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32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2部分阅读

    次捉住宝龄,却竟然不偏不倚正巧捏住彭二的去路。

    彭二怒极,猛地退了陈老五一把,陈老五枯瘦的身子晃了晃,像是站立不稳,反而一个趔趄朝着彭二扑倒过去。

    彭二正待再骂,神情却在蓦然间变得古怪,瞳孔收缩,嘴角半张半合,身子僵直,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人捏住了喉咙的公鸡,一张脸顿时变作了诡谲无比的深黑色,只有死鱼般的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眼神,忽然间,居然直直地倒了下去。

    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只一瞬的震惊过后,宝龄站在原地不动,她竟没有乘此机会逃跑,而一颗心竟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老二——”彭大巨大的身子却猛地颤抖,如猛兽般嚎叫一声:“陈老五,你”

    陈老五雨笠下的唇角微微一扬,还是一身蓑衣、身形佝偻,但蓦然间,那瓢泼大雨笼罩下的阴霾的山野,竟因他唇边的那抹笑变得明亮,他悠悠地吐出几个字:“谁是陈老五,陈老五是谁?”

    彭大的脚步在瞬息间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波澜涌动,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暴睁的眼珠子里有着闪过错愕、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你、你你你你不是陈老五!你是谁?!”

    此刻,彭大当然已经肯定,眼前这个为他拉了几个时辰马车的人居然根本不是什么陈老五!他望着眼前人仅露出的下颌,心底突然涌过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惧。若他不是陈老五,那么,他是谁?!

    这个人是谁?这一刻宝龄心间流淌的,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从最开始的怀疑、震惊、错愕,到听到他开口说话后的难以置信,此刻,她整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充盈,快要满溢出来,分明像是要跳出胸膛,却又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

    而“陈老五”却是望着彭大。

    其实彭大并不能真切地看到他的目光,但却奇怪地能感觉到。那目光分明淡的像是山间的一阵清风,那么不着痕迹,带着一丝散淡的慵懒,但那懒散中,却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能叫人刹那间心脏紧缩,彭大甚至弄不清是为何,牙齿已经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

    彭大不算是个莽撞冲动的人,但这一刻,他竟是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大刀,朝“陈老五”冲过来。

    那吼声却像是忽然被风吹断,只一眨眼,彭大忽地浑身湿透地单腿跪倒在地上,那脸上流淌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陈老五”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彭大看来犹如九重地狱中的阿修罗。顿时,彭大再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一瘸一瘸地朝山下几乎连滚带爬地逃去。

    “陈老五”并没有再追,伸手在唇边吹出一丝低婉的音律,哨音刚落,只见一批黑马箭一般地飞驰而来。

    漫天的大雨下,宝龄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惊魂未定之际,身子已腾空而起,再次回过神来时,人已在马上,手心却多了一样东西。待她看清那手上的东西时,心蓦地一跳。

    她手里握的居然是一把小型的手枪!

    脸颊一动,她才惊觉到身后那缕似有若无的独特气息近在咫尺间,她整个人被他包围起来,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按她的拇指在那手枪的扳机上,呼吸吐纳在她耳垂之后:“按下去。”

    雨还在不停滴下 山路异常湿滑,那马匹在删减颠簸异常,她整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破碎的话语被风吹散:“什么”

    “莫忘了他是怎么对待令尊的遗体。”

    淡淡的话语传来,宝龄心中忽地燃烧起怒火,但一瞬间,却又有些无措。

    顾老爷的遗体掉下山坡的那一刻,她的确恨不得杀了彭大,但这一刻 她的手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曾经刺过丧彪一刀,但与其说是要伤他,不如说是千钧一发之际的自卫。就算如此,她的心情还是压抑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得知丧彪并没有死才稍稍释怀。而此刻,彭大已一拐一拐地望山下逃去,她若真的开了枪,那么,便是杀人!

    “不!”手上的枪温度高的灼人,她一缩手 却又被他握住。

    “你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弟弟又死在我手上,若他活下来,你以为 他会放过我们?”

