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2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2部分阅读

    又避之不及的感觉,只是低着头给她开了门。她跨进门的那一刻,听得他而耳边道:“大小姐,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

    宝龄一愣,祥福叔已转身而去。

    柴房里阴暗潮湿,宝龄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少年正微闭着眼,靠在墙上。

    脱去了大红的喜服,连生此刻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裤,微暗的光线下,一张脸显得更为素净稚嫩,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阴影,仿佛沾了一夜的露湿。

    顶多是个孩子罢了。宝龄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清透的少年,曾经如何在那种烟花之地委曲求全,不觉叹息一声,那轻微的声响,让连生睫毛颤了颤,猛地坐起来,如一只受惊的小兽,细长的手指死命拽住地上的稻草,指节青白。

    宝龄踌躇着怎么开口,倒是连生憋不住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他弯了弯嘴唇,乌黑的眼睛闪着轻蔑的光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连生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宝龄有几分无奈,只好走近一步。

    “你!”连生腾地站起来,贝壳一般小巧的牙齿死死抵住嘴唇,勒出一道白色的印痕,睫毛上的雾气结了冰花,“你还想做什么?”

    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的隙缝照进来,宝龄看到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隐约可见青紫色的伤痕,仿佛是掐痕一般,蓦然一怔。

    触及宝龄的目光,连生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屈辱,忽然将衣袖撩起来伸向她,连声调都带了刺:“这些,还不够么?”

    宝龄怔了怔,才明白了连生话里的意思,这些伤痕,原来也与她这具皮囊的前主有关。纵然她已知道顾大小姐性格古怪,喜欢的并不是连生,只是用他来发泄心中的怨气罢了,却还是没想到会残忍至此。

    宝龄深吸一口气,侧脸对着门外:“招娣,给我拿些跌打酒来。”

    门外的招娣似乎愣了一会,才转身去拿了一瓶跌打酒来,又退了出去。

    宝龄拿着跌打酒刚转过身,小少年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蹦到墙角:“你做什么?!”

    “跌打酒能做什么?”被人视如蛇蝎的滋味总归不好受,宝龄见他靠在墙角,已无路可退,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

    那胳膊细的仿佛一下便能折断,加上这密密麻麻的伤痕,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连生还在挣扎,宝龄不想与他废话,一只手按住他,一只手飞快地将跌打酒倒在伤口上,然后用指腹轻轻晕开。

    一丝冰凉顺着手背蔓延全身,连生“嘶”地低吟了一声,感觉那片冰凉的酸楚中,宝龄手指所到之处却是微微的温热,她一只手按得很紧,一只手动作却是极轻的,让他几乎忘了挣扎,就这么定住,浑身僵硬。

    涂抹好所有的伤痕,宝龄抬起头,便撞上连生的眼神。深黑的眼睛,像一只迷路的小白鸽,警惕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迷惘,湿漉漉的。对视间,又蓦地缩回手,咬着唇,眼角轻颤。

    分明是朵纯洁的小白花儿,却沦落泥澡。若是她没有醒过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在她的世界,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该还在父母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念书,再大的忧愁也不过是明天的考试而已。

    僵持了片刻,宝龄开口:“如果我放你走,你要去哪里?”

    连生猛地抬头,乌黑的眼睛闪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充满不可置信:“你……放我走?”

    宝龄思索片刻道:“你给我三天时间。”

    连生复杂的神情停格在脸上,宝龄已走出屋子。招娣垂首站在门口,见她出来,脸上的惊讶还来不及收敛:“小姐真要放他走?”

    “你以为呢?”宝龄反问。

    招娣不说话了,宝龄便道:“叫祥福叔给他拿几件厚实的衣裳过去,这几日的夜里可不是一般的冷。”她顿了顿,“另外,替我打听打听,连生家里还有什么人。就算我放了他,他也要有地方去不是么?”

    招娣杵在原地,忽然像是反应过来,连步子也有些踉跄,细细碎碎,终是追了上来,唤一声:“大小姐!”

    宝龄停下脚步看她,她迟疑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大小姐出事前交给招娣的,叫招娣交给阮四公子,招娣还来不及送小姐便……如今交还给大小姐。”

    宝龄皱了皱眉,接过来打开。

    白纸黑字,与那风筝上“宝龄”两字一般,不算难看,只有些稚气,正是顾大小姐的笔迹,却也是简单不过的两个字:成全。

    成全你。我死了,你便解脱了,不用再被我纠缠?

    成全你们。我死了,你们便可以永远在一起?

