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当家第1部分阅读

    耽美 当家 作者:肉书屋

    耽美 当家第1部分阅读

    《当家》作者:金刚圈

    文案

    他是野战侦察连出身的特种兵,一颗子弹一条人命的狙击手,

    一次任务中的低级失误害他丢掉性命,穿越时空却被困在孱弱的段家少爷身体中。

    本来只想要找回力量能够离开段家牢笼,却不料为了段家那个当家的男人,模糊了人生的轨迹……

    本文主cp是段x方

    内容标签: 宅斗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耀,段诚

    第 1 章

    方耀在阵位里已经趴了两天了。

    他的心情很平静,身上的伪装也很完美,丝毫没有长时间等待的焦躁。虽然目光一直集中在瞄准镜里,但是他还是有空闲吃压缩饼干和喝水,甚至还在小范围内,难以察觉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目标营地已经被整个包围起来了,那些毒贩有严密的防守模式,日夜轮班换岗,塔哨的守卫也一直站得端正。

    但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方耀整个小组还是潜伏到了已经排查好的阵地,各自隐蔽起来随时待命。那些毒贩还不知道,已经有三把狙击枪和四挺机关枪瞄准了他们,早先突击组的成员甚至已经潜入,将炸药埋在规划好的方位,就等着毒头现身,狙击手发出信号,便可以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将整个制毒营地炸掉。

    方耀当了七年的兵,进特种侦察连已经四年,在紧要关头他的身体几乎比大脑还要先作出反应。当看到目标毒头出现在场地的一瞬间,他便身体绷直,低沉的声音从喉式通话器传出:“目标1号出现。”

    目标毒头在场地中央停了下来,似乎在向周围的人训话。方耀转换一个轻微的角度,狙击枪瞄准他的心脏,一扣扳机,同时这也拉开了行动的序幕。

    到处都是枪声,受过严密训练的战友们一边射击一边有序地往前推进,目标营地里一片兵荒马乱,有人抱着头到处躲避,更多人则是拿起枪来盲目还击。

    从毒头倒下之后,方耀依然是平静地一边观察整个局势一边开枪,塔哨的哨兵和躲在楼上从窗户试图反击的埋伏者,都一枪一个死在了方耀的枪下。

    直到对方完全失去了还击能力,所有人撤出,操纵着埋好的炸药将整个营地彻底摧毁。

    方耀依然窝在阵地中没有动,在瞄准镜下掩护着战友撤出,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纷纷散入山林中。

    方耀这才弹了弹喉脉,示意三个狙击手可以撤离。

    身上依然披盖着伪装,方耀往集合的方向摸索着行进。他的脚步很轻,仿佛丛林中觅食的野兽,总是悄无声息埋伏在猎物背后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他有两天的时候撤离到集合地点,到时候会有直升机来接他们回去。他也习惯了孤独,一个人穿梭在山野丛林中,知道如何最好的保护自己并完成任务。

    方耀默默进行了快四个小时,突然听到两点钟方向传来人声和脚步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侧滚,将身体掩藏在一棵大树背后,举起枪瞄准。

    狙击枪对准的目标是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女人黝黑消瘦的脸上深刻着道道皱纹,小孩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苦着脸正在啃指甲。

    方耀手臂微微动了一下,他想要缓缓放下他的枪。而几乎就在同时,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犯了错误,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瞄准镜里,就在这短短两秒的时间差距之下,只看到一个漆黑的枪孔从女人身后瞄准着他。

    炙热的子弹从额头穿过。

    方耀只来得及喉咙艰难地动了动,便失去了意识。

    意识是个很虚无的东西,方耀经历了长久的黑暗,久到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有人说在死亡的瞬间,人会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可是方耀的人生太短暂,从他十八岁当兵到现在,记忆中最多还是枯燥与重复的训练,不能放弃不能认输,即使肩膀被压垮了也要双手撑着爬过去。

    方耀所经历的是穷尽许多人一生也无法明白的,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沉睡不醒,对于方耀这种人来说,有时候也是奢侈。

    所以当方耀苏醒时,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可是隔着眼皮他也能感觉到刺目的光线。

    这是哪里?医院吗?

    “咯吱——”方耀听到奇怪的古旧的木门边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不像是医院的护士,小心翼翼的声音靠近他的床边,然后是压低了的惊诧叫声:“凡少爷醒了!”

