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26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26部分阅读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中;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谁这么吵吵闹闹的?”阮氏不觉皱起眉。

    贾妈妈朝窗外看了一眼,带着隐晦,低声道:“是二姨奶奶,抱着个枕头,在院子里呢。”

    “原来是我那堂妹啊。”阮氏柔柔一笑,眼神却若针尖,“那些下人不想做了么,怎么叫她跑出来了,贾妈妈,咱们去瞧瞧。”

    捌拾壹、疯癫

    几个人追着蒋氏,蒋氏怀中抱着一只绣花枕头,情急之下竟躲进了草丛中,身子缩成一团,她将脸贴在绣花枕头上,瑟瑟发抖。那些下人正要追过去,却看到阮氏带着贾妈妈缓缓而来,一时停下了脚步。

    阮氏挥挥手,下人们立刻散了去。阮氏在蒋氏跟前站定,眼神莫测,片刻,出口唤道:“秀屏!”

    蒋氏仿佛一惊,突的将怀里的枕头抱的更紧些:“嘘——莫要吵到我的囡囡,他睡着了……”一手拍着那“孩子”,如着了魔一般。

    阮氏目光闪动:“秀屏,你怀里抱的是……”

    蒋氏这才抬起头,看了阮氏一会儿,忽的痴痴傻傻的笑了:“是我的心肝宝贝!”说罢将那枕头凑到阮氏跟前,“你瞧瞧你瞧瞧,我儿子,长的多俊俏!”

    阮氏的目光自蒋氏脸上移到了那枕头上,似笑非笑:“是长得俊秀,多好的孩子,能不能让大姐抱抱?”

    蒋氏一怔,身子缩了缩,想了想,却又怯生生的将枕头递过来:“你要轻轻的,可别弄痛了她!”放低声音又道,“他可使咱们顾家的长子,要是有个闪失,老爷不会放过你!”

    听了这话,贾妈妈正要呵斥,却被阮氏拦住。阮氏笑的柔和:“自然,我会小心……”边说边从蒋氏怀里接过那“孩子”,抱在怀里,脸上时和蔼的笑意,身子轻轻摇啊摇。

    蒋氏见阮氏这般,亦是跟着呵呵笑,一双眼睛却离不开那“孩子”似的,忽的,阮氏手不知怎地一抖,那“孩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掉进了一旁的池塘里。

    宝龄穿过长廊,看到便是这一幕。

    蒋氏痴痴傻傻的话语与举动传入她的耳中,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却见那枕头忽的自阮氏手里飞了出去,一时不觉愣住。

    而蒋氏之后的举动,却更叫宝龄吃惊。“我的孩子——”蒋氏尖叫一声,竟追着那枕头,一同跳进了池塘。

    蒋氏在池塘里扑腾起巨大的水花,追着那枕头而去,一边嘴里不知喊着什么。阮氏盯着那湖面,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随即眼角却不知撇到什么,瞬间仿佛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喊道:“来人呐,快、快将二姨奶奶救上来!”

    几个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的下人立刻跳入了池塘,将蒋氏拖了上来。

    蒋氏浑身湿透,打口的喘气,手里却还紧紧地抱着那枕头,仿佛那枕头在她眼里,便是稀世珍宝一般。、

    阮氏眼眶红红的,像是不忍再看,又像是要落下泪来,别过头道:“还不快将二姨奶奶扶进屋里去,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前几日才受了罪,怎么经得起这般折磨。”

    蒋氏被人连拖带拉的“扶”下去,宝龄才走上前去:“娘,你刚才……”

    刚才宝龄站在一边,从她的角度看来,极为清楚,阮氏并非一时失手,却像是……故意抬起手,将那枕头丢进了池塘。

    阮氏为何要这样做?一时间,宝龄心里仿佛闪过什么,犹如一簇小小的火苗,燃在雪堆里,呲的一声响,却只是冒了个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回过神,便听阮氏幽幽的叹息传来。

    “宝龄,你看到了?”阮氏注视她,神情莫测。

    宝龄心头一震,虽不甚明了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一字一字得道:“娘刚才是故意的。”

    宝龄没有用问句,却用了肯定句,一旁的宝婳听了她的话,神色也有些异样。而贾妈妈的脸跟是苍白无色,正要开口,却听阮氏低低的道:“是,适才,娘是有意将那……枕头丢进湖里。”

