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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凌霄城 凤栖绣坊

    “咦?人都上哪去了?”

    阿鸾拎着裙角跨进绣房,眼前空无一人的情况,让她诧异地扬起弯弯的柳叶眉,喃喃自语着。

    她走上前几步,将手上拿着的篮子放到绣架旁的矮几上,听到隔壁间收拾绣件用的里房内,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兴奋尖叫及经过压抑的女子嚷嚷声。

    这阵骚动,让她想起今天是主爷到绣坊巡视的日子,于是她脸上原先纳闷的疑惑表情很快转换成了带着几分无奈的了然。

    她摇着头,觉得好笑地朝掩着一幅万福绣绸的隔间内房走去。

    抬手掀起丝滑的绣绸,她瞧见本来该坐在绣架前工作的绣娘们,全部争先恐后地挤在两扇对开的窗台前,朝窗外兴奋地低声嚷笑着。

    足足有十六个大小姑娘要挤在六尺见方的窗子前,确实难为她们了。

    这边的刚挤到了前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好好看上一眼呢!就马上又被一旁的人拉开了,于是你挤过来、我推过去的,真是好不热闹呢!

    那边吴家闺女抢了个空,手脚俐落、动作迅速地挪了个好位置,用手肘支撑在窗框上,手掌托着下颚轻声叹道:“爷儿真是俊俏英挺得没话说呀!”

    紧跟着,刘家的小姑娘也用手捂着心口,像是生怕心儿要跳出来似地按压着,也以梦幻的口吻道出芳华少女的倾心。“是呀!要是能被他看上一眼,只怕咱们连心都要酥了,要再能被他抱在怀里……天呀!那不知会有多幸福呢!”

    听了她们不害臊的话,其中已经成了亲的绣娘杏花,伸手臊了臊她们的脸颊,“哎呀!你们这些还没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竟然比我们这些嫁了人的还大胆,要是让人听去了,我看你们还嫁不嫁的出去!”

    另外三个也成了亲的绣娘连忙附和杏花,取笑起这些小姑娘来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稍稍安静下来的内房又因为她们开始推闹、戏谑喳呼而吵杂起来。

    虽然看不到姑娘们热烈讨论及争相探看的男人长相如何,但阿鸾的脑海里,却能轻易地勒出那个男人昂藏英挺的样貌及身形。

    身为凌霄城的百年望族继承人,再加上自身的俊逸非凡,凤家的大公子凤霖不知诱了多少千金小姐及姑娘们为他倾心。

    每当他来到绣坊巡察及理事的时候,总是会像眼前这般引起绣娘们的骚动,而且不光是待嫁的闺女为了他疯狂,甚至就连嫁了人的绣娘们也跟着小姑娘们一起抢着争看他的俊美。

    像这种情形,几乎不两三天就要犯上这么一次,阿鸾就算不了解她们心里的想法,却早就习惯手下绣娘们会不定期地因为爷儿而不专心工作。

    而且她相信,偌大的绣坊肯定不光只有她这间绣房里的绣娘们会起这番吵闹,只怕别间绣房里的骚动更大、更夸张呢!

    本来还放任她们观看凤霖,但耳闻她们声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阿鸾举起双手,交掌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好了!好了!快点把你们的眼珠子都给我收回来,将嘴角流下的口水擦干净,打起神来,该回去绣架前工作了!”

    她的嗓音虽然扬高了,但还是细软温柔,显得好听悦耳。

    本以为她的声调如此温柔,又没有迫力,肯定不会有人理睬她的话,没想到那些情绪高昂兴奋的姑娘们一听到阿鸾的声音,竟然个个乖巧又听话地将投在窗外的恋慕眼光收回来。

    就算对窗外的俊杰男人有再多的依依不舍,还是提起了脚,顺从地从阿鸾身侧经过,鱼贯返回绣房里。

    就连杏花等年纪比阿鸾大上两三岁的前辈们,都对阿鸾的指示毫无异议,完全听从她的指示行动,由此可见,阿鸾在这些绣娘的眼里是多么有分量,她们全都心悦诚服这个领房的管教及带领。

    因为阿鸾从不藏私地将自己的手艺全数相授,更是不曾因为自己稍高一点的职位而对下面的人有任何趾高气扬的态度,反而更是谦逊有礼。

    而当绣娘们犯错时,她也从来不会大声指责或是无情辱骂,而是以包容温柔的态度来指正绣娘们的错处,然后大方给予正确的指导。

    当绣娘们工作表现良好时,她也不会吝于将功劳归于绣娘,完全不像其它绣房的领房常常争功诿过亏待手下的绣娘们。

    所以,待在阿鸾领房的绣房里,所有的绣娘都是真心信服阿鸾的,只要是阿鸾开口,她们必定没有二话地遵从她的指示。

    就像现在,不管看到主爷的机会有多难得,她们还是乖巧地听从指示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等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阿鸾自然也没必要留在这间小房里,于是她也跟在后头接着要抓帘出去。

    可当她刚撩起绣绫,还没能跨出房门时,走在最后面、身着一身淡绿衣裙的小姑娘媛媛突然又折了回来,一时之间差点跟阿鸾当面撞个满怀。

    还是亏得阿鸾动作机警,及时收住向前的势子,所以两人才没有撞上。

    不知道自己的猛然回头差点让两人撞上,媛媛笑得甜甜的,可爱得不得了。“阿鸾姊,你先别急着出来,去窗口瞧瞧嘛!咱们的爷儿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觉得俊俏得连一点天理都没有呢!人呀,长成这样,本就不能算是人了……”

    媛媛话尾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出口,她身后正要各自走回座位上的绣娘们全因为媛媛说主爷长得不像人而笑了出来,就连阿鸾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离媛媛及阿鸾最近的杏花回过身来,伸手拉了拉媛媛的头发,“你该惨了!竟然说咱们的大主子不是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这种骂人的话都敢拿来说咱们爷儿……”

    “哎唷!你们还没听完啦……”媛媛一听大家还没听完她说的话,就断章取义地拿她的话来取笑她,小嘴一嘟,跺了跺脚,跟大家撒起娇来了,“人家是要说,爷儿长得如此俊俏,本不像是凡人,而是神仙才是呀!”

    这句话,让的有的绣娘们脑海中又浮现刚刚才在窗前远远遥望到的俊美男人,一时之间大伙不觉谓叹出声,“是呀!咱们的爷儿真是太俊了……真是长得好看,也许真如媛媛说的,搞不好他是天神下凡也说不定呀……”

    见所有人脸上如梦似幻的满足表情,阿鸾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没想到自古以来都拿来形容女人的“红颜祸水”,也能用来形容一个男人。

    要不,眼前这些个忘了正事儿、只顾着沉醉在他俊美容颜的姑娘们,又怎会为了他而全失了仪态,将自小听训习到的矜持及含蓄全给抛开了呢?

