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第22部分阅读

    筑北王府 作者:肉书屋

    还有一堆琐碎东西没弄完,静言便有点儿着急。

    听小厮说许管事并未出府应该就在大库里,静言就留下跟着来的夏荷,径自去库中找人。

    东院大库寻常人是不让进的。因为这里不仅有王府中日常所用的各项物品,更有不少王府亲兵用的兵器及铠甲。

    静言在食料库寻了一圈都没人,想着兴许为了战事盘点甲胄等物,便又找到兵器库这边。

    兵器库是在库房院子的最里面,平时没人来,怕那些铁器生锈,门窗封闭的也严密。

    静言推开门,只见里头黑漆漆的,一股保养兵器涂抹的油腻子味儿扑面而来,借着亮,能看见左近都是泛着寒光的长枪短剑。

    心里有些发毛没敢进去,正想走时就听里头当啷一声。

    静言吓了一跳,大声问:“许大叔?是许大叔在里头么?”

    听了一会儿,没人应。静言对刚才的动静很是怀疑,但想了想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便是真有什么她自己进去也无用,干脆先回前头去叫人再说。

    然而当她折回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后头有人叫她:“章姑娘怎么来了?”

    回头一看,正是许管事。

    只见他满手的油污,笑着说:“才刚在清点兵器,叮了咣啷的搬来搬去,瞧瞧我弄得这身脏。”

    静言长出了一口气,也笑了,“您怎么不带两个人,这些东西都很锋利。”

    许管事用下巴冲库里比了比,“带着呢,里头还有三个小厮。姑娘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静言忙把大郡主的吩咐说了。

    许管事只凑过来看了看票单子便点头道:“难得郡主孝心。我这边还没清点完,劳烦姑娘把单子放在厢房书案子上,回头准备好了我便差人给你送过去。”

    依照许管事的吩咐,静言又折回大库厢房。

    拐进月亮门就看见夏荷正跟一个小厮说说笑笑。夏荷见静言来了立刻停了嘴,那小厮也退开几步深深的弯着腰。

    静言权当没看见,只是在心里笑,真是快到春天了啊~

    然而在她和夏菱离去后,先前这个小厮便匆匆拐进二公子的院落。

    进了屋,伏在二公子耳边说:“真是巧了,两日后章姑娘要去寺庙上香……”

    靳文筳垂着眼皮听他说完,微微一笑,将手中摆弄的一副上好玉镯递给那小厮,“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附耳过来。”

    那小厮将镯子掖进怀中,一边听一边点头,末了谄媚的笑道:“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57

    两天后。

    的时间,可以让第一次去寺庙给心爱之人祈福的静言准备的更周全,也可以让一些阴谋筹划的更完善。

    常人总说无巧不成书,偏偏有些事就是毁在一个“巧”字上。

    今日是该去进香的日子,天色未明静言就已起身。

    焚香沐浴,里外全换了干净衣裳,折腾完时正好各院各处的管事来开早会。也不知哪个小丫头嘴欠提了一句,这些管事的丫鬟婆子一听章姑娘今日要去寺庙给王爷以及出征的将士们祈福,一个个人精似的又怎能错过这巴结奉承的机会?

    以王大娘为首,各处管事都忙忙的打发人去取了银钱供品,只说请章姑娘代为布施,也让他们能替王爷尽尽心。

    这一拖,再加上众人又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漂亮话,耽搁的时间就更多了。但大家说的都是祝福之词,静言也不好打断,等人都散去时天已大亮。

    静言又好气又好笑的说:“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夏菱端来一小笼素包子并一碗粥,“姑娘吃些东西再走。”

    静言摆手示意不用,“我曾听我娘跟我讲过古,诚心礼佛便要沐浴更衣空腹,唯恐满腹的浊气玷污了神佛。我出去也不是游玩,敬了香,布了施就回来了,往返不过个把时辰。你给我预备些饽饽,等回来后垫吧垫吧就该午饭了,少吃一顿半顿的也不算什么。”

    夏菱一听这是有讲究的礼仪也就不好再劝,因还要和夏荷一同留下盘库等等,便派了两个最妥当的小丫头跟着同去。

    夏荷提了只小小的食盒过来,冲夏菱一吐舌头,“你也变笨了不成?姑娘礼佛之前要禁食,礼佛之后就可以吃了。”说着把小食盒递给要跟去的丫头,“喏,这里头有两样酥皮点心和两种糕,回程时若是姑娘饿了就先吃几块。”