    “娘……为何要这么做?”这句话却是宝婳问的。

    宝婳与宝龄并肩而站,刚才那一幕,她自然也是看得极为清晰,在宝婳印象中,自打她出生,她这位娘亲便是生病日子居多,她自幼是由贾妈妈带大,若说亲近,阮氏还不如贾妈妈来的亲近,甚至,阮氏似乎对宝龄更好一些,纵然她受了委屈,阮氏也从未替她说过话,责怪过宝龄一句,她从一开始的难过,到渐渐习惯,变得麻木,将自己锁了起来。

    但这些日子却似乎不同了,宝龄不一样了,顾老爷不一样了,阮氏也不一样了。他们开始如普通的人家一般温馨的相处,她亦能从心底感受到阮氏对她的关爱,那是一种母女天性,做不得假,所以,她一颗心也渐渐敞开,变得开朗起来。正因为如此,此刻她与宝龄一样错愕,她亦不能相信一向温柔善良的母亲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

    宝婳话音刚落,阮氏似乎也是一怔,申请掠过一丝不自然。她可以面对任何人的责问而波澜不惊,只因她早已想好了如何应对,但宝婳……却只不过一瞬,阮氏又恢复那种无奈又心酸的神情来,幽幽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几年前将你二娘接来府里,是对还是错,如今她变作这般模样,我的心犹如千万只虫子在啃食,一刻不得快活。刚才……刚才,我实在见不得她将一只枕头当做孩子,疯疯癫癫,才一时忍不住,将那枕头丢了出去!那一刻,我只想到若没了那枕头,她或许便会清醒了,或许变好了起来,如以前那般,叫我一声大姐,照顾府里的事,却没想到她竟也跳入湖中去……我……”阮氏说着说着,神情激动,仿若要垂下泪来。

    软来如此。宝龄怔楞怔,随即舒了口气,适才那种隐约的不安感,顿时消散。

    顾府这几日的却和乐融融,让他比以往更能体会到家的感觉,除了……蒋氏。

    那一日,蒋氏被人从柴房扶出来,衣摆上尽是血污,人亦是昏死过去,孩子没了,调理了几日,蒋氏虽是醒了过来,但却彻底……疯了。

    蒋氏整日在园子里,对着天空念念叨叨,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家长子,一会儿痴傻,一会儿呆愣,有时候几个时辰便坐着一动不动。

    白朗大夫说,那是因为刺激过度所致,没有特效的方法可以医治。顾老爷于是叫人日夜看着蒋氏,以防她出事。谁知,她还是跑了出来,竟还将一只枕头当做了孩子……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世间事,大抵如此。蒋氏一心想要为顾家诞下子嗣,以保住当家之位,甚至不惜借种生子。如今一切被揭穿,孩子没了,地位没了,什么都没了,她身心俱伤,自然无法接受,导致神智混乱。

    宝龄叹息一声,见宝婳一拉住颤抖不堪的阮氏,低声安慰:“娘,二娘的事怎能怪你?”

    阮氏搂着宝婳,一双眸子却是望向宝龄,悲伤无比,宝龄心头一软,道,“娘,宝婳说得对……贾妈妈,扶太太回屋歇息去吧。”

    贾妈妈心中亦是舒了一口气,朝阮氏道:“太太,回屋吧”

    阮氏这才点点头,转过身去,背影单薄无助。一转过身,脸上却哪里还有半分的难过之情?她眯了眯眼,淡淡道:“贾妈妈,你怎么看?”

    贾妈妈自然明白太太说的是何事:“依我看,假不了。那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为了个枕头跳到水里去,还真作假?”

    阮氏笑一声,再不言语。

    ……

    直到看着贾妈妈扶着阮氏走进瑞玉庭,宝婳才道:“姐姐不是要去青云轩吗?”

    宝龄“嗯”了一声,才朝前走去,两人都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一路沉默不语。走到青云轩门口,宝婳忽然地道:“姐姐,那一日,四表哥去邵公馆看过你对么?”

    宝婳忽然打破沉默,让宝龄一时有些怔忪,而她问的话更叫宝龄错愕,想了想才道:“是。阮……四表哥来找过我。”笑一笑,故作轻松地道“他从南京回来,大约听到邵公馆发生的事,所以顺路想来接我回家。”

    宝婳点点头,似乎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九爷,对姐姐好不好?”

