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31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1部分阅读

    “去城东客栈的天字号房,请绍公子过府。”

    顾万山居然自尽了。这也有些出乎阮克的预料。他将顾老爷暂时收押,一是为了心中的疑虑,那藏宝图的下落,二是因为顾家与阮家从前毕竟关系极深,顾老爷在南方幽深得百姓爱戴,威望极高,纵然他想立刻处决他,不想节外生枝,但也要做些门面功夫,显示自己的无可奈何。所以,他想到事情都安稳下落,在将他定罪、初级。但现在,不用了,一切的烦恼都解决了。

    他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喃喃道:“想不到,那个少年竟然能做到如此……”

    而片刻后的城东客栈,黑衣少年陆离听见叩门声,虚开一条门缝,警惕地朝外望了一眼。

    “小的是阮府的人,元帅请绍公子过府一聚。”门外的人毕恭毕敬地道。

    陆离目光扫了扫那半侧身子沉侵在阴影中的少年,朝那传话的阮府家丁道:“回去禀告元帅,我们公子会准时赴约。”

    那家丁匆匆而去,陆离转过身,关上门,便看见那斜斜倚在窗口的少年,正注视这手中的一张纸鉴,下一秒,缓缓地将它放于烛火之上。

    雪白的纸一点点的烧尽,那纸上“顾万山”三个字亦消失不见。

    少年脸上没有平日的微笑,漆黑的眸子深邃悠远,像是在凭吊着什么,半响,才不紧不慢地提气桌上的一颗棋子,落于棋盘中,低声道:“陆离,准备一下吧,去阮府。”

    棋局,只走了一半。

    玖拾捌、凄凉雨夜

    天色已泛白,老虎监狱的那间密室内,宝龄不知跪了多久,她仿佛回忆起了前世,外婆过世的时候,她亦是这样的伤心,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一刻,却又纷涌踏来。

    直到天窗外的晨光将密室照亮了一角时,她才慢慢地站起来。浑身都麻木了,长跪的双腿一时找不到支撑点,眩晕下一个趔趄,一双手将她扶住,她恍惚地抬起头,便看到阮素臣的脸。

    他的脸犹豫月光一般,温柔中带着一丝丝无法言传的心事:“先回去好不好?”

    回去?宝龄身子蓦地一僵,一片茫然:“回去?我要回哪去?”

    爹已不在了,顾府不再是往昔那个顾府,阮氏并中国,宝婳身子本就弱,她又该怎么告诉他们,顾老爷的死讯?

    她灰白色的脸叫阮素臣心脏不觉抽搐起来,不受控制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顿时传来一片冰凉,她的指尖犹豫冰川上最寒碜的积雪,毫无温度。十指连心,这是否就是此刻她的一颗心的温度?寒冰一般的温度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地蔓延,仿佛将他全部的血液亦冻结成坚实的冰块。她的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一字字地道:“听我说宝龄,你现在最先要做的事,是将顾老爷带回去,好好地安葬。你也不想顾老爷在这里吧?”

    一句话,叫宝龄募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

    阮素臣明白她的担忧,一个身负谋逆之罪的重犯,哪怕是死在狱中,他的尸体,亦是由监狱自行处理,若是家人想取回,也许有元帅的口谕。只是,他的目光却在晨光中忽现一丝淡淡的坚定,“他是你爹,你要带走她,谁也无法阻止。”

    宝龄一时怔住,阮素臣此刻脸上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淡淡的话,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随后,阮素臣叫来马车与几个伙计,将顾老爷的尸体台上竹架,又脱下身上的外衣,将顾老爷轻轻地盖了起来。

    行至门外时,徐崇文匆匆而来,皱眉道:“四公子,你不能带走他!”

    “为何不能?阮素臣眉宇间是一片清冷,”人死入土为大,顾小姐要带她父亲回去安葬。

    “可是……”徐崇文有些结巴,“他,他是重犯,元帅还未下令……”

    “元帅那边,自由我会担待,无需你操心。你尽可以将一切如实禀告元帅。”

    徐崇文一怔,抬头看去,平日温润如玉的四公子此刻神情间使一片不容置疑的寒凉,那双如清风般温和的狭长眸子微微一眯,竟在一瞬间,是从未有过的威严。他禁不住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即便是在一向喜怒无常的大公子阮文臣身上,他亦没有体会过这般的感觉,一时不觉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再看那顾万山身上竟是盖着四公子的外衣,倒吸了一口气,他终是低下头,推开了一步。