    宝龄握着纸,左思右想,忍不住问招娣:“这信,我叫你交给阮四公子?”

    招娣点点头又摇摇头:“您只是叫我放在咱们小花园里那棵大樟树的树洞里,难道……不是给四公子的?”

    宝龄回答不出来,她记得经过花园的时候,是看到那么一棵樟树,但若顾大小姐要给阮四公子写信,何必那么麻烦。还是,或者这原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顾大小姐使出百般看家本领,那位阮四公子还是视而不见,所以她万念俱灰,才会选择轻生,临死还不忘给求而不得的梦中人修书一封。那樟树洞,或许是他们曾经传过信的地方,顾大小姐怀着一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希望在她死后阮四公子能怀念旧情,去那里看看。不知是想表达刻骨铭心的爱意,还是想让他愧疚终生。

    按照书面意思来理解,这封信,似乎只能是给宝龄那位素未蒙面的表哥的。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回到拂晓园的路上,经过花园,宝龄停顿下来,看到了那株香樟树。香樟树是有个树洞,不过里头空空的,只有一只小蜘蛛在奋力地织网。树下的躺椅上铺着一块红毡毯,也许是顾大小姐平日里闲坐的地方。甚至这个鸟语花香的园子,也极适合放那只躺在她梳妆台上的纸鸢。如果是这样,倒是符合宝龄刚才的推测。后花园,本来就是公子小姐私会的地方。

    观察了许久也毫无头绪,宝龄看了招娣一眼,招娣自将信给她那一刻起,便有些惴惴不安。

    宝龄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招娣不是来不及将信送出,而是……并未打算将信送出。从招娣刚才那番话可以看出,她对自己小姐诸多不满,反而对阮四公子和二小姐颇为同情。顾大小姐死了,招娣或许原本打算将这封信私自处理掉,不再让阮四公子和二小姐心里难受,更万万不会让顾老爷和顾太太知道。

    顾大小姐为情自尽的事顾家上下虽人人心里都有数,但若这封信传出去,无疑更是火上加油,顾老爷和顾太太心中难过,纵然不会责怪阮四少爷跟二小姐,他们之间的感情之路想必也不会顺畅。

    大多数纯真少女,总是对美好的爱情充满了向往、希望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对破坏美好爱情的恶势力充满鄙夷。在宝龄看来,招娣就是纯真少女的典范。

    现在招娣将信交还给她这个“恶势力”,也许是因为她在屋里与二姨太的那番对话和刚才对连生的态度,可之后又是忐忑,毕竟大小姐乖张的性子是深入人心了。

    无论如何都好,这封信是顾大小姐临死前交给招娣的,等同于遗书,既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这封信也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了。宝龄以后要走的路,与原来的顾大小姐,本是不同的。

    她指尖捏着信,忽而笑笑,将信缓缓撕成碎屑,放到招娣手心里:“你替我扔了吧。”

    招娣抬头,神色怔忡,宝龄扬了扬眉:“今天的宝龄,不再是过去的顾宝龄,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

    昨日事,譬如昨日死。宝龄说的并没有错,她并不是顾宝龄。

    可招娣听起来却是另外一种意思,踌躇片刻,终于掩饰不住激动:“是,大小姐。”那声“大小姐”声调高昂,倒是真有几分发自了肺腑。

    宝龄转身进了屋子,招娣跟上来,宝龄坐下,招娣便沏了茶,宝龄隐约感觉,招娣似乎和她醒来时的对她的态度略微不同了。她在心底微微一笑。毕竟,被人喜欢总是比被人厌恶的好。

    她想着,连生的事,等晚些顾老爷回来再去试探一下。至于阮四公子跟她那位二妹,她未见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顾大小姐留下的糊涂账,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的。

    一个下午,除了白朗大夫因为顾老爷的吩咐又来看过她一回,倒不再有人来访,白朗大夫说她身体体征一切正常,很快便能完全康复。

    到了傍晚时,招娣从外头进来,一进门便道:“大小姐,城里的魏家班来了,老爷说若小姐身子没什么不适,便叫小姐去大花园里赏戏。”

    伍、花园里的八卦

    戏台搭在顾家大花园里。

    花厅屋檐下摆放着几张红木椅和小圆桌,宝龄到的时候,二姨太正襟危坐、三姨太则懒洋洋地靠着,正拿着钳子磕核桃。旁边还坐着几位妇人,清一色的富贵相,锦衣华服、满头珠翠。最中央的一个菩萨脸,手中拿着串佛珠,正与二姨太说着话,其余的从旁符合着,犹如众心捧月一般。见了宝龄,三姨太立马站起来,拉住她:“宝龄来了。”

