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3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3部分阅读

    点忍不住笑场,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唤了声“三娘”。

    白氏此刻穿了一件蝉翼般透明的薄纱里衣,那鲜红肚兜上的牡丹花儿清晰可见,这夜凉如水的天,倒也不怕害了病。而这速度也是惊人,分明上一秒还在园子里与那些女眷周旋,下一秒便已“收拾妥当”,真真是里外兼修。

    见了宝龄,白氏一怔,立刻笑得甜美:“是宝龄啊。”又从红木小几上端了一盏茶盅过来,走到顾老爷身边,“我给老爷炖了人参燕窝,怕凉了,就端过来了。”

    宝龄颇为不好意思地瞧了顾老爷一眼,或许是当着女儿的面,顾老爷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自里屋掠过,眉头锁住:“我不是叫你早点歇息么?”

    白氏倒也不介意,眉间尽是妩媚的笑意:“好好好,这就去睡了……宝龄,明儿见啊。”边说边扭着腰肢走出去。

    宝龄怕尴尬,待白氏走出园子,索性开口道:“爹,女儿想问问,您要怎么处置连生?”

    “连生?”顾老爷仿佛回过神,浓眉一掀:“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女儿已醒了,那桩亲事自然做不得数,所以……”宝龄顿了顿道:“女儿想放了他。”

    “哦?”顾老爷露出一丝笑意,若有所思,“你原来不是喜欢那小子么?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包了他?”

    宝龄张大了嘴巴,虽然她想过,殷媒婆为了多讨要些赏钱,或许会把连生的身份告诉顾老爷,保不准还夸张了一番,却没想到顾老爷如此……直接。无论如何,与自己的“生父”谈起这种事总归尴尬,她想起招娣说的那番话,胡乱道:“爹也知道,我是为了气那个人才……”

    话还未说完,顾老爷已笑了:“小时候,你顶喜欢跟在素臣后头,四表哥长四表哥短的叫,稍微大一点,却喜欢连名带姓的叫,还记得你跟爹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素臣,所以,不愿意他再将你只当做表妹而已。如今,可是心里还是怨气,竟连名字也不愿意提了。宝龄,只要你不再做那种傻事,爹总归答应你,素臣也好,那少年也好,只要你开口,爹明日便去对他们说,如此好了么?”

    “哪里还有怨气了!”宝龄吓了一跳,赶紧道:“女儿经过那一次,已经明白万事勉强不来,至于连生,他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从前是女儿任性胡来,如今,我只想在爹身边,好好陪陪爹。”

    一口气说完,宝龄喘了口气。她说这些话,一半是因为顾老爷心情好,她总归好办事些;另一半也是出自真心,她对什么阮四、连生都毫无想法,只想好好地过日子而已。她怕万一顾老爷爱女心切,一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乱点鸳鸯谱,到时候她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果然,顾老爷露出极其欣慰的神色来,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道:“你能这样想便最好,我顾万山的女儿,到底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本来,我还想,你们到底不再是从前的年纪,素臣继续往来家中,终归有所不便……要不是当年你这丫头缠着我说要在家里留个地儿给素臣落脚,也方便他空暇时教你们姐妹写字画画,我也不会将青云轩给了他做书房。”

    原来如此。那青云轩是阮素臣的地儿。顾小姐处心积虑地让阮素臣有地方落脚,其余都是假,想与他多相处才是真吧?如今倒给她留下了难题。

    只可惜,她虽没有顾宝龄原来那份心思,但也不能阻止人家来家里吧?于是她只好道:“爹不用为了女儿为难。女儿已经想通了,日后,就当他是嫡亲的哥哥,没别的。”

    顾老爷满是欣慰:“总算长大了,还懂得替爹着想,既然如此,那连生,我明日便叫殷媒婆带回去,从前的事,都当不曾发生过。”

    “爹!”宝龄吸了口气,思忖片刻道,“今日这出《公孙子都》唱的真好,女儿忽然觉得从前自己便跟公孙一般,大约是着了魔,如今悔悟了,想想真是后怕,总觉得要做点什么补偿补偿,何况定阴亲的事传出去总归不好,如果连生出去,少不得要说许多难听的话,女儿不想被人背后再说什么,爹能不能将他留在家里,给他份差事,这样他不用回那不堪之地也能养活自己,我相信,他心里定会感激,总不会再记恨女儿了。”

    顾老爷有些意外,思索了片刻,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难得你考虑的如此周到,要不是因为你的事令爹一时糊涂,也不会信了殷媒婆的话做那种事,如今想来,他一来你便醒了,也算是我们顾家的福星,若他愿意,便跟着祥福叔学点本事吧,只要用心干,爹总不会亏待了他。”

    宝龄觉得顾老爷的话似乎别有深意,但顾老爷肯留下连生,她已欣喜,连忙道:“谢谢爹!”

