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18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18部分阅读

    为真挚诚恳,一时有些犯难,半响才斟酌着开口道:“天底下的事,唯有人心最难测,我只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懂得那么多?若能看懂,怕之前也不会信了九爷是商会之人。何况,九爷心中怕是早有决断,又何须为难我?”

    一个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便能统治一个大帮会近五年,而且从舆论来看,名声还不小,邵九的手段她可想而知,又见他适才对那裘堂主虽仿佛谦虚有礼,但亦是从容不迫,可想而知,心中早有谋算。

    他都无法看清,她又怎么看得清?就连他,她亦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宝龄不免有些为那位裘堂主唏嘘,只不过,那是别人的“家事”,她是客,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所的不做。

    宝龄的一番话,邵九心中似有些动容,片刻却笑道:“夜深了,顾小姐若有兴趣,睡前可在卧房的露台上小坐片刻,今日晴朗,可以看到满天的星辰,若过几日下雨,便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两人对视,目光仿佛胶着在一起,随即错开,彼此轻轻一笑。

    待宝龄走后,邵九起身站在露台上,满天的星辰将他的眼眸照得更亮,脑海中掠过那双清亮的眸子,与她适才切蛋糕时的模样。

    手法很熟稔,用力亦很匀称,叉子轻按蛋糕,刀徐徐切下,几乎没有留下屑沫,一位旧式的小姐,怎么会……

    还有……刚才那一番话。

    唇角一扬,他轻笑开来:真……有趣。

    伍拾肆、清风拂面毒入骨

    邵九说的没错,邵公馆的夜色,与顾府亦是不同。

    顾府仿佛一只高高的笼罩,高墙深院鳞次栉比,那一方星空,便只是天井上方小小的一个方块而已。而邵公馆的星空,却是绵延无边的,仿佛一块铺展的织锦缎,浅处光晕般的水蓝,深处却近乎灰紫色,连着园子里那片湖,漫天的繁星更像是落在湖里,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夜色中的邵公馆静谧无声,望不见人,白天春色曼妙的府邸,此刻竟给人一种满身清寂的感觉。

    宝龄站在露台上,长长地吸了口气,望着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陡然间不知怎的,竟觉得像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似阮素臣般宁静,亦不似连生般张扬,如同星辰一般,分明亮到极致,深深望进去时,却又看不清。

    顾府的一切,到了此地,竟仿佛离得很远。

    ……

    深夜的顾府亦是一片宁静,然而这宁静中像是隐约藏着什么,高墙黑瓦将一片明亮的天空遮去一大半,此刻已近子夜,瑞玉庭里,却依稀有一丝光亮。

    阮氏临窗而坐,案上的烛台闪烁着细微摇曳的光芒,阮氏苍白的容颜,便也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已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只要不至于病得要躺在床上,她便习惯坐在这小窗前,望着窗外,分不清是看窗外的景色,亦或是在等一个人。然而,来来去去的,也不过是贾妈妈与几个下人而已。哪怕那一次,她几乎难产,痛得快要失去知觉时,睁开眼,亦未看到期望中的那个人。

    是多少年了?这一晃,便已十几年,却仿佛还是昨天,脑海中依旧清晰的记得,大帅府闺房中的那扇小窗前,他缓缓走过,见了她,他笑得文雅,眼中却带着一丝桀骜,他说,阮小姐,外面春光这样好,为何要呆在屋子里?

    彼时,她不过豆蔻年华,因为身体的羸弱,几乎很少踏出这园子一步,从小到大,除了表哥,亦未见过任何名陌生男子,然而,她遇到了他,只看了一眼,便慌乱的低下头去。这一眼,便是一生。满腹心事,从此便在心里生了根。

    嘎吱一声,翠镯闪身而入,细碎的步子有一种压抑的慌乱,掩上门才低声唤了声:“太太……”

    声音压得极低,阮氏却仿佛如梦惊醒一般回过头,苍白的容颜,映衬的眸子更为漆黑,声音有些恍惚:“什么?”