    宝龄在三姨太身边坐下,三姨太抽出塞在佘太翠玉镯下的丝巾按了按嘴道:“你爹听白朗大夫说你身子无恙了,下午便差人去请魏家班了,正巧阮夫人从南京过来,昨儿去杭州灵隐寺烧香耽搁了一晚,今儿早上才到,便一并请过来了。”

    阮夫人?宝龄抬眼望过去,那几位妇人也正好一齐看过来,二姨太搁下茶盏站起来,将她搂着到了中央:“宝龄,这几位你小时候都见过,不晓得还记不记得。这是冯家太太、这是佟家的四姨太,这位是徐家的大姑奶奶,这位是阮大帅的夫人阮夫人……”流利地话语忽然停顿了那么一下,“瞧我,糊涂了,宝龄,还不快来见过你表舅妈。”

    宝龄看去,二姨太正介绍到那位菩萨脸的妇人这边,心里一怔。表舅妈是表舅舅的老婆,便是顾太太的表嫂。二姨太曾说阮四公子是顾太太娘家的表外甥,而这位夫人夫家也姓阮,按照这层关系推算,这位表舅妈与阮四公子是……母子?

    只见阮夫人微微一笑朝二姨太道:“秀屏,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旁人介绍介绍倒也罢了,一家人,哪里用得着介绍?”说罢又看向宝龄,“宝龄自小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近几年我年纪大了,不出来走动,倒是不常见了。”

    二姨太连忙道:“再不常见也带着血亲呢,哪能不认得,宝龄你说是么?”

    宝龄笑一笑道:“是啊,表舅妈。”她面上虽然笑着,但余光忍不住四处张望。“表舅妈”来了,不知她那位表哥是不是也来了?幸好,满院子除了那些戏子下人,便都是女客,她心底不觉舒了口气。

    阮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是来看戏的,哪来那么多规矩。宝龄快坐下吧,你身子刚好,别累着了。”

    宝龄心底吐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顾老爷还未来,所以戏还为开场,只看见几个浓妆艳抹的戏子穿梭往来,那厢里一帮女客又聊起来。

    二姨太问阮夫人:“府里各人都安好?”

    阮夫人道:“都好。说来也巧,老爷叫我来妹妹这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心里难过,总闷得慌,途径杭州,便听慧根大师讲了一夜的经文,才暂住在冯太太那边,想着第二日便同她们一起过来,却没想到,宝龄已好了,真真是菩萨保佑,如今正好能跟妹夫妹妹叙叙旧。回去告诉老爷,老爷定是欢喜。”

    宝龄听出来,她这位慈眉善目的表舅妈原本是奔丧来的,却在途中听闻她“死而复活”,于是白事变喜事,奔丧变作了看戏。

    二姨太点头:“夫人刚是从大姐那里来的吧?大姐见了夫人总是高兴,这身子也会好些。”

    阮夫人叹息一声:“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瞧着都心疼,我说今日大伙高兴,叫她也出来看看戏热闹热闹,她偏不愿意,独留了贾妈妈陪着她。宝婳是随了她娘,受不得吵闹,幸好宝龄倒不是。”边说边朝宝龄望过来。

    宝龄连忙低头,正好三姨太拿起桌上的青梅来吃,她便顺手也捡了一颗,那青梅与她房里的一样,放进嘴里,又酸又涩,整个舌尖都是麻的,真不知道三姨太为什么独独喜欢吃。

    此刻,三姨太边吃着梅子边道:“到底大姐打小是在大帅府长大的,大帅跟夫人真是疼她。”

    阮夫人笑:“是啊,瑗贞父母早亡,被老太爷接到我们阮家,我和老爷都当她是嫡亲妹妹一般的,可惜老爷身子不如从前了,不能总来走动,幸好长子学臣孝顺、也懂事了不少,还能帮着处理一些军中的事物。”

    那位冯太太起先瞧着二姨太与三姨太跟阮夫人聊的热乎,有些悻悻然,无奈聊的都是家事,也插不上话,此刻连忙奉承道:“英雄出少年。大公子前些日子剿灭山西那帮土匪的事,连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都听说了。将来一定跟大帅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说起那位大公子,阮夫人的脸色明显红润,带着一股子骄傲,嘴上却道:“他做事总是太冲动,不顾自己,比不得老四素臣稳当。”

    宝龄刚好吃完一颗梅子,嘴里酸的说不出话来,听到“素臣”两个字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来。那位佟家四姨太也不甘示弱:“谁不知道大帅府的两位公子,一武一文,大公子英勇善战、四公子才华横溢,都是人中之龙。如今大公子已娶了亲,上门给四公子说亲的,怕是踏破门槛了吧?”

