关吧?”

    秋叶依剑只是盯住吴三手的脸庞,眼光挟着冰雪中的风暴,“砰”的直面扫来。

    “在好奇我为什么不提初一?不提龙纹剑?”

    吴三手大吃一惊,先前心中的确如此想法,到底还是被这个可怕的少年看穿了。他傲然一笑,大声道:“不错!”

    秋叶依剑突然一抬右手,手指暴张,似一只坚硬的铁爪,隔空将桌上一册卷轴吸了过来。一道激厉的风迎面扑来,如同黄沙莽莽,刮得吴三手面目生疼,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唰”的一下,卷轴一端执于一截云锦纹金丝滚边衣袖,另一端无风自展。一副标注详细的宫城图形呈现在吴三手眼前。

    “看清楚了?”卷轴后传来那道冷漠的声音。

    吴三手盯了一眼,拢着双袖,并不言语。

    “古井台,天下第一城。”秋叶依剑双手各执一卷图册,语声不变,“初一和整个天下比较起来,先生愿意站在哪一边?”

    若是初识此处的人听来,这话有说不出的蛊惑与不容置疑的深明大义,但被如此冰凉的语气说出来,被如此冷酷的人说出来,吴三手明白,辟邪少主的选择仅仅是权宜之计——他只是目前先顾全大局,紧握燕云十六州而已,平定之后,恐怕自己和师傅也离死期不远!

    吴三手冷冷地看了秋叶依剑一眼,紧闭双唇。

    秋叶依剑身影如电,不差毫厘地闪身逼近吴三手面前。俊美深邃的五官突然出现在双瞳中,嘴边嚼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这让吴三手顿时忘记了咬下舌根。

    “原来这就是你的回答。”

    秋叶依剑的双目黝黑深沉,让人不由自主地游历跟随。吴三手全身麻痹无力,头脑里却呆呆地想着一句话:墨如点漆,怕也不过如此吧?

    “吴三手,没到地下城,你现在还不能死。”

    允诺

    允诺《无方少年游》四木v允诺v“公子!”静寂极久的房内传来一道嗓音。

    秋叶依剑一挥衣袖,将吴三手身子卷起,摔到一旁的太师椅中。

    银光公子推门而进,俊秀的脸上如同泛着涟漪的波纹,与平日大不相同。他的目光紧追在秋叶依剑面容上,语声里带着天边闷雷的闪颤:“三猿峡战报。”

    秋叶依剑冷冷地盯住银光双眸,面容上找不出一丝丝的裂缝,双手后负立于厅上,白衣翩翩。

    “光。”语声里却带着微微冰凉的喝止。

    银光似是猛然惊醒,面目上一片慎重:“银光先前失态复又失言,银光知罪。”

    秋叶依剑看也不看身前两人,仅仅吐出一字:“说。”

    “此战告捷。”熟知公子心性的银光择出重点脱口而出。

    “损失惨重?”

    银光低垂目光,肃然出声:“雪影仅余百人,魏营折翼,全数覆没,马城主……”

    “在哪里?”

    “外间……”银光的语声沉痛,闭起双眼。

    秋叶依剑默然伫立,他紧盯了银光面目一眼,尔后缓缓地冷漠地离开。银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如此平静得带不起融雪后的风,岑寂的寒冬午后,影影绰绰,拉成一湾幽幽的白色。

    ——公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去后又会发生什么,可他旁若无人,冷静得残忍。

    马连城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自己脱离了身体,像个孤魂野鬼,飘飘荡荡游离在风中。可他双目极力圆睁,拼尽全力盯着苍穹,好似上方悬着九天仙境,无限的悠然神往。

    马连城高大魁梧身躯被放置在一方凉席上,双腿自腰身以下,齐根斩断。鲜亮紫袍透着禇红的凌乱悲凉,如同残阳迟暮坠入山涧,大地与苍生寂然无亮。

    一道雪白耀眼的光芒映入眼帘,马连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那冰冷如山俊美如塑的容颜。

    “求公子应允……塞外牧场……世代免征课税……不可兵戎相见……”

    马连城根本无力呼吸,也不敢呼吸,他渴求希翼的目光渐渐在风中散乱,遁世无形。似乎过了许久,他只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一个清晰的字,终于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准。”

    秋叶依剑静静地盯着马连城乌紫的双唇,周遭静寂无风,静止无声。他的身形在清冷的雪地里站了一刻,才吐出一个名字:“冷琦。”