    邵九对她好不好?宝龄怔了怔,那少年的容颜又浮上脑海。深遂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神情,温柔的嗓音……每当想起他,宝龄总有种错觉,他像是出现在梦中的人,隔着薄薄的一层雾,分明那么真实,仿佛伸手便能触摸,但却叫人看不真切。

    “怎么这么问?”宝龄回过神,笑一笑。

    宝婳盯着宝龄,并未回答她的话,却又道:“那么,姐姐对他呢?”

    片刻的怔忪过后,宝龄看向宝婳。宝婳正专注地望着她,似乎等待她的答案,那专著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一瞬间,宝龄明白过来。宝婳心中始终是不安的,一方面是因为与邵九结亲的人本是她,宝龄虽是代替了她,但她还是有些许内疚;而另一方,是因为……阮素臣。

    无论哪个原因,宝婳都希望宝龄能与邵九相处得好,甚至,发生点什么。

    这是少女隐秘的心事,无法直言,却无时不刻的流露出来。

    一念至此,宝龄莞尔一笑:“傻丫头,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

    “姐姐……”宝婳仿佛似懂非懂,顿了顿,鼓足了勇气道,“这几日,你是不是避着四表哥?”

    这也被宝婳看出来了。宝龄暗叹一声,面上却笑道:“我哪里逼着他了?看到他我就想到那些字啊画啊的,都就没来由的大了。”

    宝龄语气轻松,只想一带而过,宝婳却没有笑:“那一日四表哥从邵公馆回来,整个人便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宝龄心头一跳,却问的随意。

    “像是……”宝婳心中隐隐一痛,“没了心。”

    宝婳想起那一日,阮素臣从南京回顾府,她得知后,早早的去了青云轩等他,谁知他却没有来,她于是找到那马夫询问,才知道他来顾府之前,去过邵公馆。他终于忍不住四处寻找,却看到阮素臣坐在顾府花园的假山溶洞里,白衣乌发,仿佛一尊石雕。

    她换了好几声,阮素臣仿佛有梦中惊醒,涣散的视线才微微聚拢,见了她,唇边有一丝恍惚的笑。

    那几日顾府天天在传大小姐与那黑邵被大和帮困于密道的事,她自然也有耳闻,若是从前的姐姐,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幸灾乐祸,但如今的姐姐,仿佛与从前截然不同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心里竟然担忧起来,如若不是宝龄,那么,当时被困地道的会不会是自己?

    她本很想知道,宝龄好不好,但见到阮素臣的样子,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她自幼沉默寡言,但心思却极为细腻,正因为如此,才会多愁善感。而那一刻,她敏感的发觉,阮素臣与以往不同。他以往的笑,是清风春日般叫人舒适,而此刻,虽还是在笑,但那笑如缺了什么一般,空空洞洞,叫人心疼。

    捌拾贰、花圃园的秘密

    宝龄胡乱翻着书,心中冒出宝婳前几日说的那番话。

    “其实姐姐大可不必如此,从那日之后,四表哥已再也未来家中,听说,是书院太忙之故”

    宝婳说那番话时,神情间有一丝飘忽的茫然,如同宝婳那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又怎会看不出,阮素臣与宝龄在邵公馆见面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宝龄也相信,从她前几次的态度中,宝婳以了解到他对阮素臣不似从前那般了,她不愿去深究宝婳心中到底是轻松、愉悦,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因为她这么做,也并非是为了宝婳,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

    良久,宝龄唇角不禁撩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原来这几日她不去青云轩,竟是多此一举了。她想避开的人,或许,也不想见她。在他心底,她到底成了一个朝三暮四、不念旧情的女子。

    也罢。她笑一笑,将书合上,走出院子去,天气晴朗,院子里洒满了春天换下来的衣裳,一块素白暗纹的帕子被风一吹,启轻轻扬起。

    宝龄停下来,取下那块帕子,捏在手心里,又重新放到杯里。那块帕子,是那一日他叫招娣洗干净的,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哪怕那人说了送她,她亦不好真的就当做自己的了,只是,要怎么还他?

    忽的,远处传来一声声的哀叫,不用问,宝龄已知道那是蒋氏。蒋氏自那日被关回去之后,门口的那些看守的人更多了几个,蒋氏吵着要出院子,那叫声真是……教人心里发慎。

    宝龄吸了一口气,眉头锁得更深,那一声声的哀叫叫他几乎忍不住捂住耳朵,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那念头叫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却忍不住笑了。拾巧。恩,是拾巧,那丫头照顾过他几日,她去看看她,又何妨?