    静言已经穿好了斗篷,闻言便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出了素雪庭就看见有门上小厮备了软轿,静言正奇怪,那小厮便恭敬行了礼,说因为是王府祈福,所以要预备的供品和供物甚多,还有王府专用的祭祀法器等等,这一应物什都收在东院大库,许管事怕搬来搬去恐碰坏了器皿,便让车马备在东院角门外,也方便装卸。

    原本此次去寺庙不过是大郡主为表孝心,谁曾想昨日被姑奶奶知道了,便吩咐既然要去就该按规矩来,是以才隆而重之的请出了这么些东西。

    静言心里有点儿慌。

    毕竟这事从一开始只是她自己想给卫玄求个平安符,而后被大郡主一参合变成了替王爷祈福,最后竟鬼使神差的又让姑奶奶知道了,变成替整个北疆军祈福。她不过是个西院管事,这种事儿按理应该是王妃去才对……

    但转念一想王妃终日懒洋洋的样子,静言又释然了。

    也罢,虽不懂王府祈愿进香的规矩,好在这次只她自己去,没人挑理就行。

    来至东院角门,一下轿子迎面就看见了一身便装的大世子。

    静言行了礼。

    大世子笑着扶了她一把,“听说你要去寺庙进香,其实是文筝那丫头偷懒了吧?她素来厌恶去庙里对着一尊泥偶又跪又拜,必然是借口差事繁杂推给你了。”

    虽然平日与大世子交往甚少,但静言对这个爽朗青年总有份好感。也许因为他是大郡主的哥哥,也许因为他是卫玄一心效忠之人。

    抿着嘴微微一笑,“大世子英明。”

    靳文符仰头大笑,就像对待自己亲妹妹似的摸了摸静言的头,“你呀,总顺着文筝,早晚被她欺负死。”

    正说话间,有小厮匆匆跑过来一脸为难的对大世子说:“真不巧,今儿车马都派出去了,要不您骑马去?”

    大世子一皱眉毛,“怎么连辆车都没有?”

    那小厮诚惶诚恐的低着头说:“明日您就要启程去边关,要带的东西多,亲兵营那边马车不够使,一早来借走了三辆。今儿章姑娘又得去寺庙祈福,光是法器就拉了两车,还有……”

    大世子一听都是正事儿便摆手道:“行了行了,给我备马去罢。”

    突然他身后跟着的贴身小厮上前一步说:“您与陈太守约的时辰快到了,恐怕现去备马会耽搁了功夫,不如您就搭一段儿章姑娘的车,等到了太守府小的再回来把您的马牵过去。”

    大世子想了想,转头问静言,“我搭一段可使得?”

    静言一愣,“您先用马车就是了,我在这儿等着也无妨。”

    大世子哈哈一笑,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把你扔在门房外头冻着,让卫玄知道了还不杀到边关去揍我一顿?”

    静言立刻慌了,“这……不,他不会……”

    随即反应过来,整张脸都臊得通。卫玄!他把他们的事告诉大世子了?这人真是……狗肚子里装不住二两酥油!

    大世子笑得更开心了,轻轻拍了拍静言的后背,“走!今日就劳烦小表妹送哥哥一程。”

    这一趟路途虽短,但大世子靳文符是个开朗风趣的青年,静言万万没想到竟能和他聊了一路,笑了一路。

    靳文符虽一直都知道有静言这么个人,但他与这位没有血缘的表妹向来接触很少。不过总听母亲说她好,听妹妹说她能把西院管得稳稳当当,便对她有了个印象,也有一份好感。后来又被卫玄暗示中意他这小表妹,更是将静言看做一家人。

    卫玄是与靳文符一起长大的,是靳文符最信赖,最亲近的好友,亦是他未来继承筑北王王位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所以,卫玄的媳妇,等于就是他的嫂子。

    靳文符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里笑着说:“虽然卫玄那厮只比我大了半个月,但在将来我也得喊你一声嫂子。不过从另一边看的话,你是我表妹,那卫玄就是我表妹夫,他应该叫我一声哥才对。哈哈!从小到大他总拿大我半个月压我一头,这回我可算翻了盘啦!”