    另一个脚步声也跟了进来,依然是少女的声音,“我去告诉玲夫人。”然后急促地往外跑去。

    一只微凉细瘦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少女说:“还烫着。凡少爷,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耀不知道谁是凡少爷,他张嘴想问,却发现嘴唇干得厉害,喉咙也是火灼一般,竟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于是他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总算是看见了面前的少女。

    不是很漂亮,却小巧而清秀,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方耀注意到的是那女孩子穿着打扮看来很奇怪,绝对不是护士,而是像个丫鬟,古装剧里常见那种,头上梳着简单发髻,穿着朴素淡雅棉布衣服的小丫鬟。

    不仅是那个少女,方耀的目光转向床顶,看到繁复暗雅的蚊帐从床顶垂落下来,床栏有雕花,朱红木板上刻着一圈繁花竞放。

    方耀抬起手,摸到床栏雕花粗糙的触感,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梦里不会这么清晰而真实。

    他于是又张嘴,努力想要说话,可惜只有艰难的气音,于是他说:“水……”

    少女闻言连忙起身,从桌上取了一杯茶水,仔细扶着方耀抬头,将放凉的茶水一点点喝尽了。

    然后她听到她的凡少爷问:“这是哪里?你是谁?”

    少女一愣,又埋下头问道:“凡少爷,你怎么了?这是你房间,我是紫纱啊。你不记得了吗?你忘记我了?”

    方耀额头又是一阵剧烈疼痛。

    他尝试平静下来,睁着眼睛打量房间,打量面前的少女,然后一言不发。

    很快又有人推门进来,这次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妇人,三十多岁年纪的美貌妇人,衣着打扮比起旁边的两个少女要华丽得多,仪态也自然高雅。

    那妇人坐到床边,柔软的手掌抚上方耀额头,眼泪霎时沿着脸颊滚滚滑落,她泣不成声,只一遍遍喊着:“凡儿,凡儿,你终于醒了。”

    方耀默默看了她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闭上眼睛。

    闭上双眼,不去看不去思考,不管身处什么地方,他现在最需要的都是休息。

    中途有人来给他把过脉,那妇人和少女也轮流来喂过他汤药。方耀一概不拒,苦涩的中药和香浓的参汤都喝了个干净,他逐渐积聚着体力,等到有一天,房间里的少女收了药碗关门出去,方耀翻身下床。

    木床、木桌还有雕花方凳,角落里一个三角木架,上面放着一个干的铜盆,铜盆边上有个铜镜。

    方耀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脸。不,准确的说他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十五、六岁的少年,眉如翠羽目含星辰,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偏还生得唇红齿白,凝肤如玉。一头乌黑长发在头上松垮垮挽了髻,只落了一些在肩头。

    方耀低头,看着身上宽大的白色棉布衣裳,有些焦躁地把衣服一把扯下,只见到一具白生生的少年身体,单薄脆弱地仿佛一捏便能整个碎掉。

    方耀一拳狠狠落在墙上。

    方耀不信鬼神。刚进侦察连那年,他出任务时还会去记自己杀过的人数,到了后来,他再也不去思考,杀人对他来说就是轻轻扣动一下扳机。在战场上,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他们所崇尚的是绝对的力量,每一刻都是生死边缘徘徊,一秒的疏忽都可以送掉一条性命。

    他们都是依靠自己惯了的人,在每个处境之下,需要的都是冷静的思考,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可是如今,方耀有些迷惘。他倚在床头,靠着背后松软的枕头,抬起一只手,看着细瘦的手臂。前几天他的沉默只是为了积蓄力量,默默反抗着这个奇怪而未知的环境。如果说那时候他还在怀疑,这是一场骗局或是什么,到了现在,他却不得不开始考虑,他是不是如同那些小说电视里面演过的,灵魂离开了身体,穿越到另一个时空。

    方耀抬手摸到额头,那里有一个伤口。

    对了,他这里中枪了,子弹穿过他的颅骨,破坏了神经中枢,他不可能还活着。那么他已经死了,如今坐在这里的并不是他,是一个叫做凡少爷的陌生少年人,只是他仍然拥有者方耀的记忆,而且只有方耀的记忆。那么,他就是方耀。

    方耀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用力睁开。无论如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第 2 章

    方耀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了,而且他会开始和身边的人说话了,虽然话并不多。

    方耀问紫纱:“我叫什么名字?”

    那时方耀坐在桌前喝粥,紫纱站在旁边伺候着。大夫说凡少爷伤了头,混沌不清,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紫纱于是答道:“段锦凡。”

    方耀问:“上午那个女人是我什么人?”