    媛媛瞥到阿鸾脸上不以为然的笑容,像只小鸟似的,又对着她叽叽喳喳了起来,“阿鸾姊,爷儿也许还在跟王管事说话没有走开呢!你快去看看嘛!也许你看清楚了……”就不会觉得她们爱幕爷儿很奇怪了呀!

    阿鸾笑开了脸,柔柔的笑纹轻泛在嘴角,让她平凡清秀的脸蛋亮了起来。

    等到她发现整间绣房里的绣娘们全都用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时,她更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真搞不懂你们这小丫头还有大姑娘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大街上随便看过去都有一大堆,要不咱们自己家里不也都有几个?有什么好瞧的?你们疯就算了,怎么还硬是要我跟着你们一块儿疯才成?”

    那她这间绣房还要不要工作了呀?凤栖绣坊每月给她们月银,可不是要请她们来看男人的呀!

    “阿鸾姊,你当真不觉得爷儿好看吗?”今年刚入绣房、年纪最小的蕗儿不懂,“又不只我们疯!别房的绣娘们不也跟咱们一样?每当爷儿来绣坊的时候,谁不放下手边的活儿去偷瞧爷儿?”

    “是呀!不只是绣娘,就连其它领房也跟着大伙热络着呢!”媛媛接过蕗儿的话尾,“全绣坊里,就阿鸾姊从不把爷儿看在眼里……”

    明明是绣坊里手工最细的绣手,眼力该是一等一的好,真不知道她的好眼力怎会不受爷儿的吸引,对他一点反应都没?

    媛媛歪着头盯着阿鸾明亮的眸子,在心里纳闷着阿鸾的与众不同是为何。

    阿鸾闻言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媛媛的额头,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又犯毛病了,话要说清楚,什么叫不把爷儿看在眼里?这种不清不楚的话要是让有心的人听去了,还怕人家不能胡乱编派我的不是吗?”

    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如果被加点儿油、添点儿醋的,还怕人家不会到处去说三道四,散播闲话吗?

    虽然她也是个女人,但阿鸾不得不承认只要是女人家多的地方,是非就特别的多。

    尽管自己行得正、站得稳,不怕人家生事,但到底也没有必要自己去惹来是非烦乱;更何况,绣坊里还有个死对头阮玉菁在!

    能少一事她当然不愿多生一事,虽然不怕阮玉菁等人,但她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吧?

    听了阿鸾的轻言软斥,媛媛明白了自己确实没留心说话用词可能会带来的后果,马上向阿鸾认错,“阿鸾姊,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生气呀!”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阿鸾了媛媛的头,然后才扬手用赶小**的手势催促绣娘们各自回座位坐下。

    大家都坐回了位置上,只有蕗儿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阿鸾,小嘴蠕动了半天,但没敢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见她这副模样,阿鸾叹了口气,知道要是不让她把话说出来,她肯定不能静下心来做事。“蕗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鸾话声一落,蕗儿笑开了脸,腮帮子圆鼓鼓的可爱极了!

    “阿鸾姊,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爷儿的长相?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为他着迷呀?”蕗儿的话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问,只见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盯着阿鸾,等待着她的回答。

    “咱们说闲话,可手也不能停着不动,爷儿付月银给咱们,是要咱们替绣坊工作的,还是一边做事一边说吧!”说话聊天是可以,但工作可不能落下。

    等蕗儿听话地坐回位置上,大家也拾起针线工作后,阿鸾走向最前头面对着众人的绣台,轻声劝导着这群芳华正盛、春心浮动的姑娘们,“爷儿长得俊,我当然看得清楚!”

    “那你怎么……”怎么一点都不为爷儿痴狂?

    阿鸾打断蕗儿的话,“任谁都分得清美丑,爱美是人的天,你们贪看爷儿的俊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你们在私底下跟着大伙闹闹玩玩也就算了,别真的腻进去了!

    “别说凤家在地方上是多金富户,在咱们龙合国里也构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人家权贵财禄没一样缺的,论姻缘,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那些个娇贵千金、娇俏姊儿才是人家喜欢的好对象……”

    她重又拾起排放着各色绣线的篮子,从左边的绣台开始巡视。“咱们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没本事去招惹朝三暮四、喜新弃旧的爷儿,咱们只要能本本分分地靠着绣花多挣点嫁妆,将来找个殷实肯上进的相当人家嫁了,就算是不错了!”

    杏花的绷架上是一幅讨喜的貉獾抱葫(合欢抱福)锦被面儿,她伸手接过阿鸾替她比配好的蜜合色绣线,在心里记下阿鸾用手指示她换色的地方后,才开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平实地过日子是没有什么不好,但如果有机会,平凡的麻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话,不就更好了吗?”

    杏花说出了未嫁绣娘们心底的想望,毕竟,姻缘是说不准的,也许她们就是有这个好运道,能入凤家当个富贵的少呢!

    这间绣坊是属于凌霄省城里最大的绣商——凤府的产业,而刚刚让这些绣娘们春心大动争着多看两眼的男人,就是凤府的当家主子凤霖是也。

    寻常姑娘家如果能嫁得富贵或是权贵,往往会让人用言语形容成攀上高枝的凤凰;而如果能嫁给凤霖这个天之骄子,那么不论嫁给他的姑娘家姓啥,都因婚配而适了凤姓,这还真是名副其实地成了飞上枝头的凤凰了!

    阿鸾因杏花所说的话摇了摇头,并不以为然。

    虽然这座凤栖绣坊就紧临着主人家凤府宏丽的宅院右翼而建,只需要跨过一道莲花拱门,就能够踏上富丽堂皇的凤府内院;不过,这不过是咫尺的一墙之隔,看在阿鸾的眼里却有如深渊辽海般,让她觉得难以跨越。

    谁不巴望能有个富贵双全的好归宿?谁不希望能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好过?阿鸾也是个平凡人,当然也会希望能过衣食无缺的富贵日子啰!

    可是阿鸾是个不会将眼光放在高处的现实姑娘,自己身分地们自己清楚明白,不久的将来,只要能嫁个老实的男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就算是对自己来到世上有个交代了。

    所以她从不曾像其他绣娘们为凤霖的俊俏及富贵起哄,更不曾在心里对离她非常遥远的凤霖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鸾示意杏花朝旁边挪出个位子让她坐下,然后她敛起裙摆,坐在杏花身侧,取过绣花针穿上她挑的蜜合色丝线,挑着针脚将绣法教于杏花,启唇轻声问道:“杏花姊,你见过凤凰吗?还是你们有谁曾经见过?”