    翠镯小声道:“太太,老爷午后出去了一趟,奴婢见他坐上了府里的马车,可那车夫不一会变回来了,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老爷到了城里便下了车,说是有事要办,叫那马车夫先回来了,后来老爷回来了,却没有会仁福堂,却是去了……”

    阮氏抬起眼帘,翠镯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后园子里那片墓地。”

    “今日是初几?”阮氏指尖一颤,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光亮。

    “四月初七。”

    “初七、初七……过几日便是初十了吧?”阮氏忽的幽幽的道。

    翠镯有些茫然,轻声道:“嗯,奴婢还记得,四月初八,也就是明日,便是大小姐的生辰,还记得去年,老爷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了一整日呢。”

    翠镯无心的一句话,仿佛将阮氏拉回了无边的往事中去,多少次,她恨不得忘记,那段往事却偏偏如生了根一般驻扎在心底最深处,如心底最柔软的那块肉上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便生涩的疼,疼得发颤。

    初生的婴儿嘹亮的哭声、那个女人怀抱婴儿时恬静浅笑的神情,与他凝视那女人时,眼底掩饰不住的柔情……

    阮氏静静的一动不动,良久,才披上外衣,缓缓走了出去。

    夜凉如水,阮氏的眼眸在夜色中焕发一种异样的光芒。不,顾府的女主人,只有她一个,若是不能,那么,她宁可亲手毁掉一切。

    仁福堂里,顾老爷静静的坐在那间密室里,知道阮氏推门进去,亦并未流露出一丝惊讶之意,仿佛置若罔闻。

    阮氏的目光落在那间纤尘不染的小屋里,已是多少年了?这里,却依旧如初,仿佛连时光都格外偏爱,并未留下多少印记。阮氏似乎还能看到那沉静的女子,坐在床边,安静的纳一双婴儿的布鞋,一针一线,静谧无声,日光一寸寸移下西墙,那女子的眉目静的仿佛出尘一般,就连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她也只是微微抬头,那份恬静与淡泊,叫当时的阮氏几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阮氏缓缓开口:“老爷,怎的还未睡?”

    顾老爷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阮氏身上,一寸一寸的扫过去,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良久,站起来,慢慢靠近阮氏,平时犀利威严的眼眸中夹杂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昔年的神医洛大师,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其中一个虚怀若谷,以救治人为本,人称佛手圣医;而另一个却专门研究各种毒为乐趣,甚至不惜以身试毒,更配置了一种剧毒无比的药,人称鬼手毒医,因为那种毒药,无色无味,死后亦无中毒迹象,即便是有名的仵作亦查不出来,故此,取名为:清风拂。只不过,十几年前,两人下了山便销声匿迹了。”

    阮氏柔柔一笑:“老爷为何与我说这些?”

    顾老爷望着阮氏,忽的说了一句极为古怪的话:“你房里的那缸鱼,是不是有该换了?”

    心蓦地一沉,阮氏的笑停格在唇边,眼神若针尖:“老爷都知道了?”

    顾老爷浓眉一掀,只听阮氏慢慢地道:“老爷想知道鬼手毒医的事么?那么,我便告诉老爷。”

    “佛手与鬼手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的师傅洛大师却因鬼手心思过于阴冷狭隘,所以偏爱佛手,鬼手一辈子都想超过他那大师兄,于是便偏要与他作对,佛手救人,他杀人,佛手研制救人医病的药方,他便研究毒。洛大师往生之后,他们师兄弟各自下山,佛手跟随了当时的北地之王尹思庭,成了随军的军医,南北一战中,约莫是跟着大军陪葬了。而鬼手……若老爷是鬼手,会如何?”

    顾老爷眼底精光一闪:“当时南北对立,战事一触即发,若我是鬼手,便应该投靠南方的……阮家。”

    阮氏一动不动,静静的道:“只可惜十几年前,他用自己来试一种毒,也死了。”

    “你与鬼手……”顾老爷紧紧地盯着阮氏,呼吸渐渐沉重。

    “不算师徒,只不过,他当时是表舅的门客,念着表舅知遇之恩,又见我体弱多病,便教了我一些药学。毒能害人,有时亦能救人,而无意中有一次,我发现那清风拂,只要极小心的控制用量,居然可以缓解我身体的疼痛,那时候,我刚好初次遇到……”阮氏的目光移过来,竟有些朦胧的柔情,“老爷。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自己好一些,再好一些,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而已,于是我便偷偷慢着表哥求鬼手叫我调配清风拂。”顿了顿,悠悠一笑:“只不过,我还未学到全部,鬼手便死了。这些年来,我只能自己琢磨,我不似鬼手,以身试毒,所以我只能用鱼缸里的那些鱼,来试毒。”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住,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闷,仿佛一张弦,绷紧到极致,就要崩裂。

    顾老爷手指慢慢蜷缩起来,关节发出咯咯咯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梅珊的死状,与当年一模一样,晓晴,是不是也是你……”