    直到人与车都出了大门,徐崇文才缓过一口气,着人去通知大帅。

    马车驶出老虎监狱,宝龄的目光一直落在那竹架上,有风吹过,吹起那袭雪白的外衣,她微微皱眉,审过手,将那衣裳轻轻地拉上去,仿佛在那竹架上躺着的,不过是睡熟了的、或病重的人罢了。

    阮素臣深吸一口气,吩咐马车夫脚程快些,却忽听她道:“慢着。”

    他转过头,用眼神询问他。她黑幽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静静地道:“我不想回大帅府,我想找家客栈暂时落脚,在替爹打点打点。”顿一顿,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不想他一路颠簸。”

    阮素臣一怔,即可明白,她是想要买一口棺材,将顾老爷先安放起来,他掀开帘子朝窗外看了看,道:“此刻最近的怕是城东客栈了,你先暂时住那里也好,我替你将府里的东西拿来,陪你一道回去。”

    宝龄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不想在踏入大帅府,何况,她还带着顾老爷,亦不想让阮素臣为难,纵然心里混乱无比,但她还是能感到到阮素臣所谓她做的一切。顾老爷之死与阮大帅脱不了干系,但顾老爷指使人行刺阮大帅在先,若顾老爷没有异心,花圃里的枪支又怎么解释?

    权力之争、恩恩怨怨,顾家与阮家的事,仿佛早已说不清了。

    城东客栈在南京算不得大,却是出了名的干净整洁。

    开门做生意的人最忌讳不吉利的东西,所以当马车上台下一口棺材时,那掌柜的已一脸青灰,刚要拒绝,眼前却出现了几张大份额的银票。

    持银票的人只一袭家常的袍子,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清华,掌控的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这不是阮府的四公子么?当下再不多言,连忙吩咐人将那棺材好生抬了进去,更找了一间既干净又特别宽敞的厢房给四公子身边那位脸色苍白的女眷。

    安顿好宝龄,阮素臣才折返大帅府。

    江南商会会长顾万山,私藏枪支弹械,预谋刺杀元帅,在狱中畏罪自尽。

    一日之间,这条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南方各地迅速地蔓延开来,而与此同时,元帅下了一道口令:念及顾老爷生前为百姓谋福利,做了不少善事,此前只是一念之差,没入歧途,故,准许顾府将他的尸体带回故乡安葬。而顾府一干女眷,并未参与此事,不予追究。

    一时激起了千层浪,有的为顾老爷感到惋惜,还有些暗自赞叹阮大帅的大度,更多的却是在想,顾府终究与阮大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只剩下一帮女眷,也无需顾虑,阮大帅这么做,既博得了美名,又照顾了亲戚的情绪,实乃情理之中。

    苏州虎丘顾府,分明是深夏,但瑞玉庭里,炉火却烧的证旺,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寒冷。

    阮氏站在窗口,一袭白色的长裙,长长的头发亦未同往日那般挽起来,而是披散在胸前,一动不动,犹如入定了一般。

    贾妈妈端着药汁走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光景。从身后看,阮氏的背影单薄地如同冬日雪地上折射出的光影,那么的不真实。贾妈妈不觉担忧地唤了声,阮氏亦是置若罔闻。

    当贾妈妈走过去时,才看清阮氏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哑声道:“太太!”

    一夜之间,阮氏整个人仿佛脱了形,下颚尖的让人有种伸手触碰便会磕破的感觉,苍白的脸颊上有两行清泪,原本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

    贾妈妈紧紧地将阮氏抱在怀中,心酸难忍。

    不知过了多久,当阮氏松开贾妈妈的手,脸上的泪痕不知何时早已干了,她表情冷漠得异乎寻常。

    终于走了,终于还是……走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么?从她与那少年结盟开始,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等待的便是这么一天。只是,回想这段日子,如做了一场噩梦。

    从收到顾老爷的死讯那一刻起,她便不吃不喝,甚至一动不动地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又仿佛想了许许多多。

    此刻想来,她想他死,其实在他揭穿她所做的一切之前,她有很多机会。她原以为,之所以不这么做,那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既然有人会这么做,自己又何必去做?但此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她终是不忍心亲自下手。