    檐廊下,默默地走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黑衣乌发的冷琦出现在众人面前,触目的黑色包裹着消瘦的身躯,愈加清减俊秀。

    “公子……”

    秋叶依剑的身影似乎永远在沧桑岁月面前,隽永深刻。“雪影营,马连城,你亲自督办,厚葬。”

    银光也默默地走上前,掠向冷琦的眼光里,似是带着一些火星子里的微亮。——他害怕公子派冷琦去执行任务。

    秋叶依剑转身看着四周浑身血污的银衣卫士,直视其中一人,语声平缓:“详细报告战役情况。”

    那名雪影骑士上前恭敬一礼,沉吟片刻,用一种沉稳冷静的声音开了口:“我们在断崖之上等待出击,传来一句长稳的呼声,催促马城主出手。冲到谷底时雪影已折了三成,耶律行天出动的是铁狮团,下来后才看清被夺了帅旗,挂穿了几名辽军,稳稳地扎在石壁脚。他一味发狠催动士兵围攻马城主,两人交战时,冲出来一人,挥着大刀连人带马将马城主掀翻。”

    秋叶依剑冷漠地一挥手,所有卫士躬身一礼,抬起马连城,安静有序地退出了武州行辕古朴大院。

    “拦腰斩断。”秋叶依剑突然面朝冷琦,说了这么一句。

    冷琦沉默了会,才尝试着开口:“公子认为是谁?”

    “不是耶律行天。”秋叶依剑缓缓说来,目光里透着坚定。

    银光不禁点头赞同。因为辽军统帅耶律行天用枪戟出名,这是宋朝众所周知的事情。

    “能将迎风一斩力道舞到如此火候,几人可行?”

    秋叶依剑的这句问话倒不是假装。大刀是绿林或是军中大将嗜喜之物,江湖中他能细细数来,了若指掌,但是军旅中埋藏的可能就不好统筹了。

    冷琦走出一步,语声里掩藏不住的肯定自得:“关印、穆石开和耶律行天之侄——耶律保。”

    秋叶依剑听罢,眼里滚过一道寒芒:“原来是他。”

    冷琦与银光双双注视在公子身上,一时不甚明了语出何因。

    “冷琦算掉了一个人。”

    “请公子明示。”

    “关印之徒,桐城韩远山。”

    “公子何以肯定?”

    “耶律保不似其叔,贸然险进,和马王无任何深仇大恨,何必煞费气力在战场上拦腰斩人?”

    后面的话语秋叶依剑冷漠一止,似是不屑花费精力提及。而冷琦与银光公子也清楚,穆老爷子远在七星,绝对不敢得罪公子,只有关印被杀,他的弟子极有可能怀恨在心,争个鱼死网破。

    “韩远山一定在耶律行天军营中,居然做了辽狗。”

    银光听着公子冷冷的语声,抬高了眼眸,似是对公子第一次出语骂人感到微微惊奇。

    “明日交战,先杀了他。”

    秋叶依剑的目光落在银光白皙的面容上:“此举关键,不准失手。”

    银光会意,微微颔首:“是,公子。”

    ——公子欲于大军压境之际,首先射杀军中谋将,不仅肃清中原风气,最主要的是寒了辽人的军心。

    银光抬头看了冷琦一眼,似是犹豫半刻,才谨慎开口:“明日赴死入城,公子可有人选?”

    秋叶依剑顿步,目光冷冷地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双袖后负,看着银光:“羽林卫巡山,送来一份大礼——吴三手。”

    银光悄悄松了一口气,反观冷琦,静止不动,似是老僧入定。银光有了一丝的轻松,脸上无意识地露出温润的笑容,这一切,都落在秋叶依剑不起波澜的眼里。

    “光知道怎么做了?”他的语声冷漠而平静。

    “公子的意思……”

    “将消息散出去。”

    “是。”

    “一定要不着痕迹。”

    银光抬头,看着面前那道天神一般的身影:“公子……”

    “魏营里何时有如此人物,能判断出马连城的走向,将呼声送到百丈高的悬崖?”

    冷琦听后紧紧抿着唇,身子微微抖动,眼里闪耀着点点火光。

    银光没有注意到这些,仍是有些迟疑地问:“公子是说……”

    秋叶依剑的目光胜过檐角冰绡,他直接盯住院中方才步出的府邸大门,一字一语:“为何这么多的路你不走,偏生又叩关入户了,初一?”