    阮夫人连连谦虚了一番道:“哪里。老爷总跟我说,阮家几代将门,唯独出了老四,从小便是个读书人,将来娶妻,门第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要寻个同样知书达理的姑娘才好。老爷将这事交给我,老四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心里拿他跟学臣一样,总想着,得空的时候帮他留些神,不过到底要他自己喜欢。”

    阮夫人一番话说罢,那些妇人的眼神便更暧昧了,宝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烧了个洞。顾大小姐喜欢阮四公子的事怕是众人皆知,那些妇人看戏台上的戏是假,看戏台下的戏倒是真。

    宝龄索性装作不知,扭头看起一边的风景来,正好瞧见招娣匆匆而来,朝她道:“小姐,白朗大夫临走前又开了个新药方子,药刚煎好,您看是端来还是……”

    “去屋里吃吧。”宝龄站起来笑笑:“我忘了吃药,失陪一会。”

    阮夫人点点头,三姨太笑道:“吃了药快些回来,这戏可快开场了。”

    宝龄应了声,穿过花园,发现这里的“八卦气氛”也并不比屋檐下的冷清。几个忙着干活的婆子动作麻利、嘴上也不含糊。

    “那位便是阮大帅的原配张氏,阮大帅是咱们太太的表哥,太太从小在大帅府长大,连姓也跟了阮家的。听说太太嫁给老爷也是阮大帅做的媒。你想,老爷能在这短短几年之内做了这江南商会的会长,还不是靠了那一位的关系?”

    “那是自然,当年南北打仗,人心惶惶的,都以为北地那位会乘机占据咱们南边,没想居然输的一塌糊涂,整个尹家都没了……如今虽然那边由老百姓自治,可没了主心骨,到底不行,哪有我们南边好过日子?我看这华夏国的天下早晚都是阮家的天下,阮大帅就等于半个皇帝。”

    “可不,咱们跟阮家沾亲带故,到底好办事,何况这十几年来,谁不知道苏州虎丘顾家的顾万山顾老爷是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还送了‘红顶商人’的称号呢。只可惜太太一进门便身子弱,只生了两个女儿,不然怎么会将她远房的堂妹蒋氏,给老爷做了二姨奶奶?可依旧生不出个带把的,三姨奶奶白氏倒是进门没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老爷添个儿子。”

    “我看哪,老爷有没有儿子都一样,他多疼大小姐呀?大小姐七岁那年见了她表哥阮四公子一面,就偷偷看上了,为了这事,老爷不是还将阮四公子从南京召回苏州,帮他打理暮晓书院的事儿么?”

    宝龄一愣,站住不动。

    “那位阮四公子倒是个出色的,怨不得大小姐惦念。虽说不是嫡出,但三岁写字、六岁作诗、八岁时画的画,便已名动江南,别提多招他爹欢喜。如今,他的字画可是千金难求,多少名媛小姐排着队在暮晓书院门口等哪,就是巴巴地盼着能见上他一回,啧啧啧……”

    “可惜他心里可没咱们大小姐,要我说,谁家少年会喜欢这么个姑娘。”

    “嘘,你悠着点,要是叫那小魔女听见了……”

    接下来零零碎碎的几百字,都是说她们那位大小姐如何刁钻任性、如何不识大体、如何惊世骇俗。宝龄在她们唾沫飞溅时转身离开,毕竟听人说起“自己”的劣行,心里总归有些尴尬,何况若是这个时候那两个长舌婆正巧转过头来看到她,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发一通脾气,何必多惹麻烦。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那些“八卦”。

    原来这里是苏州。而她所在的,是个架空的时代。这个时代与历史上的民国初年差不多,前朝覆灭、军阀割据,只是还是略有不同。历史上的那些人物都并未出现,或者说,还未出现,这是一个被史书遗漏的时期。

    原先南北分裂,不知多少年前南北打仗,占据南方的阮大帅,也就是她的表舅,大败了占据北方的尹家,从而南北暂时统一,国号为华夏,现在是华夏国十六年的初春。北方现在虽为百姓自治,但据那长舌妇的话,统一是迟早的事。