    语调带着一种愤怒的沙哑,只说到“晓晴”两字时,顾老爷竟是放缓了语气,仿佛生怕惊扰了谁,那么小心翼翼,如火的目光中一流露出一丝伤痛。

    “陶晓晴?”阮氏默默地将这三个字又念了一遍,却与顾老爷截然不同,是一种冰凉刻骨的寒意,“是啊,过几日便是陶晓晴的忌日了。”

    “果真是你!”顾老爷瞳孔蓦地收缩,一手死死掐住了阮氏的脖子,“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狠毒?”呼吸几乎停滞,阮氏的脸色愈发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瞳仁中弥漫一抹绝望的灰色,唇角却缓缓扬起,“若说狠毒,我哪里及的上老爷半分,老爷莫是忘了当初做过的那些事么?陶晓晴活着心也死了,我不过是让她痛快些……咳咳咳……”

    “贱人!”顾老爷怒极,猛烈的怒火与伤痛令他手下的力气越来越重,这些天来的猜测终于得到印证,为了这件事,他不惜大费周章支开宝龄,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他要亲手做了了结。

    “老爷,你杀了我吧。”阮氏的声音像是一个弦丝,细细的,却带着几分尖锐,双眸盯着顾老爷,一字一字的道:“若我死了,很快便有人将一封信公诸天下,告诉所有的人,之所以今时今日会有顾家,是因为什么。表面风光体面的顾家、满口仁义的大善人顾老爷,十几年前有做过什么?十几年的苦心经营被我一朝毁了,老爷就没有不甘?”

    “你知道什么?”顾老爷似是无比震惊。

    “那一日,你去书房与表哥说事,我忍不住想来看看你,结果,你们的谈话,关于当年那件事,还有你们之间的秘密协议,我都听到了。最重要的是……”阮氏忽的恍惚一笑,“宝龄亦会知道,她这位爹爹当初是如何负心寡情、背信弃义,为了名利地位,不惜做的那些事,还伤透了她娘的心,也叫她晓得,这十几年来,她所谓的娘,其实……”

    “够了!”顾老爷怒吼一声,那只紧紧钳制着阮氏的手,却松开了几分,“瑗贞,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亦成了我顾万山唯一明媒正娶的女人,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阮氏眼中弥漫起水雾,一字一字,哀怨凄厉,“我以为,你会知道,万山,你知道的!可是,你能给我么?能么?”

    伍拾伍、一个约定

    夜色中,顾老爷的眼底仿佛也有一丝无奈闪过,眉心微微隆起。邵九向顾家提亲,是他与邵九说好的一出戏。

    顾老爷想起那一日,青莲会来信,附上了连生的卖身契,亦是卖给他一个人情。就如同当初他将玉面虎送去青莲会,随时凑巧,但焉能说,这并非两人心中所愿?

    与宝龄之前的猜测相同,青莲会与顾家从无来往,青莲会是顾老爷那大舅子阮克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得很深,若贸然拔去,怕是会伤及肺腑,故一时动不得,既然动不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使之软化,叫它无关痛痒,甚至顺着自己。但一来、毕竟官匪道不同,要来往,并不能无所顾忌、堂而皇之;二来,还缺少一个缺口、缺少一个契机。

    如今,顾府与邵家的一来一往,便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契机。

    但宝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契机,表面上虽也顺着了阮家的意思,是阮家乐见其成的,顾家,此刻就如同阮家与邵家之间的一道桥梁,无需阮家亲自出面,很多事情便能通过阮家传达给邵九。但私底下,顾老爷内心深处却存着一层更深的打算。只是,此刻不能说、亦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怕是会变得无法收拾。

    而顾老爷与邵九的见面,亦是怀着另一种心思。不断的试探、周旋,你来我往之下,顾老爷发觉一件事情,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果然并非一般的草莽流寇,风淡云轻的神情下,更远远是不那么简单。

    只不过,正是如此,他才更放心与之谋划。他一直深信一个道理: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他在商界那么多年,很明白利益的趋势才是最能促成关系,而那种关系,虽会随着利益的消散或变化而结束或生变,但在利益相同时,是最为稳固可靠的。

    他更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少年,绝不会只甘心做一个帮会头目那么简单。

    而自己呢?顾老爷眸中流露出一丝微芒,这些年来,顾家的名声够大了,锦衣玉食,亦什么都不缺,旁人看来,他应该满足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什么。当年若非自己,阮家有如何能……