    这个想法是她得知了连生的身世之后忽然想到的。

    其实,在柴房时,她便可以直接放连生走,但一来、连生身份特殊,她必须问过顾老爷,只有顾老爷点头,连生才能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二来、连生不止是个孤儿,还有一对不良舅父舅母,为了钱财将他卖去那种地方。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罢了,她原本也可以给他些钱,让他离开,可钱总有用完的一天,他能去哪里?回到那毫无亲情的家里,保不准还会被卖掉;回到胭脂弄更是不可能,除非别有用心,否则谁会愿意待在那种地方?

    虽然,人不是她招惹的,但她好歹用了顾大小姐的肉身,便替顾大小姐赎赎罪吧。让连生留在顾家干活,总是一份正当的工作,能让他学些本事、自力更生,等以后他长大了想要离开之时,她也算是尽力了。

    她这么想着,道谢的话便发自了肺腑,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来。

    顾老爷望着女儿,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另一个人,不觉喃喃道:“倒有些像你娘了,为着别人的事也能笑的这么舒心……”

    宝龄听了顾老爷的话一愣,立刻想起温柔羸弱的阮氏,抬头见顾老爷的神情在橘色的光线下变得极为柔和,心想道:虽然娶了两房姨太太,原来他跟顾太太夫妻间还是极恩爱的,那么温柔的神情,连他硬朗的轮廓也淡化了几分,与对自己的宠溺又不太一样。不觉心中温暖,脱口道:“爹,我不会再叫你操心。”

    顾老爷一怔,神情颇为宽慰,父女俩又说了会话,大多都是回忆顾大小姐童年的事。

    譬如她肘腕上的那道细微的疤痕,是五岁时爬树,从树上跌下来造成的,后来发了烧,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顾老爷便陪了她三天三夜;又譬如,她顶讨厌念书写字,顾老爷从不勉强,后来为了她表哥忽然喜欢念书了,顾老爷便将阮素臣请到家中来,做她们姐妹的“专职家教”……

    宝龄就算只听着也觉得出浓浓的父爱。一个父亲,要多疼自己的女儿,才会纵容至此?现在想想,其实顾家的家庭状况似乎也没那么复杂,有个极疼她的爹,有个虽体弱多病却温柔的娘,两位姨太太至少表面上对她还是不错。阮素臣与宝婳虽然对她还有芥蒂,但她相信是暂时的,只要她真心相待,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这么想着,她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来顾家的第一天,总算是过去了。以后会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捌、激将法

    正文 捌、激将法

    顾家这位大小姐的确是个会享受的主。

    吃了几天白朗大夫开的药方子,宝龄刚醒来时对新皮囊的抵触感已完全消失,也渐渐摸清了原主的生活习惯。

    顾大小姐屋里常年熏着沉香屑,否则便难以入睡,每日几乎要睡到午饭时才姗姗起来,然后一顿饭要吃到午后,若遇到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还要叫丫头将饭菜瓜果都移到小花园里去。另有许多细节,譬如,宝龄第一天便知道的:顾小姐不喜凉物,屋里必备蜜饯瓜果,因为她怕苦喜甜。衣着方面,便是中意大红大绿、喜庆热闹,顶讨厌那些素净的色调……

    这些习惯与宝龄前世截然不同,穿越之前,她是某女性杂志专栏的自由撰稿人,虽然每晚习惯写稿到深夜才入睡,但为了避免电脑综合症,早晨会晨跑,周末才奖励自己睡个懒觉。她喜欢美食,却并不排斥生冷的东西,喜欢夏天吃火锅,也喜欢冬天吃冰激凌。至于穿着,她则比较中意中性色彩,譬如黑白灰、米驼咖啡等。