    宝龄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便唤来招娣:“我要出去。”

    “大小姐要去哪?”招娣并不惊讶,心里还想:关在屋子里几日,如今府里平平静静的,大小姐到底是憋不住了。

    宝龄想想道:“随便逛逛,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有利身体健康。”

    招娣道:“我去交祥福叔准备马车。”

    “不用。”宝龄连忙阻止招娣,“我……想散散步,总是坐车,我犯晕。”

    “啊?”招娣还没反应过来,宝龄已出了屋子,招娣跟上来道,“那要不要喊上连生?”

    招娣还记得,老爷曾说过,以后小姐要出门,连生便要跟着,好一路照应着。

    “别。”宝龄一脚跨出院落,“连生要忙商铺的事,告诉他反而叫他难做。”

    这段日子,连生比以前更忙了,听说,前几日祥福叔还带了他去顾家苏州城的各大商铺转了一圈,到了深夜才回来,这些天,更是一早便跟着祥福叔出了门。

    宝龄好听几个下人说起,说祥福叔到底是老了,老爷有心栽培一个年轻得力的助手,来代替祥福叔。

    那个人,显然就是连生。

    宝龄心底也替连生高兴,自然不会去麻烦他。更何况,他要去的地方,亦是连生不能去的。

    出了门,宝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那些擦肩而过的人,心里竟是无比的轻松惬意。她走了一段路,草叫了一辆路边的黄包车。与那车夫讨价还价一番,那车夫听她要去邵公馆,不觉打量了她许久,生生的同意只收他一点点银子,做个意思。

    宝龄早就听说这个时代的帮会三教九流、三六九等,苦力,走卒,马夫,甚至随随便便一个路边的乞丐,都有可能是帮会中人。原来与邵公馆沾上关系还有这种好处。

    她满意地撩起衣裙下摆,正要踏上黄包车,一瞬间,忽的冒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蓦地朝后望去。

    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人从背后窥视她,好像还有几个黑影一闪,但当她转过身时,熙熙攘攘的街头,喝茶的喝茶、赶路的赶路,逛商铺的逛商铺,哪有可疑人物?

    获取,是自己太多心了。府中的事已解决,蒋氏如今自身难保,更不能在兴风作浪,怎的会有跟踪她?

    一念至此,她跨上车去,七月的天,到底闷热,幸好黄包车极为透气,棚顶遮住烈日,就这么慢悠悠的行着,倒也有几分清凉。到了闹市,马车相对性的更慢了些,穿梭在人流中,穿过一条小街时,后头掠上一辆马车,那马车宝龄瞧着有几分眼熟,一阵风吹过,马车中那孱弱、带着几分苍白面容的女子,与身边那不苟言笑的妇人便一同映入宝龄眼帘,宝龄一怔,叫道:“娘!”

    那马车里的两人,竟是阮氏与贾妈妈。

    马车里的贾妈妈听到宝龄的声音不觉一怔,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太太,是大小姐!这……要不要我先将她送回去?”

    “无妨。叫她一同去也好。”阮氏眉心微蹙,随即却笑了笑,赶紧叫马副将车停下来,与此同时,宝龄坐的黄包车亦是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宝龄似乎有感觉到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带想看个究竟时,却见阮氏已朝他招手道:“宝龄,快些上来!”

    宝龄收回目光,只得给了那黄包车夫一些碎银,上了阮氏的马车马车上,阮氏一诺开了一个空位。柔柔一笑,“你怎地一个人出来了?”

    “闷得慌,出来逛逛。”

    宝龄挨着阮氏坐下,那马车又缓缓的朝前驶去。

    宝龄吐口气,看来要去邵公馆,至少今日是不可能了,也罢。她抬起头,见阮氏正望着自己,笑一笑:“娘怎么出门也不叫我陪你?是要去逛铺子么?”

    在她印象中,阮氏是极少出门的,甚至,除了晚上那顿饭连瑞玉庭都很少踏出去。此刻,是要去哪?

    阮氏笑笑:“想必你也晓得,你爹这段日子图个新鲜,做了花苗的生意,还弄了个花圃园,我见他早出晚归的,担心他身子出不小。中午叫厨房熬了些解暑的汤,想给他送去,顺便去看看那花圃,也好散散心。”

    “就该如此,总闷在屋里,对身子没好处。”宝龄不觉展颜一笑,看来,这些日子顾老爷与阮氏真是夫妻情深啊!