    目标一致。浅笑试探间,顾老爷自信找到了那少年眼中相同的讯息。于是,便有了邵家向宝婳提亲一事。这算是帮忙,亦算是第一次的合作。

    他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一个人。

    其实没有人知道,当他看到白氏的尸身时,是如何震惊,因为白氏的死状叫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段往事;一个他刻骨铭心的人,一段他每每思及便痛不欲生的往事。只是,那震惊他掩饰得极为小心,几乎并未流露。所以,他请来白朗大夫查看白氏的尸身,白朗大夫说白氏脖颈上的勒痕并非致命伤,而像是死后造成的,最叫他吃惊的是白朗大夫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说起曾经的一种毒,叫清风拂,能取人性命于无形。他于是亲自去查,果然查到一些眉目:那制清风拂的鬼手,居然曾在阮氏未出嫁前,便在阮家做过一段时日的门客。

    一切昭然若揭,但他深知那人心里若还有一丝在意,便是对宝婳。他开始转变,故意忽略宝龄,偏袒宝婳。果不其然,那人露出了藏了十几年的尾巴,她是巴不得宝龄代嫁,远远地消失吧?

    叫他没想到的是宝龄,居然听了她的话回来找他,他虽是惊讶,但亦顺水推舟般“逼”宝龄代替宝婳,去邵公馆小住。宝龄若能离开顾府一段时日,他做一些事,也再无顾忌了。

    她以为这件事要解决,会费一些时日,却没想到,她居然轻易地便承认了。就在刚才,他几乎抛弃了多年的沉着,就像个冲动的少年一般,想就地了结此事,直到听到她最后的那番话,他瞳孔才慢慢收缩起来,原来,她手里握着他的把柄,所以,她有恃无恐。

    那件事,是他心底永远的隐秘……

    一念至此,顾老爷的眼神随即变得冰凉:“你和我心中都明白,又何须再问。”

    阮氏仿佛浑身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消失殆尽,却是笑了:“是,我早就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望着阮氏失魂落魄的模样,良久,顾老爷声音变得柔和了几分:“瑗贞,过去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只要你日后安分一些,做一个娘亲该做的,我又怎会亏待于你?终究,你是宝龄、宝婳的娘,是咱们顾家唯一的女主人,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哪怕日后顾家有了男儿,亦是如此。”

    阮氏身后,还有一个阮家。此刻,还不到时候。更何况,那件事,她似乎全都知道……顾老爷盯着阮氏:这件事,他适才,的确过于急躁了。

    阮氏亦凝视顾老爷,许久许久,眸中终像是掠过一丝感动,一字字道:“老爷,果真如此?”

    顾老爷缓缓点了点头。

    阮氏吐出一口气,慢慢的站直了身子:“老爷,夜已深,我服侍您睡吧。”

    顾老爷淡淡道:“咱们亦许久未曾说过话了,今夜你就别回瑞玉庭了,在这里歇下吧。”

    脸颊流露出些许红晕来,阮氏似是受宠若惊,轻轻走过去帮顾老爷宽衣解带,若此刻有人经过,应该会看到衣服伉俪情深的画面吧。

    然而,顾老爷背过身去,眼神立刻变得冰冷,而阮氏在顾老爷转身的一刹那,眉宇间亦是浮上一丝异样的情绪。

    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若今日一切都为撕破之前,他对她说这番话,或许她便心软了,但当他为了那个死了十几年的女人想要掐死她时,她心底最后一丝曾经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都化为灰烬般的泡沫,一颗心只剩下怨恨与绝望。以为她看不出他只是想暂时安抚住她,好守住那个秘密么?阮氏凉凉的一笑,心中默默道:顾万山,是你绝情决意在前,怨不得我。

    ……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四五月的天,一秒前仿佛才晴空万里,一个不小心便入了梅。

    果然,不过一夜的晴朗,第二日吃过饭,天空便变了颜色,下起淅沥小雨来。邵公馆园子的池塘里,水涨了好几寸,漫过刚钻出芽孢的荷花,流到花圃泥地上来。雨滴打落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蜿蜒而下,不一会,原本明净的窗子,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宝龄隔着那层水汽望着烟雨朦胧的楼台庭院,指尖无意识的在窗上画出几个小圈圈。咿呀一声,拾巧推了门进来:“小姐,爷去了总堂,临走前交代,夜里会回来与小姐一起晚饭。”

    宝龄落在玻璃窗上的指尖微微一顿,漫应了一声。拾巧见宝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了她一会儿,又小声的加了一句:“奴婢瞧爷的样子,像是……夜里头要给小姐什么惊喜。”