    而顾家发迹大约不过是十几年的事,如今的顾老爷顾万山是阮大帅亲封的江南商会会长,除了银号、米行、丝茶之外,还开办书院,有官商的头衔、红顶商人之称。据那长舌妇的意思,也是靠了阮家的关系。虽是如此,但顾老爷为人乐善好施,故此很有口碑。

    顾老爷有一房原配,因为从小养在阮家,故随了阮姓;两房姨太太:二姨太蒋氏是顾太太阮氏远房堂妹,三姨太白氏进门不太久。两位小姐:她和二小姐宝婳。

    而她们的表哥,也就是大帅府的四公子,虽是庶出,但这身份,搁现代便也是个“富二代”,更别说他从小才华绝伦、精通六艺,似乎还做了顾老爷那家书院的当家。怪不得顾大小姐心心念念。

    宝龄舒了口气,竟有些好奇起来。但想到自己与他的关系,便打消了念头。

    招娣见宝龄自顾自地走,碎步追上她:“大小姐您等等!其实招娣唤您出来是为了小姐要打听的那桩事儿。连生……那连生是个孤儿,从小寄养在他娘舅家,可他娘舅舅姆对他百般刻薄,几个月前,为了还债才将他卖到那胭脂弄去。”

    宝龄停住脚步,一怔。原来招娣将她唤出并不是白朗大夫开了新药方。招娣避开人群才告诉她这件事,是不是代表对她多了一丝信任?想到这里,她朝招娣微微一笑。

    招娣连忙低下头去,自从小姐醒来,她便觉得有些不一样,上一次小姐站在门口那么从容笃定,与从前的骄傲、目中无人完全不同,而这次的笑又是那么……温暖,让她一时难以习惯,可是心里却不知怎么,觉得这样的小姐叫人舒服多了。

    宝龄却不知招娣心中所想,她在想连生的事。

    胭脂弄,这三个字在舌尖打个滚,便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想必是连生的“旧东家”了。听到连生的身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蓦地,听得一声女子的闷哼,她皱眉道:“什么声音?”

    招娣朝前头看了看,脱口道:“是二小姐的声音!二小姐跟太太都不喜吵闹,所以没来看戏,会不会出事了……”

    宝龄看过去,那重院落名为“云烟小筑”。她第一次看到那牌楼名的时候,便想起了琼瑶小说里,那些超凡脱俗、弱不禁风的女子,也不知里头住的是谁。原来,是她的二妹兼“情敌”:顾宝婳。

    她思索片刻吩咐招娣:“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

    陆、旧欢如梦

    云烟小筑竟很是清冷。大花园的喧哗声夹着风传过来,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门是虚掩的,宝龄推门便看到稀落的几株紫丁香。比起她园子里那些爬出墙头的杏花,总觉得有些单薄。丁香花下站着一个花季少女,蓝紫色碎花的旧式棉袄、双垂髻,仰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在……数花。

    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宝龄记得,她也曾数过花。

    前世父母离异,父亲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跑了,母亲因为打工,便将她寄养在外婆家。她从小便跟着外婆长大,外婆乡下的院子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每到周末,她便坐在那张陈旧的大藤椅上,一边盼着父母来看她,一边数着花。外婆告诉她,只要数清楚这些花,母亲便会来看她。于是她每天都数,哪怕母亲匆匆来了,陪她玩一会,又匆匆而去,她也能开心上好一阵。

    直到九岁那年,她才被接回去。因为愧疚,母亲极尽全力地对她好,所以她虽然是单亲家庭长大,但比班上家庭完整的孩子更乐观。因为从小缺少,所以更加珍惜,只要一点点小快乐,她便能满足。就算是被疾病缠身的那些时光里,她还是从未放弃过。

    那些童年的记忆仿佛已经离得很远,此刻,却又被眼前的少女勾了起来。

    宝龄不觉心头一软,轻声走过去,但细微的声音还是打破了静谧,少女好像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巴掌般大小的脸苍白的几乎透明。因为脸太瘦太小,所以显得眼睛更大,整张脸唯一的生气仿佛只剩下了一双眼睛。盈盈一水间,带着些许羞涩与惶恐,如一只初生的麋鹿。

    像极了顾太太阮氏。

    一瞬间,宝龄便确定了她的身份。生命真是奇妙,分明是同父同母的两姐妹,却相差那么多。

    两个人都不说话,宝龄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少女却用一双小鹿般晶莹的眼睛看着她,瘦弱的身子仿佛轻轻地发抖,像一株风里揉碎了的紫丁香。

    “宝婳。”宝龄试着唤她。

    宝婳身子猛地一颤,双手紧握放在胸前,宝龄便瞧见她手腕上不知被什么割破,一片血红,又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她的闷哼声,来不及思考便走上前去:“你的手受伤了,让我看看!”