    紫纱道:“那是玲夫人啊,是你亲娘。”

    玲夫人……亲娘……

    是的,段锦凡的亲娘只是玲夫人而已。那个美貌的妇人不是他爹的正室夫人,也不是最受宠爱的侧室夫人。

    而他爹,虽说是段家的大老爷,可是段家有四位老爷、两位小姐,大老爷并不当家。

    段家远比方耀想象的要大而复杂。

    段家的当家是三老爷,却没人叫他三老爷,所有人见了他,都要恭敬地叫一声当家,包括他两个哥哥在内。

    没权势的亲爹,不受宠的亲娘,孱弱稚嫩的凡少爷。

    方耀坐得笔直,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个职业军人,比普通军人拥有更坚韧的毅力和硬朗的体魄,他可以在最艰难的环境中完成任务,所以目标一击即中,却从来没想过如今会在这深宅大院高床暖枕中举步维艰。

    碗里的粥已经冷了,紫纱想要过来给他换掉。

    方耀抬手阻止她,端起碗来一口饮尽。

    紫纱有些战战兢兢,轻声道:“凡少爷,你……好像变了很多。”

    方耀摇摇头,刚要起身便觉得胃部一阵抽搐,然后是细密的疼痛。他依然拥有顽强的意志和永不言败的精神,但是他却抵不过这具一无是处的孱弱身体。

    方耀坐在床边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心底的暴躁。

    在身体恢复的这段时间,方耀一直住在这个偏僻的小院,进出只有两个丫鬟,紫纱和紫萝。紫纱温婉紫萝活泼,却都乖巧,不多言不多语。

    令方耀觉得难缠的,只有一个玲夫人。玲夫人十六岁便生了段锦凡,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生得又柔弱美貌,总是与方耀多说两句话便要抹眼泪,仿佛整个人都是水做的,方耀从未应付过这种人,烦躁得厉害了也不敢多说一句重话,害怕一捏这人就化成了水。

    至于段家其他人,方耀却一个没见过。

    小院无门,也没人看守,紫纱说过,凡少爷是少爷,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只是过去凡少爷不爱出门,怕碰见大老爷挨骂,碰见几位少爷又受欺负。

    方耀如今也没出过门。在身体不足以应付突发情况的状态下,他更宁愿原地等待。

    段锦凡额头正中有伤,如今好了却是留下条红痕。方耀摸着眉间那处伤口,总是想起那颗射进去的子弹。

    他问紫纱,他为什么会受伤?

    紫纱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最后为难道:“凡少爷,有些话紫纱不敢乱说。”

    方耀便也不再为难她。

    在床上躺着最是难受不过,身体一旦可以活动自如,方耀便开始恢复训练。每天天未亮就起床,在小院里稍微活动之后便绕着圈跑步。

    后来,方耀嫌小院太小,出了小院去绕着外面的大花园跑。这里来来往往的仆人多了,都奇怪地看他,方耀只昂着头跑步,其余人事一概不理。

    段锦凡的衣服对方耀来说,都太松垮,他只能用布条将手臂和小腿紧紧绑起来,袍摆则都扎在了腰带里面。一头长发本来险些被方耀一剪刀剪了,幸亏紫纱拦住了,每天清早细心帮他把头发输得齐齐整整在脑后绑个髻,方耀这才作罢。

    可惜跑步没有负重,方耀让紫纱帮他找些石头来,却没料到紫纱竟能寻了几块细长铜板来,分别绑在手臂和小腿上。本来是习惯了每天30公斤负重30公里越野跑,却没想到段锦凡这副小身板,绑上了铜板竟连迈出腿都颤巍巍的摇摇欲坠。

    紫纱在旁边看得心惊,连声道:“凡少爷,不行的,不行的。”

    方耀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想要有自己原来1米80,结实匀称的身材是不可能的,只能慢慢锻炼,逐渐增加饭量,先摆脱这副营养不良的虚弱模样。

    大花园也不是适合锻炼的环境。

    紫纱说从花园一路去后院,有个后门,出了后门便有小路可以通往庄园后山。

    方耀背了两块铜板,一路跑出段家庄园,沿着紫纱说的小路往山上跑。尽管清晨湿凉,方耀跑了一路却已经汗水浸透衣衫,全身上下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

    跑到山顶,低下头便能见到整个段氏庄园全貌,方耀知道自己见识少,只知道这庄园是极大的,几乎有他部队营地大小,而且雕栏画栋亭台楼阁一派富贵景象,方耀心中,古代皇宫怕也就不过如此了。

