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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秋鸿一时放任,不代表他的顽固和大男子主义真的妥协了——若他真的妥协了,也许他们家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而白玉堂呢?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父亲的决定,但不能不在乎。白秋鸿是在一言堂式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白家长辈身上总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不动声色与高傲,白秋鸿也不能例外。

    他不会对白玉堂吼叫,不会与他争执,他只会云淡风轻地看着自己儿子在武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然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轻飘飘地为他做了选择。他常年在部队里说一不二,不喜欢讲废话,但凡出口就是命令,对自己儿子亦如是。

    以白秋鸿的地位身份,直接把儿子塞到部队里去不是难事。他不会在口头上教训白玉堂,说他错了,白秋鸿如果觉得白玉堂错了,他只会直接行动——宽容的姿态,强势的手段,这是老白家一贯的作风。

    但同样的,老白家军人世家的荣誉感,也一脉传承,哪怕是白玉堂,也不能折了这傲骨。

    白玉堂不能做逃兵,他必须走。

    直到今天,白玉堂才能坦然承认:他最在乎的知己和伙伴,当年他背弃了他们的约定,是白玉堂对不起展昭。

    也许在白秋鸿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约定。但白玉堂知道,展昭对此,始终未曾释怀过。

    “玉堂,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怨你。”然而这种怨恨在展昭站到了领奖台的那一刻,通通化为疲倦,从此熄了争胜之心。

    半晌之后,葫芦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展昭就那么松了手,任由他家的哈士奇自个儿跑了。那句话的余音飘散在空气里,像细小的锥子,扎得白玉堂的心脏微微刺痛。

    我都知道。

    所以你去追赶梦想,我回来却见不到你,大约也是老天对我背弃约定的惩罚吧。

    ☆、Chapter 09 草原上的漫漫絮语

    展昭为人沉稳,做事情效率奇高。他答应了要帮丁兆蕙的新歌谱一段琴曲,也就专门闭关认认真真去做。

    当年展昭的外公过世,给展昭留下一大笔遗产,其中包括一具古琴,是清代的古物,虽比不上舅舅段雪窗手上那宋朝的宝贝琴,也是极贵重的东西。展昭一向爱惜这琴,不是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平时不肯轻易拿出来用。这次帮丁兆蕙谱曲,他用的是也是那具琴,可见对丁兆蕙的情谊。

    在他闭关一星期的时候,梁鲜和丁兆兰也没闲着,因为展昭的嘱托,慢慢走近了些。

    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情和事业要奋斗,唯独白玉堂,是大写的一个闲人,几乎称得上是无所事事。原先他回来之后,日日与展昭形影不离,如今展昭回家闭关,他也不嫌寂寞,不是陪着外公,就是带着葫芦到处遛弯,生活节奏直追他外公那一辈。这事儿被丁兆蕙知道后,还嘲笑白玉堂是转性了呢。

    就这样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展昭把曲子交给丁兆蕙,又跟编曲的大神沟通了大半天,总算是完事了。眼看着武术锦标赛即将到来,王熙这边也催着展昭准备出发。

    这半个月来是有些小忙,为梁鲜和丁兆蕙的事情拖拉了一会儿,时间比较紧了。丁兆蕙原本要请展昭他们好好吃个饭,这下也被展昭推辞了,说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不急在一时,回来再说。

    武训中心的大部队走的那天,梁鲜的片子刚好交了工,就顺道蹭了丁兆兰的车,去机场送人。没成想竟然在队伍中发现了白玉堂,姑娘一时懵逼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来你是玉堂哥哥……”

    梁鲜笑得有几分窘迫,即使知道了渊源,她如今也想不起来分毫关于白玉堂的事情了。她记事晚,忘性大,就算问她往前五年数自己身上发生了哪些事,遇见了哪些不痛不痒的人,梁鲜都说不上来,更别提小时候的人事了。

    唯一能记得的,只有这个白家哥哥与自己哥哥从小形影不离,宛如亲生,倒显得她这个妹妹是路边刮刮乐中来的。

    当然……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这个妹妹,可不就是白捡来的吗?

    这样一想,梁鲜心里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

    她也想与展昭更亲近一点,不这么客气,像亲生的兄妹一样,能冲大哥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坑他东西,公主一样对他耍性子,打滚卖萌求罩……然而不行,她内敛羞怯的性格让她放不开,无论做什么,梁鲜脑子里都绷着一根弦——这不是她同胞的哥哥,小时候甚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

    展昭对她既没有无限释放善意的义务,更没有万事宠溺包容的感情基础。在这一点上,她连白玉堂都比不上。

    可如果要跟白玉堂这么个几乎算是陌生的男人争哥哥的宠爱,梁鲜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有病,需要吃药……

    这么一通胡思乱想,她的心情就有些五味杂陈。

    展昭是何等聪敏之人,一眼瞧见了妹妹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中叹息。梁鲜没有城府,那点道行连在丁家兄弟面前都不够看的,若没有人罩着,还混什么娱乐圈,这姑娘早晚要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上栽个大跟头……

    但那些都是杞人忧天,展昭除了多请朋友照顾她些,也着实没有法子。

    他拍了拍梁鲜的肩膀——这是他们兄妹之间很少有的亲昵动作,梁鲜露出几分雀跃的稚气表情,展昭看了也是一笑:“我出去大概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不能保证通讯一直畅通,你没事多给妈打电话,顺便帮我解释一下。”