    宝婳退后一步,漆黑的眼睛里全是惊怕,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宝龄正想着要如何让她平静下来,伸出的手却被人按住,然后听得身后有人道:“别这样,会吓着她。”

    好像是埋怨的话,声音却极轻柔,像是四月湿润的空气,无声无息地钻进每个毛孔里,叫人说不出的舒服。与此同时,宝龄看到宝婳漆黑的瞳仁便像是投下了一抹阳光,轻轻地一亮。她心底微微疑惑,转过身去,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还是不觉挑起了眉。

    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袭银白的对襟长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叫人觉得心里柔软了起来。好像他不必穿绫罗绸缎、不必做任何动作,都是好的。他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像着了墨,却在转瞬移开目光,轻轻放开她,嘴角微微上扬,好像是在笑,那笑仿佛天边飘过的一朵白云,干净、温柔的叫人窒息。

    那笑却不是对宝龄,而是对……宝婳。

    宝龄看着他走过去轻柔地抬起宝婳的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子,缓缓绕在她手背上。宝婳则安静地一动不动,与刚才全然不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任由他将她的手包扎起来。

    眼前两人几乎将宝龄当做透明,看到这幅画面,宝龄忽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阮素臣。

    心头的想法让她怔了怔,便听到三姨太白氏的声音传过来:“宝龄,你在么?老爷来了,大伙都等着你去看戏呢……”

    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宝龄能想象到白氏脸上的表情,只得转过身道:“来了。”

    白氏身后跟着一个丫头,宝龄这一转身,她便已看清园子里的状况,漂亮的大眼睛一转,娇笑道:“咦,原来是四公子来了,阮夫人刚才跟我们说起,说你书院里要准备年初春考的事,怕是走不开呢,没想到竟来了。”

    宝龄的第六感很准确,果然是他。阮家四公子阮素臣,顾大小姐那位倾慕的对象。

    听了白氏的话,阮素臣淡淡一笑:“书院本是有事,不过已经好了。”

    白氏眉梢一挑,正要说什么,眼中却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哟,宝婳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了?”

    宝婳垂下头,并不说话。阮素臣牵过宝婳的手:“没什么,不小心弄伤了。”

    宝龄终于知道顾大小姐为什么要嫉妒了,宝婳不说话,阮素臣会替她说。而顾大小姐为了他轻生,醒来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却连一句官方的问候都没有。

    阮四公子说没什么,白氏可不这么想,她一见园子里的三个人,便觉得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只不过她脸上掩饰的极好。但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却没她那么大的本事,一双眼睛忍不住地去瞧宝龄,那眼神仿佛裸地说:二小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受了伤?一定是大小姐固态萌发,见二小姐与阮四公子在花园里那什么什么,所以又闹起别扭来。

    宝龄被她瞧得心头郁闷,转念一想,又挺无奈。若换做是原来的顾大小姐站在这里,瞧见刚才那番儿女情长,定是免不了醋海翻波、寻死觅活,说不定真会拿把刀冲上去给她那妹妹手上划上几道。按照连生身上的那些伤痕来看,不是没有可能。

    那阮四公子嘴上虽说没什么,心里大概也是这么想。

    她朝阮素臣望过去,正巧他的眼神也从她身上掠过,深黑色的眼睛里,与看着宝婳时不同,清清冷冷的,是一种拒之千里之外的淡漠。

    宝龄来到这个时空,没少受那些鄙夷、不削甚至惧怕的目光,但与那些丫头婆子下人不同,阮素臣的眼神叫她心底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

    她暗笑自己不会是被顾大小姐残留的意念影响了吧?阮四公子怎么对她都好,她已是另一个人,肉身做不了主,心还是可以由自己做主的。他与宝婳之间多少情多少意她并不在意,如果他们真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她甚至还可以暗中撮合一番。

    宝龄一直希望有个温暖完整的家庭,如今双亲健在,还多了个妹妹,如果可以,她很想跟这个妹妹、跟家里所有的人都好好相处。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道:“宝婳,我跟三娘去看戏,你要不要一起去?”