    静言已经尴尬得变成了一尊木雕,尤其是大世子这种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任由她脸,低头,不语,扭捏的揪手绢,人家就是当没看见。

    于是静言只得大着胆子岔开话题,问了问边关的事儿。

    靳文符是那种对一切都充满信心,对一切都无所畏惧的青年,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让他有一种后天学不来的大气潇洒。

    他相信北疆军的兵将,就像相信自己的骑术和宝剑一般,自信无比。而且,对于他来讲,保卫国土,守护北疆的子民,就是他的天职。

    “妹子,你放心,不管对方多么凶悍,只要有咱们筑北王府在,琉国人的铁蹄就休想踏进咱们北疆一步!”

    西院的女人们不懂战事,亦对战争存着一种敬畏的心,所在在西院是绝对听不到任何关于边境上的消息的,也不会有人公开谈论这些事。

    卫玄也从不和她说这些,即使之前她问过一次,他也只是握紧她的手,告诉她:“打仗是我们男人的事。你是我的女人,你只要相信我,相信我会保护你。”

    所以,今天大世子在马车上说的一席话,是静言第一次听闻真正的关于战争的见解。

    虔诚的跪在佛像前。

    静言双手合十,她的心仍旧随着大世子的话起伏难平。

    那是一种身为北疆人的骄傲。在这片曾经的苦寒之地上,是北疆每一个人民用双手把这里变成全国第二个南域,变成如今与外族通商的重要经济枢纽。

    一代又一代的北疆子民用血汗让曾经的荒原变成了肥沃的良田,让荒山长满果树花木,给泛滥成灾的大河修筑堤坝,这里是他们的家园,绝对不许外族侵犯!

    满天的神佛啊,请你保佑北疆军此战大捷,保佑王爷凯旋而归,保佑大世子和王府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保佑卫玄……不受伤,不生病,一举把琉国人打回去!

    静言也不知她祈祷的对不对,也不懂这么说行不行,但她有一片诚心,这样便够了罢?

    抬起头,仰望垂着眼睛怜悯众生的佛像。

    它是那么淡然的看着跪在它脚下的信众,福兮祸兮,生老病死,千百年来,它依旧淡然。

    回到王府。

    明日大世子就要随着最后一批辎重去边关了,东院的人都忙翻了天。

    当晚王爷特意摆了家宴替大世子践行,知道他还有一票兄弟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楼给他摆送行宴,王爷便只让大世子小酌了两杯,还嘱咐他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晚上不要闹得太晚。

    夜。

    静言紧张的攥着平安符在苇子塘畔的花厅里踱步,片刻后卫玄来了。静言主动拉着他让他坐在圆杌子上,把她亲手缝制的装着平安符的小锦袋挂在了卫玄脖子上。

    静言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你日后会越来越忙,我就不去打扰你了。”

    卫玄摸了摸那枚小小的锦袋,捉住她要抽回去的手,“我不稀罕这张破纸,我要你每天都想着我,每天都替我祈福。”

    静言点点头,“好。”

    卫玄低下头去亲吻她的指尖。

    静言蜷起手指,卫玄又一个一个的掰开。

    掌心里全是他呼出的热气,心,也暖暖的。

    夜。

    王府东院靳文筳的居所内,今晚上夜的小厮趁着自家主子爷还没回来,偷懒缩在脚凳上想打个盹儿,却听门板吱呀一声。

    睁眼一看,正是二公子。

    慌忙爬起来,“二爷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小的以为那群公子摆送行宴且得闹腾呢。”

    靳文筳脱去外袍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示意要看会儿书,挥退小厮后独自坐在椅子里却是微微一笑。

    是啊,且得闹呢,而且得好好的闹。

    夜。

    巴雅城内最好的酒楼里,大世子一连干了三四杯酒后觉得身上有股莫名的燥热,视线也有些模糊摇晃。

    勉强站起身冲在座的人一抱拳,“明日即将出征还要早起,诸位的好意心领了,恕我不能奉陪,先行回府歇息。”

    其中一位圆脸的公子不依不饶,“才喝了几杯而已,世子是海量,原想着今夜不醉不归呢!”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公子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面上帮着打圆场:“大世子的公务要紧,快回去歇息罢!”

    那圆脸公子一时没能领悟,嘴上还说着:“这一去边关就是戎马军旅,还不趁着今儿晚上好好享受享受……”

    旁边的公子这次狠狠踩了他一脚,又瞪了他一眼道:“大世子就是要去享受嘛!”

    桌上静了一下,而后哄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靳文符揉着眉心。这次醉酒的感觉很稀奇,全身都有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劲儿,口干舌燥的。正好他的贴身小厮递来一碗茶,靳文符一口气喝光,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眼前晃着一只酒杯,有人在旁边起哄:“老规矩,提前退席罚酒三杯!”