    “可是,他已经瘸了,应该不会再”瓢泼的雨扑面而来,宝龄猛烈地摇头。

    “我要的不是应该、或许、可能 我要的是确定。”“陈老五”淡淡地声音传来,“你要记住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怜悯、同情,只是一些根本不需要的感情。”

    你要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弱肉强食。

    怜悯、同情,只是一些根本不需要的感情。

    一瞬间,宝龄的身子蓦地一僵,心中有什么东西,就像是撑破了泥土的绿芽,就是破土而出。

    是谁?究竟是谁?好像心的某一处角落里,亦隐藏着这样的片段,一人眸光幽深,握着她的手安东扳机,在她耳边说着这番话。

    蓦然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彭二猥琐、扭曲的脸,彭大在棺木中贪婪翻寻的样子,那棺木滚落下山崖的一刹那那种痛楚席卷而来她感觉自己变作了另一个人,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不含任何感情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在树林中、雨帘下那艰难前行的背影,缓缓地、从容不迫地举起枪,按下去

    “嘭”地一声,躲藏在树林子的鸟雀四处飞散,彭大的后背上顿时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红得耀眼刺目,彭大直直地倒下去。

    而那声枪声,亦仿佛将宝龄从虚无中拉回来,仿佛如梦初醒,一阵风吹过,那刺骨的寒意让她生生地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枪,巨大的不可思议让她微微的眩晕,彭大 死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枪,竟是从她手中射出去的,竟然这么的精准!精准道她心底冒出一丝丝的寒意。

    手指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那种感觉,竟是一种无可名状的妥帖。拇指与扳机只见的流线是那么吻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手,就应该是握着枪的。

    脑海里浑浊一片,那段分明不存在,却又像是很早很早便分崩离析的片段一幕幕地闪过,她的身子从指尖开始一寸寸的冰凉无比,不知过了多少,才惊叫一声:“爹!”

    顾老爷,她居然忘了顾老爷!

    她几乎霎时便想跳下马去,却听身后的人轻声道:“黑风嗅觉特别灵敏,有它带路,山路也会好走些。”

    她愣了愣,身体已被一袭宽大的蓑衣包裹住,他双手绕过她拉动缰绳,形成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两人的身体贴得那么近,雨丝却还是无孔不入地飘进来,湿透了的衣衫贴着彼此,她的后背几乎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

    下坡时,她蓦然回头朝山坡上望去,只不过瞬间,那血迹已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而那倒在地上的身影亦渐渐被山间的泥石掩埋,不着痕迹。

    夜凉如水,天边成群的乌云疾驶而过,如变幻莫测的重墨,一道闪电闪过,将雨笠下的脸顷刻间照亮,那目光亦正自彭大消失不见的地方一瞥而过,犹如刚才看着她的子弹飞快而精准地从枪膛中射出一般,冰冷而平静。片刻,唇角不着痕迹地一挑,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很好,“她”终于回来了。

    \。

    壹佰零贰、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山地崎岖,加上下了几天的雨,哪怕原来有路,也已泥泞不堪,难以前行。黑风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行着,有好几次脚下打滑,庞大的身子颤抖不止,幸好它极为聪明,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走,前蹄站稳了,后蹄才迈出去,虽是颠簸得厉害,倒也有惊无险。

    宝龄透过雨帘,焦急地朝四处张望,无奈天空无月无星,四周一片漆黑,加上漫天的雨丝与枝叶纠缠的参天大树遮挡了视线,能见度几乎只在十米之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仿佛是一个又一个往返交替,叫她几乎心力交瘁。

    先是顾老爷被捕,几日来她焦虑担忧,食不知味、寝不能安,到阮素臣带来好消息,她怀着一丝希望去见顾老爷,再到没能见上一面,却获得顾老爷在牢狱中自尽的消息;接着,又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好不容易虎口脱险,紧绷的心刚有一丝放松,此刻,却又陷入了无比的绝望与悲痛中。

    为人子女,居然连父亲的遗体都无法保护住,任由他跌落山崖,从此风吹日晒,或被山中的飞禽野兽分食,哪怕死了也得不到最后的平静,无法入土为安,这种心情,如剜肉一般的酸楚、疼痛。

    那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啊!在她刚醒来时给她第一丝温暖,让她不至于在陌生地彷徨无依维护她、宠爱她,无条件地爱她。

    此刻,叫她情何以堪?