    哪怕是在他茶中下毒,她亦怕在最后一刻会打碎他的茶盏,所以,她将这一切,交给了另一个人。与其说她信任那个人、或是受他挟持,不如说,是她生生地变作了两个人。

    一个,恨顾老爷到刻骨,恨不得他立刻死在他面前,而另一个,却躲在灵魂深处,不敢面对这一切。

    那个少年终是没有辜负第一个她的期望,这一招,杀人不见血,做得干净,做得漂亮。而刚才那些泪,是第二个她所流,流干了,便好了。从今往后,她的心再也不会有一丝温度,冰凉得如烧尽了的灰烬,就这么熄灭了。

    ……

    南京元帅府,阮素臣将宝龄留下的东西细细地整理好,刚要踏出房门,却被骆氏堵在门口。

    骆氏望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带着一丝洞悉:“你要陪那顾大小姐回苏州?”

    “是。”阮素臣毫不犹豫地道。

    骆氏黛眉微微一拧:“你可知道,从狱中私带犯人出来,犯了大罪?”

    阮素臣忽地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清冷:“姑父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对于爹来说,在没有威胁,剩下的,不过是一帮手无寸铁的女眷,纵然不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哪怕是为了博得大度的名声,爹也不会跟一具尸体过不去。”

    语气带着微微地嘲讽,骆氏不觉一怔,没错,阮素臣的确说中了阮克的心,适才下人回报顾万山的尸体被阮素臣带走,阮克眉头只是轻轻一簇,随即却吓了准许的令。

    只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她的儿子与那个女子扯上关系。不,应该说,顾万山虽已死了,但她心中的仇恨却没有消灭,这仇恨,还来自于一个女人,她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儿子再被那个女人的女儿迷惑?

    他要她跟一个人在一起,那个他不爱的少女,这样,顾家姐妹反目,顾万山与陶晓晴,怕是在地下也不得瞑目吧?

    只是他忘却了自己儿子的痛苦,但多年来的仇恨,承欢于人、苟且而活的生活,已让他不再有一丝犹豫。她看了他一会儿的道:“你莫非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心仿佛被狠狠地撕裂,阮素臣眯起眼:“没忘。我答应过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那好。”骆氏微微一笑,忽地拍了拍手。

    那本空无一人的门外,蓦地间涌入好几个健壮的家丁,将阮素臣围住:“四公子,得罪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阮素臣顿时沉下脸:“娘!”

    骆氏没有再看他:“将四公子带下去,好生看守,没有我与大帅的命令,不得跨出屋子一步。”

    ……

    夜幕四合,宝龄站在窗前,望着那渐渐冷清的街头,心里忽地有种不祥的感觉。阮素臣为何还不来?难道是大帅府中出了变故?

    深夏的夜,已带着几分凉意,忽地一阵风吹过,竟是下起雨来。原本炎热的夏日下一场雨,该是多么惬意的事,但保留此刻感到的却是刻骨的严寒。

    陌生的客栈中,棺木中躺着的那个她最亲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与她说一句话,换她一声宝龄。

    只有她一个人。

    从此顾府,失去了顶梁柱,像是此刻雨中摇晃的树枝,瞬间仿佛就要倾倒,阮氏病重,宝婳只是个脆弱不堪的弱女子,只剩她一个,她是顾家的长女,以后的路,该要怎么走?

    玖拾玖、被风吹散的情感

    一场秋雨一场凉。

    已经九月,深夏夜间的一场雨,让原本炎热的大地,平添上了一丝凉意。

    阮克的别院里,雨丝顺着长廊上的飞檐落在小院的池塘里,池面上齐齐跌宕起一阵碧绿的波澜,初始绽开一圈涟漪,瞬息没入一汪碧池中,交替反复,连人的心异变的潮湿起来。

    一袭银白宽袖长袍的男子正凭栏而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一池碧水,几缕带着湿宜的微风吹过,卷起了已决,勾起了发丝,比夜色更黝黑的眼眸中仿佛亦被雨丝打湿,朦朦胧胧,有眼波慢慢威利而出,像是一片旖旎的池水尽都倒于其中。

    阮克走出别院时,看到便是这么一幕。他久经沙场,见过不少或j诈、或蛮勇、或狠戾的角色,j诈狠戾之人,难免狡猾凶残;蛮勇之人,难免骄躁冲动;而擅于玩弄权术之人,难免流露城府之色……但这样的少年,他竟是头一通遇到。