    靳文符想推开,但这些公子七手八脚的拉扯他,三杯酒不由分说的就被灌了下去。

    从酒楼出来后骑在马上,冷风一吹酒意散了一些,却不想丹田里蹿起了一把火,直接烧得靳文符浑身难受,忍不住撕扯着自己的斗篷。

    “怎的如此热!”

    牵马的小厮侧过头飞快的打量了他一眼,只见大世子已扯开了斗篷扔在马鞍子上,弯下腰伏在马背,一手揪着马鬃,一手已软绵绵的垂在身侧。

    “爷?世子爷?”

    小厮舔了舔嘴唇,牵马到了一处阴暗的拐角,伸出手颤颤巍巍的在靳文符胯下摸了一把,好家伙!世子爷那物……铁棍子似的!

    夜。

    一个带着厚棉帽的中年汉子突然从拐角的另一边冒出来,帽子压得低,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那小厮似乎是认得他。

    “大叔,这……我们爷明儿一早还要出征……”

    中年汉子也不说话,塞了一只小布包给他。那小厮接了放在手里掂了掂,咽了口吐沫,最终还是牵起缰绳跟着那汉子走了。

    东拐西拐,到了城东的一处小巷。在一户民宅前停下,那中年汉子压着声音对小厮说:“你且拿着银子去快活罢,自有我带世子进去。这里是他的老相好,你一早来接就是了。”

    那小厮又留心看了看四周,确定这是东城的普通民户,不是什么暗娼馆子。又看这院墙和大门前的抱鼓石,想必也是个没落氏族之家。再想想自家世子爷毕竟二十多了,有一个两个相好的也是正常。

    得了人家这么一大笔银钱,不过是帮着想给世子留个种以便日后可以进王府当妾的女人搭个线……贪字头上一把刀,那小厮终究没过了这一关。

    夜。

    寂静的夜。

    东城一条普通的民巷内,从一处民宅里传出一阵隐约的打闹声,好像还有女人的尖叫。

    邻居大多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有被惊醒的,也不过嘀咕一句:“这是谁家的媳妇又作妖了?打!打老实了就好了……”

    屋内一灯如豆。

    靳文符浑身好似火烧,朦朦胧胧间摸到一副柔软的身体,身上的火似乎有了去处,长臂一伸,不管不顾的将那身子搂进怀中好一番揉搓。

    耳边有女人压抑的抽泣声,不停的说:“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

    混沌的意识恢复了短暂的清明,“我是靳文符,美人儿,你是谁?美人儿,我身上热得很,你给我吧,我对你好。”

    然而身下这女人却突然狠命的挣扎起来,“大世子!你不能这样!我是章静言的嫂子!”

    章静言?

    靳文符一震,这个名字很熟悉……是……是……

    然而这女人的挣扎更给他身上添了一把火,靳文符烦躁起来,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只想要这个女人。

    孔武有力的大手撕碎了女人的衣衫,一股幽幽清香扑面而来。

    靳文符几近癫狂。

    突然腕上传来钻心的疼,让埋首在女人胸前乱拱的靳文符猛的抬起身。双目通,只见那女人不要命般死死的咬着他的手腕。

    常年习武让靳文符下意识的抬手成刀,狠狠的砍在女人颈后,然而这疼却让他终于清醒过来,刚才她说章静言……静言表妹!

    这个女人是静言表妹的嫂子?!

    眼前天旋地转,耳中嗡鸣不断,晕厥过去的女人袒露着雪白香软的身体。

    靳文符知道他不能,决不能碰这个女人!但他的身体是这样渴望,渴望得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靳文符勉力聚起最后一丝理智,运气强压体内的欲火。

    凌乱的炕上,靳文符弓着背,像只受了重伤的野兽般剧烈的喘息着,然而那身下的孽根却怎么也不肯安生下来。

    突然,靳文符猛的提起拳头擂向自己的太阳|岤,然而挥到一半时只觉眼前一黑,竟是气血逆转,全身一软便栽倒在了炕上,自此无声无息……

    夜,恢复了寂静。

    58

    在这寂静的冬夜,巴雅城内的筑北王府却乱成了一锅粥。

    大世子外出至今未归,因是与平日相熟的好友吃顿送行酒而已,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现如今,连世子带小厮全都寻不见踪影,明日又要启程前往边关,府中之人无不起急冒火。

