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安若慈简直像行尸走一般。
她每日以泪洗面,将所有的痛苦吞入腹中,因为是她自己将司马长风推开的,是她的后知后觉、她的愚蠢,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若当初她懂得珍惜,那么,今天的结局是否会有不同
但安若慈知道,自己是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一个星期后的周末下午,安若慈被一阵刺耳的门铃声惊醒后,便无语又憔悴地跟随着司马长风来到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饰品店。
“你看哪一个好看学姊”
“这”听着司马长风欢快的询问,望着眼前那些亮晃晃的钻石婚戒,安若慈的眼眸几乎要被那些亮光刺痛了,但她只能极力忍住那股酸涩,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语音说着,“都不错”
“是都不错,不过总得挑一个吧”坐在安若慈身旁的司马长风淡淡说着。
“那我再看看。”安若慈有口无心地轻轻说着,眼眸迷离地望着眼前那些刺眼的光亮,心中开始滴血。
他为何要这样残忍为何要让她来做这种事
难道在他的心中,除了“学姊”的头衔之外,她已不存在任何的意义了吗
难道那日下午的欢快激情,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婚前放纵吗
“小姐,这些都不错,你可以看看,”就在安若慈的眼眸朦胧得几乎看不清事物时,店员又拿了好几组钻戒放至玻璃柜台上,“最近好多要结婚的夫妻都看上了这一组,不仅大方,而且价钱也算公道,你的手又细又长、又嫩又白,戴上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我这”心中一痛,安若慈低垂下头,“不是我要戴的”
“啊是吗”店员先是愣了愣,又赶紧陪笑道,“那一定是帮这位先生来看的了,没关系,那你慢慢看,看到喜欢的叫我一声就行了。”
安若慈极力地深呼吸,勉强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那些华丽又名贵的饰物上,因为这是最后一件她能帮上忙的事
就在恍恍惚惚之中,安若慈突然看到一组小小的婚戒。
这组对戒上的钻石虽然不是很大、款式虽然一点也不复杂,但设计却很匠心独具,小巧玲珑至极
“你觉得这个好看”正当安若慈望着那对婚戒发呆时,身后突然传来司马长风低沉的嗓音,“学姊”
“这个不错。”安若慈眼眸空洞地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哪个最不好看”瞄了瞄安若慈所指的那对婚戒,司马长风懒洋洋地又问。
“最不好看”听了司马长风的话,安若慈愣了愣,然后将眼眸投向一组价格不斐、体型硕大,完全具备暴发户风格的一组婚戒。“那个吧”
之所以觉得不好看,是因为这组婚戒上的钻石大得不得了、俗气得不得了,若戴在一向爱运动又喜欢简洁事物的司马长风手上绝不会好看
“小姐,能麻烦你把这个拿出来看看吗”但谁知安若慈话声一落,司马长风立即叫住了店员,硬要她将那个“最不好看”的婚戒拿出来看看。
“当然可以,可是那位小姐不是说”店员连忙把那组拿了出来,但却悄悄地低声对司马长风说道:“况且这款也比别款贵一点。”
“贵不贵不是重点,反正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司马长风笑容可掬地对店员说:“更何况,要戴戒指的人跟那位小姐是完全相反的人,所以她不喜欢的,搞不好真正要戴的人会爱不释手”
完全相反的人原来如此
听着司马长风与店员的对话,安若慈的心抽痛了起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原来,在他的心里,喜欢的女子形象是跟她完全相反的人
“学姊,该去婚纱店挑选婚纱了。”
许久之后,当安若慈的思绪陷入迷茫时,忽然听到司马长风的声音又在身旁响起。
“婚戒买好了吗”抬起头,安若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买好了,走吧”望也不望安若慈一眼,司马长风拎着手里的纸袋向外走去,然后走进离饰品店只有一墙之隔的婚纱店。
在这间著名的婚纱店里,安若慈就像木偶一样,试穿过一件又一件店员推荐的婚纱,听着店员跟司马长风的对话,脑中再也没有任何思绪了。
“这件怎么样小姐穿起来真是美极了,又高贵、又感、又有气质。”
听到店员的话,安若慈抬起头望着镜中穿着婚纱的自己,眼眸彻底模糊了
镜中的女子是那么冰清玉洁、那么亭亭玉立、那么婀娜多姿,就像童话中的公主一般
小小的玉冠轻戴在她乌黑的秀发之上;长长的白纱轻披在她的身后;欧式的低纯白丝质礼服,衬得她的体态如此轻盈、曲线如此窈窕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完美,而唯一配不上这件礼服的,只有她眼眸中的凄楚