    “踢踏……踢踏……”三猿峡静寂山道上清醒地响着马蹄的声音。

    谷中尸体交错,枪戟纵横,黑色的骑兵,雪亮的铠甲,翻仰的马匹,丢弃的旌旗,一堆一堆地充塞着谷底。战后黑沉沉的硝烟盘旋在山峡上空,久久不经散去。

    初一麻木地执着马缰,小心地避开地上战士的尸首,缓缓地走出三猿峡。

    初一以为两月前官道上看到的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就是人间凄惨极致,现在看看沟底,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肤浅。

    抬眼望去,三猿关外,千里砾石,万里风沙。暮色四合,天地昏暗。红的是血,顺着一个时辰之前还是滚烫的身体流出,汩汩有声。惨烈的是风,卷起漫天黄沙,冲撞突起的战火,撕心裂肺地悲鸣。还有倚叠如山的尸首,没有名字没有分别,合着暗哑的大地,沉睡在地脉深层。

    初一低头看了下双脚,靴子浸染成了深沉的黑红。

    马背上的人荡荡幽幽发出一句小声的呓语,初一听了不由得心酸:战士倒下,才能安然地休息,犹如进入了梦境。

    浓烟滚滚的战地残墟上,初一一人一骑,右手虚挽缰绳,身后的老马似乎比初一更通晓世故,默默地低头行走。

    魏翀睁开双眼时,只觉得遍身疼痛,咧嘴抽气,惊醒了初一。

    魏翀一转眼,就看到一双浩如烟海的瞳仁,里面是一碧万顷的沉静。“是你救了我?”

    初一点点头。

    他默默地靠在营地的木桩上,透着微弱的火堆,看着魏翀。

    “这里是哪里?”

    “赵公子的营地。我把大人和那批步卒送到这里来了。”

    魏翀沉默地躺在干硬的沙地上。心底冷冷地打了个突,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魏营……”初一轻轻地说了这个两个字。

    “我知道。”魏翀闭上了眼睛。

    顿时校场上只流淌着冷冷的风,两人都没再开口。

    初一的面目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只是那种木讷的神色,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如那似水流年不露痕迹。

    “可笑阿成还信誓旦旦确保大人安全……大人你多保重,阿成就要离开这里了。”

    魏翀不动,胸腔如山峦般起伏,传出来沉闷的声响:“多谢小兄弟救我一命。”

    初一看着火光,似是苦笑一声:“大人,阿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还是想劝大人,万般性命都死去,自己还能活着,这就是老天的选择。阿成还祈求能再次见到大人。”

    魏翀听完,久久没了声音。滚过两声重重咳嗽后,他才开口,语声里像带着看破尘世的惨淡:“你放心,若不战死,我们必然再见。”

    初一拉起身上的斗篷,缓缓走到魏翀身畔,蹲下身给他叠加一层盖上:“大人是光明磊落热血之人,铮铮傲骨屹立万世千秋,我那兄长吴有极像将军,此刻我已有了他的消息,我放心不下,特地等大人醒来辞行。”

    初一的眼里澄净如练,他注视着魏翀紧锁双眉的面部,又坚定地说:“但是我相信,大人如仁者无忧,如勇者无惧,在这天地一方沙场上,无人能挡!”

    魏翀的双目剧烈跳动,面上如同林间掠过的风,凌乱地抖成一片。

    “大人,你再好好休息一下,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天明,那个时候阿成就不在了。”

    魏翀仍旧沉默着,初一看着他硬朗的脸庞,混在在血污颓败的胡须中,居然轻颤。

    初一出手拂了魏翀的睡|岤,将他身子放好,掩好衣角,默默地守护这最后一点时机,等待着拂晓的来临。

    四周一片寂静,无风无光,只有淡淡的火苗在场地里跳跃,发出一两声噼啪声响。

    初一抬头环视这片行军中草草搭建的营地。

    此处地处凤鸣山脚,地势偏僻,坐落于群山怀抱,仿似稳坐军中帐的诸葛武侯。山上的草木凋尽,落出参差嶙峋的山石,黑夜里闪着幽幽白光。这是一种突兀的冷硬,带着塞外不屈傲桀的姿势,融入了骨子里的旷远。