    卫玄已派出分别由言重山,李崇烈以及卫氏九虎们率队的王府亲兵去搜城。无论是当晚同席吃酒的公子家还是城内一些风月场所都寻了个遍,皆是无功而返。

    此事非同小可,卫玄和言重山商议过后,觉得其中颇有些诡异,不能再隐瞒,只好深夜通禀了王爷。

    此时已是寅时三刻,王爷宿于容华斋。王妃亦得知了消息,顿时白了脸,半天才缓上气来,扑在床上哭个不休。

    容华斋大乱,与之相邻的素雪庭也点燃灯火。不多时,大世子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王府,大郡主和小郡主都披着衣裳赶到容华斋劝慰母亲。

    一时间人心惶惶。

    姑奶奶,安夫人,顾夫人皆聚在容华斋内。安夫人假模假式的陪着掉泪,顾夫人一个劲儿的念经,还张罗着要去家庙祈求祖先保佑云云,王妃愈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静言也穿戴整齐赶过来站在一旁。

    此时就见姑奶奶脸色越来越阴沉,最终在一片哭声中猛的一拍桌子呵斥道:“只是出去喝个酒一时找不到人罢了!你们哭的什么丧?整个巴雅城内谁不知道文符是大世子,谁有胆子对他如何?都给我闭嘴!”

    这个时候还真是需要有这么个人来镇场面,顿时连王妃也只敢抽噎,泪眼婆娑的拉着姑奶奶的手说:“堂姐,你说文符、文符不会有事罢?”

    姑奶奶眉毛一皱,甩开王妃的手,“能有什么事?要我说,不过是年轻人贪玩些罢了,他们这些男人去边关之前享受一番风流也是常见的,不妨事。”

    嘴上是这么说,姑奶奶转过头却吩咐贴身的大丫头立刻去王府东院,把莫伊族亲兵的领军达森请过来一趟。

    这一队莫伊族亲兵是姑奶奶的母亲当年由蒙州嫁过来时的随从,到了北疆后就地生息繁衍,但通婚后代均是按照莫伊族的习性培养,一个个粗犷不拘,甚少来王府西院。

    达森来了之后并不进屋,只在房门外按照莫伊族的礼节向姑奶奶恭敬的行了礼,“最尊贵的大公主,达森听从您的吩咐。”

    姑奶奶点头回了礼,亦是非常敬重这位领军。“大世子彻夜未归,城里有宵禁,他必然还在城内,你带十名最机灵的侍卫去把他找回来。”

    达森也不多言,只是行了大礼后领命去了。

    姑奶奶沉默的坐回椅子里,阴沉着脸却难掩她的担忧。

    此时东院棣棠轩内也是聚了一堆人。

    王爷不停的来回踱步,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在某某处未曾找到大世子”。

    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去找过了,这孩子到底去了哪儿?!王爷又急又气又担忧。他不是气靳文符,他是气自己明知道巴雅城还未开始清理城内的外族人,琉国与北疆又是剑拔弩张,万一是琉国人……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二公子上前一步道:“父王!此事颇为蹊跷,儿子认为应当及时禀报太守府。咱们的人不能随意冲进民宅,有官家人出面便可彻底搜索全城。现在只担心大哥若是真被j人算计,等到天亮开了城门,恐怕就更不妙了。”

    王爷终于停下脚步,想一会儿后长叹一声,“只是这位陈太守……”

    靳文筳皱着道:“儿子以为,虽陈太守与陆大学士一族颇有渊源以至和咱们王府面和心不合,但毕竟事关大哥,他身为北疆太守怎敢不顾王府大世子的安危?”

    卫玄和言重山对视了一眼,均是微微摇头觉得不妥。虽然二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但大世子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只会弊大于利,对边境上兵将的士气更是巨大的打击。

    卫玄刚想出言反对时,王爷已顿足道:“罢了!那文筳就亲自跑一趟太守府,请他们派两队护军帮忙搜寻罢!”

    巴雅城宁静的夜晚终于被打破。

    陈太守果然应了靳文筳的请求,亲自点了手下最得力的两名参军率队,又签发了一份可以任意搜查民宅的公文。

    一时间空寂无人的街巷中火把通明,太守府的护军叫开一家又一家的民宅院门,土匪似的冲进去高声叫嚷:“筑北王府大世子失踪,有敢窝藏者,知情不报者,斩!”