“她穿起来是不错,只是不知道真的新娘穿起来是什么样子。”就见司马长风瞟了安若慈一眼,立即又将眼眸移开,然后指指那些安若慈试过、又保守又没特色的白纱,“我看这件好,还是这件适合。”
“这件”望着司马长风指的那件礼服,店员的脸颊有些抽搐,但基于顾客至上的原则,她还是挤出一丝微笑,然后点了点头。“那先生今天就要把礼服带走吗”
“是的。”司马长风点了点头。
“好的,那请您先跟我来填张单子。”
换下那袭梦幻似的礼服,安若慈傻傻地站在店门前发呆,时间对现在的她而言再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当司马长风终于拎着一个大衣箱出现,并且带着安若慈回到第九号电台时,夜幕已然低垂。
“我该走了。”不知道司马长风为什么不直接将自己送回家,安若慈站在他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夜色低声说着。
“学姊,就算帮我最后一个忙吧”将大衣箱搁在房内一角,取出一件白纱放在床上后,司马长风淡淡说着,“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学姊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她了
“什么忙”安若慈低下头,声如蚊鸣、心如刀割。
“帮我预演一下,省得我到时候紧张,什么都忘了。”
“这个好吧”任十指绞在一起,安若慈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
“那我在广播间等你。”推开房门,司马长风说完这句话后,便消失在房中,只留下早已心碎片片的安若慈。
她真的好傻,傻到明明心都碎了,可却还要在这里冒充另一个女人,然后与自己最爱的男人排练“婚礼”
但不如此,她又能如何
十二年来,她什么时候拒绝过他的任何一项请求
而十二年来,他又什么时候拒绝过她的任何一项请求
只是,一会儿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过眼云烟,不复再有
安若慈在泪眼朦胧之间,换上了永远也不属于她的那套白纱,然后擦去眼中的所有泪水,走向与这间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那间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广播间。
此刻,广播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灯光下站了一位挺拔俊逸、穿著一袭黑色西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温柔男子。
“开始了。”司马长风将手伸向一身雪白的安若慈,低沉地说。
“嗯。”当安若慈颤抖地将手放至司马长风的掌心中时,听到广播间中传出一阵优美的乐音。
这乐音是那样熟悉,是每场婚礼中都会出现的“结婚进行曲”
在熟悉的乐声中,安若慈被轻轻揽向一个温柔的怀抱,两人的前轻轻贴着,彼此的双手十指相缠。
“安若慈小姐,你愿意嫁给司马长风为妻,无论贫贱富贵、直到永远吗”
当乐音终于停下后,安若慈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低沉、醇厚却略带干涩的声音。
“我愿意。”傻愣了一会儿后,安若慈喃喃说着。
“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安若慈小姐”司马长风再问了一次,“嫁给我司马长风”
“我愿意。”这回,安若慈几乎是毫不考虑地便回答了,只是,一直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是的,她当然愿意
只是,从今尔后这都只是个梦罢了
但纵使如此,今夜,就让她留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吧就让她的回忆中,留有一个她深爱的男子,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与她一同道出直达今生与来世的许诺
“不许反悔,”司马长风的声音,不知为何竟微微颤动了起来,“永远不许反悔”
“你”有些诧异一向稳重的司马长风竟也会有如此激动的时刻,安若慈愣了愣,突然发现自己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指上多了一个东西。“这”
望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安若慈整个人都恍惚了
因为这戒指是她看上的那一个啊
就像她现在身上穿的婚纱一样
刚刚也许是因为太过伤感,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的婚纱,是她曾心动的那套
可他明明说明明说