    不过想也知道,段锦凡这没人管的少爷受了伤也能顿顿参汤伺候着,而且两个丫鬟也从不怠慢,这段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定是一方大族。

    方耀停下来,一边慢慢走路一边活动手脚。在这山上,他可以给自己制定各项训练,至少能将身体锻炼到原来状态的七、八成,唯一办不到的,却是方耀最拿手的——射击。

    他是狙击手,他的射击技术不是天生的,是经过长期锻炼用子弹喂出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趴在靶场,不知疲倦地对着靶子开枪,没有一天敢懈怠。

    可是现在,他没有枪没有子弹,他即使是最厉害的狙击手,熟悉每把枪的构造,也不可能自己去制造一把狙击步枪出来。

    方耀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心无力,再怎么痴心妄想也是多余。

    从山上跑回去,方耀已是气喘吁吁。

    小院门口,紫纱正提着一桶热水艰难挪步。

    方耀走过去想要接手,无奈自己也一手提不起来。

    紫纱道:“凡少爷,你先回房间吧,热水就差这最后一桶了,你去试下水温合适不。”

    紫纱知道方耀每天跑完步都要洗澡,便每天算好时间帮他备水。可是对方耀来说,在这大木桶里坐着看小姑娘一桶桶帮他提水无疑是种折磨。他习惯了连队里的淋浴,两三分钟便能洗一个澡,如今在木桶里这么一折腾,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可是还是得洗,浸在清水里的身体纤细白皙,连两腿间的东西也过分乖巧。偏偏胸前两点是粉嫩嫣红的颜色,不小心手掌擦过,身体就微不可察轻颤一下,带来绵密的快感。

    方耀只能装作不觉。

    只是洗完了还得披着一头女人般的湿滑长发,穿着宽大的白色纱衣长袍,忍受铜镜里那个脸颊绯红,眸若星辰的水润少年,方耀总是闭目,默默呼出一口气来。

    第 3 章

    兴许是方耀动静弄得太大,这天沐浴更衣出来,院子里来个小厮,说是大老爷请凡少爷去一趟。

    方耀当时正坐在小院石凳上,用一把小刀将一截树枝削成弹弓。他停下手,看了看那小厮,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那小厮出了院子,紫萝抱怨道:“大老爷可想起凡少爷了。少爷在床上躺了那么些日子,也没见大老爷和几位少爷谁来看过一眼的。”

    紫纱手肘碰碰她,“别瞎说。”然后走到院子中间,埋下身问方耀:“凡少爷,现在去吗?”

    方耀抬头看她,“现在就现在吧,可以带我过去吗?”

    紫纱连忙道:“当然。可是凡少爷你连大老爷也不记得了,是吧?”

    方耀摇摇头,把做了一半的弹弓放在石桌上面,小刀则插在后腰,长袍搭下来给遮住了。

    方耀不认得路。并不是不认得这园子里的弯弯道道,相反的,他在山顶看过庄园全貌时,脑袋里便留下一幅地图,几进看起来宽敞气派的大院子也作下了标记。他只是不知道段大老爷住哪一间房而已。

    随着紫纱一路穿过许多大小花园,最后到了正中偏左的一处两进的院子,比段锦凡那间小院气派许多,院门口还一左一右站了两只石狮。

    紫纱站定,轻声道:“凡少爷你去吧,我在外面候着你。”

    方耀道:“你可以先回去,我记得路。”

    紫纱摇摇头,“我等着你。”

    方耀也不再坚持,一脚跨进了院门。

    外院有个丫鬟本在侍弄花草,见了方耀进来,放下手中花盆,凑近了道:“凡少爷?”

    方耀看她,略一点头。

    那丫鬟本是想说,听说凡少爷撞坏了脑子,失了记忆?却不料方耀神色冷淡,看她一眼便转开了目光,那小丫鬟到了嘴边的话竟说不出口,只得说道:“凡少爷是来见大老爷的吧?”

    方耀“嗯”一声,“方便带个路吗?”

    小丫鬟愣愣点头。

    方耀随那丫鬟进了内院,见她轻敲一扇房门,唤道:“大老爷,凡少爷来了。”

    随即,房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进来吧。”

    丫鬟帮方耀开了门,等他进去又轻轻把门关上。

    论辈分,段锦凡的父亲才是段家的老大,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显老态,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那似乎是间书房,方耀进门之后,段忠一直埋着头看手中的书,却没有看他一眼。

    而方耀却是习惯性地一眼扫过房间格局,然后目光才落在段忠身上,先是扫过他的额头,第二眼则是扫过他的心脏。

    段忠并不知道自己最懦弱的儿子正在观察自己的致命点,依然漫不经心翻了两页书,才抬头看了方耀一眼,“听说你伤好了?”