    这句话真是问倒众人了,杏花还有其他绣娘们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心里一致想着阿鸾问她们的话。

    纵然从她们手中不知完成了多少幅绣着凤凰的绫布及金缎,但如果真要问谁见过凤凰,倒还不如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孔雀、锦雉鸟来得实在些吧?

    别说杏花等人没看见过了,怕是世上本没人真正见过凤凰的模样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应话。

    没听见回话声,阿鸾不曾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地用针线勾勒出饱满葫芦的下缘。

    “唉……”阿鸾叹了口气,“凤凰这吉祥鸟儿,不过是人们幻想出来的美丽鸟儿罢了!”

    杏花等人无法反驳阿鸾,只能细细倾听她接下来所说的话。

    “爷儿就像直入云霄天边儿的高远枝头,而咱们都只是平凡不起眼的雀鸟罢了,与其因为费尽心力想要攀上那本来就超乎咱们能力的枝头,而折了自己虽不美但亦算丰厚的羽翼……”

    说到这儿,阿鸾已经将葫芦的底部线条绣好了,于是将针线递回给杏花,站了起来,朝下一个绣娘的身旁走去。

    她轻柔悦耳的嗓音流转在安静无声的绣房内,“还不如安分地待在树底下,让高大茂密的枝叶替咱们遮蔽风雨来的好,不是吗?”

    是吗?

    原来他有如此高不可攀呀!

    引起绣娘们骚动的爷儿——凤霖,不知打从何时起就静静站在绣房外面,由门扉的细缝中打量那个敢在背后大胆谈论他的女人。

    他为着她不同于寻常姑娘家巴望嫁进豪门富户的想法而觉得有趣。

    她的气质看起来虽不够沉稳,但却构得上贞静,绣花最需要静得下来,静才能专其心志,投注在细繁复的工作之上,如此看来,她确实有一句好绣手的气质。

    年纪约莫该有十九、二十上下,兴许就是如此,才能说出这番颇有见解的话来。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将阿鸾的长相约略瞧个大概。

    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有着如波浪般轻柔的弧度,看起来虽然不如乌溜直顺的发丝来得光滑细致,但他却可以想象那蓬松的长发抚在手下时可能会有的轻软。

    平凡而论,这个被绣娘们称为“阿鸾”的姑娘长相算是普通,并不漂亮却还算顺眼,而一眼望去,最能吸引他注意的,就是她在行动之间轻摇款摆的细腰及妖娆扭动的浑圆美臀。

    她看似平凡,但凤霖的一双厉眸却看出她隐藏在骨子里的骚浪,她该是个天生带着媚骨的荡女子。

    如果能让这个表面端庄娴雅的女人神魂迷乱,那么得到她的男人肯定能在体上享受到至高无上的绝美销魂滋味,她是生来伺候男人的……

    待凤霖察觉自己的心思转移到了情欲的方向时,他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这句拥有柔美嗓音、妖娆体态的女子引起他的兴趣了。

    他倒想看看,如果能有机会攀上他这直入云霄的高枝,她真能如她自己所言,安分地待在树下,而不妄想飞上枝头成为美丽的凤凰吗?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凤霖心情甚好地转身,对着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小飞使了个眼色后,就领着小飞离开了绣坊。

    第二章

    “徐巧鸾!徐巧鸾!”

    门外传来一阵比寻常姑娘家声音来得尖锐高昂的刺耳做作声音。

    那种让人听了以后心情会不由自主烦躁起来的声音,让低头刺绣的阿鸾蹙起了眉,脸上也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在凤栖绣坊里,能够让她显露出这种厌烦及不悦神情的,不需多做思考,来人肯定是她最最讨厌的阮玉菁。

    阿鸾不愿搭理她,于是当作没听见门外的叫唤声,继续用金浅色的绣线将缎料上一枚莲瓣盘满。

    在门外等了老半天,连一声半吭的响应都没有得到,阮玉菁本来心里早就老大不乐意了,那经得住阿鸾存心的忽略?

    “徐巧鸾!”阮玉菁本来就骄纵,语气中除了不耐更加添了火气之外,说出口的也不可能会是好听话。“叫你没听见吗?没死的话还不快给我出来!”

    阮玉菁年岁虽然与阿鸾一般大,不过进绣坊却是近年来的事。

    不说她的年资比起阿鸾来浅得多,她的绣工技艺更是与阿鸾没得比,绣出来的花鸟虫兽死板不生动,山水人物则毫无灵气,只显头绪纠纷、景物稠叠。

    她的绣艺最多只能算是中等,要她绣绣卷草云纹等简单的图样倒还可以,讲究绣法及配色构图的绣件,那就别指望她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硬靠着她爹阮顺方的关系被安到绣坊来工作,虽没本事却也不肯居于领房之下受人管教,回家里跟爹爹闹了几回,才又在阮顺方的疏通之下,压着绣坊管事王福替阮玉菁升了职,当上了领房。

    阮顺方是凤家宅第里常理内务的大总管,这个头衔一抬出来,只要是与凤府产业有关系的人,谁不忌讳着阮顺方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亲近而敬他三分?

    所以阮玉菁仗着有个在凤府里当大总管的爹爹撑腰,在绣坊里嚣张跋扈、泼辣霸道,除了对绣坊管事王福还有点分寸懂得稍加尊敬之外,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标准的目中无人。

    她空占着领房的优缺,对着各房绣娘呼呼喝喝的,几乎日日不准时上工,天天提前开溜,将自己的工作丢给其它不敢拒绝的绣娘替她完成。

    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呕在心底,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站出来指正她,或者是到王福跟前去告状,编派她的不是。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王福对她的特别,也明白她爹的身分,自然也不敢得罪她这个特别人物了,于是阮玉菁在绣坊里更是打横着走路,几乎没人敢挡着她。

    不过,这只是几乎而已,不论阮玉菁在人前人后有多吃得开,遇到了阿鸾这个腰杆子比起木板还硬直的姑娘,阮玉菁总算是受到了挫折,体会到还是有人胆敢不卖她爹的面子讨好巴结她的。

    阿鸾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气质大方、心灵手巧,打从十三岁进绣坊工作以来,一向勤快不推事儿,靠着自己的本事站上了领房的位置。

    只要是出自于她手上的绣件,不论是细件或是费时耗工的大件,她都能在最短的时日内完成,除了效率之高,不论绣的是花鸟芝兰、虫鱼祥兽亦或是山水星辰,更是全都栩栩如生,自然明秀。

    当了领房以后,也从不藏私地将自己的手艺全数教予手下带领的绣娘们,因而得到绣娘们一致的爱戴。

    所以她领的绣房,向来都是绣坊里工作效率最高、出货品质最优良的,而这些,就是她虽然不擅于经营人际关系,但却受到绣坊看重的原因。

    她之所以能与身分特殊、有背景的阮玉菁扛上,原因就出在于管事器重她的才能,要不,以她这样一个平凡家庭出身的姑娘,又怎能在处处与阮玉菁作对之下,还能站稳领房地位而没有让人辞退?