    宝婳一怔,乌黑的眼睛露出一丝明显的戒备,白氏眉心动了动,她身边那丫头又露出一副“不知道大小姐又要耍什么花样”的表情。只有阮素臣淡淡道:“伤口还要处理一下,刚才只是简单的包扎,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感染,何况看戏吵闹,宝婳也不习惯。”

    嗬,她怎么忘了。宝婳跟顾太太一样,常年身子不好,经不起吵闹,她也听说过一些,刚才那么一问,大概又被当做大小姐故意耍的心机。

    要改变形象,并不是那么简单。宝龄朝白氏道:“既然这样,三娘我们走吧。”

    白氏一怔,用帕子掩着嘴笑道:“好,免得你爹等急了。”一边又叫她身边那丫头,“碧莲,扶着大小姐,她身子刚好,怕是还有些头重脚轻。”

    那叫碧莲的丫头暗中撇了撇嘴,过来扶宝龄,宝龄正好看见她的表情,心底一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院落外,招娣一直等着。见到宝龄,仿佛舒了一口气。

    宝龄心中恍然。三姨太知道她在云烟小筑,定也是这丫头告诉的吧?这丫头虽然不能违抗她的命令跟着进来,但心底又怕她并非之前说的已“改过自新”,会再去伤害宝婳。

    宝龄也不揭穿她,只是边走边对白氏道:“三娘,宝婳的手,还是请白朗大夫过来瞧瞧。”

    白氏一愣,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宝龄到底懂事了。”

    宝龄顺势低头道:“以前的事我也想通了,何必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因为宝龄说的是真心话,白氏在她脸上瞧不出破绽来,终是笑了:“白朗大夫得让你爹叫祥福叔去请,你爹如今忙着招呼客人,一准没空,待会儿我跟他说说。”

    宝龄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回到花园,却瞧见顾老爷站在树下,见了她,浓眉舒展开来,走上前来执起她的手:“丫头们说你去吃药了,是不是药太苦?我叫你三娘再拿些蜜枣去,你从小最怕苦。”

    宝龄想起那些青梅,原也是白氏送来的,一想着舌头便有些酸涩,连忙道:“不用了爹,我屋里还有。”

    顾老爷这才笑道:“走,看戏去,今天这出和从前不一样,从前的爹怕你烦了……”

    手心传来顾老爷温热的气息,宝龄心中那古怪的感觉便愈发浓厚了,白氏的话在耳边响起。她忽然便想:如果今天换了是她手弄伤了,顾老爷会不会立刻放下所有的事,找大夫来瞧?可宝婳怎么……

    白氏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她有些迷惑,做小妾的总是最会揣测老爷的想法,白氏如此,难道是顾老爷本就对宝婳不太上心?

    可若说重男轻女或喜欢某个老婆而爱屋及乌她的孩子都有可能,但宝婳与她是同父同母的,又怎么会?也许是阮夫人来了,顾老爷的确走不开,况且宝婳也有阮四公子照顾着。她甩甩头,便不再多想。

    回到位子上,阮夫人还是被许多女客围着说话。二姨太蒋氏朝她看了一眼。她乖巧地道:“二娘,我回来了。”蒋氏便满意地点点头,别过脸去。

    正好,戏开场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宝龄和其他人一样,对戏曲有所了解,但并不太深入。

    所以,她也看不懂演的是哪一出,直到白氏笑着说“今儿来点新鲜的,以往你顶喜欢看的那些个《牡丹亭》、《桃花扇》,老爷怕你腻了,所以换了《公孙子都》”,她才知道,原来这出戏叫《公孙子都》。

    一开场,便是一段曲笛,三弦、琵琶和声的“水磨调”。旦角出场,那唱腔倒有些像苏州白话,仿佛是昆曲,听起来缠绵婉转、柔曼悠远,让宝龄一个听不懂戏文的,也不觉入了神。

    不过是说了一个人如何不择手段、机关算尽,最后却不得善终的故事。

    耳边尽是细腻缠绵的曲音,宝龄却忽然地想:顾老爷为何换掉女儿平时顶喜欢看的剧目?是不是怕《牡丹亭》、《桃花扇》那些回肠荡气的爱情故事又勾起她旧伤,惹她难过?而这一出《公孙子都》,又是否在暗示她,好于坏,不过是在一念之间,让她不要再执着,好好地过日子?