    方耀记起眉心红痕,应了一声“嗯”。

    段忠略一皱眉,放下书直视方耀。他知道这个儿子怯懦怕事,但是平时对人说话却也是恭敬守礼,对他尤其小心翼翼,害怕惹他不悦。怎么如今受个伤在院子里窝了两个月,竟是连礼节也不知道了。

    方耀身体挺得笔直,与段忠默默对视。他知道段忠在观察他,满心都是疑惑,但是他却无心伪装,因为他不擅长,需要他做的事往往都是干脆地给敌人致命一击,而不是耗费在唇舌上的纠缠。

    所以方耀干脆不说话,任由段忠打量他。

    等了些许时候,段忠道:“听说你摔坏了头,连你娘都认不得了?”

    这话段忠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随即又冷笑讽道,“花园里散个步也能摔傻脑子。”

    方耀总算是出声应道:“确实不记得了。”

    段忠喟叹一声,道:“不记得了倒是硬气了些,不那么娘们兮兮的,看着也顺眼不少。”随即又道,“少去见你娘,整天哭哭啼啼,儿子也养成了闺女。”

    方耀不置可否。

    段忠对这个儿子向来是不抱希望的,明知道他受了伤,在房间里躺了许久,却连看也没去看过一眼。若不是日前听大夫人说起锦凡身体好了,竟一大清早的在院子里跑步,段忠几乎就快把他给忘了。

    难得上午清闲,想起了这个儿子伤愈后父子还没见过面,才叫人把他唤来。

    段忠本来想要教训他两句,却见他不像以前扭扭捏捏竟是顺眼不少,于是也没了其他话可说,挥挥手想要叫他走。

    “哦,且慢!”段忠忆起一事,“下月中秋,老三再过十日就要回家。到时候规矩些,不要整日院子里乱窜。”

    方耀没有应声。

    段忠有些不悦,提高了声音道:“听见了吗?”

    方耀这才道:“知道了。”

    段忠挥挥手,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方耀于是推门出来。

    那小丫鬟又回了外院摆弄花草,没有听到方耀出来。方耀于是也不作声,径直往院外走去。

    还没跨出院门,一个年轻男子正风风火火从院外往里走,见到方耀竟然二话不说,便要去拉扯他手臂。

    方耀左手往下一低,一个侧身右手手掌在那男子手腕轻推了一下,竟轻巧避开了来人,一步跨出院门。

    那男子也没看清方耀是如何避开的,一怔后有些恼怒,道 :“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走!”

    方耀不作声。

    男子似乎没想过方耀敢违抗他的意思,转身又往院里走去。

    方耀等他走远,方才召唤躲在一旁的紫纱,道:“回去吧。”

    紫纱一脸担忧,“禾少爷让你在这里等他,可以不等吗?”

    “禾少爷?”

    紫纱以为方耀忘记了,提醒道:“是你大哥锦禾,大老爷与大夫人的长子。”

    方耀摇摇头,“没事,先回去吧。”

    段锦禾和段忠都只能在方耀脑袋里一闪而过,他对段家没有牵绊,如果不是这个身体不能负担的话,他现在就想离开段家。所以段家的人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甚至不值得花时间去思考。

    紫纱先是有些忐忑不安,担心段锦禾会来找方耀麻烦。却等了两日也没见动静。

    方耀则是没放在心上的,每日的锻炼依然没有停过,甚至时间比最初还要长了些,紫纱在院里等待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安。

    这天方耀沐浴完了唤紫纱帮他梳头发,然后说道:“我想出去。”

    紫纱吃了一惊,手上失了轻重,梳子在方耀发间用力拉扯而过。方耀只觉头皮一紧,又觉得这长发在生死关头怕是会碍事。

    紫纱急道:“凡少爷你要去哪儿?”

    方耀不明白她为什么而焦急,从镜中看她一眼,“出去街上逛逛。”

    紫纱长松一口气,“我以为……”她以为方耀想要一去不返。

    方耀问道:“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紫纱道:“庄园本就在许城城郊,凡少爷想去可以去找马夫备车,进城快得很。”

    方耀道:“走路呢?”