    “既然咱们娘俩遇到了,不如你与娘一道去吧,你爹见了你,定是高兴。”阮氏糯软的声音传来。

    “好啊,我也想去看看爹那花市究竟搞得如何。”宝龄掀开帘子,身后是热闹的人群,碧云天际,不知哪里飞起一只白鸽,扑腾了几下翅膀,消失不见。

    顾记的花圃园竟是在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里,碧绿的一片草坪上,温室、荫棚、储藏室,一应俱全,规模虽不大,但一看便是有声有色。顾老爷的确是个做生意的料。

    阮氏与宝龄被下人领着,引进厅里稍作歇息,不一会,顾老爷便来了。顾老爷见到宝龄,眉宇间似是流露出一丝惊讶,那神情有些复杂,片刻却笑道:“怎么母女啦都来了。”

    阮氏站起来迎上去:“我昨日跟老爷提起,说要来看看,哪知今日正巧碰到这丫头,一个人叫了辆黄包车,说要去逛逛呢,我怕她一个姑娘家终归不安全,反正也是散心,便叫他一道来了。”说罢将那饭盒放在桌上,从里头拿出青花瓷碗,“老爷,你也别太累着了,我给你熬了莲子绿豆汤,莲子去心火,绿豆去胃火,有少许加了些冰,向来极为解暑。”

    顾老爷凝视阮氏,笑一笑:“你放心,我这几日心情舒畅得很。”

    “那便好。;老爷身子好,才是咱们大伙儿的福气。”阮氏笑的更为柔美。

    顾老爷目光落在宝龄身上道:“既然来了,爹带你们去看看咱们花埔新种的花苗。”

    花铺里的花争相斗艳,有的不过绿芽,有的以绽放,一片姹紫嫣红,许多都是宝龄叫不出名来的。

    “这是兰花,这是蛇目菊,这是木槿,这是芍药……”顾老爷一边走,一边一一为她们介绍,“这其中,君子兰最为好卖,刚上市便卖出去好几盆呢。”

    阮氏目光掠过那些花,眉心微微一凝,他关心的,自然不是那些花花草草,花儿再美,也一丁点都上不了她的心,因为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她来这花圃,并非真的想散心,而是想知道,顾老爷这几日究竟在忙什么。她不相信他是真的原谅了她,甚至去了戒心,或者,他是另有心思。

    这几日,顾老爷天未亮就往这花圃园跑,天黑才回,阮氏总觉得这花圃不同寻常,阮氏还摸不清顾老爷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必须来亲眼看看。但如今看来,他对这些话如数家珍,神情极为专注,倒像是真的一心想做花市的生意。

    阮氏心里冷笑一声,忽听宝龄道:“那山洞是做什么的?”

    宝龄见那草坪尽头有一座小山,山的中央是个山洞,一批批的伙计伴着白色的麻袋进去,有空手出来,不觉有些好奇。

    “哦,那是储藏室,阴凉避光,一些别国进来的稀有花苗因为不耐热,便暂时存放在哪里。”

    也就是防空洞。宝龄点点头,又看了那小山一眼,才收回目光。他不会知道,那所谓的储藏室,的确是存放稀有品种的花苗的,但在储藏室以后的另一个洞|岤中,却别有一番天地。

    ……

    中央巨大的火炉熊熊燃烧,上百个赤膊的伙计正忙忙碌碌,他们有的正摸着寒光逼人的利器,而另一边,竟是堆着山一般高的、密密麻麻的枪支器械!

    “爷,跟着她的人回报,她来了花圃,此刻,应该就在外头了。”黑衣人手心停着一只白鸽。

    “无妨,待她走了再出去。”一袭银黑罩衫的少年正站在那一方天地中,望着那些枪支,眉宇间似是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早就听闻俄国的枪械不知比我们强了多少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平野哼一声:“那顾万山要用这些东西来换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与家当性命,自然不会小气。”

    “顾万山不缺钱,他缺的是能为他卖命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与我谋事。他认为我要的是一只官府公文,日后码头的船运可以一路畅通、名正言顺,可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恐怕永远不会猜到。”少年微微一笑,积分淡然、几分妖娆。

    “那是自然。”平野道:“若非这般,爷又怎能与那伊万会面?”

    那俄国的军火商极为j诈谨慎,不是往来的熟客,决不会轻易露面。若非有了顾万山的“指引”,他们又怎能轻易地与他接了头?