    这一出闹得民众怨声载道,家家都是鸡飞狗跳,妇人哭小儿闹。真应了那句“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犬不得宁焉!”

    靳文筳骑在马上,冷漠的看着在寒冷的冬夜中被驱赶到街上的民众。火把照不到的阴影中,他的嘴角难以掩饰的微微翘起。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在愤怒的人群外,一个带着厚棉帽的中年男子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靳文筳淡淡一笑。

    “程参军,这边已有王府亲兵搜寻,不如咱们去东城查一查?”

    那参军是陈太守的心腹,自然知晓太守的恩师陆氏一族中有子弟曾在北疆吃了大亏,丢了颜面,更知道太守有意借由此次事件大闹特闹一番,给筑北王府抹上一笔乌黑。

    东城是巴雅城内名门氏族的聚集地,原先他也是颇为忌惮才没向那边去,若是能让这些人对筑北王府心怀怨恨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程参军心中也颇有些疑惑,这位王府的二公子明明看见了他就是带着人给王府捣乱的,怎的还把他往东城领?莫非这孩子傻了么?

    扭头去看,只见二公子满面焦急。

    估计是关心则乱罢?哼!到底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

    东城一共七条主巷,程参军正想从第一条巷子开始搜起,却见两名王府小厮匆匆的跑了过来,“参军大人!二公子!我们在前面的巷子里发现了大世子的马匹!”

    破门而入。

    突然涌入十多名护军,顿时映得静言家的小院犹如白昼。

    不片刻就有去搜查的护军来报,“禀参军,大世子就在此处,正和一名妇人……呃……”

    程参军挑高眉毛,扫了一眼靳文筳,立刻装模作样的怒喝道:“什么妇人?!休得胡言乱语,待本官亲眼看过再说!”

    靳文筳却在心中暗笑:我还就怕你不去亲眼瞧瞧呢!面儿上却装作焦急模样,拉住程参军的衣袖,“大人稍等,大人请留步!这也许是我哥的……”

    程参军猛的啐了一口道:“是你哥的什么?此处乃是民宅,又不是窑子,若是你哥的小妾为何不养在府里?只怕是筑北王府大世子与人通j罢!”

    说着一把推开靳文筳,带着护军就闯入室内。

    屋内原本一灯如豆,此时却被数支火把照亮,让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小炕上的不堪之景。

    大世子衣衫不整的趴在炕上,旁边一个裸着胸脯的妇人亦是闭目不动。

    程参军扭了扭嘴唇。

    好好好!真是天助我也,陈大人恩师的一口恶气终于可以痛快的吐出去了!

    然而程参军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必然不会毛毛躁躁的喊出什么“给本官把这j夫滛妇抓起来”之类的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也不知会随陈大人在北疆待多久,能拿住了筑北王这一处把柄,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

    思及至此,程参军便装作为难的看着靳文筳,“这……本官一介武夫,才刚不过是心急乱说话,没想到大世子竟然真的……嘿嘿,也难怪,男人嘛!只不过这妇人好像……咦?”

    程参军忽然发现有些不对的地方。怎的他们如此横冲直撞,但大世子和这妇人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皱起眉头上前一步探了探大世子的鼻息。顿时暗叫不妙!为何世子的鼻息如此微弱,竟似病重之人?

    不想靳文筳却突然扑上来,抱着大世子死命的摇晃,“大哥!大哥!你身为世子竟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你让王府的颜面何在啊,大哥!”

    呼喊了两句后猛的一回头,对着程参军就跪拜下去:“请参军网开一面!我大哥必是无心,这女子也许是大哥相好,绝无通j之事!”

    此时程参军倒真的呆住了。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他还未说什么,这小子就一口一个通j,一口一个下作,难道他不知这是把自己的哥哥往火坑里推么?

    要知按律法,通j乃重罪,轻者宫刑,重者斩首啊!

    当靳文筳在屋里装疯卖傻的上演一出明保暗杀的戏码时,满院的护军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达森隐在暗处听了片刻,又摸进后院的仆人居所。

    他心中亦是觉得疑惑重重。

    为何这边闹成这样却没个人出来?这家的仆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然而达森只推开后院厢房的一线房门,马上嗅到一缕几不可闻的味道。

    迷|药?

    达森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跟随而来的另一人立刻掩住口鼻潜入屋内,片刻后那人又出来,在达森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莫伊族方言。

    此时只听院外响起一阵纷乱的马蹄声,达森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宛如来时一般,又从后院院墙处翻出,片刻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筑北王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大儿子怒不可遏。再看旁边那衣不遮体的妇人,更是脑中“嗡”的一下,恨不得一剑捅死这不争气的儿子!

