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智者诛心

    御书房中安静的可怕,站在燕凌面前的墨白却是冷汗淋漓,他看着手中的奏报,恍然如同做梦。

    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qing)!

    难道,燕凌从一开始扣押自己的时候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听到任何消息?防止自己给西蜀通风报信吗?

    那时候的燕凌从没有把主意打到西蜀头上,至少是没有表现出来,而现在当他再次站到燕凌面前时候,才发现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了。西蜀已经无可避免的处于绝对劣势。

    可恶的燕凌!恶毒的女人!

    墨白心中有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他之所以来燕国不过是为了从燕国获取西蜀需要的人才和资源,并且顺带着打探(情qing)报,而现在他终于惊奇的发现自己被涮了,而且还涮的十分惨!

    先前燕国的确是被搞得焦头烂额,是不可能空出手来对付西蜀的,墨白没有想到燕凌的决心,她竟然是愿意拿燕国数州的命运赌西蜀的存亡。

    “昭元帝好计谋!原来从你扣押本宫的时候开始,便已经动手了!想必这封奏报已经送来几天了吧!”墨白苦笑着扬起手中的奏报道。

    方敏芝的这封奏报上竟然没有写明(日ri)期,想来就是为了保险和保密的,即便被人劫走了奏报也让人无法知道事(情qing)的原委和确切时间。

    “已经送来九(日ri)了!”燕凌点头。

    这封奏报只有自己知道,甚至连王子珍都没有告诉,是影子拿给自己的,自己自然是知道(日ri)期的,也正是因为此,自己做起事(情qing)来的时候才有依照。

    目前马步芳的左武卫已经缩回了武隆,任由西蜀精兵东进,临沅和临湘两座关卡只留老弱病残守卫,想来如今已经被西蜀给攻陷了,而方敏芝的水军在沉重打击了南唐的水军之后已经返航。想来现在武隆城内外有水陆军十万人,且都是万中之一的精锐。

    西蜀步军也不是傻子,如今侵占荆州的西蜀军定然不会贸然进攻武隆,必然会避开武隆转而进攻其他城池,燕凌便放开了让他们进来,任由他们在燕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自己则只需要端掉他们的后路即可。

    实际上,当方敏芝的水军急急撤退回武隆之后,南唐从举国震惊中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西蜀战船顺流而下。南唐已经没有时间去想燕国、去想方敏芝的那支传奇水军还有他们使用的天火了。

    南唐已经投入到对抗西蜀水军的大计中,势必会跟西蜀拼的你死我活,势必无法顾及燕国。

    “黑鲨水兵目前已经返回武隆,想来你西蜀步军不会去啃武隆这根硬骨头,必然是在打周边城池耀武扬威的吧!”燕凌长长松了一口气,推开(身shēn)前的一堆奏折和奏报,接过王子珍送上来的茶水,啜饮一口之后道。

    这几(日ri)的运筹帷幄是相当耗费精力的,燕凌不仅在书桌前看奏折,还在布置着一切,如今的燕国南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宫记得你燕国国策乃是北联北疆、南攻南唐。如今南唐水军已灭,为何你的水军不乘势进攻?!若我西蜀愿跟大燕合作,必可在三月之内灭亡南唐!”墨白被燕凌的话刺激的不行,忍不住“(诱you)惑”道。

    灭亡南唐,然后瓜分,的确具有强大的(诱you)惑力。

    但是燕凌明白所有的(诱you)惑都是有(阴yin)谋的,就像是眼前,若是西蜀一心一意跟燕国合作,燕凌可以考虑,但也仅仅是考虑而已,相比于南唐,燕凌倒是觉得西蜀更好吞并,毕竟南唐拥有九州之地,人口千万,即便已经灭亡了南唐水军主力,但南唐的后备兵员便有一百万之多,要想灭亡南唐谈何容易。

    而西蜀又刚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最先攻取西蜀实在对不起他!

