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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眠脑海里突然泛出这么一句话,像是白七说过的,可为什么他知道了范岚是八爷之后,一直没有问过他?

    是他……忘了吗?

    不对, 他来棺材铺唯一的目的就是调查父母失踪的原因,怎么可能会忘了。

    他要问清楚。

    谢眠拉开门,直奔范岚的房间,用力的拍了几下没有人回应,他又跑到前面铺子里,明秋站在那儿。

    “范岚呢?!”

    明秋看了他一眼,从柜台里抽出无字鬼书推了过来,也没觉得多奇怪的唔了一声:“昨天抱你回来之后,说有点事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谢眠没接,又急急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秋摇头。

    “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明秋点了下头:“他说你看这个就明白了。”

    谢眠垂了垂眼睛,拿过无字鬼书便上了楼了,把手掌贴在上面,影像像是有意识的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一身黑衣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浩浩原野之中,漆黑的夜色只有他站的那里有一丝丝的光线。

    那张脸是范岚,虽然不是他现在这样的宽袍大袖,可脸却是一模一样,他手里有一把巨镰,正滴着血。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灰黑色的长衫,袖口上是白色的梅花,嘴角全是血。

    范岚走上前去,淡漠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猛地一伸手将他的脊椎瞬间折断,硬生生的扯出一截白生生的骨头。

    他闭了下眼,背对着男人,没看他倒下去的样子。

    濒死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低声喊了句什么谢眠没有听清,他伸出的手没人去接又松松的掉了下去,砸在草地上,从脚到头开始一寸寸的慢慢化成飞灰。

    谢眠再一看,赫然就是自己的脸!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可无字鬼书上什么也没有,那些东西像是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的,无法控制也无法靠近。

    他猛然记起来,在叶家的时候,范岚曾经说过:‘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说如果你在杀人中找不到方向,那就去试试听听自己的心,他会告诉你答案。’

    ——后来,他死了,我杀的。

    谢眠脑子里像是有数万吨的腐蚀性液体被炸开了,喷溅了一地,又疼又酸。

    他死死地握住手指,胸口憋的几乎要炸开了,这是什么,范岚给他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要看这些。

    他不信这个,他要见范岚,要听他亲口说,只要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他就算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按照时雪折的话来说,连这条命都是旁人无意造就的,有幸能认识七爷、认识明秋、认识牧夭肖山,成为棺材铺的老板,得到那么多的善意和温暖。

    成为谢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白捡的。

    但是范岚没说,他问的时候,他只是冷漠的别过了头什么也没说。

    他其实不是一个为了别人肯定而活下去的人,但是范岚不一样,他给予他另一半生命,他是不同的。

    从以前他就觉得,范岚和这三千尘世都不同的。

    这生命的前半段儿,谢眠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无论是上学上班还是往后结婚生子,都和旁人不会有什么两样。

    一夕之间,爸妈不知去向,莫名其妙成为一家棺材铺的老板。

    灵魂就地斩杀或送入地狱,这种稍稍疏忽就会颠覆三界的责任,就这么避无可避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不给商量,不给退却。

    他在那个无所依仗的时候,碰见了范岚。

    那个横看竖看都和正经不搭边儿,连棺材铺众人都很嫌弃的人,其实骨子里又那样令他安心。

    相信只要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

    毕竟他是范岚啊。

    他咬着牙扛起责任,尽管不能把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强,但好歹能让他少操一些心,出事时不必他来分神。

    谢眠想着,忽然笑了下。

    这样强自逼出来的强大,在他眼里不知道能夺过几分真心来。

    时雪折说,这样的人,穿过数万年的时间长河,怎么还会爱。

    不是。

    范岚会在他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耐心解答,在他危险的时候以身相护,会一点一点的领着他踏足未见过的领域。

    他来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一声不吭,留下这么个东西,谁要看了!

    谢眠咬牙切齿的抹了下眼睛,见着指缝间的一片濡湿乱七八糟的想这人真是最混的混蛋。

    可偏偏却又在他的生命里,撒了那么多的温柔来。

    **

    范岚站在忘川河边,眼神淡漠的看着平静的河面,漆黑的水上连个波纹都没有。

    他抬手,扔了个不知道什么进去,漾起一圈圈水痕。

    “地府的异动你发现没有。”范岚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他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你已经怀疑的对象了,不然不会这个时候回来。”

    范岚微微仰了下头,轻轻笑了一声:“这三界能有这个算计和能力,又能从中获利的,不多。”

    地藏王抬脚站到前面来,嘴角也微微勾动了下,只是这个笑不像范岚带着冷意的讥诮,而是一股仁慈。

    “我们当年的那套法制已经不适合现在了,他想夺权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不该由他来夺。”话落,他微微叹了口气:“你当年拔擢他坐上天帝位置的时候,看重的东西已经在时间的长河里,磨灭的一干二净了。”

    范岚眼神没偏,依旧看着面前平静的忘川河,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声:“谛听呢?”

    “最近有些不舒服,在府里休息,你有事想问他?”

    范岚略一蹙眉,看着旧友依旧仁慈温暖的神色,到底没问出口而是换了个换题:“青丘来问过你青墨的消息,你没告诉他们,还是谛听确实没听到?”

    身后的人好像突然僵住了,仁慈的笑意也突然凝固了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没有听到。”

    范岚点了下头,没有再追问,而是转过了身来,两手拢在袖中微微抬眼,看着他:“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被渡化的,即便杀了也不等同于渡化。”

    地藏王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斩羽,果真时光变迁,连你这样只懂得斩杀的人,也会说这样悲悯的话。”

    范岚仰了仰头,笑意幽远的又垂下眼睛:“自从他死了以后,我就已经学会了。”顿了顿,他又似叹息的说:“你却忘了。”

    “我已经不是斩羽了,从他死了以后我就只是范岚。”顿了顿,他抬起手看了眼白皙干净的掌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息了一声:“斩羽早已在那次地震中灰飞烟灭了。”

    “我和斩羽一样,只有我们都死了,天界才能容的下谢眠和整个地府。”范岚偏头似笑非笑的问:“你说呢。”

    地藏王指尖一颤,佛珠被掐碎了一颗,摔在地上弹了弹跳进忘川河,掀起一股小小的浪。

    不出所料,佛珠落进河里,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凄惨哀嚎,那是河里的亡灵被鬼力灼烧的痛楚。

    这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普渡的这条路上,自体生心魔。

    心魔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谛听,听不见这三界的异常了。

    范岚有些可笑的想,自己在肃清地府这条路上设计了那么多的人,连对谢眠的感情都被算计在内,结果却被一个“绝不可能”的人扯了后腿。

    是了,他原本还想什么人有能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给谢眠的“父母”带走。

    即便是他当时忙着修补谢眠碎魂的事,疏于管理地府,可时雪折想叛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之所以能和青墨能兴风作浪这么久,自己却一点也查不到他的消息,地府一定有人帮忙。

    他一直知道地府有叛徒,却没想到这个叛徒会是他。

    利用时雪折实施降头术,在山江让肖山和明秋受伤,言灵鸟带走白七,在南城造一个小地府。

    如果是他,一切都说得通了。

    “多久了。”

    地藏王静静地看着他,手指拨了拨佛珠,他知道范岚终于还是发现了,他原本想靠着自己战胜心魔,看来还是不行。

    “一万九千八百七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