    惊喜?宝龄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眼眸中浮现一丝讶色,见拾巧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像是要从她脸上瞧出些许端倪来,不觉失笑:邵九与顾老爷之间的来龙去脉,就连宝龄亦未能完全弄清楚,又何况一个邵府里的普通丫头?这个叫拾巧的丫头,大约真将她当作了她们爷提亲的对象,日后的夫人了,所以期望在她脸上看出些娇羞与激动来。

    只可惜她并不是。邵九的话模棱两可,但至少有一点她已确定,那便是此次来邵公馆的事,只是一个叫她暂时离开顾府的借口罢了,至于那桩亲事,亦仿佛不过是一个由头,否则,邵家大可立刻就定下成亲的日子,又何须有订婚、多加接触这一说?培养感情那样的事,在这桩权利搭建的婚姻上,似乎并不重要吧?

    拾巧见宝龄一弯眉微微隆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心中更是大为不解。她原以为顾小姐昨日的淡然是装出来的,此刻听了自己的话定会惊喜若狂,甚至缠着她问个没休,但却又一次出乎预料,顾小姐除了一丝微微的诧异,随即又陷入了沉思。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按照拾巧的推断,昨日顾小姐应该打发一通脾气,随后,当今日听到她嘴里的那番话,应该喜不自禁。巨大的反差才是合理的,但眼前的顾小姐几乎与昨日没什么变化,亦看不出喜怒。

    难道,是顾小姐变了……心?可既然那样,她又为何巴巴的撵走了自己的妹妹跑来?

    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拾巧听到顾小姐淡淡地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忙别的吧。”才怀着满肚子的困惑退了下去。

    而宝龄想的却是,这里毕竟不是顾府,她只是个客人,所以,对于拾巧的服侍,她并不如招娣般习惯,何况,纵然她想旁敲侧击些什么,看这个丫头似乎应该知道的也并不多。既然如此,宁可图个清净。

    宝龄看了一会书,一颗心倒也静了下来,当她再次抬头时,窗外忽的一片明亮,本事阴雨绵绵了一整日,入夜也不该看得到星辰,然而此刻却仿佛黑暗中有流星划过。她腾的抬起头来,才看到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深蓝的天空中,一点点的星星亮亮轻盈的上升、旋转,一点刚飘远,紧接着另一抹光亮又从地面升了上来,不一会,邵公馆头顶的整片天空,便犹如一片星海。

    宝龄错愕的眨了眨眼睛,这并不是星辰,居然是……无数的天灯。

    “好看么?”一个人在耳边语。

    宝龄蓦地回过头,便看到一双眼睛,在璀璨的天空下潋滟夺目,压的漫天的灯火也暗淡了几分。

    伍拾陆、重要的日子(一)

    宝龄前世亦曾看过这样的纸灯,在元宵节的晚上,附近的小山坡上便聚满了放这些纸灯的人,它们有个名字,叫做孔明灯。而在宅子上方漂浮着这么多的孔明灯,她却还是头一次看到。她朝楼下望去,几个绍公馆的下人正聚在花园里,撑着伞、或穿着蓑衣戴着笠帽子,一盏盏地点燃纸灯,只可惜天上下着雨,虽不是很大,是那种淅淅沥沥的细弱牦牛的小雨,但足以叫那些孔明灯只在空中飘了一会会,便被雨沾湿,跌落下来。

    只不过,一盏跌落下来,另一盏却又升上了天空,此起彼伏,如一场比赛,又如忽明忽暗的星空一般。虽只是刹那,但亦是很美。只可怜了那些伙计,又要挨雨淋,又要护着那些纸灯,手忙脚乱。宝龄回过头看绍九,微微挑眉:“这是……”

    到了这个时空,基本讲究阴历,直到现在宝龄还是不大习惯,但他虽然是记不得具体的时日,却也知道,今日并非是什么元宵节,她只知道,前世,似乎只有元宵节才放孔明灯。故此,她微微有些困难,绍九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些都是请海宁当地扎彩灯的老师傅连夜赶制出来再送来的,只是没想到,这雨季来的这么快。”清澈的黑眸中颇有些惋惜之前,绍九随即却微微一笑,“不过,雨天看不到星空,这些灯,倒也有些像星星。”

    宝龄望着绍九愣了半响,几乎失笑,绍九这样劳师动众,就是为了在下雨的夜里也能看到星星?