    “逆子!还不快给我起来!”

    同来的卫玄已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为何世子会在静言家中?而且还同静言的嫂子……不!卫玄的浓眉几乎打成结,告了声得罪便大步走到炕前探查大世子的脉息。

    “王爷!世子气血逆行,现下是昏厥。”

    说罢又去探卢氏的脉息,倒还平稳,只是被自己的手一摸,就见卢氏的眼皮微微一颤。

    卢氏猛的睁开了眼,尖叫道:“放开我!”随后慌乱的抓过棉被挡在胸前,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嘶哑的喊道:“出去!都出去!我不要活了!”

    程参军狞笑一声:“要不要活由不得你!来人,将滛妇带回去!”

    卫玄抬手一拦,“慢!”

    程参军毕竟来北疆的日子还短,不甚清楚卫玄的底细,闻言便眼睛一翻,将佩刀抽出一半,威胁道:“你什么东西敢阻拦太守府的人办事?!”

    然而话音未落只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尺余的短剑已无声无息的压在他了的脖颈上。

    七虎慢慢由程参军身后探出头,“我们大哥是北疆军左将军,比你们太守还高半级。现在知道了么?”

    太守府的护军一见立刻拔刀相向,其他老虎们亦不示弱,顿时小小一间屋内响起一片擦棱擦棱的兵器出鞘声。

    程参军不等七虎说完便吓得全身都打着哆嗦,“刀、刀剑无眼……”

    却在此时,房门处突然有人笑道:“原是我手下人不懂事,大世子不过与相好的妇人欢好,倒被手下的无知小子们胡乱冠上什么‘通j之罪’,还请王爷息怒,左将军息怒。”

    一个大腹便便的圆脸官吏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向王爷见了礼。筑北王只是草草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满心都是大儿子的事,根本就懒得应酬。

    陈太守又冲卫玄行礼,“请左将军万勿与这些无知小吏计较,他们不知您的官职在下官之上,还请多多包涵。”

    原本卫玄不愿与太守府的人交恶,但这位陈太守一上来便是话里有话的虚伪德性,顿时激起了他的傲气。

    也不跟陈太守客套,卫玄只一挥手道:“免礼。”竟是连回礼都省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言重山在心里暗骂卫玄就是个二愣子,开罪这等小人真是下下策!于是一扒拉卫玄把他推向一边,笑眯眯的冲陈太守拱手为礼,“陈大人,可还记得下官否?”

    陈太守满脸的肥肉顿时僵了一下,“言大人说笑了,本官怎能忘了言大人当年的恩情!”

    卫玄懒得听言重山和陈太守那套官腔,只是对王爷拱手道:“大世子气息微弱,依属下之见还是先将世子带回府内交由刘太医诊治。等世子醒来,今夜之事才能问个水落石出。”

    二公子也过来挽起王爷的手臂道:“父王,大哥已经做下错事,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卫玄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靳文筳恍若未觉,只是更紧的挽住父亲的手,“夜露寒重,咱们先回府罢。”

    王爷重重一叹,向陈太守一抱拳,满面凄然,“逆子犯下大错,但现□上有伤,还请太守给本王一分薄面,让本王将他带回去诊治一番。只待他醒来便立即交由太守处置!”

    陈太守细长的眼睛一眯,呵呵笑道:“王爷言重了。这不过是大世子与相好女子……呵呵,都是男人,年轻时谁还没犯过错儿呢?大家彼此心中有数便罢了。”

    原想卖给筑北王一个人情,却不想一直裹着棉被的卢氏突然哭喊道:“不!我不认识他!我不是他的相好!”

    言重山和卫玄均是暗叫不妙。

    果然那陈太守眼睛一转,又呵呵笑道:“小娘子真的不认识这人么?”

    卢氏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屋子的陌生男人,忽然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盯着卫玄道:“大总管!你可以给我作证,我真的没见过大世子啊!整个筑北王府我只认识你一人!”

    言重山恨不得立刻跳上炕掐死这个无知愚妇!

    靳文筳微微低下头,藏起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

    查!你们一定要往下查!要好好的问,好好的审这个妇人!可别糟蹋了我布的局。

    陈太守眼中精光一闪,“请恕下官无知,这女子是如何识得左将军的?”