    紫纱一愣,“走去?走去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吧,倒也不算太远,只是庄里有车,何必要走去呢?”

    方耀见发髻已经梳好,起身穿上外袍,“我自己走去就行。”

    紫纱连忙道:“那我陪你去。”

    方耀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

    紫纱不知为何,凡少爷这次醒来,性格似乎还是温和的,说起话来语气却是坚决不少。他说不让紫纱跟去,便没有辩驳的余地,一定不会带她去。

    紫纱无奈,只得备好了水囊钱袋,让方耀带好,然后一路送他到了庄园门口。

    方耀入城倒也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有些想要出来走走。

    进城的道路也是宽敞平坦,可惜人烟稀少。好在方耀天生最是耐得住寂寞,一个人走久了,除了身体有些疲劳,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走了半个多时辰,方耀在路边见到个小茶寮,于是坐下喝了杯茶,才又继续出发。

    段锦凡的身体承受不住,方耀便尝试着让它突破极限,到了下一次,便又会进步不少。这些都是当年进特种侦察连新兵训练时就经历过的。

    再走了半个多时辰,远远便见到了城门,这里来往行人多了不少,特别是城门处,大多是推车或是驾车的生意人,赶着一车的货物进城交易。

    方耀放慢了步子,从城门慢慢踱进去。

    许城是个大城,逢了当集尤其热闹。方耀看着街道两边一路摆满的小摊,心情竟舒畅了不少,想起小时候生活的内陆小镇,也有这种模样的集市,却早已经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方耀甚至还花两个铜板买了个糖果子,用木棒串着捏在手上,边走边吃。

    走了不远,方耀转到一条宽敞的大街,见到街道右边连接几间铺面打通了,货柜上明晃晃的闪着锋利光芒,竟是一间武器铺。

    铺面装饰却是气派典雅,正中一块楠木招牌,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淬雪堂。

    方耀一撩衣摆走进去。

    店铺掌柜抬头看方耀穿着打扮像是富家子弟,便含笑道:“小公子随便看,选中了招呼一声就行。”

    方耀目光扫过货柜上一排排长刀利剑,他不会使剑,用刀却是练过一点,只是称不上熟练。对他来说,最实用的还是枪和短刀。

    方耀自刀架上取下一柄匕首,那匕首锋芒锐利,黑色刀身竟微微泛蓝,仿佛天生嗜血一般。刀身上有血槽,虽比不得部队用的三棱刺,却知道这一刀下去也几乎能要了人半条命了,若是中了要害,自然更是神仙难救。

    方耀手指在刀身上抚了又抚,倒有点爱不释手的味道,最后抬头问掌柜:“老板,这个多少钱?”

    掌柜虚起眼睛笑道:“小公子有眼光啊,这把刀可是精钢锻造,可算是我店里镇店之宝了。”

    方耀点点头。

    掌柜见他年纪虽轻,性子却是沉稳,于是道:“那我也就跟小公子说实在了,这匕首价格不菲,公子想要的话,二百两银子。”

    方耀一愣,他把钱袋取下来往柜台上一抛,“你看看这里有多少钱?”

    掌柜拿起钱袋抛了抛落在手上,苦笑道:“小公子莫开玩笑,你这最多不到十两银子。”

    他有些愣怔,他不会讲价,也不知道自己回去找紫纱要能不能凑够二百两银子。他常年在部队,工资不低却也没地方花,都存起来了。

    他不知道这老板是不是敲他竹杠,更不知道二百两银子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他只是很喜欢这把刀。

    方耀发愣时,店铺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儒雅男子。

    掌柜见了那男子,连忙躬身道:“四爷。”

    被唤作四爷的男子目光却落在方耀身上,也是一愣,随即拍了拍方耀肩膀,道:“锦凡?”

    方耀回过头来。

    那男子道:“哟,真是锦凡!这实在难得!”

    方耀迟疑道:“你是——?”

    男子皱眉,随即问道:“听大嫂说你摔坏了头,原来倒是真的?”

    似乎想通了这一层,男子释然笑道:“怎么,看中了这把刀?”

    方耀默默点头。

    男子对掌柜道:“这是大哥四子,段锦凡凡少爷。”

    掌柜连忙躬身道:“哎哟,原来是凡少爷,失敬失敬。”

    男子又对方耀道:“怎么摔坏了脑子,性子也变了?不在家舞文弄墨,倒来摆弄这刀剑武器了?”