    “这只不过是过程,为长远做打算,眼前,我要的,是一个人。”少年笑一笑,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沉,“阮克此刻,怕是要坐不住了。”

    捌拾叁、谁的梦境

    又过了几日。

    花圃园里依旧一片繁花似锦,而那隐蔽的山洞里,却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切似乎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是夜。浮雪庭内,邵九的目光落在竹林深处,缓缓扳动手指,仿佛在算计什么。

    平野立在一旁,良久,听到主子道:“七月初七。”

    “什么七月初七?”平野不觉道。

    邵九微微一笑,缓慢的道:“平野,书信给顾老爷,约她一聚。”

    “爷是准备让顾万山在七月初七那日动手?”平野一惊,恍然大悟,直言不讳得道,稍后却略有迟疑,“只是,为何那日,那一日,不是乞巧节么?”

    “是”邵九笑的很从容,“若选平平淡淡之日,又怎能置身事外?”

    屋外一片漆黑,邵九的眼眸在黑夜中,宛若天边的星辰,亮得几乎刺眼;犹如无边的宇宙尽头,深不可测。

    如此同时,同一时间,拂晓园里,宝龄却已经入了梦乡。

    滚滚江浪的湖边,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目光一同向身边的女童望去,一旁不过七八岁的女童,神情却似乎异常的冷静,苍白的容颜,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定定的望着湖面。

    其中一个少年面容与那少女一般,十分白皙,细看之下,五官与那少女亦是有几分相似,他拉住女童的手,低声道:“眉眉,你怕么?”

    那女童身子微微一颤,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下唇已是惨白:“爹娘都不在了,哥哥去哪,我便去哪,我们一家四口,永远不要分离。”

    白皙少年眉宇间染上一层痛楚,再看,他身旁那皮肤微黑的少年亦是一脸的悲容。

    三个人紧紧拉着手,闭上眼,缓缓向前行去,忽的有个声音道:“真的,那么想死么?”

    湖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紫衣少年,衣袂在江风的吹动下,猎猎作响,他手中拿着三只馒头,乌发俊颜,一笑,几分从容、几分散淡,却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色。

    “或者,才有希望,死了,变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皙少年先伸出手,接过了那只馒头,接着,那黑面少年已做了同样的事,最后,轮到那女童……指尖触碰间,传来一丝微凉,可那女童,却觉得世间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都比不过这双手。它传来的是希望、是温暖,是活下去的勇气。

    眼前的少年,与他们看起来差不多的年就,但那气韵,那神采,却那么高高在上,宛若最高山峰上的那多雪莲,晶莹出尘,高洁淡雅,犹如林间的一阵清风,随意流动,无形无影,让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能仰视。

    接着,场景忽然切换。

    一个素衣素颜的少女,之手落下黑子,少女的容颜,依稀还有几分儿时的模样,另一只手,修长均匀,缓缓放下一枚白子。

    “我又输了。”;片刻,少女微低下头,淡淡的道。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恼怒与羞愧,平静的几乎冷漠。

    “对弈,重在静心。你的心乱了。”少年笑一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恍若能看透人心。

    少女微仰起头,凝视少年,表情沉静,只有那微微泛白的指节,不经意的泄露了心事:“我的心底却乱了,我想知道,我对于你,是否已是一颗棋子?”

    “你逾越了。”不怒不恼,少年德育语气淡得如轻风一般,唇边那一抹高雅的笑丝毫没有隐去。

    少女垂下眼睫,远处,几株白玉兰开得正欢,良久,她的眉宇间化作一篇寡淡:“是,我逾越了。”

    一颗棋子,是不该妄想左右下棋的人的。只是,哪怕只是一颗棋子,她无怨无悔。她可以不要如花的容颜、不要富贵荣华,只求能他回眸时,偶尔的一瞥。

    足矣。

    ……

    宝龄从黑暗中醒来,眨了眨眼,待看清屋里熟悉的环境时,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一刻,他竟有种错觉,自己时……又穿越了。好像变作了另一个人,不是沈宝玲,不是顾宝玲,而是另一个人。那少年喊那女子,依稀是妹妹,或是……美美?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说上一次的梦里,那风筝还与他有一丝关联,怕是初醒时看到桌上的风筝才会做了梦,那么这次的梦,竟是完全完全的……莫名其妙。