    不过这些不过都是小事,日后慢慢改过来也不迟。

    本来顾家的规矩,午饭各房自行解决,晚饭才聚在一块儿吃。但因为宝龄“大病初愈”,所以这几日顾老爷吩咐连晚饭也免了,只在自己屋里吃便好。

    那日之后,蒋氏和白氏也都没再往她的院子里跑。因为农历新年临近,蒋氏每年都必须亲自带伙计出门采办年货,白氏本来倒是空闲,只是大约季节更换,不知怎么忽然身子软绵绵的,于是便吃药调理起来,当然这是官方版本,私底下,宝龄却认为与那一晚白氏穿透明装着凉有关。而顾老爷因为宝龄的“改过”,落了一桩心事,便继续忙生意上的事去了。

    宝龄乐得清闲,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窝在小花园里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原来米虫的生活真真不错,除了她还想维持一下顾大小姐“改过自新”的形象,所以暂时不能出去走动走动之外,一切都比她想象中的好。

    约莫是觉得大小姐身子恢复的不离十,吃过饭,招娣便试探般询问她:“大小姐,您以后,都不去……青云轩了么?”

    青云轩,好像是……阮素臣的书房。宝龄正喝着茶,闻言,抬起头看了招娣一眼。

    招娣支吾道:“阮四公子来了,在青云轩呢……二小姐也在。”

    宝龄这才知道,午后这段时辰,本来顾大小姐安排了念书写字画画。顾大小姐从小性子野,不喜女红、功课,顾老爷也从来不勉强,可自从对阮素臣一见倾心,顾大小姐便开始与二妹宝婳跟着阮素臣学习练字、画画、下棋。这个规律直到不久前顾大小姐因为醋海生波、离家出走才暂时中断。

    宝龄心里矛盾,若是去,她还不知道那怎样面对那段“三角关系”,想起阮素臣那天的目光,她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若是不去,好像显得小家子气,会让人觉得她心里还有怨气。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正犹豫着,忽然有人来了。

    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这妇人宝龄未曾见过,只听得招娣唤她“贾妈妈”,才知道这便是看戏那日阮夫人提起的“在屋里陪着阮氏”的那位,顾太太阮氏的陪嫁丫头,也是祥福叔的老婆。她女儿翠镯,是府里的家生子,也在阮氏跟前伺候着,看戏那日宝龄便见过。

    贾妈妈正方脸,穿着黑领绿底的对襟袄子,见了宝龄便道:“大小姐,太太请你去青云轩说话。”

    宝龄倒是一愣。

    自从那日清晨阮氏来过她屋里之后,便未曾出现,这几日她本想去看看阮氏,毕竟,阮氏是她这具肉身的生母,但她不清楚阮氏住在哪个院落,也不太好问,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下来。如今,阮氏叫她去青云轩做什么?

    宝龄心里疑惑便问了出来。那位贾妈妈眼睛望着鼻尖、毕恭毕敬地道:“太太为何喊小姐,做下人的怎么会晓得。”

    宝龄皱皱眉,觉得贾妈妈说话并不像个做下人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何况她本来就不招下人待见,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随贾妈妈走一趟,心里想着:也好,省得自己再犹豫不决。

    青云轩在顾府的西南角。穿过一座天井,便是满园子叶大成荫的芭蕉与紫褐斑点的湘妃竹。再进一重院落,只见屋檐下种着一株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阮氏正坐在那里,那模样仿佛比前几日又清瘦了几分。

    宝龄走上前去唤了声,阮氏柔声道:“宝龄,白朗大夫前日来我房里,说起你的身子已全好了,我就想着,以往你与素臣、宝婳常一块儿写字画画,便喊你过来,你平日喜欢热闹,一个人在屋里久了,怕是不惯。”那眼神如水,带着一丝期待,如同为阮素臣与宝婳说情一般。

    宝龄一愣,心底叹息一声:原来,阮氏是想给她们表兄妹三人和解制造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做娘的喜见自己的子女水火不容?阮氏软糯的语气与期盼的眼神叫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应道:“娘放心,我正想着要与表哥、二妹聊聊呢,倒是他们别记着从前的事,心里怨我就好。”

    “怎么会。”阮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病态的潮红,“宝婳其实一直很喜欢跟着你,只是她自小生病,又不太爱说话罢了。以后,你们姐妹俩就好好相处。”边说边看了一眼里屋,唇边浮上一抹温柔的笑:“进去吧,她在里头呢,我就不打搅你们了。”说罢站起来,一旁的贾妈妈连忙走过去扶她,朝门口走去。穿过一条回廊,贾妈妈才开口道:“太太,你何苦……”