    燕凌手中有一份资料,西蜀三州,人口两百八十余万,兵力不过三十万而已,这已经是个极限数字了。所以说,攻击西蜀再好不过,尤其是西蜀已经将国内所有兵力派出。

    也不能怪西蜀铤而走险,实在是战机稍纵即逝,作为偏安一隅的小国,西蜀只能等待中原两大国陷入争斗危机时候出击、侵占更多的土地,控制更多的人口。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西蜀的进攻是顺利的,尤其是对南唐的战争,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燕国还留有后手,且燕国是拼着本国土地不要的代价,要来进攻西蜀。

    “哎~这句话你说晚了,朕的玉王爷今(日ri)刚走,想来不出几(日ri)他便可以给朕带来好消息!”面对迫切望着自己的墨白,燕凌却笑着回道。

    墨白再次被震惊到了,他愕然的看着燕凌问道:

    “玉王爷(身shēn)上的毒还没有解,至少需要十(日ri)之后才能恢复的。”

    “那不过是你说的而已,而且你当初用毒血给王爷解毒的时候便存了坏心眼,若不是因为上官清,朕都要被你蒙骗了。”燕凌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中已经有了丝丝冷意。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墨白的小心思才彻底的激怒了燕凌,让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对西蜀动手。

    因为墨白的毒血,皇甫玉白白疼痛了好几天,昨(日ri)上官清来凤城为昭烈帝送丧,在看到皇甫玉之后便用银针为皇甫玉放血放毒。

    上官清一(身shēn)谋略,难得还是医中高手,并不是说上官清的医术比姜月好太多,只是个人有所专长而已,姜月擅长的是人体自(身shēn)衍生的各种病症,而上官清却对毒有着深入的研究,所以他在看到皇甫玉的时候能够确定他所中之毒,并且用针灸之法治好了皇甫玉(身shēn)上余毒。

    “上官清?可是幽州上官清?”墨白苦笑起来,若是上官清出马,皇甫玉(身shēn)上的毒自然能够解了。

    “怎么?”燕凌听墨白的口气中竟带着几分嘲讽,不免让她有些奇怪。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赫连机关上官毒?”墨白冷笑起来,他发现这个女人并非无所不能嘛,竟然连上官清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你现在可以出去了。”燕凌脸色开始变了,并不等墨白说下去,直接开口下了逐客令。

    “蝴蝶鳞剧毒,也只有上官清才能配制出来吧。”墨白骄傲的走掉了,不过在走之前,却十分玩味的告诉了燕凌一句她并不想知道的话。

    目送墨白走出了书房,燕凌却坐在椅子上沉默起来,原本她就对皇甫玉中毒之事心存疑惑,虽说下毒的幕后人是昭烈帝,但昭烈帝是不会自己动手的,而能够给皇甫玉下毒,必然是皇甫玉亲近之人。

    难道这个人是上官清吗?!

    燕凌长嘘了一口气,她不想去证实心中猜想,虽然昨(日ri)只是见过上官清一面,但如他那般霁月风清的人物会是下毒之人实在说不过去,且幽州有上官清太多的功劳。

    燕凌甚至肯定,即便自己知晓上官清是下毒之人,自己也会原谅他的。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和上官清之间多一道隔阂呢!且燕凌相信皇甫玉跟上官清之间的感(情qing),上官清并非歹人,何必给皇甫玉下毒呢,若上官清真的下毒,那也肯定是((逼bi)bi)不得已的苦衷。

    上官清、皇甫轩、皇甫玉之间有多深的羁绊,燕凌还是能够猜到一些的。听说十年前上官清便跟着皇甫轩去了幽州,十年间成就了天下第一军师的美名。而在这之前,上官清早已住在皇甫将军府,他们之间没有感(情qing)那是不可能的。

    燕凌尽力不去想当初上官清下毒的用心,但仍是忍不住想了,还鬼使神差的派人把上官清给喊来了。

    当上官清来的时候,燕凌仍然坐在椅子上沉思,王子珍将上官清带进来之后便站到了燕凌(身shēn)边,小声道:

    “陛下,上官清已经过来了。”

    “赐座!”燕凌回神一般看向(殿diàn)中站着的人影,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见到上官清了,不过燕凌仍是忍不住的多看了一眼,他相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而且他的(身shēn)材偏向瘦弱,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但他(身shēn)上的气质却特别让人忍不住的看他第二眼。

    那是一种舒朗沉稳还糅合几分娴静、典雅的气质。十分的迷人。

    “多谢陛下,不知陛下唤下官有何事?”上官清的(身shēn)份是从三品军师,见到燕凌是需要行礼的,而燕凌见面便给他赐座,他知道是新皇对自己的器重。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玉王爷(身shēn)上的毒已经彻底解除了吗?”燕凌淡淡说着,目光虽看似不经意的瞥着上官清,但眼中也闪烁着锋锐。

    上官清不去迎、也不敢迎燕凌的眼神,只是低着头道:

    “已经彻底解除了,因为药物体质的关系,玉王爷的(身shēn)体比以前还要好上许多。”