    方耀略一沉吟,答道:“失忆了。”

    男子笑道:“这也是奇了。”然后拿起他手中匕首,又问道:“喜欢么?”

    方耀应道:“是。”

    男子抬手抛还给他,“喜欢就拿走。”

    方耀一愣,看向面前的男子,那人形容儒雅,容貌清俊,说话总是带了三分笑意,细看模样倒是和段忠有几分相似。

    男子见方耀看他,道:“你不是连我也不记得了吧?”

    方耀摇摇头,“不记得了。”

    男子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方耀的头,“傻孩子,我是你四叔,段义。下次可记得了。”

    方耀站定了没躲,等段义放下手来,也清淡一笑,“多谢四叔。”

    第 4 章

    方耀将匕首举高到头顶,望着阳光在刀缘晕染的柔和光圈。过去在部队,武器都是分配到每个人手上,他很爱枪,也很爱惜枪,但是也没有体会过这种亲手挑选心爱武器的幸福感觉。

    方耀用衣摆擦了擦刀身,将它送回刀鞘,插在了后腰。

    此时是午后,阳光正烈,方耀栖身在花园里一株大树的枝桠上,闭上眼睛打算睡个午觉。

    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落在他的身上,留下斑驳阴影。

    方耀过去受过抗曝晒的训练,如今却不料这副身体一受炽烈阳光照射,便先是泛红,再厉害了就会脱皮。前两日他曾脱了上衣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羞得紫纱和紫萝都不敢进来,却没料到晒了两天竟就快脱了一层皮,新生的皮肤更是白皙细滑。

    方耀无奈,又寻不到防晒霜,只得作罢。

    等到紫纱找到他时,方耀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紫纱在树下喊:“凡少爷,快下来,待会儿摔了怎么办?”

    方耀睁开眼看了看她,换了个姿势,道:“没事。”

    紫纱仍然不放心,喊道:“别睡了凡少爷,我帮你铺了床,回房间去睡吧。”

    方耀被她吵得没法再安心睡下去,只得坐直了身子往下看,道:“我不睡了,你回去吧。”

    紫纱站在原地,“那你下来。”

    方耀无可奈何,一手抓住身边树枝正要往下跳,却听到一声呼喝:“不要跳!”

    紫纱一惊,回过身去,随后立即躬身道:“鸣少爷。”

    方才隔着树荫看不清楚,等到紫纱口中的鸣少爷走到树下,方耀才看清楚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锦衣玉冠,风度翩翩。

    既然是段家的少爷,少不得便是段锦凡的某位兄长,却不知是哪一房的儿子,方耀从树上低头看他,便没有作声。

    紫纱已经退到来人身后,指着面前的鸣少爷对方耀无声说道:“二老爷的独子,锦鸣少爷!”她怕自家少爷记不清了,胡乱说话得罪了这位少爷。

    方耀是擅长看人口型的,这在过去出任务时非常实用,但他仍然看着树下的人没有说话,他只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

    段锦鸣站在树下,抬头只见自己那个向来懦弱的堂弟坐在树间,低头看着自己,阳光从他身后洒落,勾勒出一个极美的轮廓。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段锦鸣想,至少有张脸蛋。

    方耀不动,段锦鸣以为他害怕了,于是伸出一只手去,轻声道:“锦凡别怕,你踩着下面的树枝,然后慢慢跳下来,哥哥在树下接着你。”

    方耀沉声道:“不必了。”

    段锦鸣闻言一怔,不自觉收回手来,仍然看着方耀。

    方耀道:“可以退后一点吗?”

    段锦鸣眉头微皱,仍是退开了两步。

    方耀一手扶着树枝,另一手在身上使力一撑,跳下树来。落地时为了缓冲力量,曲腿在地上一个侧滚站了起来,整个动作流畅轻松,丝毫没有费劲。

    方耀拍拍沾了泥土的手,对段锦鸣道:“谢谢。”然后向紫纱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紫纱小跑着跟在方耀身后,埋怨道:“凡少爷,你衣服又弄脏了……”

    段锦鸣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落在方耀身上直到消失,方才转身离开。

    段忠告诉方耀,段家老三再过十日要回家。

    可还不到十日,段家当家这位三爷便踏着夜色归来了。那时方耀已经躺床上睡着了,前院吵吵闹闹,丫鬟仆人很是热闹了一番,可是方耀这个僻静小院却是什么也没听到的。

    第二天清早,方耀从山上拎了只兔子回来,方踏进院门便听到紫纱欢喜道:“当家回来了,大老爷说今夜摆家宴,给当家接风洗尘。”

    方耀抬头看了紫纱一眼,问道:“你很喜欢他么?”