    分明不过几个时辰之前,有人以为他而死,而此刻,他却丝毫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腥之气,甚至眉宇间亦没有一丝戾气,他站在那里,姿势似乎太过于随意了些,亦没有撑伞,任凭那绵如细针的雨丝落在发丝、肩头、衣摆,本应该狼钡,却又分明从容、安静,于这四周的一景一物微妙地融为一体,那么妥帖,那么……赏心悦目。眼神悠远,仿若落在池中,又仿佛没有焦点,就这么随意地涣散着,在洁白、高雅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让别院中的这一片雨景,都填了几分寂寞之意。

    这样的景色,竟让阮克有一时间的荒神,仿佛不忍心打破这一课的静谧,混混沌沌中,竟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复杂情绪。

    那种感觉如此微妙,仿佛遇到了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又仿佛是最亲近的人,无端端地生出一丝亲切感。

    不知过了多久,阮克才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轻咳了一声。

    “大帅。”绍九回过神,片刻,唇边勾起一抹笑。

    原本雾气迷蒙的池塘、雨幕,因为着一抹绽开在唇边的笑,竟在瞬间变得清瑶了几分,像是被林间的一阵清风吹散了迷雾。阮克久被公事琐事萦绕的一颗心,竟亦跟着豁然明亮,笑一笑道:“绍公子请坐。”

    池塘边的长廊里,两人相对而坐。

    “藏宝图的事,已有了一些眉目。”抿一口茶,绍九道。

    阮克一怔,她虽料想绍九会将此事告诉他,却未想倒是如此开门见山:“哦?在何处?”

    “顾万山说,已将藏宝图的下落告诉了——顾大小姐。”

    与探子回报的一模一样,阮克一颗心竟是下意识地松了松。

    若绍九所言有一字不实,那么只要他一个眼神,他身后那些藏在黑暗处的侍卫便会立刻将他击毙与枪下。但不知怎么,他竟是不想与这个少年为敌。

    一瞬间,他沉呤道:“那么就是在顾府?”

    “也不一定。”绍九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思索之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份藏宝图,一定与顾大小姐有关。”

    顾万山临死前已知道了宝龄的真是身边,说藏宝图在宝龄身上,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一种报复。顾万山一死,便无人知晓是真的假的。

    只不过,在顾万山知道真相之前,分明根本不愿意说出藏宝图的下落,而意图谋反是死罪,行事之前,顾万山不可能不为自己的亲人铺一条后路,阮氏与顾万山之间的恩怨,他最清楚不过。那么,剩下的,只有这个顾万山最为疼爱的女儿。在这之前,顾万山并不知道任何事,将藏宝图留给宝龄,是唯一的可能性。

    所以,顾万山必定会将藏宝图的下落告诉宝龄,不一定是明示,或者,是什么线索。

    阮克此刻想的没有绍九多,但有一点,他们想法相同,那便是,顾万山对长女的宠爱,众人皆知,若要留下什么给她那么,那份藏宝图是最好不过了。

    良久,阮克注视绍九道:“听闻顾老爷在世前,曾为你与顾大小姐定下婚约?”

    绍九微微一笑:“婚约是假,只不过是为互相往来找一个借口罢了,顾老有顾老的谋划,我有我的打算。”

    从容不迫、平静淡定,他说的越坦率,阮克心中的疑虑便越是渐渐消散。最重要的一点,是阮克在心中早已认定,眼前的少年,便是十几年前死去的那沈良之子。

    所以,绍九接近顾万山的原因,阮克自觉是很清楚。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不费吹灰之力,假手与人,堂而皇之地除去顾万山、除去这十几年来心中的一根刺?而绍九已一字不差地将藏宝图的下落告知与他,若是心怀异心,大可不必如此。

    至此,他笑了:“无论如何都好,你与顾大小姐总算是旧识,比起我,虽是她的舅父,但经过顾万山一事,恐怕她对我是心怀怨恨,我就算想好好照顾她,也颇为困难。”

    茶盏碰到唇边,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一凝,绍九笑一笑:“我曾答应了顾老要好好照顾顾大小姐,自然不会有负所托。”

    “好!好!”阮克哈哈一笑,“如此,我这外甥女,便拜托绍公子了。”

    片刻后,长廊上的茶盏已换作了酒盅。而话题,亦从顾万山之事,变作了闲谈,阮克几次试探,不经意说出沈良的名字,而眼前的少年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微微一暗,群瞬间敛去,虽不过一瞬,但亦被阮克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便更肯定了。

    说起沈良,阮克虽未见过本人,却也听闻过,传言沈良精于商道,为人阔达、人缘极佳,当时,顾万山始终是阮克心头的一根刺,阮克想要牵制住顾万山,亦曾动过沈良纳为己用之心。

    要不是因为后来发生了那桩挪用救济款的事,之后沈良自尽……阮克微微皱眉,随即心中却笑了,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来沈良的儿子,似乎比沈良更为出色。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是比沈良更好么?