    撇开她的工作能力不谈的话,光只以她天生的硬直脾气来论,搞不好就算拚着丢了饭碗的危险,她也会大不畏地站出来与阮玉菁对立。谁教她就是看不惯阮玉菁的不知分寸,还有嚣张的过分行径呢?

    以她的心高气傲及自视甚高,她本做不来对人低声下气,陪着好话迎合人家的那一套。

    所以阿鸾不但不将阮玉菁看在眼里,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客气地挫挫她的锐气,不时泼泼她冷水。

    于是她跟阮玉菁扛上,成了互看不对眼的死对头。

    而这个情形,在绣坊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喜欢攀附权势没有骨气的人,就捧着阮玉菁,与她同一阵线敌视阿鸾;而有点骨气却又为了自己的生计而不敢明着得罪阮玉菁的人,则因为阿鸾替她们出了心底的怨气而在私下支持阿鸾。

    一个是大总管的娇娇女儿,一个是替绣坊挣进银子的能干领房,管事王福也拿她们的对立没辙,索拿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本事,只要没出大乱子,他就两边都不得罪,任由她们去了。

    “徐巧鸾!你是真死了呀?还不快点出来!”现在不只是叫声刺耳了,没气质的阮玉菁竟然故意用脚踹门,制造出吵杂的声响。

    由阿鸾带领的一班绣娘,听到门外毫无气质更无基本礼仪的鲁言行,全都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虽然阿鸾能替她们出口怨气,但她们并不愿意阿鸾时常与阮玉菁起冲突,毕竟阮玉菁的爹对绣坊还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要是真有个万一,阿鸾因为阮玉菁的关系,而丢了在绣坊里薪俸优渥的好差事,那阿鸾不就吃大亏了吗?

    所以她们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用担心的表情看着阿鸾的反应,生怕阮玉菁的言行又将引发一场唇枪舌剑。

    好脾气的杏花不愿阿鸾多与阮玉菁发生冲突,于是一面好言劝解眼瞳中已经漾满火光的阿鸾,同时起身打算去替阿鸾应门。“阿鸾,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的嘴就是这样,向来就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结果当杏花正要经过阿鸾身前到门口去的时候,一把被阿鸾突然伸出的手给拉住,一回头,杏花心里忍不住哀号——喔喔!

    杏花眼睁睁看着阿鸾眼中本来只是丁点火星的怒意,因为她的劝解反而烧成炎炙大火,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看来,她的话就像是在刚起的火里添了桶油似的,将阿鸾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确实没错!听了杏花息事宁人的劝解,阿鸾本来就不好的脾气更添上了火气。

    同样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她要忍受阮玉菁的骄纵?

    说风来雨的坏脾气让阿鸾索将捻在指上的绣花针用力别在绣到一半的缎料上,松开抓住杏花的手,推开了绣凳,倏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准备去教训讨人厌的阮玉菁了。

    她快步朝门口走去,霍地拉开门扉,刚好打断阮玉菁正预备要擂门的手,她就这么高举着手、张着嘴,被阿鸾猛然开门吓一跳。

    见阮玉菁被自己吓到了,阿鸾冷哼了一声,拍开阮玉菁举在眼前的手,一手叉着纤软的细腰,用冷嘲热讽的口气说道:“人呀,要懂得掩饰自己的缺点……”

    阿鸾抿起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那笑意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嗓子难听,就小声点儿说话,别自曝其短让自己在外面丢人现眼,你自个的声音你自个是听惯了的,不可能会吓着……”

    见阮玉菁的脸色随着她说的话变得涨红,阿鸾的眼中才染上真正的笑意,“可你也要体谅体谅咱们的胆子小,不禁吓,你在门外**猫子喊叫,让咱们听的可是心惊胆战,要不是现下是大白天,我还真以为是从哪里跑来了魑魅魍魉,在外头鬼哭神号的呢!”

    “你……你……”阮玉菁骄纵归骄纵,可一生气就忘了怎么回嘴骂人,又遇上生来伶牙俐齿的阿鸾,只有被气得猛跳脚的份了。

    你呀你的老半天,阮玉菁就是想不了话来回骂阿鸾,被损得气闷不已,一张心妆点的美丽脸蛋全变了颜色。

    “怎么了?这么大个人了,连句话都没法儿好好讲呀?”阿鸾看到阮玉菁无法回话的样子,高兴得不得了。“是舌头被咬掉了,还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嗓子难听,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是吧?”

    阮玉菁死瞪着阿鸾,最后只能恨恨地开口,“要不是王管事要我过来唤你,你以为我喜欢来看你那张平淡无奇的丑脸吗?”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长得漂亮,阮玉菁故意挑着阿鸾长相平凡来说嘴,试图打击阿鸾。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自己长相平凡,阿鸾怎会不知道?她并不因为阮玉菁拿她长相说嘴而生气,反而用平静不变的神色响应。

    要知道,最气人、最呕人的,就是对人家挑衅的话不予响应。

    “既然阿鸾的长相入不了你的眼,那你还站在这干嘛?”言下之意,就是要阮玉菁没事赶快滚蛋!

    果然,见自己想要打击阿鸾的话并没有奏效,阮玉菁的脸更显气怒。

    “徐巧鸾,你给我记住,千万不要被我拿住了错处,否则……哼!我让我爹把你赶出绣坊,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一天到晚不识相地尽是与我作对!”

    阮玉菁撂下了话之后,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见阮玉菁走远了,阿鸾才缓下脸上嘲讽挑衅的神色,转身回头,对房里伸长了脑袋观看她与阮玉菁交手的杏花等人说道:“戏看完了,你们也该继续工作了吧?”

    不知何时到门后的蕗儿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阿鸾,“阿鸾姊,你好厉害喔!”