    他记忆中所存在的那些对帮会老大的印象,亦只在书中、电视里。那些人,或粗狂桀骜、或j诈凶恶,枪林弹雨、刀口舔血,总之,不会如同他这般清闲。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窗外那些轻轻漂浮的孔明灯上,唇角含着一丝笑,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象牙骨扇,修长的指尖捏着扇子,轻轻晃着,慢条斯理的神情,倒有些像那些闲情雅致的贵公子,哪里有半分帮会当家的模样?

    若在这之前,有人告诉他,这位邵公子其实就是青莲会的九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他也许像逍遥的浪子、像儒雅的书生,像交游广阔的富家子弟,或是精明的商贾,却怎么也不像个混混。

    更何况,他的身材属于瘦长而非强壮,脸色亦是苍白了些。这样的人,怎么足以威慑群雄?又怎么足以服众?可这些传言,又似乎不像假的。

    这么一想,宝龄的目光便一眨不眨地落在绍九身上,绍九回过头,眼角微微一眯,地笑一声:“顾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宝龄回过神,微微有些发窘,随口道,“不是只有元宵节才会放这些灯么?”

    楼下的人终于飞了最后一只孔明灯,收拾了场子,一一散去,极有秩序。随着那一抹橘色的灯火在黑夜里缓缓升起,绍九轻笑一声:“原来的孔明灯也并非元宵节才放,元宵节放天灯的习俗是因为一个典故,顾小姐可知道?”

    宝龄一愣,轻轻摇头。

    她只知道,这孔明灯还有个名字叫天灯,至于为何元宵节要放这天灯,她并非历史学家,从前的生活也根本与此打不上叫道,又怎么会知道?只是大约知道是祈福、赋予美好愿望的一种仪式罢了。

    绍九笑道:“前朝时,某地匪类猖獗,由于地处山区,所以当时的村民都往山里避难,带土匪过境,留守在村里的村民,就在夜间施放天灯作为信号,告知山上的村民,隐患已除,可以下山了,亦借燃放孔明灯,作为一种纪念或训诚,随时告诫帮众谨记十大帮规,不准j滛掳掠、不准棋软凌弱。”

    眉目流转,轻轻一笑,“只不过,流转至今,便已成了帮会每逢重大日子的节目。”

    “今日是重大的日子?”宝龄接口道。否则, 这邵公馆怎的突然放起了孔明灯?

    “是。”绍九微微点头,凝视她,眼眸依旧依旧如雪般清冽,却带着一丝深刻,随即笑道,“这些不过是从前朝开始的习惯,而孔明灯最初,却不是用来观赏的。”

    宝龄思索片刻,斟酌道:“相处这孔明灯是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发明的。”

    孔明两字,顾名思义,是与诸葛亮有关。她不太清楚这个看似架空的时期是否知道三国,与三国历史上这位有名的相国,但既然这等亦叫孔明,看来之前的历史是所差无几的,所以便试探地道。

    绍九笑笑,眼神带着一丝悠远:“当年,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孔明算准风向,制成会漂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于是后世就称这种灯笼为孔明灯。”

    “原来如此。”宝龄微笑道。原来这孔明灯,也可用发布讯号,竟与很早之前的飞鸽传书、现代的求救信号,有异曲同工之妙。

    绍九点点头,又道:“古来这些用来传送信息的工具还有许多,譬如刚才说的可在夜里用的孔明灯,也有白天用来传递信息的风筝。”

    “风筝也是?”这一次,宝龄倒有些意外,她从来以为放风筝不过是古时传下来的一项活动罢了。

    绍九眼中有一抹微妙的笑意:“南北朝梁武帝时,侯景围台城。简文尝做纸鹫,飞空告急与外,结果被射落而败,台城沦陷,梁武帝饿死,留下这一风筝求救的故事。直到如今,风筝亦有被人用来做联络的用途。”

    用风筝或黑夜中的纸灯传递信号,对于宝龄这个来自与遥远时空的现代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概念,然而,不知怎么,她心头忽地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似曾相识。

    一只风筝在高高的天空飘啊飘,那个人说:你若想见我,或有事要告诉我,就放起风筝,便能见到我。

    宽大的袍子如意带水,轻飘飘地扬起,那人的眼眸比说还温柔,叫人一望,就恨不得溺死在那一旺黑膜般深邃的湖泊中,宝龄抬起眼,便看见绍九的眼眸,亦是温柔如水,望着她,唇角微微一翘,看不出是在笑,或是别的什么神情:“一时兴起,讲了这么多,叫顾小姐见笑了。”