    上官清的回答不卑不亢,不同于皇甫轩的威武庄严、天生的军人豪(情qing)气概,他更多的则是霁月风清的舒朗和淡然。

    他是一个很难让人产生反感的人,且燕凌从来就不讨厌这个上官清,只是燕凌却是不能放过那下毒之人。

    “哦,以军师看来,玉王爷的毒是什么时候中的?”燕凌再次开口,目光仍然锁定在上官清的(身shēn)上。

    “七年前!”上官清的回答很干脆,倒是让燕凌有些吃惊。

    “军师肯定吗?”燕凌的口气跟刚才一样温和,且还带着几分鼓励。

    上官清点头,然后在燕凌面前大大方方的跪了下来,昂头看向燕凌,认真道:

    “是上官清给玉王爷下的毒!”

    他的目光很亮、很清,不搀一点杂色,他的表(情qing)很认真,却也很平静。在他说是自己下毒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该算是一个坦((荡dàng)dàng)之人,但燕凌却痛恨这个坦((荡dàng)dàng)之人。

    或许,只要他不承认,或者避而不谈这个问题,那么燕凌会选择无视的,但既然他都说出来了,燕凌便没有不理会的道理,给皇甫玉下毒,让皇甫玉忍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无论凶手是谁都不可原谅。

    “你这么直接的承认,是想让朕治罪?”燕凌的目光犀利起来。

    “是的。”上官清平静的看着上面的新皇,他看到燕凌在听到自己承认下毒的时候,脸色没有一点的变化,看来她早就猜到下毒之人了。

    上官清苦笑,当初在幽州见到燕凌设置山海关防线时,他便知道她是一个大才之人,如今看来她不仅有才,还有智。她成为燕国的皇,将会是燕国大幸!

    这样也好,燕国有她这样的皇,即便自己以后不在,幽州军团也可以在新皇的支持下继续发挥余(热rè),为大燕驻守边疆。自己是皇甫轩的军师,而现在皇甫轩和幽州军团有了如此坚实的后盾,自己这个军师的重量也就无足轻重了。

    燕凌看着下面的上官清,看着上官清坦((荡dàng)dàng)无谓的脸,还有他闪过几分晦暗旋即明亮的双目,心中恨恨。

    这个该死的上官清,他这是自己专门来找死的,燕凌是恨他给皇甫玉下毒,但燕凌也真的不想惩治这个“下毒黑手”!

    “你好!好的很!把你肮脏的事(情qing)说出来交给朕处决,让朕来为难是吧!上官清,你罪当诛心!”燕凌黑着脸盯着上官清看了良久,忽然暴怒而起,指着上官清喝骂道。

    “无耻至极!幽州军团的军师当是谋断天下的人物,你却用你这份智慧来让朕为难!”

    燕凌十分不解气的大骂。却骂的王子珍大惊失色,更骂的上官清愣住了,他有些不懂燕凌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上官清立刻便明白了,他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叩头道:

    “陛下不必为难,处决上官清便可,若是陛下为难,上官清愿在陛下面前、或幽州军士面前自裁!”

    上官清明白了,他明白燕凌根本不想杀自己。正是因为不想杀,所以燕凌才会生气的,因为自己做了错事,给燕凌心(爱ài)的男人下毒,燕凌是不能不追究的,但是燕凌更不想杀自己。

    所以,当上官清承认自己下毒之后,燕凌为难了。

    只是,上官清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如此的看重自己。自己不过是幽州军团军师而已,或许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值得新皇如此(爱ài)惜,天下大才之人多如牛毛,且在自己之上者不计其数。何必为了自己而让新皇难断呢!

    “混蛋!做了错事之后还想撒手不管?朕是真想把你千刀万剐,但你现在不能死!好好留着你的命,朕要你毕生辛劳偿还你对皇甫玉做下的事!”燕凌再次开口喝骂。

    眼看着燕凌生气的样子,王子珍是真的心疼啊。不过他也渐渐听明白了,他知道燕凌是不舍得杀掉上官清的,而这也在(情qing)理之中,就是按照王子珍的观点,他也是不忍心杀掉上官清这种大才的。更何况燕凌还是一个喜欢人才的人呢。

    但上官清这个大才也的确是干了坏事,且是伤透了燕凌的坏事,正是因为此,才让燕凌矛盾的吧。

    “陛下,虽然是上官军师下毒,但也是上官军师亲自为王爷解毒,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所以老奴也觉得军师罪不至死。”王子珍连忙跳出来打圆场,既然燕凌不愿、更不舍得杀掉上官清,那么王子珍自然得出来说些话,好让燕凌不必这么纠结了。