    这是无法隐瞒的事,卫玄便如实相告:“她是王府西院管事章姑娘的嫂子,我与其确实有过几面之缘。”

    陈太守脸色一变,痛心疾首的皱起眉毛,“难道这女子是有夫之妇么?哎呀呀!大世子竟然和有夫之妇……啧啧。王爷啊王爷,您可给本官出了个大难题啊!”

    王爷又羞又愧,忍无可忍,大步上前对着昏迷中的大世子重重的抽了两个嘴巴,“孽子!”

    作者有话要说:咳,轻拍……

    59

    天刚蒙蒙亮,终于有小厮送了信儿来说找到大世子了。

    容华斋内的女人们均是破涕为笑,王妃念了两句佛按着胸口说:“文符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让人担心,太不像样了。”又问小厮:“大世子这一夜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

    然而那小厮却面露难色,只是一个劲儿的看静言,最终姑奶奶呵斥道:“做什么贼眉鼠眼的?王妃问你话,大世子这一夜到哪儿去了?”

    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王妃,回姑奶奶,小的一直等在府里也不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刚只见王爷气势汹汹的带了大世子回来,同来的还有陈太守和许多太守府护军,好似还捉了个女人。现今人都在棣棠轩内,说是要审……审什么的,小的只在门上伺候,并不知情,王爷只吩咐小的将章姑娘带过去。”

    静言一惊,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王妃。

    王妃亦是不明就里,但这是王爷的吩咐,无人敢违逆。

    姑奶奶也皱紧了眉头,“什么事儿竟扯到静丫头身上来?那边一屋子外府的男人,怎能让一个姑娘抛头露面?”

    小厮一个劲儿的磕头,“这是王爷亲口吩咐的,还请章姑娘赶紧过去一趟罢。”

    王妃想了想道:“那静言就跟着过去吧,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还好静言在夜间起身后是穿戴整齐了才过来的。闻言后站起身,就听姑奶奶说:“我也跟着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让王爷这么不顾礼数。”

    那小厮复又跪倒:“姑奶奶哎!王爷特意吩咐只许带章姑娘一个人过去。棣棠轩里满屋子全是男人,万一冲撞了您,小的怎么担待得起?”

    姑奶奶柳眉一竖,啐道:“怕冲撞了我就不怕冲撞了静丫头?想当年慢说是一屋子男人,处置城外兵营公务还不是我亲自去?”

    正说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大公主,属下有事禀报!”

    原来是达森回来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一看有人绊住了姑奶奶,赶紧催着静言就出了容华斋。

    静言跟在他身后匆匆赶向棣棠轩,“你可知王爷为何招我过去?”

    那小厮回头看了静言一眼,似是鄙夷又似怜悯,但终究没说话,只摇头叹了口气,“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然而到得棣棠轩,静言更糊涂了。

    为什么她嫂子会衣衫不整的跪在堂下?抬头环视了一圈,只见卫玄,言重山,李崇烈,王爷,东院相识的谋士们,无不面色阴沉,更有眼含讥讽鄙夷者。

    这……到底怎么了?

    按规矩静言是不可随意发问的,但厅堂中的人也都不说话。静言想去扶她嫂子,立刻被三虎和七虎拉住了,还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静言急了。把她叫来,又不说因为什么,嫂子只披着件单薄的衫子跪在地上也不让她扶。

    正是愈发焦躁时,突然由门外被推进来一名小厮。那小厮一看堂中的光景便软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往前上了两步,什么也不说,就是咚咚的磕头。

    王爷斥了一声:“把他给我架起来!”

    立刻有两名亲兵上来薅着小厮强使他抬起头,只见他额上已磕破了皮,血痕斑斑。

    “王爷饶命!因那家人只说这妇人是大世子的老相好,想趁着世子去边关前再续风流,所以小的便收了那妇人家的银钱,并不知大世子会被那些黑心眼子的算计受了重伤。”

    这小厮以为王爷等人是因为世子受伤才如此震怒,殊不知王爷真正恨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与人私通。

    “你确定是收了这妇人的银钱?你可认得她?”

    那小厮往旁边看了一眼,点头又摇头,“小的确实收了他家的银子,”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布包,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手一抖,咕噜一声滚落出来一枚十两的银元宝,“他家一共给了五十两银子,但小的从未见过这名妇人。”

    王爷刚一皱眉,就听旁边的陈太守呵呵一笑,“偷情嘛,自然是不能让下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