    阮氏看着贾妈妈,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了。贾妈妈终是闭了嘴。阮氏侧过脸,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转瞬即逝,又咳嗽了几声,面容苍白、背影柔弱,仿佛真要随风而去。

    这一切宝龄当然不知道,她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与阮氏一样,她也真心希望能化解那些过去的不愉快,前世没有兄弟姐妹,这世既然有了,她很想好好珍惜,只不过那日在云烟小筑的见面不算和谐,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而已。现在想想,横竖躲不过,不如自己主动。

    屋里的两个人因为门的吱嘎声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阮素臣换了一袭月牙白的长褂,斜斜地靠在软榻上,修长的十指夹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支着下颚,整个姿势随意、放松,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宝龄推门,他的衣摆轻轻飞起、落下,眼角微微一颤。而宝婳却猛地搁下练字的笔,朝阮素臣身后退了一步。

    没人说话,宝龄只好厚起脸皮道:“我……可不可以进来?”

    沉默半响,阮素臣的目光移回书页上,淡淡地道:“这本就是你的家。”

    宝龄讨了个没趣,但脑海中又浮现出阮氏期待的目光来,于是便走到长案边看去。书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的是一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字迹如远山黛水、俊雅风流。

    还记得念大学时,宝龄中文系的小女生总喜欢把那些唯美、浪漫的诗句摘抄在精美的笔记本上,这首唐朝王维的《相思》便很受欢迎。她下意识地接了后头两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一抬头,见宝婳紧紧盯着她,而阮素臣不知何时已站起来,靠在窗边,目光深邃、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底一惊:怎么就忘了顾大小姐是个草包呢?可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真是尴尬,活生生一盏电灯泡。偏生还不是一般的电灯泡,而是曾千方百计拔打鸳鸯的“第三者”。

    幸好阮素臣开了口,他侧过脸朝宝婳道:“该吃药了,我陪你去。”

    宝龄一愣,笑自己果然不招人待见。她一来人就要走。罢了,慢慢来。

    宝婳顺从地跟着阮素臣走了,留下宝龄一个人在青云轩的书房里。她索性四处打量起来。

    书房的陈设很简洁,除了书桌椅子和三排与天花板差不多高的书架,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从历史到政治到画集字帖……宝龄只是粗略地一看,便有些眼花缭乱。她随手拿了一本翻看,看着看着,不觉入神。

    居然是本野史书。记载的是她那表舅舅阮大帅统一天下前,北方大家族尹家的事迹。

    尹家在前朝时便是名门望族、权倾朝野。前朝皇帝残暴昏庸,以致民不聊生,尹家于是揭竿而起,灭了前朝,占据北地为王。到了尹家第三代尹思庭手里,北方丰衣足食、民安国富,故此大伙都尊称这位尹督军为“华北王”。

    这位华北王灭倭寇、平天下,意气风发、无往不利,且爱民如子。即便在各路门阀割据之际,尹家的王者地位依然稳如泰山。单从只字片语里,宝龄便能想象到他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但这样一位华北王,却在十六年前的那场南北战役中全军覆没,输给了本来军力人力财力都大大不如他的南方军阀阮系军。其中的原委不得而知。

    宝龄不觉对那段历史充满了好奇。更让她奇怪的是,书上没有作者署名,但书中内容却分明是偏向尹家的。这样的书放在尹家覆灭、阮家得势的今天,绝对算得上一本。这样一本书,怎么会放在阮家四公子的书架上?

    宝龄正迷惑,听到身后一阵响动,以为是阮素臣回来了,慌忙地将书一放,转身却看到另一个人,居然是连生。

    第一次见连生,他穿着一身艳红的喜服,一脸的愤怒;第二次见他,他穿着单薄的旧衣,戒备中带着迷惘;而这一次,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短打,笔直地站在那里。

    宝龄直到现在才真真看清他的模样:肤色不白、却也并不太黑,是那种蜂蜜的颜色,光滑细腻,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呈一种健康的淡金色。眉峰高高扬起,深黑的眼睛明亮若星辰,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带着几分倔强。

    连生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预料到他会来找她,却没有想到午后自己会被阮氏叫到了青云轩,更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她按照与他的约定,让顾老爷三天之后吩咐祥福叔将他放出,现在已经是第三天。毕竟,以他荒谬的身份,忽然被顾家留在账房,若他只是平静的接受,便不是她印象中的少年了。

    沉默片刻,宝龄忽然笑了:“衣服好像太大了。”

    连生根本没听她的话,只是盯着她迫不及待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宝龄扬眉,“我是说,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好像太大了,等明日我叫祥福叔按照你的尺寸再重做一件合身的。”

    少年仿佛急了,一步走到她跟前,顾不得与她距离太近,咬着唇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叫我跟着你们顾家的管家……学那些东西?”