    细雨如织,阮府别院沉侵在一片静谧的雨帘中。

    与这少年喝酒聊天,阮克竟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与轻松,一想到顾万山已死,那个让他每每忆起,深感耻辱与不安的秘密,也随着长埋土下,他便心情大好,而又想到若是能拉拢这少年,那么北地的收服指日可带,他一颗心更是豪情万丈,不觉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极为痛快。

    而绍九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微微迷离的眼眸波光流转,唇边一直挂着叫人舒适的笑意,只是当目光不经意投向别处时,却隐约有一些料峭。

    比那烟雨迷离的池水更为幽深。

    雨越下越大了。

    城东客栈第字号的厢房里,小窗前,宝龄久立不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如滴在她的心中,一片潮湿杂乱。

    又一俩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她凝目望去,待看清不是阮素臣的马车时,便垂下眼帘。

    这么晚了,怕是不会来了,下这么大的雨,要来也是明早吧?她这么想着,终是回过身去,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或许是这几日有阮素臣几乎寸步不离她身边,让她有了一丝依赖吧?

    她不是木头,他对她的关切,他能很清楚地体会道。

    譬如凌晨时分,她在密室里起身时,只不过一个时辰罢了,双腿却麻木不堪,她忽然想起他为了让她见一面顾老爷,不惜违抗父母,长跪在祠堂一整日,甚至滴水未尽,这个念头闪过,她的心中便涌起了一丝别样的感动。

    人在脆弱时,总是特别敏感。

    忽地,静谧的气氛被扣门声打破。

    她一愣,飞快地去开门:“阮……”

    话到嘴边,却生生地愣住。

    门外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身小厮的打扮,此刻见了她,连忙道:“可是顾大小姐?”

    “是,我是。”宝龄点点头,“你是……”

    “小的是四公子派来的,四公子叫我告诉小姐一声,府里有事,四公子还要单个一阵,不能与顾小姐一道回苏州了,特地命小的来护送顾小姐回去。”

    宝龄微微一怔,沉默半响,淡淡地道:“不用了,你回去禀报你家四公子,我已请了马车夫和几个伙计送我回去,况且苏州里南京也不远,不用麻烦他了。”

    那小厮还有些犹豫,但见宝龄神态坚决,便不再多言,匆匆回去复命,心里一边想着,四公子为何要骗顾大小姐呢?分明是被三夫人关了起来,命人看守着。要不是四公子乘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丢在窗外,他也不会连夜赶来通知这位顾小姐。

    那小厮走后,宝龄亦走下楼去,叫醒已呼呼大睡的掌柜:“掌柜的,有没有连夜可以去苏州的马车?”

    这样……也好。他帮她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的路,她终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现在,她要赶回苏州去。此刻她心中唯一应该想的,便是将顾老爷带回家,好生安葬。

    宝龄深吸一口气,心中那斯异样的情感,仿佛只轻轻地冒了个头,便被什么吹散,再也了无痕迹。

    壹佰、死无葬身地

    城东客栈天字号房。

    陆离闪身进屋,声音一贯的冷静:“在地字号房,叫了车,像是要连夜赶路回苏州。”

    邵九修长的十指正搭在腰间的锦缎长带上,闻言指尖动了动:“一个人?”

    “阮四不在。”陆离看了看邵九,忽又加了一句,“阮府的探子回报,阮四被三夫人软禁了起来。”

    波澜不惊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什么,邵九凝视着窗外迷离的雨幕,悠悠道:“找到车了?”

    “大雨天,没什么人愿意赶路,却很巧,遇到有回苏州的货车。”

    陆离说话不似平野,向来简明扼要,邵九却很习惯,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一凝,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思索之意:“这么巧”

    “更巧的是,那两个伙计,我在客栈里见过。”对视间,陆离眸中亦流露出一丝只有两人间才了解的会心之意。

    “在哪里?”