    这是一个梦,并非噩梦,甚至带着几分朦胧的柔意。只是,那柔意是寂寥的,繁花开遍,却无人识得寂寥。

    分明只是一个没有意思相关的梦,那梦境却那么真实,甚至,梦里那少女那种惆怅与苦涩,宝龄都能无比深切地体会到。

    爱而不能的苦,求之不得的苦,甘之若饴的苦。直到此刻,他走下床,披上一件衣裳,心情却依旧是怅然的,仿佛是黄昏时分的吹过的一阵风,叫人无端端的莫名难受。

    为何,她最近总做些痴情女子的梦?她并不曾有过那么惊心动魄、缠绵轰烈的经历。实在……荒唐。

    宝龄自嘲的笑一声,推门开去。已是夜深,厅里却还亮着一盏小小的烛灯。招娣坐在灯下,垂着头,不知在捣鼓什么,神情专注,脸颊略微翻着红晕。

    宝龄咳嗽一声,招娣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挪了挪。

    “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到么?”宝龄打趣道。

    招娣的小脸更红了,站起来,支支吾吾得道:“没……没有。大小姐怎的醒了?”

    “老天有意让我来看看你这丫有这几日半夜都在做什么。”宝龄故意压低声音道,果然看到招娣神色窘迫。

    这几日,他不是头一次看到招娣在捣鼓手里的玩意儿了,好像是刺绣,但若真是刺绣,不必这么掖着藏着,亦不必勤奋到半夜开工吧?

    “给我看!”宝龄摊开手。

    招娣迟疑了片刻,终是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的确是刺绣,只是那丝线五彩缤纷,那针也与平日的不大一样。宝龄不解地看向招娣:“这是什么?”

    “这是……五色丝线,九孔针。”招娣呐呐道。

    “是什么?”宝龄还是不明白。

    招娣的脸已红的不像话,声音若蚊吟:“是专门用来穿针乞巧的。”

    穿针乞巧,穿针乞巧。宝龄眼睛忽的一亮。前世,他似乎看见过这四个字,是查什么东西来着?对了……七夕!

    前世出版色有一次做关于七夕的专题,她上百度查了查,边查到与七夕,也就是乞巧节有关的资料。

    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根据传说,凡间女子都要当庭布筵,虔诚跪拜织女星,祈求保佑自己心灵手巧,获得智慧与精巧的女红技艺。

    而后,女仔距都要手执五彩丝线与九孔针对月继续穿针引线。

    “乞巧节……”宝龄莞尔,“快到了吧?”

    她怎么么想到,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

    招娣微不可闻的“嗯”了声,才道:“今年的乞巧节,咱们城里有个比赛,当晚在月光下穿针引线,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者,便能获‘巧娘’的称号。”

    “你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接着几晚练习穿针?”听了招娣的话,宝龄顿时失笑,“得了那称号又能如何?”

    招娣见宝龄笑的畅快,不觉嘟了嘟嘴:“招娣不必大小姐,什么都不会,唯有这女红……还勉强能行。”

    宝龄明白过来,招娣是传统女子的典范,传统的女子无需识字,无才便是德,但女红却得精精致致,一双手更是要巧。这个“巧娘”的称号,就等于现代的选美冠军,或美女作家之类,委实是一项能令女子增至的光环。

    一念至此,宝龄拍了拍找的的肩膀,笑道:“你继续,若你真去参加,我便叫上连生替你做后援团拉拉队。”

    招娣不明白后援团与拉拉队是什么,却也明白了小姐的意思是要亲自去看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还记得去年的乞巧节,她鼓起勇气向大小姐提出想跟着他一到出去,却被大小姐当下便拒绝了,后来,还记得大小姐到了深夜才回。所以她这几日最是练习着穿针引线,其实心里并未抱有多大希望。毕竟她是顾府的丫头,一个丫头,没有东家与主子的批准,哪能抛头露面的参加什么比赛?要不是被大小姐当场揭穿,她甚至根本不会说出来,却没想到这一次,大小姐竟是答应的这么爽快。

    七夕对于这个时代所有的少女来说,就如同现代的情人节一般,充满了梦幻的色彩。宝婳也是一样,离七夕还有好几天,她便写了封去暮晓书院给阮素臣,信上写的是:好几日未见他,有些学业上的不明白,想要问他,请他若有时间,便来顾府一趟。

    其实,问功课是假,有些事才是真。宝婳与宝龄那日谈过话之后,心里的确有一丝轻松,又有一丝失落。

    轻松地是,看起来宝龄对阮素臣真的无意了,也与他说明白了;失落的是,阮素臣似乎还是很难过,甚至连顾府也不来了。但宝婳转念一想,宝龄的性子她很清楚,她不想做的事,谁也无法逼迫她,他若不在爱阮素臣,那么,哪怕阮素臣在执着,亦是单方面,没有任何结果。如若如此,她只要在他最难过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会不会,终有一日,他会感觉到她的存在?