    能把气焰高涨的阮玉菁气得跳脚,真是太太太……太厉害了!她好佩服阿鸾姊喔!阿鸾姊是她的偶像!

    蕗儿的话引起大家的点头及附和,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赞同,为了阿鸾消了消阮玉菁的气焰而觉得大快人心,“是呀!瞧那阮玉菁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比起变脸来,一点都不逊色呢!嘻嘻……”

    听着大伙的嚷嚷,阿鸾不得不用手敲了敲门板,阻止众人的吵闹。“好了、好了,全都闭上嘴给我专心工作!你们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吗?她等着挑我的毛病呢!你们要是不经心,让咱们绣房送不出好的绣件,那你们就等着看我收拾包袱被赶回家好了!”

    瞧着大伙因她的话而收敛了得意之色,阿鸾才接着交代:“我去管事房看看王管事唤我有什么事,你们……”

    杏花贴心地接话,“咱们会好好做事的,你快去看看王管事找你有什么事儿,咱们知道轻重的,你别心了,快去吧!”

    阿鸾这才迈开步子,转身朝后院走去。

    还没走到管事房所在的院门里,阿鸾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斜廊下,一向跟随在凤府主人凤霖身边伺候的侍从小飞了。

    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知道现在在管事房里的肯定不只管事王福而已。

    一边在心里猜想着自己被召来管事房可能会有的理由,她维持着优雅的步伐走过石板接道,缓缓步上台阶。

    与小飞互相有礼地点头打了招呼后,阿鸾才抬手敲了敲门。“我是阿鸾。”

    “进来!”果然,从门里传出来的并不是王福的声音。

    听到那低淳充满磁的悦耳男声,阿鸾虽然心里想不透自己被唤来的原因,还是依言推开了门跨进房里。

    才进到房里,她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上,低头检视绣件的凤霖,而一向摆足了管事派头的王福,则收敛起管理绣娘们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恭谨有礼地垂手站在凤霖侧边。

    一见阿鸾进了房来,他马上小声提点阿鸾,“还不快上前来跟爷儿问安?”

    虽然王福因为阿鸾有能力带人而对她一向有礼,不曾多有刁难,但要看到他如此谨恭的模样,倒还算得上有些难得,阿鸾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但人家给脸,她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不给人家响应。

    于是她先有礼地朝王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便走上前对坐在主位上、明知道她进房但却没有抬起头来的凤霖福了福身。

    她轻启红唇问候,“凤爷,万安!”

    凤霖舒适地坐在主位上,用一手支着下颚,正全神贯注、聚会神地看着展在他手上及桌面上绣着撒金细柳的一块美布料,“这撒花料子是你绣成的?”

    细小的金色对柳花样完美巧地遍布在软绵细滑的顶级绫子上,整块料子上匀净得没有一处不是致的撒花,这是需要费神及用心的细作工,从这块作工致的料子上,就能大略窥探出阿鸾是个有耐心毅力及对自己要求甚高、求好心切的女子。

    “是!是阿鸾绣的。”阿鸾看清了凤霖手上拿着的,是她不久前完绣的绣件,虽然自信自己的绣功,但突然被唤来主子面前,让她不得不猜想是不是自己所绣的布料不合主子的意。

    她一向勇于面对错失,对绣法更是积极进取,所以她从不介怀被人指点纠正,只要能对她的绣艺有更好的助益,她很愿意虚心求教。

    于是她不畏缩地挺直了背脊,“是不能阿鸾绣得不好?还是哪里了了差错,让凤爷觉得不满意了?”只要点出问题来,她绝对会虚心受教,以期往后改进。

    直到这个时候,凤霖才放下绣料。

    他将身子舒适地倚向靠背,用让人无法看透的眼神迎上阿鸾不畏的眼睛。“不,你绣得很好,比当初我要求的还要致美丽,你的手艺真的是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召见阿鸾。虽然他清楚知道阿鸾的工作表现及才能,但如果不是因为上回在绣房外听到她的谈话及约略打量过她的身段,他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特别召唤一个领房到他面前来。

    “谢凤爷夸赞!”虽然肯接受指教,但能听到自己的心血并没有问题,甚至还得到了赞誉,阿鸾还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绣的东西细致仔细,看起来该是个心灵手巧的聪明人,我有意让你绣制今年评绣宴的参赛绣幔,暂时住进府来,你意下如何?”凤霖的眼光不曾从阿鸾身上稍移,近距离地仔细打量她。

    “进府?”阿鸾不解,凤家大宅跟绣坊不过一墙之隔而已,如果喜欢她的手艺而要指定她绣参加赛事的绣件,在绣坊里绣不就好了?

    没有道理要特别让她进府去呀!如此一来,她要如何做好领房的工作?

    “没错!你应该领的下这件差事吧?不管得胜与否,工资加给你三倍,唯一要求的,就是在绣件完成之前,你要住在大宅里。”凤霖看着阿鸾,清楚地说出他的要求。

    “只有我一个人绣吗?如此大幅的绣件,怕是依着阿鸾一己之力恐怕无法赶在评绣宴前绣好……”阿鸾不敢冒然接下这重要差事,而且要住到凤府里……这让她踌躇了起来。

    “你可以带自己信任的绣娘一起与你进府。”凤霖也好说话,大方地给予阿鸾所需的人手。

    阿鸾看着眼前目光深沉的凤霖,本能的直觉让她无法答应他的要求。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她得到主子重视及重用的难得机会,但阿鸾本来就不悄攀权,光想到凤府人多复杂的环境,她就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而且,她总挥不去心底深处隐隐察觉到的不安,再加上被凤霖打量的眼光弄得惶惶然,她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劲儿。

    于是她硬是鼓起了勇气,打算将这难得的机会给推开。

    “还是请凤爷另请高明吧!咱们绣坊里的好手比比皆是,像是梅玲跟福姊她们,个个都比阿鸾资格老,阿鸾不曾接过如此大件的绣件,没有信心能绣出让凤爷满意的绣件。”

    听到阿鸾的拒绝,王福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胆子竟会大到这个地步,连主爷交办的差事她都敢当面拒绝?

    主爷说话客气是给她面子,没想到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了染房,拿起乔来了?因为阿鸾的不识好歹,让王福生怕主爷气怒而牵连责怪他这个绣坊管事不会带人。

    于是王福抢在凤霖开口之前就先张口责难阿鸾,“阿鸾,你别不识好歹,爷儿将这么重要的活儿交予你,是看得起你!”