    “她房门外。”

    “她”指的是谁,邵九自然明了,目光再次落在楼下那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上,只见轻轻一挑,那袭月白的袍子已轻轻落下,只余一件单衣,唇边浮上一丝玩味的笑意:“如此大雨,那马夫还要连夜赶路,怕是又累又渴,陆离,去给他送碗茶。”

    “其余两个”

    “不要惊动。”

    宝龄原本担心,如此雨夜又有棺柩随行,肯接下这档子生意的车夫怕是不多。幸好阮素臣之前付给柜台上的银票足足够住上一个月有余,有了钱的诱惑,自然也有人肯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路,宝龄在屋子里只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便帮她寻到了一个马夫、两个伙计。

    两个伙计都姓彭叫彭大、彭二,是两兄弟。而那马夫据掌柜的介绍是姓陈,只不过一直坐在马上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看不清。

    说来也巧,宝龄要找车,掌柜的正愁着大雨天上哪去找,正巧他们路过,说是附近运货的,刚好在南京卸了货,要赶回苏州去。

    彭大、彭二手脚倒也麻利,亦不嫌晦气,三下两下便将棺柩搬上了马车,彭二还为她撑着伞,送她上了车。

    跨上马车的那一刻,宝龄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眉心轻轻一蹙,片刻才上了车道:“走吧。”

    两人听到宝龄这声“走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到了生意而欣喜,总之一瞬间眉宇间俱都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宝龄的眉心又微微一动,正要开口那马车却已飞快地朝前驶去。

    “师傅,到苏州要多少时辰?”她想了想,探出口去,朝那马夫问道。

    那马夫还未答坐在车厢外的彭大便已笑一笑,露出两颗黄板牙:“姑娘放心 天亮前准能到。”

    彭二亦接口道:“是啊,姑娘是要去苏州城哪里?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姑娘家又带着这么多行李,不好走路,咱们总是将姑娘送到府上安全些。”

    宝龄微微一愣,随即道:“麻烦师傅将我送到虎丘就行。”

    她没有说出具体的地址,彭大、彭二相视看了一眼,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彭大随即笑道:“嘿嘿,好、好,出南京尚早,姑娘不妨先眯一会,省的心焦。”又朝那马夫喊道:“老五,快些赶路!”

    那马夫似答应,却忽地像是被风闪了喉咙,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在静谧的雨夜里格外刺耳。从咳嗽声听来,马夫应该有些年纪,让宝龄有种感觉,再咳下去,他是不是会吐出一整个肺来,她不觉微微蹙眉,这大雨天的,为了生计,哪怕是得了重病亦不肯落下一桩生意,活在这世上,又有谁真正轻松、事事如意?

    彭大听到那阵咳嗽声,颇为不耐地皱了皱眉,心中想的却是:这陈老五咳了也不知多少天了,他死了倒不要紧,只是,不要坏了事才好。

    他们自然不知道,在那离得越来越远的城东客栈天字号的厢房里,一人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亦是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倒真像要咳出个肺来,他浑浑噩噩地望了望四周,心中惊异不定。

    他记得刚才自己明明坐在马上,等他那两个兄弟,忽然有个男子过来,递给他一盏茶,说是掌柜的见他等了许久,让他解解渴。他本就染了风寒,嗓子又痒又疼,咳嗽起来不要命,若不是那两个家伙说有大金主,他早就回家抱着女人睡觉了,此刻见那茶水碧悠清澄,几乎没多想,一口气便喝了下去,之后便有一股子倦意袭来,醒来时便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再仔细一看,身上竟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上好的银白锦缎长袍,那袍子宛若月光,在灯下泛着晶莹的光泽。而原本穿在身上的斗笠与蓑衣却是统统不见了。

    桌上青灯下压着一张纸笺,上书:宋锦一袭,换斗笠蓑衣。

    还有人做这种赔本生意?那人暗骂自己一声“陈老五呀陈老五,你真是见鬼了”,心里倒也觉得得了便宜,只是蹦下楼去,哪里还有人?连那马车,亦早都不见了。

    此刻,马车正在漆黑的雨夜摇摇晃晃地走着,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

    而刚才发生在客栈的一切,车上的宝龄自然全然不知。她的目光复而落在那棺柩上,棺柩只是普通的松木所制,是她亲自所选,阮素臣本来选的是金丝楠木,但一来,那金丝楠木的棺柩制作的十分奢靡考究,外头更是涂了一层金漆,她觉得这一路太过张扬;而来,逝者已逝,再奢华的棺木亦换不来逝者的鲜活一笑,又有何用?