    燕凌还在怒冲冲的看着上官清,没有理会王子珍的话。

    王子珍尴尬的看了燕凌一眼,见她眼中满是杀气的样子,王子珍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能悄悄的退到了一片,垂手站着,虽然胆战心惊,但王子珍还是欣慰的,因为燕凌并没有冲动的要杀人。

    现在燕凌还在气头上,就让她拿着上官清好好的出出气吧,只要燕凌出气了,也就好了。

    燕凌还在保持沉默,只是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看着上官清,而这可不仅仅是一种眼神上的惩罚,还是有体罚的,因为上官清此时还跪在地上,燕凌没有让他起来,上官清就得一直跪着,地面是冷硬的石板,上官清早已经跪得双腿发麻了。

    “给皇甫玉下毒是不是可以减少昭烈帝对皇甫家族的忌惮和打压?”不知过了多久,燕凌忽然开口道。

    一句话便说到了点子上,虽然当时的(情qing)况十分复杂,但燕凌已经说到了最准确最重要的地方,上官清也是背负着违背良心、血(性xing)和道义的谴责、内疚给皇甫玉下的毒。

    事后的上官清不知为这件事抑郁了多久,因为这件事他从不敢跟任何人说,更不会有人倾听,从而减轻他的罪责,但当燕凌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上官清陡然觉得这么多年背负的“枷锁”有种被人打开的感觉。

    有时候,一种负罪感和内疚压在心底是会让人发疯的,那种煎熬别人很难想象得到。

    面对燕凌的严厉目光,上官清只能点了点头。

    “朕罚你三年不得穿袜,常年草履。否则难消朕心头只恨,行了,你下去吧!”燕凌口气中带着厌恶的下了命令,把上官清给赶出去。

    对于燕凌的这个惩罚,上官清只有愕然,但被燕凌惩罚之后他陡然有种轻松的感觉。

    只是上官清跪在地上的时间太长了,当他起(身shēn)的时候膝盖一阵麻痛,立刻摔倒在了地上,摔得十分狼狈。

    王子珍连忙上去将他搀扶起来,亲自送出门去。眼看着上官清双膝明显是受伤的样子,王子珍有些歉意的说道:

    “上官军师别往心里去,陛下是太在乎玉王爷了,所以才惩罚你,但是陛下心里也是痛啊。玉王爷遭了不少罪呢!”

    “下官理解,下官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是感激陛下!陛下是在帮我。”上官清却苦笑着摇头,一脸落寞道。

    “上官军师自然是通(情qing)达理之人。”王子珍也不吝啬好话赞美。

    上官清却再次摇了摇头,望着王子珍笑道:

    “王公公,陛下多么睿智你我都知道,若是陛下真的想要惩罚我,她大可以不理会我,让我自己接受良心的惩罚,或者把我做的错事公布天下,但陛下没有这么做,她表面是在体罚我泄私愤,但你我都知道,陛下不过是在帮下官排除心病而已。正是因为有了陛下的惩罚,下官对当年下毒之事的愧疚才会少一点,才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枷锁。”

    “皇甫玉是将军的弟弟,也是下官的弟弟,若是可以,我愿意替换皇甫玉甘愿吃下毒药,可昭烈帝却看不上我,因为我没有显赫的(身shēn)世,更无法牵制整个皇甫家族!”

    上官清说完,不顾自己膝盖上的疼痛,肃穆看着御书房,恭敬的弯腰冲着御书房行了三个大礼,这才慢慢的转(身shēn)一瘸一拐的离去。

    王子珍站在原地仍然唏嘘不已,从一开始,王子珍便觉得燕凌惩罚上官清有些反常呢,原来她是为了上官清着想啊!哎~这些文臣武将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

    好在燕凌能够摸透这些人的心思,只不过王子珍也在担心:燕凌整天都在揣摩这些人的心思是不是太累了,她是不是应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活着才好呢?

    想到这里的王子珍不由得想到了在桐木(殿diàn)中他听到的话,燕凌去桐木(殿diàn)见先皇的时候并没有让自己避嫌,所以王子珍是知道这些事(情qing)的,而且,王子珍也觉得燕翼之做皇帝不错。

    既然皇甫玉没有用那颗丹药,那是不是应该拿给燕翼之呢?让燕翼之做皇帝,燕凌还做嚣张的公主岂不是更好?!

    王子珍一面想着一面回到书房,却见疲惫的燕凌已经靠在椅子背上睡着了。这些天燕凌实在辛苦,几乎都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