    一片刀切般陡峭的石壁拦住了黑风的去路,黑风嘶叫一声停下来,宝龄望着混沌一片的天地,忽地咬了咬牙,跳下马去,慢慢地走到那一片崎岖的悬崖边。

    猛烈地山风她吹散她的发鬓卷起她湿透了的衣袂,一头乌发飞扬起来,素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分别像是绽开在山崖边的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随时会迎风而去,却偏偏那么地执着、固执地站立着。

    就这么安静地站了一会然后,她忽然扭过头,望着马上的“陈老五”道:“我要下去看看。”

    恶劣的环境使得黑风的灵敏性已经大大的降低,若一个不小心,两人一马或许都会坠下山崖去,他救了她,她怎么能再连累他?说罢,她便毅然地转过身,沿着那条漆黑的羊肠小道走下去。

    她几乎是一步一滑地走着,朝乱地抓着身旁的树枝两边的荆棘得她手心模糊一片她却浑然不觉,雨水冲刷的那些本就不太稳固的泥路松懈不堪,每一脚都可能万劫不复。果然,她脚下再一次打滑时,想要抓住那棵树枝,却不防那树枝被连根拔起她一个旋转,心猛地一沉却在那一刹那,被什么东西握住。

    没有树枝的粗糙,不似荆棘那般刺手,那只手,虽然不算温暖,但此刻却比什么都重要。

    她抬起头,便跌入那一汪深潭般的迷离中,“陈老五”的雨笠被风吹开,面容如干瘪的橘子皮,一双眸子却比夜色更幽深,她失声道:“你……”

    他怎么下来了?他为什么要下来?

    “抓紧了。”仿佛看出她的震惊,他从怀中摸出一条金色的绳索,将在她腰间绕了一圈,最后绑在自己腰间,两人便被捆在了一起,他的面容在漫天大雨中看不太清,仿佛笑了笑,柔声道:“我来抓着树,你拉住绳子,这样,便不会掉下去了。”

    鼻子忽然一阵酸涩,宝龄顾不得点头,蓦地偏过脸去。

    风雨交加,闪电雷鸣,那一道道划过天边的惊雷,仿佛就在头顶,山崖边,两人一点点地前行着,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宝龄目光不住地四下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处,脑海里却是空白一片,浑身更没有一丝温度,除了,那被他紧握的手。

    抓住那只手——似乎成了她此刻最主要的事。

    不知走了多久,好不容易到了一片平地,“陈老五”解开绳子,目光在平地四周绕了一圈,眉峰轻轻一挑:“这雨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停,到时便能看得清些,先去山洞里避避雨。”

    “你怎么知道?”宝龄怔了怔。

    “陈老五”目光落在天边:“你看,云层朝那边去了,说明这篇雨快要过境了。”

    宝龄抬头一看,果然,大片的乌云缓慢地朝东边移动,而他们头顶那片天空上原本聚集的阴霾,已悄悄地稀疏开来。

    宝龄又朝四周望了一眼,树枝交错,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她终是点了点头。

    ……

    山洞极为窄小,幸好他们只有两个人,若再多上一两个人,怕是连坐下的空地都没有,山洞里虽也是阴暗潮湿,但比起外面凄风苦雨,这里竟是那样的温暖。

    宝龄抱住双膝坐在洞中唯一一块石头上,转身见他不知在一片昏暗中找寻着什么,正要开口询问,忽地,眼前亮起一丝火光,那一丁点的火星渐渐变大,她才看清,他点起了火堆。

    “你有火匣子?”宝龄眼睛顿时一亮,若有火柴,是不是能点个火把什么的,便能看清四周的一切了?

    “陈老五”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淡淡道:“再好的火匣子在外面的天气下也无法维持太久,所以刚才我没有拿出来。”

    对了,外面下的不是一般的零星小雨,宝龄的眼眸又暗了下来。下一秒,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盯着他:“刚才……你怎么会在马车上?”