    “学什么?写字、算账?”宝龄腾地站起来,悠悠地道,“这些东西,哪一样比不上你以前做的那些事?”

    两人本来就离得很近,宝龄这一站起来,更是几乎要撞到脸。鼻尖轻擦而过,宝龄倒并没什么,连生的脸却莫名地红了,猛地退后一步。

    “或者,你不想留在这里。那么我就将你交给殷媒婆,送回胭脂弄去。”宝龄见他不说话,淡淡道,“你是我们顾家赎回来的,若你不肯用干活来抵消赎金,那么,就只好这样了。”顿了顿,她靠近他,吸口气,伸手撩起连生的下颚,露出极暧昧的笑,“或者,若你觉得学那些东西太劳神,也可以跟我做其他的事,若你做的好,那赎金也可以一笔抵消。”

    玖、饭局争议

    正文 玖、饭局争议

    连生的年纪比宝龄前世的小表弟还小。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跟摧残祖国花朵似的,心中突突打鼓,连手都是颤抖的。连生却比她抖的更厉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咬着牙狠狠甩开她的手,半天才蹦出一个:“你!”

    “我怎么了?难道你除了那种事还会做别的?”宝龄眯起眼,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如果不是你就证明给我看!不然,你就是个孬种,只适合过原来那种毫无尊严的生活!”

    连生脸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瞪着她,牙关咯咯作响:“留下就留下!我连生堂堂男子汉,怎么会怕了你!”

    程度差不多了,再下去恐怕她就会被眼前的少年暴怒地大切八块。宝龄望住他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这才对!连生,机会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的,以后要走怎样的路,别人也许会影响你一时,但影响不了你一世。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相信我,但就算我是为了捉弄你,你现在学的那些东西却不会骗你,它或许会改变你的一生。我答应你,如果你还清了赎金还要走,我不会拦着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最重要是你怎么看你自己。”

    连生猛地抬头,愤怒的表情停格在脸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如同那日她抓着他的手上药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心里充满迷惘,他僵硬地一动不动,半响,蓦地转身走出去,跨过门槛,却看见屋檐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肩上落满了雪白的梨花瓣,他的衣裳却比梨花更纯白几分。连生蓦地低头飞快地从他身边经过,不禁想:这样的容颜,竟比从前他在胭脂弄里所见的那些都要美上几分。

    宝龄不知道连生为何停顿了一下,见他又匆匆走了,才吐出一口气:这个少年,其实骨子里骄傲得很。

    这几日她想来想去,连生那样倔强的少年,有什么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呢?除了一个办法:激将法。看来,她似乎并没有用错方法。就算她刚才那些话说的过分了些,但到底目的达到了,只是但愿不要伤害到那颗幼小的心灵便好。

    她这么想着,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却听得一人道:“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间,现在,你满意了?”

    声音清清淡淡,让宝龄蓦地一惊,抬头便看到阮素臣站在门口,深黑的眼睛里是一抹难以琢磨的情绪。

    她的目光落在他肩上,那里安静地躺着白色的梨花瓣,她忽然便想:他在那里已站了多久?一时怔忡,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缓缓走到几案边,修长的手指撩起那张宣纸的一角,目光落在那两行字上。在宝龄以为他不会在开口说话之时,他却忽然道:“拂晓园的红豆树开花了么?”

    红豆树?宝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阮素臣是在对她说话,其实,这屋子里也只有两个人而已。她院子里还有棵红豆树么?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阮素臣淡淡地接口道:“差点忘了,你已经将它连根拔起了。”

    跳跃性的思维让宝龄有些郁闷。前一秒分明像是听到了她与连生的对话,以为她还是在捉弄连生所以责备,后一秒却仿佛扯起家常来。只不过仿佛与那日在宝婳的院子里又不太一样,似乎并不太冷漠,只是有些……古怪。

    不管如何,难得他开口跟她说话了,她索性问道:“宝婳呢?”