    前世外婆去世时,她亦曾为她守过夜,当时她蹲在外婆身边,哭了一整夜。而此刻,她也算一个人为顾老爷守夜了吧?

    车外是一片凄风苦雨 车内人的思绪,与那漫天的雨幕一般迷乱。虽然那伙计叫她小睡片刻,她亦真的有些累了,但心里不知怎么,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那丝丝凉风吹开帘子,瓢泼的雨丝便扑面而来,她瞪大了眼,靠在马车壁上,半个身子已湿了一片,脸颊上市不同寻常的潮红,随着那雨丝倾斜而入,她的呼吸亦跟着絮乱起来。很不舒服。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觉。

    头越来越沉,上眼皮与下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架,视线越来越模糊,那车外的雨夜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吞没。

    几日来的忧虑成疾、突然而来的伤痛,再加上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过,此刻被风一吹,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恍惚间,她瞧见那马车似乎正走着一段上坡路。

    来的时候,并没有上山啊,她心中疑虑,但巨大的倦意袭来,却再也无法抵抗,头一歪,便昏睡过去。

    隐约中,好像听到有人说话,是彭二的声音。

    “老大,那小姐看起来像是病了。”

    然后,似乎有人拍她的脸颊:“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老五,快,快停车!老子要看看那棺材里有没有好货色。”

    车子忽地刹住,在一片白茫茫的看不到尽头的山野荒地间。

    彭大嘿嘿一笑,跳下车去,“这可是江南商会会长顾万山的棺材,怎么的也得有些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的陪葬吧?再不济,只要从那老头身上拿一些,也足够咱们去怡红院快活好些日子了!要不是老子那天看到这小姐带着棺材住进来,又打听到她的身份,我看你们就算做鬼,也遇不到这财神!”

    恍惚中,那话语落入宝龄耳中,她一颗心猛地一沉,此刻,适才那种隐隐的不安感,终于找到了焦点。那不安感,来自于他们的衣服、头发。当掌柜的说,他们是送货来南京,刚卸了货,途径客栈,正要赶回苏州时,她本就觉得是否过于巧合了些,更不对劲的是,外面下着磅礴大雨,除了那马夫,其余两人,发丝、衣摆却完全没有一丝潮湿。

    照理说,他们送货干的也是体力活,卸货时,谁也不会那么讲究撑了伞干活,纵然大热天可以赤膊,但头发总是逃不过了。

    所以,当宝龄做上马车之前,还望了他们一眼,只是那线索太涣散,只是一闪而过,抓不住重点,而且她急着赶路,好不容易找到一辆马车,便也没再多想。

    此刻想来,她竟是如此大意轻心!

    她可以不在乎什么珠宝玉器、绫罗绸缎,甚至如果可以逃过一劫,她愿意将身上的银票、首饰统统送给他们。但,她决不能让他们亵渎顾老爷的尸身!

    那么大的雨,纵然他们抢到了东西不会对一具尸体如何,但只要轻描淡写地抛在雨地里,片刻便会污秽不堪。

    她不能看着顾老爷死后遭遇这些。

    她挣扎着想要做起来,却浑身无力,脸颊忽地被什么东西捏了一把,像是响尾蛇的尾巴,冰冷滑腻,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然后听到彭二低低的小声传来:“老大,我都好几个月没泻火了,这妞病得那么重,怕是杀了她也不知道,不做点什么实在太可惜了,我看”

    那声音带着刻骨的暧昧,宝龄蓦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扭曲的、充满情欲的脸,就快要碰到她的鼻尖,嘴里哈出的腥臭味,加上浑身的汗味,她忍不住空呕起来。

    她的样子明显激怒了彭二,他一伸手,狠狠地便扇了她两个耳光,瞬间撕裂了她的领子,肌肤猛然间暴露在外,密密地雨丝打在她胸口,刻骨的寒意让她浑身战栗,与此同时,她看到那刚才跳下马车的男人已将棺柩卸下马车,推开盖子,粗暴地翻寻着。

    舌尖蔓延着灼热的血腥味,巨大的耻辱与身体席卷而来的痛楚,还有那无边的绝望,让宝龄几乎喘不过气来,用近乎破碎嘶哑地声音叫:“住手”

    当她看清自己所处的是一片荒岭时,声音已被风吹散,那么不堪一击。

    她居然连爹的尸身也保护不了!就连爹伺候,也要遭人凌辱,弃于荒野,无法好生安葬,就连她自己,怕也是难逃一劫。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她死死地瞪着彭二,如果眼神能杀人,彭二怕早已死了千百回了,可惜,眼神根本不能。

    彭二笑得更加猖狂猥琐:“那老子就等你做了鬼再说!”眼珠子一转,笨重的身体已压了上去。

    对于宝龄一个原本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女子的贞操并没有这个时代的人想的这么重要,她不会为了贞节此刻一头撞死,哪怕想如此,亦没有一丝力气。但她很清楚地明白,失去贞操之后,等待她的是更为残酷的事,她不想死,她还要带顾老爷回去!