    紫纱顿时红了脸,道:“当家人好,这庄子里哪个不喜欢他,凡少爷你可别瞎说。”

    方耀不知自己怎么瞎说了,他只是见这小丫头一脸雀跃,想必是很喜欢那位当家的,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如今只得摇摇头,把手上野兔放在石桌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解身上衣服。

    紫纱和紫萝凑到桌边,都是一声惊叫。

    方耀道:“帮我找点柴来吧。”随后又补充道,“盐巴也弄点来。”

    匆匆洗了个澡,水湿的长发也只草草用毛巾包着缴了缴,便湿漉漉披在肩上走出房间来。方耀掀起宽松长袍,蹲在地上用花圃捡来的石头围了个坑,然后搭上木柴。

    方耀招手换紫纱来生火,自己取了小刀将野兔剥皮去脏,然后拿粗树枝从头到尾窜起来,架到火上去烤。

    紫纱和紫萝蹲在两边,看着他烤兔子。

    紫萝道:“凡少爷,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真厉害!”

    方耀“嗯”一声,仍是专心看着火。

    那兔肉很快变得金黄,溢出油来,阵阵香味也在空中飘散。

    隔着院墙,有个小厮高声喊:“紫纱紫萝,怎么还不来厨房帮忙?”

    紫纱站起来答道:“就来!”随后对方耀道,“今晚家宴,各个院子都抽了人手去前面帮忙,凡少爷,我们也得去了。”

    方耀道:“那去吧。”

    紫萝仍是舍不得走。

    方耀嘴角微翘,道:“给你们留着。”

    两个小丫鬟这才欢欢喜喜走了。

    这院子里只剩下火舌无声跳跃,不时哔啵一下炸开来,待得兔肉整个烤得金黄,香味四溢,方耀灭了明火,用匕首撕下一片嚼到嘴里。

    熟悉的味道一时竟令人有些恍惚。

    记得去年与前年连续两年的军区演习,狙击手单兵拉练,直升机开进苍莽大山里,方耀被一个人丢下去。身上的食物只有不到一星期分量的压缩饼干,任务却要花上近一个月才能完成。

    那时候每天除了寻路,最重要的就是生存。运气好抓只田鼠烤了吃,运气不好草根树叶也吃过。当时总想着能吃上一口香甜饭菜就是最幸福的,却没想过有一天,香甜饭菜吃多了,竟也会觉得腻味,反而开始怀念那些艰难的日子。

    方耀自嘲笑了笑。

    答应了给两个丫头留着,方耀拍拍手上烟灰刚想起身,便听到一个沉稳脚步声从院门口走来。

    方耀抬头,看到一个男人正朝他缓缓走来,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深色长袍系着宽边腰带,腰间挂着一对玉佩,随着步伐轻轻碰撞。等走近了,方耀看清他容貌,一时有些怔住,那人削鼻薄唇,正是一副坚毅的容貌,却又眉弯目朗,凭空添了几分含情脉脉。

    这容貌令方耀想起了一个熟人,一眼看去有几分神似,细看之下这人却比记忆中人俊朗许多。

    男人站在方耀面前,眉目微微一弯,“锦凡,身体可好些了?”

    第 5 章

    那人问他,锦凡,身体可好些了?

    印象中这还是段锦凡受伤之后,除了玲夫人之外,第一次有人来这院子里探望他。

    方耀竟也不自觉轻笑一声,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仰望面前的男人,道:“挺好的。”

    男人略微一怔,似乎有些不熟悉方耀这般的语气,不过很快便又露出笑容来,抬手摸了摸方耀头顶,然后翻转手掌落在他眼前,“起来说话吧。”

    方耀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满面烟灰,黑黝黝糊花了一张脸,像个小孩子般稚气。他倒是看到自己双手也是黑得看不出颜色,却并不在意搭了面前男人的手站起来。

    方耀道:“谢了。”

    男人轻轻拍了拍被方耀握了一手炭灰的手掌,“你怕是真不认得我了吧?”

    方耀其实心底对这人身份有了些猜测,却仍是摇头道:“家里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了。”

    男人神色如常,道:“我是三叔,你小时候最喜欢三叔了,常闹着让三叔背你去山上玩,也不记得了吗?”

    方耀道:“不记得。”

    那个段家当家的男人总算是露出一丝不知遗憾还是惋惜的表情,顿了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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