    凤霖并没有因为阿鸾推拒而生气,反而对她更有兴趣,他用手指摩挲着格有形的下颚,在心里为阿鸾的灵敏叹服。

    没想到这丫头真是天生的明,看来要让她毫无所觉地掉进他的陷阱里,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凤霖看出了阿鸾眼底的防备,索放弃了迂回的捕猎行动。

    他忽然转头打断了王福的口沫横飞,同时将他遣下。“王福,够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叫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可……”王福难得找着机会能教训阿鸾,他骂得正过瘾呢!却没想到会被主爷给打断了。

    可当他看到凤霖脸上不但不带火气甚至还透着笑意时,旋即见风转舵,不敢再多加责难阿鸾。

    王福变脸变得可快了,马上涎着笑脸,有礼地道:“是、是,小的现在就退下。”

    王福转过身要朝门外退下时,使了个警告的眼色给阿鸾,然后便遵照凤霖的指示退出了理事房。

    凤霖没有多费神去看王福,在王福应声的同时,就又将注意全放回阿鸾身上。

    此时,他已不再费神地掩饰他对阿鸾的企图,他的厉眸中流露出狂猖气质及让人感到威胁的凌厉,完全不理会阿鸾充满疑惑的表情,将她从头到脚再次扫视过一遍。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就近观察阿鸾后,他更肯定了那天在绣房外对她所做出的评断——在床上,她会是个让男人尽情销魂、永不知疲倦的娇媚娃儿。

    他的眼神流连在她的腰腹之间,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她除下衣物后的模样,想象着被她温润的花紧紧缚住……

    他上下打量的眼光,让阿鸾心底深处不断涌上的不安更加强烈,那灼热炽烈的异常眼神让她不觉害怕了起来,而两人的独处及他的沉默不语更加深了她心头的忐忑。

    他的模样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轻颤,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或是毒蛇盯住的猎物,不自觉的防备让全身紧绷了起来。

    进绣坊工作了七年来,一向自信冷静的阿鸾,第一次尝到了惶惶不安的难受滋味。

    她交握在腰前的手,因为渐渐从心口扩散开来的紧张而有些汗湿,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她差点就要完全不顾失礼地当着他的面夺门而出了。

    不过如果她能预知后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她绝对会甘冒得罪大老板和丢掉饭碗的危险,赶在第一时间逃离他眼前。

    可惜,她不是神仙,所以无法预知还未发生的事……

    第三章

    “这辈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正当阿鸾快要忍受不了这种窒碍气氛,想要抬头开口询问缘由的同时,凤霖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阿鸾再怎么样也没料到凤霖终于开口后,竟会问出这样一句让她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句,他们不是正在讨论参赛绣件的事吗?

    他不是该为她不识好歹拒绝这份差事而动怒吗?

    怎么会毫无预警地转移了话题,忽然问起她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她真是被他搞糊涂了!

    阿鸾因为凤霖的出其不意,一时忽略了心里的不安。

    她小嘴微张,蠕动了两下,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等待她回话的凤霖发怔。

    凤霖见阿鸾愣然,毫不吝啬地对她扬起笑容,“听不懂我的问题吗?”他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移动修长的双腿,以闲适自信的姿态朝她走去。

    看着逐渐向她走近、全身上下满是风流潇洒的凤霖,阿鸾逼迫自己开口,“我……我真的不明白凤爷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是在跟他装傻,而是真的赶不上他改变话题的速度呀!

    她忍住因为他逼近而下意识想往后退的冲动,小巧的下巴随着他的靠近而仰起。

    他长得真高大,如此近的距离,让她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男人味,甚至连他的体温都似乎从他的身上传到她身上了。

    天生的敏感,让她的意识稍稍被他的男魅力转移了些许注意力。

    凤霖站定在离阿鸾不过一步距离的地方,然后故意以缓慢的动作转到她身后,弯身将让人心跳加速的俊脸从她颈后亲密地凑在她耳旁,将温热的气息喷向她敏感的颈侧。

    他用诱人的声音,娓娓道出他对她的企图,“要你进府,是我想将你骗到我身边的借口,但我没料到你察觉危险的本能很敏锐,竟然下意识地不愿痛快落进我布置的陷阱里,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迂回绕圈子了……

    “我觊觎你曼妙的身子,如果你能让我尝到绝美的销魂滋味,那么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取之不尽的财富将随着你成为我的女人,而让你尽取用、豪情挥霍!”

    阿鸾被凤霖吓傻了,他的话以及他包围住她的男人气息,在在都让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地只能呆站在原地。

    凤霖趁她犹在震撼中,邪地伸舌舔了舔她小巧白嫩的耳垂,然后故意将口中的热气吹向她耳中,“小凤凰,你听明白了我说的话了没?”

    鸾,在传说中,是一种长相类似凤凰的鸟儿。

    阿鸾不屑于当不真实的凤凰,但她的名儿却偏偏是与凤凰成对相称的虚幻鸾鸟!

    所以,凤霖故意称她为凤凰,打算不论她拒绝亦或愿意,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如果她不屑成为凤凰,那他就偏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强迫她跃上枝头,披上凤凰炫丽的彩翼!

    凤霖的靠近,让他的气息弥漫在阿鸾身边,那如麝似檀的纯然男气味正侵犯着她的感官,让她在每一次的呼吸间,都吸入满是他气味的空气。

    而从他口中呼出喷在她耳上的热气,更是让她全身泛起轻颤,从体内向外扩散出隐隐的燥热,让她白皙的脸蛋无法自抑地晕红了起来。

    他轻佻大胆的语句,好不容易才穿透她几乎糊成一团的脑子,充满侵犯意味的字句让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下意识地肩头一缩,避开了他,同时稍微转身退开了两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我……我不明白凤爷的意思……我……绣娘还等着我指导……我看我还是先……先退下好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正欲转身朝外跑,却被如迅雷般伸出的健壮手臂给揽回他的身前。“小凤凰,别急着飞离我的身边,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决定要得到你了。”

    被凤霖强劲的力道拉向他的前,阿鸾慌乱地伸手试图推拒他的搂抱,“天呀!凤爷,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领房,没长相、没身材更经不起爷儿玩笑,您快放开我,别捉弄阿鸾……”

    被吓到的阿鸾不敢相信她会遇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来高高在上的凤霖的注意了?

    “长相确实没啥特别,也不是绝顶艳丽……”他不否认她的长相并不特别突出,“但是,你的身子却妖娆完美得让我不愿放过你……”

    凤霖用手压在阿鸾背后,让她娇软的身子向自己贴近。

    当她软绵香馥的身子完全与他相贴时,他口中发出了喟叹,“你的身子真软,果真如我所料,你有一副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销魂娇躯……”

    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她的身躯却弥补了那份缺憾。光只是她的身躯贴在他身前而已,本毋需对他做出任何挑逗,就能让他的欲望如出闸猛虎般狂炽勃起。

    她不是天生来取悦他的完美尤物,还会是什么?