    然后,宝龄便看到“陈老五”拿下雨笠,十指慢慢地摸向下颔,自下颔处,再经颧骨、太阳|岤,轻轻地摩挲着,片刻,那张布满皱纹、呆滞的脸起了奇妙的变化,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那藏在背后的容颜有一种别样的秀丽,眼眸含着雾气,仿佛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湛蓝清澈,又宛若积聚了天地间所有灵气的宝石,纵然是在一片昏暗的光线下,宝龄亦不觉有一瞬间微微的眩晕。

    这世间,这样的容颜,气韵,除了邵九,还有谁?

    这一刻,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便是刚才那个看起来佝偻、年老的马夫陈老五。

    在他欺身上前时,她在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对了,她咬了他!她下意识地朝他手腕上看去,果然,那里清晰可见她的一排牙印,被雨水冲刷许久,血迹虽已淡了,但依旧有些红肿,一时间,她心底忽然涌上一丝难过、一丝歉意:“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邵九眸中流转一丝思索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的易容术,不会……这么差劲,连咳嗽的声音,他都自信做到了九层,还有那一层,被仓促的时间所局限,但他相信在如此大雨中,哪怕是陈老五最亲近的彭氏兄弟,都不可能听出破绽。

    可是当她咬了他一口之后,她的神情忽然变了,眼底那丝惊慌渐渐散去,变得异常沉静,甚至没有趁此机会逃走,当时,他便知道她看出来了。于是,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宝龄是怎么看出来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当时她咬了他一口,那一刻,他的唇角微微一抿,竟让她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之后发生的一切,第六感告诉她,这个“陈老五”看起来似乎不像是在帮彭二,反倒是在……当看到他状似跌倒地拦住彭二的去路时,心底那种直觉便更强烈了,她的心忽然便沉静了下来,所以她没有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一刻,当心底那个大胆荒谬的念头冒出来时,她便知道,有他在,她不会有事。

    而更重要的是,她竟无法一个人逃脱,留下他。只是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

    “因为——那一日你也是戴着一顶雨笠,我只能看见你的下颔。”宝龄的睫毛在忽明忽暗中闪烁如蝴蝶,良久良久,她才抬起眼帘,“你的易容术没有问题,不过……人的有些小动作是很难改变的,譬如,你在我咬了你一口之后,抿了抿唇,所以我……”

    她只能看见他的下颔,两次俱是如此。有些事那么奇妙,两次,他都是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最惶恐无措时,从天而降,犹如……天神一般。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竟是这般刻在她心里,以至于他易容之后,她也能认出来,一时间,她居然说不下去了。

    邵九静静地凝睇着她,眼底有一丝错愕闪过,却转瞬即逝,眸光渐渐地有一种叫人琢磨不透的幽深,随即,却化作唇边的一抹轻笑:“这一点,的确是我疏忽了。”

    说是疏忽,不如说他并没有放太多心思在那两个寻常的土匪身上。这一点的确不足以致命,但也的确是他大意了。

    从十岁那年开始,他便精通各种易容术,甚至可以让所有被模仿者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可察觉。他一直深知,易容术再高明,不过是一张脸,而真正高深的易容是易神,神态,动作,喜好,习惯,都是易容术的一部分,甚至是易容术的灵魂。

    他习惯性露出的表情便是破坏了其中的一点,但同样,他掩藏在斗笠之下,这一点细微的变化,除了十分了解他的人怕是没人能捕捉到,而她却……心底忽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被一丝羽毛慢慢地撩过,随即却似有一双手轻轻拂去,不着痕迹。

    壹佰零叁、怀抱

    夜已深。

    沙沙沙的雨声似乎渐渐轻了下来,果然如邵九所说,雨渐止,山野上方的天空,犹如被洗涤过一般,竟是冒出了点点星辰。

    此刻,邵九点燃了火把,两人沿着泥泞的小路继续往前走。

    因为有了星空的照耀与手中的火把,总算不再那么漆黑一片了,宝龄望着身旁的人,刚才在那窄小的洞|岤中,两人紧紧地挨着火堆取暖,近的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她忽然低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马车上。”

    “我正巧也住在城东客栈,而且——”邵九顿了顿道,“你身边,一直有我的人。”