    绍九的一句话,宝龄忽地反应过来,从她看到那些嚷嚷升起的纸灯,到此刻,已过了好一些时间,两人间的对话似乎并没有社么含义,甚至如同闲扯一般,她竟却觉不出尴尬与时间的漫长,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妥帖。加上心底干才脑海中那一晃而过的感画面,她一时有些恍惚。

    那分明是她刚穿越过来时,夜里头做的一个梦罢了。

    梦里的那人看不清脸,连场景亦是飘渺的,却在这一刻,她又想了起来。但梦不就是如此么?做梦时混沌不清,之后却偶尔会想起来。她记得传来之前躺在医院里曾看过一部电影叫《盗墓空间》,里头讲的便是现实与梦境的区分。

    梦并不能代表什么。

    良久,她便微微一笑,摇头道:“怎么会,九爷见多识广,宝龄受益匪浅。”适度的微笑,她自认为表情控制的很好,却不防肚子忽地传来咕咕地一声,在两人都未说话的空隙间,清晰异常,脸一红,她错开与绍九对视的目光,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又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有些难为情。前世饮食没有规律,常会胃疼,到了这一世,是饮食太有规律了,被惯成了彻底的娇小姐,一过了点没吃饭,肚子边抗议起来。

    宝龄适才得体的微笑,到一瞬间脸色的赫然与自热而然的小动作一一落入绍九眼底,他唇边不觉微微扬起一抹笑:“见多识广也不能填饱肚子。”

    语气轻快随意,还带着些许调侃,让宝龄放松下来,目光对视,都化作一片了然。宝龄禁不住展颜一笑:“那什么能填饱肚子?”

    “那就要看顾小姐想吃什么,不过今日厨子今日请了假,看来我们需要自行解决了。”

    淅淅沥沥的小鱼中,一路有人替宝龄与绍九各自称了伞,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在一重庭院前停了下来,宝龄来了不过两天,这庭院在她所住的小红楼后头,所以她并未见过,只觉得与前面小红楼的洋鬼子风格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颇为古色古香。

    成片的竹林,绿意葱葱,直到了屋檐下,那些人才以三十度角的弧度垂下头去,“目送”他们离开。宝龄回头望去,那些人笔直地站着,齐刷刷的一排,整齐犹如某此他看到的阅兵仪式一般,直到他们踏上石阶,才退后了几步,各自守在门口,距离刚刚好,不至于打扰,但有任何异动,依丝毫不会错过。她心中不觉暗赞一声,忽然便想:阮家大帅府里的守卫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不是吃饭么?为何要来这里?

    这里仿佛是一间自成一体的院落,要说这是另一户人家,亦不为过。前厅极为宽敞,亦是一尘不染,仿佛有人经常打扫,横木上悬着一快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沧海庭。

    字体飘逸从容,看似随意,却在勾尾处有一丝隐忍的锐气,竟让宝龄觉得有几分眼熟。她盯着那牌匾上的字,出神了一会儿工夫,还未想起这熟悉感自何而来,便听见身后有人道:“这里,是暗战家父从前住过的庭院格局布置的。”

    宝龄一转身,不觉怔住。只见屋檐下,绍九坐在石阶上,正慢条斯理燃起火堆,而火堆上,却是驾着几只看似鹌鹑的东西。

    他坐姿随意舒适,一只手修长的十指夹着树枝,悠然地搭在火堆上方,另一只执着小骨扇轻轻地煽火。一角衣摆被风吹而来的雨丝淋湿,他却视乎毫不在意,侧脸朝宝龄一笑:“顾小姐请坐。”

    那神情,如同昨日小圆桌前,面对着一桌子精美的食物,亦或是坐在西餐桌边一般的优雅。

    五十柒、重要的日子(二)

    宝龄后来才知道,她看起来像是鹌鹑的东西,其实麻雀罢了,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麻雀,蓦然地一瞟,才误会成了鹌鹑。

    四周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绍九清雅秀丽的脸侵在摇晃的火光中,递过一只早已穿好在树枝上的鸟雀递给宝龄,“顾小姐有没有烧过吃的?”