    她用尽了力气,死死地在那男人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推开他,闭上眼,心一横,滚下马车,落在泥地里,只可惜还未站起便被人如小鸡般一把拎起来,彭二狞笑着,唤他的同伴:“格老子的,老五,你娘的傻坐着作甚!还不快来帮忙!这妞难搞得很!”

    那马夫陈老五一直坐在马上,此刻听到呼唤,才缓缓跳下马来,一步步走过来,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肩。

    浑身被污泥水浸湿,一瞬间,宝龄绝望地闭上眼。

    那一刻,她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一夜在房中,遭遇玉面虎时的情景,彼时,她亦是那么惊慌绝望,只是,那个时候,有邵九,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戴着雨笠,只余下颌,弧度柔美,却叫人觉得料峭。

    他将她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她赤裸的身体,那一刻,她心底的感觉无比复杂,一方面,肌肤的接触让她耳根潮热、脸红心跳,而另一方面,那个不算温暖的怀抱竟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之前的惊恐与不安竟慢慢地消散,如此 微妙。

    就像她无法明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他。只是此刻,他远在几百公里之外,怕是再也救不了她了吧?

    胳膊被死死地拽住,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响动,宝龄倏地睁开眼,便看到那在棺木里翻寻财物的彭大似乎并未找到什么,顿时大怒,骂了一声还嫌不够,又踢了一脚棺木,那棺木竟砰地一声,滚落下山崖。

    “爹——”心仿佛被割了一刀般疼痛,宝龄嘶哑地声音回荡在凄冷的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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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佰零壹、枪法

    见那棺木滚落山崖,彭大仿佛也是一愣,朝那山崖下望了一眼,忽地转过身来,朝宝龄走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发出碧绿色的光,如一头走投无路的狼。

    见彭大神色有些异常地走过来,彭二终究还是将宝龄暂且搁在一边:“老大,怎么了?”

    彭大不以为然道:“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最要紧是有没有什么好货?”

    “蠢货!”彭大怒不可遏,“这人可是元帅亲自下令要送回苏州的,若被人知道咱们不止抢了他一票,还将他弃尸荒野,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都是你娘的,老子早该割下你的蛋去喂狗!叫你别让这娘们醒来,你这马蚤包子就想在这里干!”

    他的本意只是求财,原想乘宝龄昏睡之际打开棺材,拿走值钱的东西就行,却没想到,不但没有得到一分一毫,还横生枝节。

    彭二一听,也有些心慌慌:“那怎么办?”

    “怎么办?”彭大狰狞一笑,“既然她什么都看到了,那还留得么?只好叫她做个孝顺女儿,去陪她爹吧!”

    杀了这个女人,将她的尸体与马车一起推下山崖,伪装成马车不小心堕崖,事后,谁还找得到他们?

    彭二立刻回过神来,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保命要紧,看这娘们眼中的恨意,他几乎可以确定若一不小心给她逃脱了,后果不堪设想。下一秒,他倏地捏紧了宝龄的下颌,因为存了杀意,下手极重,几乎没有给宝龄喘息的机会,宝龄心脏一瞬间收缩,两色有白呈现出一种濒临绝望的紫灰色。

    难道真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荒郊野外?不!不能!

    宝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彭二的桎梏,然下一秒,她便看到站在彭二身旁的陈老五再一次伸出手,宝龄此刻像是iyitou疯了的小兽,张口便朝他手臂上咬去。

    顿时,纤长白皙的手臂忽地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红得妖娆惊心,陈老五唇角似乎微微一抿。

    一瞬间,宝龄心忽地一跳,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一时竟是呆愣住。

    “娘的!陈老头你娘的没吃饭么!”彭二已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那陈老五似是见那彭二极为畏惧,听了骂声,蜷缩的身子往前一倾,仿佛想

    宝贵双全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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