    宝龄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邵九淡淡一笑:“你忘了,你来邵公馆是因为家中有事,你回去之后,我的人便一直跟在你的身边,这也是令尊的意思,他要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每一次你出行,他们其实都在你身侧,只不过,没有状况他们不会出现。而这一次,也是他们告诉我,那两个伙计很可疑,我才代替了马夫,一路跟着你,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宝龄错愕地睁大了眼,忽然想起,有一次出门,的确是感觉到身后总有什么东西闪过,但当她回头看时,却早已消失不见,原来,这些便是顾老爷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她还记得那一天,顾老爷曾告诫她,不要出门,待在拂晓园就好。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因为他知道,她不是个喜欢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原来,一直有人给她最密实的保护,亦给了她最宽广的自由。那种爱,那么深沉,那么细腻,然而,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们已走了好长一段路,可是,依旧没有找到那具棺木的踪影,甚至连一丝木屑都没有看到。

    “这次……谢谢你。不过——”宝龄心中涌起一丝酸涩,声音有些低哑,幽幽地道:“我爹的事,你都知道了,以后,你无须再叫人保护我,和我在一起,再也不能帮你什么,反而会牵连到你。”

    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心底涌上的复杂感觉已不单单是获救的喜悦,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偏不了自己,然而,下一秒,她便想起什么,心头升起说不上来的难过。

    他多次帮她,助她,关心她,都是因为顾老爷,或者,是因为她是顾家大小姐的原因,不是么?如今,她什么都不是了。顾老爷不在了,她亦只是个谋逆者的女儿,在帝皇时代,或者早已尸骨无存,虽然阮克赦免了顾家其余的人,不予追究,但,顾家从今往后,终究不是那个名声显赫、高高在上的顾家了,而她也再不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以生活在亲人庇护下的大小姐了。

    他要的一切,从她这里,再也得不到,又何必浪费时间?

    燃烧的火苗遇到潮湿的空气,发出啪啪啪地破碎声,一点火星一明一暗,邵九的目光亦是一明一暗,仿佛流动的火光:“我答应过顾老爷会照顾你,便不会食言。”

    宝龄睫毛微微地一颤,将他的话缓缓在心中过了一遍,忽地,目光一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邵九望着她,眉梢轻轻一挑。

    “知道——知道我爹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的话忽然让宝龄有种感觉,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她如同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木头,迫切地盯着他,然后,听到他说:“是。”

    她的指尖蜷缩起来:“我爹……真的意图谋反?”

    邵九的睫毛垂下来,一片火光下,在眼窝投下阴影,半响,慢慢道:“一年前顾府隔壁的顾家仓库失火,大批粮食、储备付与一炬,隔天令尊便将仓库搬了地方,谁也不知道,仓库里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那些东西,而是地下室里的武器。”

    “你是说,我爹早在一年前就藏了枪支?”宝龄的一颗心却霎时沉到谷底,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止是真的,甚至早在一年多钱,顾老爷便开始准备这一切……可是,为什么?那样富贵安定的生活对他来说还不够么?为什么他要暗中培植力量、私藏武器,想要推翻阮克?是因为一己的私欲,还是别有原因?

    那个原因又是什么?!

    一片混乱中,她忽然抬起头:“既然没人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邵九的语气很平静:“青莲会想与令尊共事,总要了解他多一些。”

    一年前,他的确是将目标放在了顾家仓库上,因为,他敏感地觉得这仓库里不会只存放些粮食、杂务如此简单,但若真不简单,那么那个地方肯定机关重重,对于他一个不熟悉环境的人来说,别说查探到有价值的线索,能不能顺利进去,还是个问题。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是他一贯的宗旨,所以,他能掌握到顾家仓库的线索,还有感谢一个人的帮助。

    若不是那个人在顾家仓库放了一把火,再利用自身有利的身份,装作惊慌跑去告诉顾万山看见隔壁火光冲天,他便不能安静地等待在屋顶上,待到顾万山火急火燎地冲进地下室查看时,尾随而上,发现了仓库的秘密,那么,之后的一切计划,都绝不可能如此顺利。

    只是,那个人似乎完全不记得了,邵九的目光落在宝龄身上,当天他与她隐晦地提及此事时,她便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惊讶,就在刚才,她举起枪,一枪便叫彭大致命,他以为她回来了,或者,至少想起了什么,但此刻看来,又像不是。

    此刻,宝龄的眼底被火光照亮,如一团阴暗的火苗在燃烧:“为什么?既然你那么早便察觉到,为什么你要由着他这么做?为什么你不劝阻他,为什么?!”