    没想到顾老爷看上去不怒而威,对女儿的心思却是如此细腻,实在用心良苦。宝龄想起前世几乎陌生的父亲,虽然知道顾老爷疼爱的并非自己、而是死去的那个顾宝龄,却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涩。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忽听白氏道:“这筱桂仙嗓子真是好,糯米一样,怪不得宝龄喜欢。”

    柒、筱桂仙

    正文 柒、筱桂仙

    宝龄抬头便看见戏台上那个年轻的巾生,心想道:原来他便是筱桂仙,顾大小姐迷上的戏子。只见他水袖轻甩,眉目如画、秀丽绝伦,一开口更是惊艳之音,博得阵阵掌声。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角色。

    “旧情”还未理清,又来了个来路不明的,宝龄吐口气,只想等着戏结束了便快点回到屋子里去。幸好筱桂仙唱的是尾声,一场戏结尾,宝龄正要站起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告辞,却听得一人唤她:“宝龄!”

    她回过身,便瞧见刚还在戏台子上的筱桂仙此刻正站在自己跟前。明眸皓齿、容颜无双。

    她不认得人家,人家却是认得她的。她不想招惹,人家却偏偏到了她跟前。宝龄只好笑笑道:“这出戏唱得真好。”

    筱桂仙也笑:“你呢,好么?”

    想必是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光辉事迹”,虽没有直接询问,但眼中真挚的关切却叫宝龄有些头皮发麻,刚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却见筱桂仙忽然拿下了头上的巾布,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边笑着道:“做什么?不认得我了?”

    宝龄张大了嘴巴,半响,忍不住笑了。她总以为顾大小姐迷上的戏子,不过是个小白脸,总归带着暧昧,却没想到误会一场,顾大小姐喜欢的巾生,原来是个女人。

    看到宝龄讶异的神情,筱桂仙倒是极自然地伸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平日我摆台唱戏,你都‘桂仙姐’前‘桂仙姐’后的跟着,如今我来了你家门口,你倒不理我了?”

    说话不卑不亢、眉宇间明朗温柔,看起来比宝龄微长几岁,倒真像个姐姐。

    宝龄来到陌生地,还未有人与她如此亲热,心中生了几分好感,摸了摸鼻子,不觉笑了:“哪里不理你了,桂仙姐,你刚才唱得真好!”

    刚才那是没话找话,现在是真心赞美。筱桂仙刚才在台上那种落落大方的范儿,的确是全场的焦点。此刻筱桂仙温婉一笑:“好了,你这张嘴就是会哄人。”

    筱桂仙是难得一个对宝龄顾大小姐的身份没有鄙夷惧怕或巴结的人,虽然不过第一次见面,宝龄却仿佛觉得像是认得了很久一般,让人无端端地感觉亲近,正想请她坐坐,花园那边却有人叫:“桂仙!收班了!”

    筱桂仙“嗳”了声,回过头道:“我该走了,对了,我换了地儿住,这几个月不景气,魏老板付不起租钱,只好换了个小院子,就在平江胭脂弄的后头,你若找我,便去那里。”

    “胭脂弄?”宝龄心头一跳,连生原来,不正是在那胭脂弄么?

    筱桂仙无奈一笑:“嗯,那地儿是乱了些,但没办法,那处院子的房东就是嫌那地方三教九流才搬了地,租钱才便宜了我们。像我们这种走南闯北的戏班子,有个地方落脚就好。”

    宝龄虽然没有去过胭脂弄,但也隐约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点点头道:“我有空便去看你!”

    “说好了,你呀,可别诳我。”筱桂仙临走前道。

    戏班子走后,花园子里的宾客也都陆陆续续地散场。宝龄又跟着顾老爷送别阮夫人和那些女客。一晚上,除了她的“生母”阮氏因为受不得吵闹,并未出现之外,宝婳当然还是留在云烟小筑里。其余那些下人丫头婆子,宝龄也混了个眼熟。顾老爷与阮夫人寒暄话别时,宝龄也并未看见阮素臣,不知他何时走的。

    不过她心里还有另外一桩事。见顾老爷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吩咐下人收拾花园,她便走过去跟在他身后。

    顾老爷回过头,犀利的眼中浮上一丝宠溺:“你这副模样,可是有事?”

    宝龄被看穿,索性道:“女儿有事想跟爹说。”

    顾老爷呵呵一笑:“咱们父女俩也好久没说说话了,去爹屋里吧。”

    顾老爷住的仁福堂比一般的院落都来的大,宝龄正踌躇着怎么开口,忽地里屋一阵响动,她朝里望去,顾老爷的卧室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而一人自山水画前走出来:“老爷回来了?”语气虽是娇媚,却带着一丝隐约的局促。居然是三姨太白氏。

    仿佛……是场好戏。等宝龄看清白氏的穿着,差

    宝贵双全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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