    “你疯了!”阿鸾瞠大了眼儿,不敢置信地低喃。

    “如果这样能让你顺从地接受我,那你就当我疯了吧!”碰触到她以后凤霖再也无法克制欲火,下体的欲望急待纾解。

    本来没打算在今天得到她的身子,只想逗弄她寻点乐子的他,因自己狂炽而无法压抑的欲望感到诧异。

    虽然对她的欲望走出了自己的预期,可是凤霖很快地就接受自己对她的热烈需要,索加快进度,打算称了自己的心意将她掳获。

    他攫住她一团软,在她羞愤抵抗的时候乘机将她揽腰抓抱而起。

    “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呀!救命呀……”他狂野的眼神及坚决的钳制,让阿鸾明白他绝不是闹着玩的,更不是寻她开心。

    这个她完全陌生的男人,竟敢对她做出如此恶劣的轻薄行为?

    虽然不可否认凤霖非常有男魅力,但她从来都不曾对他存有遐思,更不愿意莫名其妙失身于他。

    于是她挣动得更加剧烈,“来人呀……救命……”既无法阻止失去了理智的凤霖,那么她只好不顾后果地扬声向门外的小飞求救了。

    “救命呀……”阿鸾希望小飞能听到她的呼救而进来阻止化身为魔的主爷,将她救离他的摩掌之下。

    可惜,地位与权威是残酷及无法让人与之正面抗衡的,阿鸾在凤霖的面前,本毫无被解救的机会。

    别说小飞了,相信不管是谁听到了她的呼救,都不可能有胆子为了阿鸾而冒着丢掉饭碗的危险,触怒凤霖这个当家主子。

    这个道理,她知道,他更是不可能不清楚。

    “小凤凰,你省省力气吧!没有人会不顾我的命令接近这里的,你先别急着叫,”凤霖抱着不停挣扎的阿鸾朝理事房后存放绣件的小房间走去,“等会儿我要你的时候,你想叫多大声我都不会阻止你的。”

    进了小房间后,凤霖放阿鸾下地,改用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同时扬手将叠层排放在紫荆木架上的珍贵绣缎及冰缓等正待出货的绣布全扫下了地,任那些斑斓绚丽、高雅致的布料随意铺散在地上。

    然后他将阿鸾丢向那些柔软层叠的布缎上,随即俯身跨坐在她腰腹之上,同时动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开。

    看着他肆无忌惮的宽衣解带动作,阿鸾害怕得快哭出来了,“凤爷,凤爷,我求你了,阿鸾已经许了人家,你不可以坏了我的清白……”

    为了自己的贞节,她随口用已有婚配来做借口,试图让他放过她。

    凤霖手脚俐落地除下外衣,拉开里面白色的单衣,将自己壮硕结实的身躯裸露在她难掩惊惧的面前。

    “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凤霖冷笑了两声,大手拉扯阿鸾身上的衣物,“抢夺及掠取是最最能激发男人情欲及征服劣的缘由,小凤凰,从别的男人手里把你抢到手,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听闻她已有婚配后,他眼中的情欲顿时更形浓重。

    除了情欲之外,还有绝大部分是因为她将会属于别的男人而加添了强烈的嫉妒及占有,“说!他有这样碰过你吗?嗯?”

    此时他的大手正抚上她浑圆软绵的房,随着他的话语而放肆揉搓那方从未让人碰触过的嫩。

    “不要呀!你放手……不要碰我……”

    阿鸾吓得手脚发软,她本来就是一个清白单纯又洁身自爱的姑娘,哪有可能任由一个本还算是陌生的男人如此轻薄?

    就算他是凤栖绣坊的主人也不能对手下的绣娘如此放肆亵玩呀!

    阿鸾虽然力气比不过身强体壮的凤霖,不是使出浑身的气力试图挣脱他的压制及放肆爱抚。

    “我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他散发热度的大手在说话的同时已经从她的衣襟间探入。

    他有技巧地稍一使劲,那包裹住雪白浑圆的绸缎肚兜就被他扯开了。“你好嫩、好软呀……说!你未来的夫君曾经抚过、揉过你这儿吗?”

    他的掌心直接握住她饱满滑腻的,修长的指一松一紧地抓握爱抚,从被揉捻的那一处向外扩散的奇诡感受,让阿鸾既羞且惊。

    她死命吞下几欲逸出喉头的呻吟,两只手无助慌乱地挥舞,却完全无法阻止他在她身上的侵袭及她对他自然而起的反应。

    拗不服输的个让她强自压下心底被他勾起的骚动,既然好声哀求不能让他掠夺的手段停下来,那么换个方式让他认为她早已失了清白,那他会不会可能失了对她的兴趣而放了她?

    阿鸾念头一转,小嘴就不加多思量地说出让她在下一刻更加后悔的话来。

    “有!他有!阿鸾早就是他的人了,凤爷,以您的地位及身分,没必要因为阿鸾而背上夺人之妻的奸恶名吧?请您放过阿鸾吧!”

    凤霖正俯低健壮的身子想要品尝阿鸾的唇瓣及口中甜津,听到了这番话,眼底的情欲突地一暗,唇边泛起让阿鸾心凉的邪笑。

    “我从不在乎外人加诸在我身上的任何评论,”凤霖用让人寒毛竖立的森语气说道:“如果得到你,能让我开心,不论你是有婚配尚未出阁,或是你的身分已为人妻,我,就是要定你了!”

    他伸舌舔弄了下她因害怕而紧抿的嘴唇,“既然你已经尝过男人的味道了,那你在我面前也不必多费事地矫情推诿了……

    “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你接受过别的男人。尝过我的滋味,你就会知道我有多么好,搞不好从今天起,你就会死心塌地跟了我,再也舍不得在我面前说出一个不字!”

    他故意用更加轻佻及不正经的态度,来掩饰他听到她早已属于别的男人而带来的失落及充斥在腔内的愤怒。

    “不!我不要!你放开……唔!”

    阿鸾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没想到凤霖竟然会视礼教及道德为无物,坚持要染指她的身子,为此,虽然她自知沈不过他的掌握,但还是无法放弃挣扎。

    凤霖的耐终于到了极限,不愿再听到阿鸾拒绝的话语,也不耐她的挣动抗拒,倏地用嘴封住了她的唇,灵活的舌更是带着惩罚意味暴地侵犯着她细滑湿润的口腔。

    该死的!她竟然敢将自己交付给别的男人?