    下颔微微一抬,有一丝料峭,邵九凝睇她,慢慢地道:“这是令尊一年前、或更早就决定了的事,你以为,他会单凭我一句话便放弃所有?我凭什么去劝阻,我的劝阻,又能改变什么?”

    他承认他起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但若顾万山推翻阮克的想法不是早在很久之前便存在,他纵然使尽一切手段,恐怕也达不到目的。外力只不过加速了一件事的发生,而致使一个人毁灭的真正的原因,是由于他内心有一只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手在操控一切。

    爱、恨、情、仇,贪婪、欲望、痴念,都是一切的源头。

    刹那间,宝龄说不上话来。一个人若是很早很早之前,便部署了这一切,会不会听一个外人的话,而放弃这一切?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够确定,若她早有察觉而出口阻止,顾老爷是不是会放弃那个念头。

    而此刻,人都不在了。甚至连尸身都似乎消失在这一片茫茫的荒野中,这一切,已无从考证了。

    她记得棺木是从山顶上方滚落,若是直线下坠,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在这里,然而,什么都没有,夜色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魔鬼,这片巨大的树林,几乎要将她吞没。

    “找不到了。”瞬间升起的一腔怒火化作一片绝望,宝龄呆呆地望着那片迷离的夜色,喃喃。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夹杂在风中,几乎微不可闻,邵九不觉微微皱了皱眉:“什么?”

    这一次,没有等到任何的回答,他只是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瘦削的肩耸动着。

    几日来的强撑的意念,在这一刻全然崩溃,伤痛、迷惘、苦涩一时间统统涌上心头,忽然,有人从身后拉起她的手,手心传来的触感叫宝龄浑身一僵,纵然分别应该推开,但身心间漫天袭来的那种疲倦,叫她只觉得一股无法自制的酸楚梗在喉头,她忽然转过身,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然后——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仿佛感觉到了胸口的微热的湿润,邵九的指尖动了动,似也是微微一僵,半响,才伸手想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手却被她按住:“不,不要看!”

    “我居然什么都做不了,邵九,我什么都坐不了!我连他的尸身都保护不了……”她忘了对他称呼的改变,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顾老爷做过什么,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这一刻,她只记得,他宠溺、慈爱的微笑,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而这个怀抱,竟是……如此的让她安心,仿佛期待了那么久,久到有生生世世的轮回那么长,就像是儿时外婆的怀抱……忽然之间,她只想埋在这里,外面一切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好累。浑身如坠入冰窖般寒冷,胸口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力气,只想,就这么睡去。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责怪自己。”邵九如夜色般幽沉的眸子深处,仿佛掠过什么,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悠远而温柔,“以后,我会在你身边。”

    宝龄迷迷糊糊地摇头:“你也会离开的。”

    “不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这是宝龄意识尚存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她慢慢地阖上眼去。

    不知过了多久,邵九才轻轻将她放在树下,她睫毛上的泪水还未干,两颊是异样的潮红,脸色却又苍白的如同透明一般,轻微的呼吸呈现一种细微的杂乱。

    邵九忽然皱了皱眉,随即深不可测的眸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从来以为,自六岁那年她跟在他身边开始,她便学会了隐藏各种情绪,永远那么冷静、从容、无情。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只听他一人的命令,只要他说的,她便一丝不苟地做到,不会有任何差错。

    从她六岁那年开始,她便知道他要对付的是哪些人,在她的意念中,根深蒂固的,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辅助他,给那些人致命的一击。

    然而,从她自尽又醒来的那一天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改变,她竟然将自己当做了真正的顾宝龄,甚至全身心地投入那个角色中。

    他原本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静观其变,他并不觉得她的改变如何妨碍了他的计划,甚至,或者更有趣。既然,她要真么做,那么他便陪她,演戏也好,真的失忆也好,他都自信能再次掌握大局,所以,虽然有过迷惑,但只不过一瞬,过后,他便不再关心她究竟为何会如此。