    即使无风,即使阴凉如初一这样的体制,他还是感觉到天地之间的荒芜寒冷。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冬雪未溶万物折服。黑色旌旗高悬空中,挂着凝结成霜的晶亮。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初一耳畔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遭步兵们睡梦中带着疼痛的呻吟;稍稍动作,盔甲上滚下的冰渣子的脆响。

    谷仓状的帐篷稀稀落落地立在这片山脚,厚实寂静,黯淡无光。士兵们忍受着凉彻入骨的寒冷,昏昏沉沉地睡去。

    大地上一片沉默,所有人在黑暗里潜伏,等待着夜尽天明,天明之后无尽的命运。

    初一默然起身,一一巡视那些步兵的身体,细心地为他们检查伤口,顺便盖好不能蔽体的毡巾。走到一个额角缠满纱布的士兵面前,初一低头凝视半晌,心里只觉得凄凉。他蹲下身给他掖了掖披风一角,手指尖一片冰冷,不由得挽起袖子一探鼻底,察觉无一丝呼吸,身体却硬邦邦地僵卧着——那年青的面目冷硬如石,竟然死去多时。

    初一蹲了极久,颤抖着伸出手,将披风拉高,缓缓地盖住了他的脸庞。

    重影

    重影《无方少年游》四木v重影v营地里隐隐约约露着一两点烛火。黑夜无光,永无止境。只有守夜换更的士兵穿梭往来,间或伴有几句声响:

    “口令?”

    “折戟。”

    初一返身走回魏翀身旁,似是有些不放心,又探身查看了一下他的气息。

    低低浅浅、远远近近想起一阵低沉的乐声,似埙音醇厚洞箫悲凉。攒在一起先小后大,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声音袅袅不绝于耳,回环萦绕在营地四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初一心中一动,抓起火堆旁布幔缠绕的龙纹剑,在身后缚紧,深深地看了一眼魏翀,尔后回头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潜去。

    军营深处是一架广大高起的帐篷,燃起了烛火,影影绰绰照出几个人形。

    洞箫之声由远及近,缓缓地向腹地推移,乐声沉稳,古朴绵长。

    守更的将士早已发觉,在初一右边的帐篷背部,纷纷响亮喝止:“什么人?站住!”

    只是伴随着沉闷倒地的声响,那人依然平缓地吹奏,依然平缓地朝前行走。初一循声望去,隔着高大的帐篷,只看得见一个削瘦的背影。

    从帐篷里闪出几条人影,极快地发动攻势,将来人团团围住。剑气猛烈掌风雄浑,震起沙石满地飞扬。巨大的声响惊起了沉睡的士兵,大家纷纷执枪披甲冲出营地,只是强大的气息将众人逼迫在外,无法靠近。初一悄悄地混在人群中,只露出个脸一探究竟。

    ——来的人竟然是杨晚。

    初一距半月前曾在儒州府院里见过杨晚,这个姑娘一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永远微笑的盈盈双眸,情深似海地盯住身旁那个木讷的少年。温柔的脸庞如花般在众人面前绽放,和每一个人说话时,轻声细语,唇边擒笑,干净轻灵得像春风中的杨柳。甚至刺赵的那晚,初一偶然望去,她的面目依旧带笑,手底生风,飘渺的剑影无处不在。

    此刻,却让初一有了片刻的惊异,眼前的杨晚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圆圆的鹅蛋脸消褪成尖尖下巴,眸间含尘灰暗颓靡,间或闪过凌利的寒光。面上如罩银霜,冷冷地逼视与之缠斗的苍山三隐。衣衫褴褛,随着她的身姿起伏,脚上手腕上掠过一节节闪耀的光亮。

    初一定睛一看,居然是被斩断的金色锁链,勒进了肉里,翻起条条血纹。

    杨晚似乎无所察觉,手上白光泠泠,冷着面目与三老凝神打斗。她的剑影漫天而下,轻盈的身子在三人间穿梭,滚滚的掌风切来,她不躲不避,只是近身一挽寒剑,招招追命,使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初一看了暗自惊心:这杨晚仿似当日的自己,带着背水一战的决心!

    杨晚一招横荡,扫开三人,清亮喝问:“你们把杨朝怎么样了?”

    白袍矍铄的是兰君,他稳稳走开一步,微微一笑:“小姑娘,我们的公子既然好好地在这里,那你说杨朝怎么样了?”

