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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向宣城主赵世和羡之递了眼神,便带着怀里人疾步走了。

    宣城主赵世也领着沉默的观之消失在了小巷旁支的小路里。

    只剩下了羡之,等着陆岐回神,才领着他踩着赵祚离去的那条路,慢慢走着。

    陆岐抬头扯了扯羡之的衣袖,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羡之哥哥,我不懂。”

    “你会懂的,”羡之捉住扯衣袖的那只手,将那手握在怀里。也不知道还能握多久了,多一次,羡之也不免庆幸着,“回去的路还长,慢慢讲给你听吧。想听什么?”

    “观之哥哥,是……”

    “他啊,他不是父皇亲生的,方才他口中的那个小儿,就是他。”

    “皇长孙赵见?”

    “嗯,说来我才该叫他一声兄长。”羡之抿嘴苦笑来。是造化,最弄人。

    “他方才说的是他的母亲把他送到了你母亲的身边,换了别人替他……送死?”这是陆歧从未接触过的腌臜,却在现在一点点接触着。

    羡之不知道这是不是谢无陵当初布的局,但他知道自己手里攒着的,是谢无陵留给他的——陆歧的命。

    他要走稳自己的每一步,才能护得住陆歧。

    “嗯。”羡之应了陆歧的问话。

    “然后他做了你的弟弟?”

    “他是皇家血脉,是该入玉碟的。唯一的办法,便是以父亲的亲生儿子名义入玉碟。”

    “那他不恨吗?”

    “怎么恨呢?恨他养他十五年?还是恨自己?你呢?要是你是观之?你会恨吗?”

    “要我我就会恨。”陆歧眼里带着的坚定,惊得羡之险些以为自己牵不到陆歧了。

    “那那那杏树呢?”

    “啊?方才府里烧焦的那株,你瞧着了。”

    “雍国公府里的树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陆岐睁大了眼睛,对着羡之眨巴了眨巴。

    陆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除了会一身武功,和一些七七八八谢无陵原来教的兵书小章节,别的什么都不懂。这五年里,帝祚纵容他,羡之宠他,护他,他问,羡之就答。

    就连当初在行宫里用谢无陵的画骗赵祚带他去昭行的计,也是羡之出的。

    现在想来,脑子不用久了,确实就是要朽了。古人诚不欺。

    他抿了抿嘴,还是决定动一动他那即将朽了的脑子,想想那杏树,和自己的关系。

    但这个想法被转眼到来的居衡门口的嚷嚷声打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岐:嗨呀 观之惨得很

    羡之: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第47章 赵修迫陵

    “赵从山!”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居衡园子都得抖三抖,门口的二人都给吓得停了步。

    本来如此直呼圣上名讳是见不着今早即将升起来的太阳,偏因这声音的主人,赵祚动不了。

    声音从西面不远处的廊屋里传来,想来是赵祚怕误了时辰,就近寻了屋子将怀里的人放下,让那人来诊病。

    方才的声音又一次在廊屋外响了起来:“你不要他的命,早日拿把刀子了结了,不好吗?”

    不知道赵祚在屋檐下说了什么,那人又道:“知道错了有用,他刚刚就不会在你怀里不省人事了!你当初自己答应了什么?一国之君,出尔反尔?还是草民这种江湖游医,你本来就准备着随意糊弄?”

    陆岐跟着羡之疾步穿过迴廊,上前打着岔道:“祁叔叔!我父……”不知陆岐这几日是不是感觉到了谢陵的态度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到底在没把那“父亲”二字叫全之前,就改了口,“山人,他如何了?”

    “死不了,不过……”

    “不过什么?”

    “也快了!”祁知生狠狠瞪了赵祚一眼,又继续吩咐道,“他身边要留人守着。从山郎君,日理万机,就不强求了。小岐儿,你来守着。”

    “好。”陆岐说着就要进屋去。羡之赶着补了一句,扯了个尽量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和陆岐轮着守几日吧。羡之是学生,理应尽份心力。”

    祁知生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目光投向了赵祚,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气就更甚了几分,拂袖转身,“哼”了一声。

    赵祚犹豫了半天,看着祁知生转身,似要领着陆岐和羡之进屋,不知为何心下想的,顺着嘴就出来了:“他……如何至此?”