    阮素臣抬起头来,看了她片刻,道:“吃过药睡了。”

    宝龄点点头,又是一阵静默,她忍不住想要离开,却又想:此刻离开,关系依旧僵化,于事无补。于是她随口道:“我好像也忘了吃药了,那药真是苦,宝婳一直吃药,肯定比我难受多了,以前是我……”

    一个人若是要表示自己“悔过”的诚心,必须真挚忏悔才成,其他人相信不够,最要紧是当事人的原谅。宝龄正打算打破僵局,表示一下自己“真心实意”的歉意,却被阮素臣打断。

    “所以,别再做那种无谓的事。”

    宝龄一愣,看向阮素臣,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靠在案上,长长的睫毛在颧骨上投下密密的阴影,看不清里头的情绪。似乎,是她看错了。她怎么居然觉得,他说那句话时,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无奈?

    这句话有两种意思。第一种:你怎样做都是无谓的,就算你死了,我还是不会喜欢你;第二种: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好好地活。

    也可能,两种都有。

    宝龄往好处想,阮素臣与顾大小姐毕竟青梅竹马,纵然阮素臣喜欢的是宝婳,对顾大小姐总归还有几分感情的。所以,她把这句话归结为:善意的规劝。

    她轻轻一笑,低低地道:“不会了。”

    阮素臣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拿起笔,重新铺了一张宣纸,不再言语。

    宝龄从未见过一个人写字或画画会这样好看,他的手凌在半空,修长的指尖握笔很轻,却极平稳,肩上的花瓣安静地躺着,有一种宁静、深邃的悠远。看了一会,宝龄吸口气飞快地道:“明日午后,我再来。”说完她便走出屋子关上门。门内的人似乎并未停顿,只在窗纸上留下一个侧影。

    这一日之后,关于连生的八卦新闻愈传越烈,大致都是对于连生身份的怀疑。一路都有下人窃窃私语,宝龄只作不闻,却没想到,这八卦会烧到了饭桌上。

    原先因为需要静养、菜式又是叫人特别准备的,故此宝龄一直只在自己的拂晓园里用饭,如今她身子好了,近年末时顾老爷的琐事总算少了些,大多午后便回了府,而白氏采办年货也回来了,于是旁晚时祥福叔便来请她去大厅里吃饭。

    这是宝龄第一次与一家人一起吃饭。之前她关在自己小园子里倒没什么,如今每日要与一大家子人吃饭,都说中国人家许多事都是发生在饭桌上的,所以这顿饭,她吃的特别谨慎。只是她再谨慎,有些事还是避不开也躲不掉。

    这顿饭,除了宝婳,顾家的人几乎全齐了。贾妈妈与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站在阮氏身后,那丫头瓜子脸、柳叶眉,妩媚标致,眉宇间依稀有几分贾妈妈的模样,便是贾妈妈的女儿翠镯。而蒋氏身后的鸳鸯与白氏身后的碧莲,看戏那日,她也都见过。

    招娣将宝龄引到顾老爷身边那唯一的空位上坐下,刚坐定,宝龄就听见贾妈妈对阮氏耳语:“太太,厨房的八宝莲子羹炖好了,我这就端过去。”

    阮氏还未言语,白氏便道:“人都齐了么?宝婳呢?贾妈妈,怎么不叫二小姐过来用饭?”

    贾妈妈看了白氏一眼,那一眼凉凉的,然后一板一眼地道:“三姨奶奶不记得了,二小姐除了大日子,是从来不来前厅吃饭的。”

    “瞧我的记性!”白氏作势轻拍自己的脸颊,笑道,“我见宝龄好了,只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顿饭了,倒不记得咱们宝婳是几乎不出园子吃饭的。贾妈妈,你还不快端了饭菜去陪着二小姐,省得她饿着了。”

    贾妈妈只看着阮氏,阮氏微微点头,她才去了。

    顾老爷眉心微微一皱,看向阮氏道:“瑗贞,宝婳这不合群的性子,也是时候改改了,虽是身子弱,但日后总要嫁人、相夫教子,多习惯习惯才好。”

    阮氏柔柔一笑:“老爷说的极是,我已跟宝龄说好了,日后吃过饭,她们姐妹俩还像从前那样,一起去青云轩写字画画。”

    听得大女儿与小女儿相处的似乎不再如前阵子那般,老爷浓眉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开始吃饭。刚巧祥福叔拿了一本账簿过来给顾老爷过目,顾老爷叫他先放到自己屋里去,一直静默的二姨太蒋氏却忽然开口道:“祥福叔,我刚从外头回来,听说咱们账房新招了个学徒?账房的人,可不比一般做粗活的长工,马虎不得。这件事,老爷可晓得?”