    杨晚一听,眼底杀气顿起,咬着牙冲向了兰君。

    兰君向后轻轻一退,潇洒站定。左右两边的松竹二人似门扇般压了过去。三人又将杨晚围住,密织的剑气掌风似网严密,困住核心的猎物。

    杨晚似是恨极了兰君,寒光凛冽的剑尖招招不离兰君的要害,贴身逼近他,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兰君看向了二老,二老会意,趁着兰君身形旋转之际,松竹二人双掌合击,切向了杨晚。

    杨晚被牵制了剑影,头顶上的兰君似落叶飘转,狠狠地击向了她的天灵。

    初一看这三路封杀的杀气,心里不容细想,纵身一跃,双掌生风,劈向了手执利器的竹老。竹老回眸一看,见是初一,冷冷一笑:“又见面了。”手中的碧玉竹杖撩向了初一曲池|岤。

    杨晚长剑流转,光影莹莹。划开松柏的手掌,又回旋身躯扫向空中。

    初一刚刚截住了竹老身形,右手后探正待拔剑,却听得杨晚淡漠的语声,不由得生生顿住。竹老趁机一伸竹杖,逼得初一姿势来不及改变,只能朝后翻飞,掠开了两丈开外。

    “杨朝,是你吧?”

    一柄冰凉泛着寒光的长剑洞穿了杨晚的心脏。

    杨晚面容如水,唇间擒笑,似是初见初一那晚,清灵淡雅的声音看向两人,微笑着戏语:杨朝,你们两个是兄弟。

    即使背后被人狠狠地刺穿了心脏,她的面目依然生动,仿若当初。初一不禁屏息,感觉到了随着剑尖流淌下来的血滴,她心底丝丝缕缕的战栗。

    杨晚背后转出来一名衣饰精巧的少年,修长入鬓的双眉,淡漠的眼睛,一身宝蓝锦缎长袍外罩莹白貂裘,衬得身子俊朗如月。只是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怜惜,正双眼不眨地盯住杨晚的笑容。

    身旁所有的卫士俯身低呼:世子。

    三老也垂首站立身后,只有被剑穿透的杨晚牢牢站定,还有沉默而无所遁形的初一。

    初一看得真切,这名少年不是当日明黄斗篷的赵公子,也不是那名表情木讷的杨朝。但是耳畔又传来杨晚颤抖的声音:

    “赵公子,求求你,放过丫丫……”

    这语声含着浓浓的悲凉,如同方才的洞箫,低迷地穿过夜空,无穷无尽地哀伤。

    赵应承冷冷一笑,站在杨晚身侧,缓缓抽出了长剑,剑身由白再转入红色,在寒冷的夜色里,发出刺目的光芒。杨晚的身躯禁受不住,簇簇抖动。

    初一大喝一声,手上青光闪耀,切向了赵应承。——在杨晚仆身而倒的瞬间,她眼角的泪珠滚滚流下,遁入微尘,和着外人无法明喻的满嘴苦涩和满腔绝望。

    赵应承仿似知道来的是谁,手腕上贯注了十成功力,左手抓住杨晚身躯,右手猛地扫出剑影。

    初一眼角瞥到赵应承身后跃出的三道身影,心中一凛,一式虚招之后,却掠开几步,稳稳站定。

    透过三老,初一看到杨晚似乎气息已绝,头发凌乱垂落于赵应承的左手,身躯如抽去魂魄的人偶,飘飘荡荡。

    初一双目一抬,聚在面前赵应承脸上,右手慢慢地抬起龙纹剑,拂去剑身上残存的布帛,冷冷一顿,落于身侧,闪着幽幽的寒光。剑身划开了夜色,发出低沉悲鸣的虎啸龙吟。

    “长佑,剑长三尺九分,宽一寸半,卫子夫所锻神兵,赠与汝南王之子李天啸。公子悲天悯人,纵有利器护身,从未杀生。今日初一不才,愿以身试剑……”

    初一低垂双目运气一转,催发体内寒毒,顷刻之间,清幽的长剑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霜。上至垂落脸庞的发丝,下至蓝白饰纹的袍底,初一全身无不贯注着凛凛寒气。

    周围之人看见面前低眉敛目的少年,全身上下瞬间冰凉一片,均是惊奇出声。

    赵应承和苍山三隐如出一辙地冷静,凝神注视初一的身形。

    初一面沉如水,唇中逸出冷冷的几字:“双生双离,幻如重影。”