    “没有。”宝龄与绍九并排坐在石阶上,迟疑了一瞬,便自他手中接过,照着他的样子,将树枝搭在火堆上,缓缓摇头。

    从前她是烧烤过的,不过不在树林,而是在专门供客人烧烤的店里,这一世,作为一个大小姐,自然是没有。

    绍九的目光带着些许思索,随即道:“每逢开春,这林子里便聚集了鸟雀。”晃眼间,他手里便多了一把袖珍小刀,将那只鸟上的肉轻轻地划了几道,又从身边拿过一瓶不知什么调料,洒了一些在上头,在放去火种烤,如此反复,动作甚为熟稔,神情却是悠然闲散。

    “我还以为是鹌鹑。”宝龄望着手中不一会便焦黄的“大型鸟”道。

    绍九淡淡一笑:“它们无需自己觅食,只要到了点便落在这院子里守候,边有人会喂它们上好的小米、虫子,自然便变作这般了。”

    “你是说……这里专门有人喂这些鸟雀?”宝龄微微惊讶。

    绍九点头:“若闲来无事,我也会喂它们。”

    宝龄眉心微微一皱,顿了顿,开口道:“把它们喂大了,然后,将它们打下来,当做盘中餐?”

    “顾小姐是否觉得这样做太过残忍?”绍九莞尔一笑。

    宝龄说不上来,她并非那种连一只蚂蚁也不忍踩死的人,也不信佛不吃素,其实这种做法在现代也是比比皆是,譬如说,简单到一个养鸡场,不也是将那些鸡喂大,然后卖掉的卖掉、宰来吃的吃么?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绍九凝视了宝龄片刻,眼中有一丝奇妙的情绪:“至少在这之前,它们不用自己觅食,不用担心何时会饿死,就算是打猎时,我亦为将它们捆起来,它们完全拥有逃脱的机会。”

    机会是均等的。天地万物,要得到,终究会有付出。人亦相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弱之肉、强之食。”

    宝龄从绍九悠远的话语中回过神来,随口地道:“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上写到很早之前发生过一次灾害,鸟雀吃光地里的粮食,结果官府将麻雀定位四害之一,在鸟雀大量繁殖的季节,掏鸟窝、捕打以及敲锣打鼓、然放炮竹,轰赶的它们无处藏身,又得不到喘息的机会,最后累得坠地而死。但一年之后,个的确陆续出现了虫灾,有一些还是毁灭性的。”顿一定,他笑得有些无奈,“天地万物,是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贸然毁掉一样东西,也许会得不尝失。”

    绍九的目光在宝龄脸上停留片刻,良久,微微一笑:“的确……如此。”眼光略下,笑的莞尔,“不过再下去,我们也得饿死了。”

    宝龄一愣,募地感到鼻尖传来蕉农的气味,顿时一惊,刚才景象得入了神,不觉手中的鸟雀靠火太近,没有反转、移动位置,竟是……焦糊糊的一片。

    她一瞬间的反应便是快点移开手中的树枝,谁知动作太重,层层架起来的木堆哗啦一声,全散了,火心四溅,浓黑的烟灰顺着风飘来,呛到了鼻子里,她禁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叫声与一阵的混乱,下一秒,已有人降火心扑灭,只剩下一地的灰烬。宝龄终于磕完了,抬头一看,那几个原本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场地收拾干净,那速度简直叫人吃惊。若刚才不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是有人行刺什么的,估计那人也早就变成了一滩灰烬。

    宝龄喘息一声,便看到绍九探究的目光看过来,目光相对,绍九微微一笑,将他手中那只鸟雀递过来:“顾小姐先吃我烤的吧。”

    “可是,厨子不是请了假了么?你的给了我,那你呢?”绍九手中的鸟雀金黄娇嫩个,香气阵阵扑鼻而来,宝龄的肚子亦发出了相应的感应,只不过还是有片刻的迟疑。

    炸了眨眼,绍九地笑道:“绍公馆不止一个厨子。”

    “那你刚才说……”

    “我只不过觉得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亦会腻,想换换罢了。”绍九道,“况且,我也许久未来这里烤肉,顾小姐在顾府,怕是也不常吃到这些野味。”

    宝龄凝视着他,自嘲的一笑,譬如上一次,她信了他是商会的人,而这一次,她竟又一次着了他的道,虽然厨子有没有请假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她心头不知怎么升起一股子微微的恼怒,良久,却咧嘴一笑,拿过绍九手中的树枝,慢慢地吃起来:“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真真假假、虚虚晃晃,既然看不清,不如顺其自然。暂时,他并未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是,行为亦并无逾越,一切都合乎礼节,甚至虽是短短的两天而已,但他也的确能感到一种被奉为贵宾的感觉。何况

    宝贵双全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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