    可当她站在悬崖上,分明孱弱地快要倒下,却固执地走下山崖时;在刚才她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时,他觉得自己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那样悲痛的情感,透过她的身体传过来,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丝很远很远的片段,那些片段支离破碎,洇染着一片刺目的血色。

    曾几何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他亦曾体会过,只是藏得那么深,深到只要轻轻一牵扯,便会痛入骨髓。而这一刻,他竟再一次感受到。

    有那么一刻,他居然十分想知道,究竟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或许,是该弄个明白了。”他眸光渐渐沉淀下来,望着那一片迷离的山林深处,喃喃道。

    壹佰零肆、顾老爷的信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而清晨的顾府,清冷而静谧,依旧沉浸一种压抑的阴霾中。

    瑞玉庭中,阮氏正跪在蒲团上,微阖着眼诵经,此刻,祥福叔匆匆而来:“太太,来也的棺柩送来了,是平江邵家送来的,还带来了大小姐的消息……”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音,哗啦啦,阮氏手中的佛珠毫无预兆地散落一地,半响才幽幽地道:“叫人先将老爷的棺柩安放在灵堂里吧。”

    那灵堂,是顾老爷去世的消息传来,连夜布置的。祥福叔点点头,正要退下,却听阮氏忽地叫了声,“祥福!你刚才说,大小姐在哪里?”

    “大小姐在邵公馆,身子已无碍,只是还未醒。”

    祥福叔将那邵公馆的家丁传来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才道:“太太,要不要老奴叫人去接大小姐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阮氏才摇了摇头:“宝龄此刻身子孱弱,一丁点的差池都使不得,若贸贸然将她接回,路上要是染了风寒,病反而更重了,何况,老爷生前曾与邵家定过婚约之说,宝龄虽未出嫁,但在邵府养病,想必也会得到最好的照顾,过几日等她好些了,我再亲自去接她回来。”

    阮氏说的在情在理,但祥福叔却明白,其实这些都不是原因,若是换做宝婳,太太定然不会如此,大小姐毕竟不是太太……但转念一想,大小姐留在邵公馆也好,关于大小姐身世的秘密,偌大的顾府,他是少数知道的一个,这些年来,他又怎会看不出,太太对大小姐表面上百般疼爱,其实……唉,祥福叔眉头紧紧蹙起。

    而与此同时,招娣匆匆地冲进账房,账房中一个颀长、秀丽的少年正拿着一卷书,仿佛正在读书,但目光却落在枝头,双眼紧锁,仿佛有满腹的心事。

    招娣来不及踏进门便喊道:“连生,有大小姐的消息了!”

    听到这句话,连生如梦初醒般腾地站起来,带着几分雾气的双眸顿时亮如天边的星辰:“她有没有事?她现在在哪里?是在南京还是回来了?”

    招娣吐一口气:“慢着慢着,你一下问那么多,我怎么回答你。”

    连生却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双焦灼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此刻,在他的眼里,除了宝龄的事,其余都置若罔闻一般,招娣暗叹一声,道:“大小姐在接老爷回来时,遇到了劫匪……”

    话还未说完,招娣便瞧见眼前的少爷漆黑的眼眸忽地定住了,她连忙道:“你放心,大小姐已没事了,是青莲会的九爷救了她,不过大小姐受了一夜的风寒,还未醒来,所以,暂时留在邵公馆养病,邵家一早已将老爷的灵柩送来了。”

    说起“灵柩”两个字,招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过,微微地叹口气。然后,招娣发现连生听到这个消息并未露出松口气的神情,眉宇间反而更为凝重,下一秒,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去。

    她在邵公馆,在邵公馆……几个字不断在连生耳边索绕,他的心一寸寸纠缠在一起,之前,她亦去过邵公馆,然而他最终没有去找她,这一次,顾老爷的事让他明白,那个心思冷酷的少爷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他会对宝龄如何?