    语声未落,人已腾空而起,青光粼粼,长剑当空划下,用的正是辟邪少主那式“花落漫天”,直直劈向赵应承面目。

    三老见识过秋叶依剑那一剑的威力,记忆犹新。眼看剑气漫天罩落,和着冲天而起的初一身形,带着凛冽的寒气,人剑合一,转瞬即到面前,三人纷纷躲避。

    如同当日一般,无人敢正面接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击。

    赵应承周遭顿生风云,强烈的气息如同海啸滚来,夜空中闪耀着一双森森的眼眸,竟然比豹子还要凶狠冷酷。

    赵应承心中微惊,脚尖借力一点,闪身疾退,左手仍是提着杨晚的尸体,一直朝身后掠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长长的柔软的鞭子无声无息欺身闪来,卷上了赵应承的左手,奋力一挽,将两人拉开了初一的剑影。

    “喀嚓”一声,营地里那间主帐被剑气削成两片,嶙嶙从中端裂出个缝隙。

    初一一剑落地,左手一引,长剑回旋,人剑一体如出鞘的利器,看也不看,合身朝旁边扫去。

    赵应承的左手一空,杨晚尸体已被人如风般卷走。他仿似不曾感触到身后直逼而来的寒气,提气朝暗处跃去,身形似风,迅如雷电。

    初一的脚尖在地上一点,长剑噌噌响遏,身躯前倾,直逼赵应承心窝。

    三老先前躲避剑气转过身形,看到初一那一剑的威力,心中早已一凛,发力朝他扑去,意图拦下他刺杀赵公子的剑影。

    四周士兵几乎现在才清醒过来,大嚷着“护驾”潮水般涌向初一。

    初一身形受阻,身后浑厚大力扫来,心中打定主意,扬起剑气,似是不忍杀生,一团寒气地飞离人群,紧紧追随赵应承而去。

    几个鹰起鹤伏,初一和赵应承身影均是消失不见。

    兰君提气跃出军营,纵声长呼:“公子——莫追——”

    松柏大手乱拍,嘶声狂吼:“都愣着干啥?去找世子!”

    一名副将一挥手,带着一支迅速列成队形的亲兵,步伐急速地朝山上跑去。

    竹老默不作声地走上前,一推松柏的身子:“走。”松柏正气得哇哇大叫,回头似乎想给竹老一掌,被他冷冷地抵住手心:“少主嘱咐过,世子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松柏一转身,重重呼出一口气:“自然知道,交战之前紧要之事,不是初一,而是世子。走罢!”

    初一紧紧地盯住赵应承身影,使出所有功力,鬼魅般逼近。

    凤鸣山上山石陡峭,如林般插落,散于山脊。赵应承银色貂裘在夜色中极为显眼,泠泠地带着一道光,在石间穿梭往复。

    初一紧盯住那道光影,奋力追赶。他的目光冷澈见底,居然带着平日没有的丝丝凉意。

    赵应承的身影近在眼前,初一聚起寒气,凝于剑身,长身暴起,长佑一挥,朝身前之人后背斩落。

    赵应承早已料到身后欺近的气息,无奈地看了前方一眼,只望得到一个远远的背影。手中长剑横扫,急速转身,跃向了石堆。

    初一长佑既出,绝无回心转意,金戈交鸣中,斩断赵应承长剑,去势不减,生生切入了嶙峋山石。

    赵应承冷哼一声,拉下身后貂裘,甩手弃之一旁,双袖飘飘立于初一面前。

    “素无纠葛,干卿何事?”他紧盯住初一面目,阴恻恻地说。

    初一冷冷地抽出长剑,垂于身侧,剑尖指地,手腕一翻,却是惯用月光的起手式。“似你们这般为达目的草菅人命者,如何知道!”

    他大声一喝,身形暴雨掠起,带着寒风带着冰雪兜头斩下。

    赵应承运力于双手,袍袖鼓起,似风帆般扩张,只一瞬间,全身上下罩着层强烈的罡气,震得沙砾山石纷纷飞散。

    初一双目沉聚,长剑斩落时,赵应承又闪身避开,转于初一身后,双掌拍出,不留余地。

    初一刚和赵应承交手两招,马上试出对方功力——赵应承年纪轻轻,居然使用的是正宗心法的降魔掌,甚至比大碑手更加雄浑猛烈!