“这一套,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望着安若慈抬起的小脸,以及眼中的不解与诧异,司马长风轻轻说着,“那一套你不喜欢的,是打算送给我那个没什么审美眼光的妹子当结婚礼物的。”
他竟然
泪水再也忍不住地由脸颊上滑落,安若慈的脑子几近于空白,此时此刻,她真的搞不懂这所有的一切
“帮我戴上,”司马长风拉起安若慈的手,将男戒放至她的掌心中。“你刚刚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而你说的话也已经透过电波传送出去,被几万人听到了,
所以你永远也不能反悔了”
猛地一愣,安若慈望着带着一脸满足傻笑的司马长风,终于彻底地了解这一切
原来,由头到尾,这全是他的预谋
他骗她要结婚,骗她陪他去买戒指、看婚纱,骗她陪他预演婚礼原来,他只是想要骗出她的真心,然后骗取她的一生
“你”虽然心中已然明白,但想及这些日子以来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安若慈还是边流泪边望着这个令她又爱又气的男人,“你怎么忍心”
“你都忍心用未婚夫来气我了,我还有什么好不忍心的”
“那是因为因为”安若慈着急地想解释,但颊上止不住的泪水依然不停地一颗颗滑下,“他本不是我的未婚夫”
“嘘,我知道,蓦然都告诉我了,而其实,我不忍心,”轻吻去一颗颗的泪珠,司马长风的嗓音那样轻柔,“我一点也不忍心,但不这样做,你永远记取不了教训,搞不好下回谁又对你说些什么,你到时直接带个老公给我看,那我怎么办”
“我不会”泪眼蒙胧的安若慈拚命摇着头。
“可我不知道,”轻叹了一口气,司马长风用手指轻抬起安若慈的小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因为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在你的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你”安若慈轻启红唇,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像司马长风这样善于识人,并且自信、乐观的人,脸上竟也会出现如此不确定的神情。
而这,全因为她
“若不是那一天,你主动靠近我;若不是那一天,我告诉你我要结婚,你那悲恸欲绝的眼眸告诉了我,”司马长风眼眸十分温柔,“否则我永远不知道,其实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深”
“长风”
“不许再哭了,”司马长风用拇指拭去安若慈脸上的泪珠,“再哭就看不清楚你老公长什么样子了,对了,还不快帮我戴上戒指”
安若慈轻轻将戒指套入司马长风的手指中,望着广播间里反映出两人身影的灰黑色玻璃,望着镜中那对璧人,望着两人牵着的手,以及手中闪着银光的婚戒
“喜欢吗”轻吻了一下安若慈的唇,司马长风将额抵住她的额。
“嗯。”安若慈有些羞涩地响应。
自此刻起,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还有呢”司马长风诡异地笑了笑,突然背过身去,当他转过身时,手中多了一些闪闪发亮的首饰。
“你怎么”望着司马长风一件件地将首饰挂到自己耳垂、颈上、手腕上,安若慈的心口又暖又热,“我不需要的你赚钱不容易”
“其实,”听到安若慈提起自己的收入所得,司马长风的俊颜有些微红,“我从大一就开始炒股票、买基金,到今天也算挣了不少”
“你难道就是”安若慈眨了眨眼眸,不敢置信地问:“学校里盛传的那个学生炒股王”
当初学校里四处讨论着“学生炒股王”一个月炒股所得可以抵上班族几年收入而掀起一股炒股热时,安若慈压就没当一回事。
因为她觉得学生的主业是求学,可不是炒股;并且,就算那人真能赚钱,也只是特例罢了,可不是人人都能如此。
如今一想,由司马长风入学的时间算来,在时间上确实是符合的
“大概是指我吧”司马长风傻傻地笑了起来,然后不再让安若慈有说话的机会,狠狠地吻住她。
“你到底大我几岁”许久许久之后,广播间里才终于又响起安若慈带着轻喘的娇喃声。
“嗯五岁多吧”
“那你怎么还有脸叫我学姊还让我叫了你十几年学弟”
“因为是你让我叫的。可由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我学姊,而是我老婆了”
“嗯”
“这十二年的路真不好走啊而今天,可是我等待十二年的新婚之夜,你要好好伺候我”
许久许久之后,广播间中又传出安若慈甜腻的低语声。“我啊你当初怎么会来念中文系”
“这个大概是上天的安排吧”
十二年前
大学礼堂里闹成一片,因为今天是新生入学典礼。
在典礼开始之前,二年级的学生们趁着空档的时间,急急忙忙地来“认养”自己的学弟妹。
“谁是许安安”
“我是。”
“,怎么是个男的啊男生取个女人的名字干嘛”就见一个男生本来兴匆匆地冲至司马长风旁边,在确认自己的家族成员后,哀声叹气地咒骂着,“唉,我是你直属学长啦”
“学长,不要这么痛苦啦其实我比你还痛苦”
就在附近“认亲”声此起彼落之际,司马长风却只是百无聊赖地望着身旁的人一个个被“认领”走,心中一点也不存在任何的期待与幻想。
他现在正处于又饿又渴之际,谁有空理什么学长不学长、家族不家族的无聊事