    连生线不到,亦不敢想下去,只是,只要一想到宝龄会受到伤害,他的心就宛若被一把利刃划过,那种刻骨的疼痛,仿佛回到了失去父亲的那一刻。

    这一次,他不能再退缩,无法再犹豫,他要去找她,哪怕找她坦白一切,哪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要将她送那片危机重重的地方带出来,不管前途有多坎坷。

    然而,他心急如焚的脚步却被一人拦住。

    祥福叔拉过他道:“连生,你跟我来。”

    连生怔了怔:“去哪里?”

    祥福叔对他一直很好,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像老师亦像父亲,对他,连生一直存着几分尊敬,所以纵然他此刻恨不得立刻见到宝龄,但却依然停下了脚步。

    祥福叔顿一顿道:“老爷之前曾写了一封信,说是若他出事,便要我读给府中的人听,大小姐临走前,曾跟我要过这封信,但有老爷的吩咐在前,我不敢擅作主站,如今,老爷不在了……”祥福叔混浊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湿润,吸了一下鼻子道,“我也是时候完成老爷的遗愿了,你就随我一道去请太太过去吧。”

    “祥福叔,她……大小姐曾经跟你要过这封信?”连生混乱的思绪在听到“大小姐”三个字时,清醒起来。

    “是啊,那是老爷唯一留下来的亲笔信。”祥福叔望着那园子里簌簌飞落的花瓣,低声道:“何况,那封信里写的,或许跟大小姐有莫大的关系。原本应该等大小姐在场时才宣读的,但如今大小姐身在邵公馆,人又未醒,所以……”

    所以,他想让眼前这个少年人,做个见证,当老爷逝世的消息传来,他便知道,该是时候打开那只抽屉,取出那封信了,只是,他更知道,如今老爷不在了,这顾府真正当家的,便是太太了,而那封信中,或许写的正是对太太不利的信息,他既然答应了老爷,便要誓死完成信中的内容,决不能让老爷在黄泉路上,放不下心。只是,大小姐不知何时才能回府,他思考了一夜,才决定让连生一同去,凭他多少年识人的经验,他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人是个值得信任、又聪慧的少年,而且,他对大小姐亦不同一般的主仆。

    目光一凝,连生沉声道:“那么,我便跟祥福叔去看一看。”

    片刻之后,阮氏由贾妈妈搀扶着来到仁福堂门口,见到祥福叔,她脚下一顿才上前:“祥福叔,你说,老爷留下了一封——信?”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而与此同时,贾妈妈能感觉到她手指冰凉一片,贾妈妈望着自己的丈夫,老爷留下一封信,他为何从来没有提过?一念至此,她不觉道:“这件事,太太怎么不晓得,反而是你……”

    祥福叔并未看贾妈妈,只是半低着头朝阮氏道:“是老爷吩咐,不到万不得已,无需告诉任何人,所以,老奴才到此刻禀报,望太太见谅。”

    阮氏一颗心早已混乱不堪,挥挥手道:“信在哪里?带我去看!”

    仁福堂前,祥福叔打开大门,再小心翼翼地取出钥匙,打开那只抽屉,取出那封信,慢慢拆开,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封信上。

    祥福叔目光闪动,渐渐地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地神情,但片刻,他却一字不差地读了下去。

    湛蓝的天空中,白色的浮云缓缓流动,仁福堂前除了祥福叔的声音,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渐渐地,阮氏眸光一沉,贾妈妈张大了嘴,而表情变化最大的是连生,他漆黑的眼眸慢慢浮上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脑海茫然一片,眼中只有祥福叔嘴一张一合的情景。

    就在仁福堂里众人神情各异时,一缕阳光浅浅地照在邵公馆浮雪庭的庭院中,园中的湘妃竹承了一夜的夜露,饱满晶莹,随风一晃,泪珠般的泱泱落下,在床头投下稀疏的光影。

    床上的少女双眸紧闭,睫毛不安分地颤抖着,紧抿的唇如脸色一般,苍白得毫无血色。而她身旁,坐着一个紫衣少年,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深海般幽沉得眸子微微一动,伸出修长的十指,搭在少女的脸颊上。

    那动作极其温柔,仿佛是情人的爱抚,但,却又十分古怪,从少女的下颔,慢慢地向

    宝贵双全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