    两人缠斗了几招,初一稳定气息,长剑一引,分花拂柳朝赵应承面目刺去。这一式仍然平凡,剑身平平送出,但赵应承知道这招意味着什么。

    ——果然,面对自己封喉锁骨的指法,初一不躲不避,双目闪耀着凌厉的光芒,人剑如一,铿然袭来。

    赵应承不敢双手接下此招,运劲朝后方掠去,变换了几种身形,却摆不脱牢牢钉住面目的青色剑尖。

    “呼呼呼”空中切来几道掌风,朝初一空门大开的背后奔去。初一分辨真切,纵身闪过一转剑身,划开一道弧形剑影。

    赵应承飘然而立,双手后负,站于山巅,面色冷漠,注视着面前战局。

    苍山三隐马不停蹄赶来,刚好截下了初一那一剑必杀。场地四人均是熟知对方身手,两相照应也不含糊,亮出兵器猱身扑上。

    初一的剑如出涧雪瀑,力道绵长不绝,奔流到海畅快淋漓。那剑影无处不在,青色的山峦青色的风,眼前刚刚闪过初一冷漠的瞳仁,冰雪般的剑峰又凛凛贴近了脸颊。

    “什么剑法?”松柏暮地大喝一声。

    初一手腕翻转,冷冷回道:“离别剑法,双生重影。”

    那是带着雪莲冰绡的剑气,劈开青纱帐似的流光,在初一的身后、左侧、右侧形成了第二道幻影,仿似还有一人泠泠附于身后,璀璨飘逸,如月出光华。

    在场几人面色微变,想是从未见过此种剑法,诡异多变,如影随形。

    放眼望去,天上、地下、风里、雾里俱是那两人的身影,牢牢相依,仿似永不分离。

    情深

    情深《无方少年游》四木v情深v山脚至山巅亮起了火把,伴随着人声鼎沸,光亮一路蜿蜒行来,越来越近。

    初一看也不看,只凝神对视面前三人。他的眼睛是镜湖冰封,万里冰雪,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静。

    将初一团团围住的苍山三隐这次却有些狼狈:衣衫凌乱,斩落数十条布丝,胸前背后均被重创,剑痕累累,布满了白色的寒霜。

    “传闻无方岛少年,青衣营初一,胆色过人勇气可贾,今日所见,委实不假。”立于山巅的赵应承突然微微一笑,冷漠出声。

    他淡薄的眼睛一扫周围,继而又冷冷接口:“不知在王师铁蹄之下,是否还能全身而退,依然从容?”

    “赵公子!”初一和三老苦战许久,正因无法靠近赵应承而心焦,听他一言,语声里抑制不住的微怒。“世人为了功名利禄,对南北两位公子趋之若鹜,各怀目的。但是杨姑娘眼里的深情,常人都能看出如海般深沉,赵公子,难道你看不见吗?”

    语声先是低沉压抑,到了最后一句,突然急促上扬,一时之间,“看不见吗”“看不见吗”滚滚在旷远的山谷回荡。

    赵应承回旋面目,看着模糊的远山轮廓,耳旁一直传来那句掷地有声的回响。

    初一看不清赵应承的表情,只觉得这句悲鸣停息,才传来赵应承字字清晰的回答:“为了这寂寥江山,死了多少人,埋葬了多少家庭,上苍可曾怜悯?纷繁乱世蝼蚁偷生,何谓真情何谓假意?纵使真情又有何用?”

    赵应承转过身,盯住初一寂然一笑,那笑容远似寒山白雪:“况且,孤注一掷之人,最是愚蠢至极!”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大锤子,狠狠地敲向了初一。初一身形微微晃动,闭上了眼睛。

    赵应承右手一挥,周遭卫士一稳阵型,团团攻向初一,三老立于公子身旁,意欲伺机补上两掌。

    初一回头看了一眼那批步卒,认出还有两三人是刚到营地时为其忍疼针炙过的伤员,心里长叹一声,纵身朝崖壁跳去。

    松柏方想振臂一跃,兰君先早一步拉住了他的身形:“护卫公子要紧。”

    先前指挥上山的副将拾起白色貂裘,走上前呈现给赵应承。赵应承淡淡地看了一看,说道:“脏了的东西,丢掉。”

    副将一愣,直着身子杵在那里。

    竹老看着初一逃遁的方向,问道:“公子,这个初一为何出手?”

    赵应承昂然前行,众人尾随其后。两名小兵为他掌火,照明前方道路,他淡漠地走了许久,才回答:“为了拖延时间。”

    无方少年游 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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