    宝龄心里咯噔一下,顾老爷已开口道:“是我带进来的人。”

    蒋氏眉心一纠,动了动唇道:“老爷,您打听过那人的身世么?据我所知,那原本……可是胭脂弄的人。”

    宝龄拿着筷子的手抖动了一下,下一秒便埋头吃饭。

    “胭脂弄?”那厢里白氏已掩着帕子惊呼一声,“金阮白顾黑邵,那胭脂弄不就是黑邵的地方么……”后半句话在顾老爷眼神一扫之下,乖巧地缩了回去。

    蒋氏却吸了口气,继续道:“老爷,胭脂弄是青莲会的地儿,青莲会的人做事向来不讲情面,谁不知道他们那位主子的手段?在那里做事能好的到哪里去?那可不是一般的主,听说十六岁接的手,第二年就将西关太子码头从大和帮手里拿了回来,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哪个听了他的名头不是闻风丧胆的?说有个在他码头上干活的伙计,不过拿了些木柴回去烧饭,就被砍了手!那小魔王真真惹不得,连阮大帅都跟他河水不犯井水的,他与咱们顾家又向来没什么渊源,若是让人知道咱们收留了他的人……”

    宝龄虽是嚼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嘴里却没什么味道,只是将耳朵竖起来。

    原来如今的华夏国有金阮白顾黑邵之说,说的是大统的金阮氏、有“红顶商人”之称的白顾氏和捞偏门起家的青莲会黑邵氏。连生那位旧东家就是黑邵,仿佛是位阮大帅也轻易不想惹的狠角色。这倒与殷媒婆说的那番话不谋而合。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若将连生交回殷媒婆手中,那见钱眼开的媒婆保不准会为了钱再将他卖回胭脂弄去,那小白花儿保准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可如今蒋氏似乎已知道了连生的身份,那么,关于“她”与连生的关系呢?她望向顾老爷。

    “那又如何?”半响,顾老爷神情自若地道,“人,是我从胭脂弄赎出来的,既然赎了身,从此便是我们顾家的人,我要如何安排他,与青莲会有何干?何况,我不只要收留他,还要好好栽培他,用材不问出处,若他将来能成大器,我便是重用他又何妨?”

    蒋氏有些结巴:“可……他那样的身份,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呀!”

    “只要进了我顾家,看谁敢笑掉大牙!”顾老爷打断蒋氏的话,一双犀利的眼睛扫了众人一圈,“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蒋氏嘴巴还半张着,终是没再说什么,白氏眼珠子转来转去,若有所思。就连站在各房主子身后的丫头,也互相交换着眼色,不约而同地疑惑:为何老爷要这么护着那个新来的下人?老爷与那下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其中大约只有招娣清楚连生的身份,只得将头垂得极低,望着自己的脚尖。

    整间屋子,只有两个人几乎在刚在的话题之外。阮氏咳嗽的厉害,贾妈妈正心疼地轻拍她的后背,喃喃着:“太太太太……”

    顾老爷微微凝眉:“贾妈妈,扶太太回屋歇息。”

    阮氏走后,顾老爷便带着祥福叔去账房查阅一年的总账,宝龄见顾老爷与顾太太都走了,便也起身告辞,花厅里只留下蒋氏与白氏。

    蒋氏皱着眉,半响朝白氏道:“要不是今儿进府时跟着我去采办年货的伙计正好瞧见那少年,说他娘家与那少年本是同村,还说那少年几个月前被他娘舅卖去了胭脂弄,我还不晓得咱们府里多了这么个人,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老三,你说那少年是个什么来头?不过一个下等人而已,就算祥福叔在咱们家干了十几年,老爷也不见得这么护着。”

    白氏翘着兰花指一笑:“二姐,你想知道,派人打听打听不就得了?一个下人而已,你不想他留下,想个法子赶他走呗!”