    宝婳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想在乞巧节那日约阮素臣,却又不敢在心上说明,只想待阮素臣来了,才当面对他说。

    拖贾妈妈寄出信,宝婳便在忐忑的等待中度过了一日有一日。

    而宝龄,对于宝龄来说,那日与招娣提起过乞巧节的事,之后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于一个没有情人的人来说,那一日与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就是有些尴尬。前世每当二月十四那天,她便勒令自己一下班便早早的回了家,写稿、看电视、睡觉,免得以上街边看见那成双成对幸福都要满溢出来的小情侣,心里堵得慌。

    更别说,到了这个时代。

    接下来的日子,她与平常一般起床,看书,吃饭,再去花园里散散步,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收到了邀约。

    而那个要约之人,却更叫她错愕。

    捌拾肆 邀约

    福泽楼位于苏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只要是往来这一带的走卒、马夫、商旅,甚至普通百姓也都晓得,这间酒楼是属于青莲会的地盘,亦是青莲会用来款待上宾的地方。

    这一天,福泽楼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掀开帘子,一个大腹便便,珠光宝气,商贾模样的男子乐呵呵地下了车,白胖手上的那只翡翠扳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有几个干活累了,在路边喝茶的伙计看见那男人一下车便被青莲会的几个小喽啰迎了进去,口中叫着“秦老板”,一脸的谄媚,相反那富商却是一脸傲气,直直走进内堂去。几个伙计心想:又是这位秦老板。

    这位秦老板来这福泽楼次数虽不多,但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伙计之前也见过一两次。其中一个伙计喝完茶,抹了抹嘴,正要离开,却见送秦老板来的那马夫牵着马车正走过来,那马夫穿着短褂,带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经过那伙计身旁时,那马忽然有些不听使唤。

    那马夫好不容易勒住了马,却与那伙计相撞,那伙计正要骂一声,看到那帽檐下的脸,却是愣了一愣,直到那马夫低着头走过,那伙计还一脸纳闷,嘴里嘀咕着:“在哪里见过呢,怎的那么眼熟。”眼珠子一亮,忽然想起年初虎丘顾府布施,他跟着老娘去领米粥,曾远远看到过大财主顾老爷,不正是刚才那位么?

    随即,那伙计却笑了笑,心想,怎么可能?苏州城最大的财主顾万山,怎会穿成那样,做起马夫来?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长的相像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天一个地?那伙计笑着摇摇头,又去干活去了。

    再说那商贾模样的男人上了福泽楼,进了一间包房,那雍容华贵的模样就全变了,不住的用帕子抹着脸上的汗,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直到看到一个黑衣人进来,那那人才舒了口气,一脸傲气变作了一脸谄媚:“大爷!”

    那黑衣人面无表情,将一袋东西递给那男人,冷冷道:“这次是最后一次,待会儿我将报酬结算清楚,你便可以走了,不过,若将今日的事情泄漏半个字……”

    冷冷的目光扫过,那富商早已吓得腿软,一连声的道:“不会不会,借小人十颗脑袋也不敢啊!”边说,便腹中郁闷:就算他要泄漏也不明所以啊。

    他本是附近村里姓秦的屠夫,前几日来了几个黑衣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说是有事要他做,他原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只得答应了下来,谁知他们叫他做的事情只是叫他装成富贾的模样,来福泽楼一趟,之后,便待在包房里,直到他们来找他,他再乘上车离开。

    除了每次来接他的马车夫技术实在不怎么好,那马总是不太听使唤,害得他一路上颠簸的心都差点跳出胸膛之外,这的确是桩轻松无比的差事,不仅不费体力,还能装阔。

    秦屠夫望着此刻自己身上这一身行头,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桩差事如今要结束了。

    而与此同时,在福泽楼的另一间包房外,邵九静静的站着,目光透过竹帘,落在包房内。包房内,一人摘下了顶上的斗笠,正是那位接秦屠夫来的马夫。虽然还是伙计的装扮,但那马夫一双眸子却闪烁着一丝精锐的世故,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模样。

    邵九不知道站了多久,眸光由浅转深,眼前这个人,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但每一次,他都会在门外静静的站一会,目光专注,像是生了根一般,犹如要将这个人看个透,又仿佛一只躲在暗处的兽类,看着一只即将要落入,不,是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

    十六年,整整十

    宝贵双全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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