    凤霖没想到,才刚在不久前引起他兴趣的小女人,竟能挑起他心底强烈的占有及妒意,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那个拥有过她的男人。

    “唔……唔……唔……”不要呀!

    她绝不是在他面前矫情造作、故作姿态,她是真的不愿莫名失身在他一时兴起的欲之下呀!

    没想到,不论她用什么借口拒绝他,他都坚不放弃他侵犯她的意图。

    现在他的手已经将她身上的衣物完全剥下了,就连下身最后一件单薄的私密亵裤,都已在他不容抗拒的力量下离开了她的身子。

    充斥在她口中不断翻搅舔弄的舌,将她的哀求及所有可能发出的求助声音完全掩盖住了。

    她的手被他压制在她头顶上方的地面上,当她察觉自己的双腿被他架开,一个火热硬物紧抵上她已然赤裸的私处时,就算她不懂男女苟且之事,她也知道那就是男人坏人清白的东西。

    一股紧张的压迫感吓得她紧绷着身子,谁能来救救她呀?她在心里不住哀鸣。

    他挪出一手探往两人下体相贴之处,用指试探她的状况,却因为她本还未湿润而皱起眉头,“小凤凰,为了你自己好过,不要再抗拒我了,否则,待会儿你就有苦头吃了!”他将肆虐的唇舌抽离,向她警告着。

    为了不伤到她,也为了能让下腹真挺的硕长硬物顺利进入她体内,他不得不按捺下急欲宣慰的欲火,用修长有力的手指爱抚她的私处,以期让她的花分泌出动情的湿。

    以如此狼狈和如此暧昧的姿态躺在凤霖身下,阿鸾在他的钳制及按压下,本难以移动分毫。

    正当她明知徒劳还是忍不住欲张口再次求助之时,凤霖洞悉了她的意图,一句话就轻易阻止了她尚来不及喊出口的呼叫声。

    “就算有人敢提起胆子违背我的命令闯进来,也不可能救得了你,我不管在谁的面前都会坚持占有你,如果你真喜欢让人欣赏咱们欢爱,那么你就尽管放声大声呼救吧!”凤霖语带威胁地说道。

    阿鸾的嗓音哽在喉间,盈满眼眶的泪珠终于滑下眼角,顺着太阳滑入发间,“呜……呜……放过我……呜……”

    他厉的长指毫无预警地戳往紧缩的娇嫩花口,让她又惊又疼地全身抽搐了下,如贝的细齿因他的恐吓而反地咬住下唇,将几欲逸出的惊叫声封在口中。

    凤霖看着阿鸾楚楚可怜的模样,却不肯就此放过好,更何况,她的模样更激起他体内的情欲,也让他感受到某种征服的快感。

    方探进她口的长指,一点都不让她有适应被侵入的机会,硬是更往里探,直到碰触到一道阻碍之后,才停止他残忍的戳刺。

    当他触到那象征处子的薄膜时,一抹欣喜的表情跃上他俊美的脸庞。

    他敛起眼中本来充斥的狂狷,换上较为温和的神色,为了她还不曾被别的男人占有过而心喜。

    他伏下头,各舔了一下她上的粉色首,“说谎的小凤凰!我将会是你第一个男人,你要快点为我准备好,我怕我忍不了多久了,我渴望被你紧窄温热的小紧紧包裹着……”

    “呜……不……”

    在得知阿鸾还是处子后,凤霖的转变非常明显。

    本来略带残的手及唇都散发出了无限的温柔及怜惜,但这个转变反而让阿鸾更加心慌意乱,心里也更加害怕!

    她害怕自己会在他的温柔之下迷失自己,更害怕不需多时,自己就会像个浪荡乱的女子,在他身下享受起他邪肆情的求欢。

    如此一来,她不但没有立场指责他的强行占有,反而要为自己的不知羞耻而无颜抬头挺做人了。

    他探进她私处的长指,除了让她感到刺痛及闷胀不适之外,竟还有一丝让她无法形容的奇妙感受,在他刺激她身子的同时涌上她的口。

    被他唇舌舔弄的前浑圆,也让她感受到不知是该归属于舒服还是不适的诡异感觉。“不要……凤爷……不……我求你……嗯啊……”

    “你的呻吟真好听,我喜欢。”凤霖大口吸吮阿鸾的,在感受到嫩如蓓蕾的尖在他口中绽放挺立时,停滞在她花浅处的长指同时稍稍感到她中的湿意。

    他将长指略微抽出,然后再次挤开她紧合起的甬道。

    几个来回之后,他的指上已经染满她沁出的湿意,于是他更加满意地加快在她口浅处的抽送,让砺的长指一次次在她内滑动。

    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明明该感到羞耻的她,却为了他的动作而脸红心跳?下体处扩散开来的阵阵酸麻又是为何?

    她内嫩生生的肌反地蠕动收缩,“嗯……不要呀……不……啊嗯”

    “要的,小凤凰,你要的,瞧!你下面好湿了,都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呢!”她果真是个天生热情、情横生的世间尤物。

    只怕尝过了她的味道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收手将她放开的。

    本还未在她身上体会到极致的快感,也还没真枪实弹在她体内冲刺享受过,他就已经为她着迷、为她疯狂了。

    他决定了,身下这只鸾鸟,他一定要让她成为货真价实的凤凰,他的小凤凰……

    既然她已动情,他不再多加挑逗,大手一挥就将自己腰间的系带抽去。

    失了固定,裤头随即被早已勃发直挺的硕物顶开,昂首悸动的男前端正溢出些许晶莹滑稠。

    那代表他的情欲已到了最高点,他急需痛快地发泄腹内狂野积蓄的热潮。

    顾不得她的生嫩,凤霖将她的双腿大力分开,窄臀一缩,就将火烫的男前端对准她瑰丽湿滑,美不可言的花。

    “破身的疼痛是无法避免的,小凤凰……”他的上半身向下俯压,阻止阿鸾还没放弃的挣扎,“忍一忍……”

    阿鸾被紧压在地上,双腿因为被制住而让她本无法移动分毫,“不要呀……不要……不……”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感到抵在腿心的硬物已经开始了它的侵占,正以坚定的力量挤开包覆住嫩的花瓣。

    她软嫩的细致花磨弄着她男的顶端,让他畅快舒服不已,呻吟的同时,他偏过头用嘴堵住她的嘴。

    健腰一弓,他的窄臀毫不留情地向前一压一推,火烫硕长的男就戳向她生嫩的甬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