    “他如何至此,你赵从山问别人,不如扪心自问!”

    “我……”赵祚突然抬了头,对上了房门前的祁知生的眼,带着几分温柔。

    但是羡之接了一句问来:“祁先生,老师他把陆岐忘了,这是不是生了岔子?”

    “当初他醒来时,我曾问过,他自己不愿记起来。有些东西不想,就越不容易想起来。后来惠玄那儿,我听说出了事,可能影响了他。”

    “至于他会晕过去,我猜多半又是你父皇的那些腌臜东西,把他脑子占完了。”

    “那之后会如何?”赵祚道。

    “如果他醒来,不再为那些东西费心,那就无事。如果强求,就像今天这般,咳到血尽为止。”

    赵祚深吸了口气,才问:“又是无药可救?”

    “赵从山,当初你要我来扶风谢府接人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病入膏肓的人,都怪药石罔然。”

    当初赵祚不能体会的,在这几年都体会了。现在他才是病入膏肓的人,却又怪不得药石。

    他的药石,如今也只剩一味了。那一味,叫谢陵。

    就生生地长在他心头,要取他救命,便总要往心上割一刀。

    “这话啊是当初谢无陵对我说的。他想我在他不能再同你说话的时候,转述给你,我当时还笑他呢,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等到他不能说话的时候。”

    祁知生是拿着这把刀替他取草的人,这把刀往他心口插来,取得却不像是草,而是他的命。

    赵祚的双眸暗了下去,人也像被这话打蔫了一般。是他,认命了。

    祁知生轻咳了一声,补了一句:“你带他回来时,他脉象已然平和。今晚总该做个好梦。圣上还是早日归去,黎民还在待你,烦你莫再扰他。”

    “有劳祁先生了,”赵祚一边说着,一边作了揖,“也请祁先生多替他安安神。惠玄的头七,寡人会替他守的。”话刚说完,赵祚就见祁知生不置一词地推开了门,迈了步子进去,只好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羡之。

    羡之显然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才跟着进屋。

    月渐西,光华透过廊屋的竹帘投到榻上。

    谢陵静静地躺在那处。如果不是屋内三人都听到了那紊乱而急促的气息,当真称得上一句“美梦如是”。

    祁知生听到谢陵气息不再平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榻,取了针,想帮他安神,却又不知谢陵梦里身处何处,不敢贸然在他头上下针,只好选了几个安全的穴位动手,让羡之掌灯,又指使陆岐去燃了安神的香。虽然这样见效会慢上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连羡之都被安神香薰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谢陵才终于平静下来。

    而独自身在梦中的谢陵,却不似躺着这般平静。

    他的脑海里,总有三三两两的场景往外蹦。

    又是昭行那座藏经阁,又是重阙的那个正殿,又是昭行的那株桃树,又是居衡的那方杏林……

    又有些不知何时说来的话,一点一点在他耳边回绕。

    “我姓昭行,自然是昭行的儿郎”,“昭行之士,择世而生”,“乱世守忠,盛世扮佞”……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谢陵再睁眼,仿佛又回到了雍国公府的那座小院。他推了院门,走了进去。

    一切再不是方才所见的残垣,而是旧时模样,篱墙周围爬满了青藤,青藤下置了几盆花,一旁的杏树有些年岁了,日光下,恰得一方阴凉地。

    一树的杏叶被清风撩得簌簌作响,像是在欢迎着他。当然他屋里的人,比杏树更欢迎他。

    他穿过了院子,推开了厢庑的门。

    “回来了?”他闻声偏首,赵修坐于他的书案前,手里拿着的是前一晚他伏案一时兴来写的旧笺,他记得上面写着:道是春风及第花。

    他应了声,便听到赵修带着他那如旧慵懒的语调问着:“及第花?小先生,可是好雅兴啊。”

    “雍国公过奖了。闲来无事,练练笔罢了。”谢无陵打量着赵祚,看他便是被下了禁足令,摘了帽衔,也并无所谓的模样,心下起了意。

    他早该知道赵修的母族是偌大的梁氏,当朝圣上即使有心也无力,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杀杀世家大族的风头。

    所以王丞相提及日后只有靠他自己时,带着那么多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