    蒋氏眉头舒张开来:“也是。”

    拾、放风筝

    正文 拾、放风筝

    连生的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

    第二日,招娣便来告诉宝龄:连生正跟着祥福叔学打算盘。

    招娣是宝龄叫去账房“观察”连生的。而且,通过连生的事,招娣内心对她的不满似乎也减轻了许多。这也难怪,在招娣看来,就算小姐要留连生在家中,也是做她的“专职、贴身佣人”,而不是让他去学什么本事;就算是学本事也应当学“伺候小姐”的本事才对。所以对于宝龄这次的做法,招娣即惊讶又欢喜,连帮宝龄做事都积极热乎了几分。

    听了招娣的回报,宝龄于是偷偷地去看连生。小小的窗户里,连生露出半个脑袋,托着腮,正全神贯注地拨弄着算盘,那模样就像是个用功读书的乖小孩。宝龄轻轻一笑,但愿,她能弥补过去顾大小姐对这个少年的伤害。

    而另一方面,宝龄想与宝婳好好相处。于是她第二日便早早地去了青云轩,推门便看见宝婳小小的身子缩在软榻上,那黄花梨的靠椅像只巨大的怪兽,要将她吞没似的。见宝龄进来,宝婳抬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你别怕!”宝龄赶紧挤出一丝笑,轻声细气地靠近她,不知怎么,看到宝婳不安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现在跟个狼外婆似的。

    前世她是个挺招小孩子喜欢的,隔壁许多小孩都喜欢跟她亲近,奶声奶气地喊她“宝龄姐姐”,那些孩子的父母还专门请她周末空闲的时候陪孩子玩、辅导孩子做功课。没想到到了这世,托了这具肉身的福,居然那么不招人待见。

    宝婳似乎将整个身体都缩在了靠椅中,那椅子一晃一晃的,就像要倒下去,宝龄一惊就想去伸手去拉她,谁知眼前一花,再转过身时,已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宝婳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跳了开去,飞快地打开一旁的书橱,然后嘭地一声关上门……躲了进去。

    “宝婳!”宝龄下意识地想拉开书橱,可里头似乎有股力量,虽很小,却那么倔强,让她无可奈何。

    这书橱不像别的装饰柜有着雕花漏纹,虽大,但却实心、牢固,是完全密封的,若是一个在里头时间久了,说不定会……宝龄不敢再想下去,可凭她似乎也不能将宝婳拉出来,如果硬来,倒有几成希望,但后果如何,她难以想象。

    宝龄见到宝婳已经是第三次了,这三次,她从未见过宝婳说话。此刻的景象让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部前世的推理侦探剧,里面有个男童亲眼目睹自己父母被杀,受了极大的刺激,患上一种叫自闭症的疾病。

    电视剧里说,自闭症的儿童,很难与人沟通,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寂寞、脆弱、不安,对周围充满了极度的惧怕与不信任。他们一旦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便会选择将自己藏在相对狭小密封的空间里,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对于宝婳来说,她这个姐姐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吗?宝龄心里咯噔一下,望了那紧闭的书橱一眼,转身跑出去,她在青云轩转了一圈,也没见到阮素臣的影子,正巧院子外头有几个丫头经过,她随手拽住一个,那丫头一惊之下停下脚步,是蒋氏房里的鸳鸯。

    宝龄也顾不得那么多,喘了口气道:“有没有看见阮素臣?”

    鸳鸯还未说话,旁边有个丫头道:“大小姐找阮四公子?”

    是白氏房里的碧莲。这丫头一向鬼灵精怪,如今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地好奇。这顾家的人一听见她与阮四公子的事就眼睛发光,宝龄懒得跟她废话,何况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她眉毛一挑,又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有没有看见他,听不懂么?”

    果然,碧莲暗自撇了撇嘴,收敛了一下神情道:“回大小姐,没有,不是在青云轩么?”

    也不在青云轩。宝龄思忖了一下还是没把宝婳将自己藏在书橱里的事说出来,想了想道:“那二小姐房里的人呢?去叫一个来!就说……就说二小姐有事吩咐。”

    鸳鸯怔了怔:“二小姐房里的人?大小姐是说……贾妈妈?”

    “贾妈妈?”宝龄愣了一下。

    鸳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二小姐的起居从来都是贾妈妈照料的,大小姐也知道二小姐怕生,寻常人亲近不得。”

    原来如此。宝龄点点头:“就是贾妈妈,叫她立刻到青云轩来!”既然贾妈妈是宝婳“能亲近的”,那么总归好一些吧?说不定能将宝婳唤出来。

    宝龄回到青云轩,无奈地瞧见那橱门还是紧闭的。她索性蹲在书橱外面,用手敲了敲门:“宝婳,你在么?”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宝婳,你开开门好不好?”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不会是……她吓了一跳,用力去拉橱门:“

    宝贵双全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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