如今他最期盼的事,就是这场典礼能尽早结束,好让他能赶紧补偿一下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谁是司马长风”
就在司马长风无奈地低下头,听着自己肚子里的抗议声时,一个柔软、干净、清润的嗓音突然由不远处传来。
“我是。”司马长风抬起头应道,然后望着一抹小小的身影缓缓向自己走来。
“我是你的直属学姊,大三的安若慈。”就见一个身材娇小、清秀异常的小女生站到司马长风面前,“入学典礼结束后,我会在礼堂外头等你,带你去认识校园,所以散会后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司马长风礼貌地站起身,望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学姊”点了点头。
“给你。”安若慈突然由背包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及一个三明治,塞到司马长风的手里,“先垫一垫肚子,一会儿我再带你去吃午饭。”
“谢谢”望着手中的水及食物,司马长风眨了眨眼后淡淡地笑了起来,眼眸是那样明亮,“学姊。”
老天这是天使吧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他快饿昏了,然后做出这么雪中送炭的事来
仔细望着眼前的女孩,司马长风的心突然一动。
嗯,确实很像天使,小小的瓜子脸蛋、晶亮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小巧的红唇,唯一美中不是的是太过扑克脸了
“嗯,那就这样了。”一点也没意识到司马长风对自己的观察,安若慈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着,说完话立刻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她的脚却不小心绊到了阶梯,整个身子往前倒去
“学姊,小心点。”司马长风快手快脚地一把揽住安若慈的纤腰,笑着说道,“别让我刚入学就变成孤儿。”
“有点大学生的样子好不好”听到司马长风不正经的玩笑话,安若慈微蹙蛾眉,“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学姊”
“我知道,学姊。”闻着安若慈身上飘出的淡淡幽香,望着那个故作老成却可爱至极的小脸蛋,现在竟显现出一股少女的羞涩,司马长风眨了眨眼。
“哇学弟你运气太好了,居然是中文系系花的学弟”安若慈前脚刚离开,司马长风便听到隔壁一个男生惋惜不已地说:“你怎么就这么好命啊能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学姊,哪像我”
“学长,我可不可以换家族啊我也想要一个可爱的学姊。”
“换你妈的换,我还想换学弟咧”
“行了,都别吵了,人家若慈学姊是友情赞助的,若不是今年一年级新生太多,二年级人太少照顾不过来,哪里请得动三年级的若慈学姊来帮忙啊”
听着身旁七嘴八舌的讨论,司马长风只是笑而不答,径自吃起三明治、喝起水来。
吃遍各家三明治的司马长风,咬下第一口后就知道,他手上的三明治绝不是出自那帮以赚钱为业的商家们,因为,这个史上最及时又最美味的三明治,不仅内容丰富,还有种家的味道
他这个打小便只懂得照顾别人、从未被人照顾过的人,竟也会有被照顾的一天,实属不易啊
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还不错,特别是被一个
“风仔”突然,就在司马长风刚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吞入口中时,一个高佻的人影匆匆走至他的身旁。
“阿明”慵懒地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司马长风淡淡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听说你今年做助教了吗还跟人家来凑什么家族的热闹啊”
“家族个屁,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就见来人“呸”了一声,“你上回报的明牌,可让我跟我舅小赚了一笔,所以我舅,也就是国贸系主任,他说你先熬一熬,
大一下学期就可以开始准备转系了,到时,他一定会想办法帮”
“不我不转了。”还没听完陈志明的话,司马长风便打断了他。
“什么你不转了你吃错什么药了”陈志明的眼睛几乎快爆出眼眶,“你之前不是说一个大男人念中文系算什么鸟只有那种考试失常、娘娘腔得要命兼没志向、
没理想的男生才会去念中文系更何况,以你对财经的敏感度,念中文系多浪费呀”
“你就当我之前在放屁”眯起眼,司马长风望着一楼底下那抹小小的身影,笑得很满足。
“我司马长风这辈子就认定中文系了,谁再跟我提转系的事,我就跟谁翻脸”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