    梁鲜忙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这趟行程带上白玉堂纯属作弊,被丁兆蕙好一通嘲笑打趣,夹着着些半真半假的格斗玩笑。趁着展昭对妹妹嘱咐家常的时候,这个从小聪慧的少年偷偷把白玉堂拉到了一旁,背着展昭与他悄悄说了几句话。这支队伍本就人多,丁兆蕙做这番举动的时候,有意借着打闹挡住了展昭的视线,所以也没被展昭发现。

    等两个人结束对话,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时,丁兆兰见白玉堂眼底笑意换做了感慨和清浅的温柔歉意,大约也猜到了兆蕙跟白玉堂说了什么。

    他给了自己弟弟一个眼神,隐晦地表达了“那两个人之间的往事你别瞎掺和”的意思,但丁兆蕙只回了个笑嘻嘻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他的心情。

    丁兆兰无奈。

    什么双生子心有灵犀,都是扯淡嘛,一个眼神的意思都领会不了。那不是双生子的两个人倒是事事默契,日常交流比他们还双胞胎呢……

    所以丁兆兰觉得弟弟可能是有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多此一举。

    这一届的全国武术锦标赛赛场在北方一个草原城市,到了冬天就呵气成冰。如今虽还是十月下旬,气温已经比南方低很多,颇有些秋高气爽的味道。

    下了飞机的时候,大家都有点累,主办方负责接待的人早已等候在机场,看样子多半也是内行人,精明干练,没什么废话,直接领着他们去定好的宾馆休息。接待人临离开的时候,又与王熙详详细细地重申了一下流程。

    少年们分好房间之后纷纷去休息了,一些人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三年一次的比赛,颇有些兴奋,钻到房间里扎堆聊起天来。展昭作为曾经夺冠的师兄,难免又被拉去给师弟师妹们现身说法了一番。

    全国武术锦标赛三年一次,当年有两场。上半年是团体赛,下半年是个人赛。

    真讲起来无非就是那么些流程,展昭性子又淡,自然不会刻意渲染夸张,讲出来也就平平无奇。后来见少年们都累了,有些人脸上已经露出倦色,展昭适时地结束话题,嘱咐他们好好休息,自己走出了宾馆散步。

    白玉堂全程跟在他身侧。

    全国武术锦标赛的赛场不是固定的,每次举办大赛都会换个地方,视当年的天气而定。展昭参赛那一年也是在北方的工业重镇,却不是这里。

    作为辅助带队的人,此刻的展昭还是很清闲的,主要的责任都在王熙身上,他跟过来也只是打个下手而已。现在比赛还没开始,天色又早,展昭和白玉堂索性溜出去玩一圈。这草原城市大小是个旅游城市,天苍苍野茫茫的景色也是无垠壮美的,叫人心旷神怡。

    两人起了兴致,跑去马场骑马。

    要说学武的人不会骑马多半白瞎,展昭和白玉堂都是熟练人。展昭生活的城市马场不多,但有一个很出名的马场,老板姓李,恰好是段雪窗最好的一个朋友。段雪窗虽是个文化人,对骑马却很感兴趣,没事儿时常年与他那厮混在一起,作为外甥的展昭和外甥的小伙伴白玉堂也被他顺手拎上,所以两人倒真是很早就会骑马了。

    后来白玉堂去了部队,作为特种兵那得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骑马偶尔也练练,算是个加持技能,没准儿什么任务就能用上,也没生疏起来。

    在马场里跑马,和真正在草原跑马是两个感觉,这一点人在草原马背上的时候,感觉格外鲜明。

    “空气很新鲜。”

    展昭感慨一句,跑了几圈心胸畅快了,两人才慢悠悠的遛马,心情都很好。白玉堂想到机场送别那个场景,笑着问他:“你那妹子,怎么个情况?”

    知道他是谁时,梁鲜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自家这点事儿,瞒着谁也不用瞒着白玉堂,展昭一叹:“没什么情况,小鲜可能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吧。那孩子……从小就内向,有什么事情也不大跟我说。说是兄妹,到底不是亲生的,多少还是有点隔阂……”

    他自己是很喜欢妹妹的,大抵每个男孩子对小妹妹都有温柔的保护欲。他也很想宠着梁鲜,让梁鲜多一些寻常妹妹的娇俏任性,像丁家的月华妹子一样,不管在外人面前什么样子,反正到了自己哥哥面前,那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公主殿下,可劲儿撒娇任性都没关系,兄弟俩被使唤也觉得心甘情愿。

    血缘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法律上界定好了的兄妹,那不算是真正的兄妹。

    隔的是人心。

    不管是梁鲜,还是展昭自己,都缺少一份自然妥帖。

    “其实真正说起来,我自己也有问题。”展昭喟叹道,“小鲜大概觉得不是我亲妹妹,在我面前,说话做事难免拘束生疏。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多,心里也没有把她当真正的妹妹看待吧……”

    太客气了,客气得不像是一家人。

    这些话,他不好对父母说,也不会跟其他的朋友倾诉,唯有白玉堂能听得。

    梁鲜的感受固然有些女孩子的敏感多心,本质倒也没错,比起他们兄妹,展昭和白玉堂才更像是亲人。

    无所拘束,从不生疏,客套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感情又比血缘更加微妙。

    白玉堂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说得倒也比较直白:“看你自己的意愿吧,你想要个妹妹吗?”他直视着展昭的眼睛,问他。

    展昭也凝目回望,点了头:“当然。”

    他亲人不多,如今除却母亲和舅舅,真正有血缘关系的近亲,几乎是没有了。梁鲜虽不是亲生的妹妹,好歹是母亲亲手带大的,小时候也不是没跟他一起生活过。

    白玉堂就笑了笑:“你这个人啊,有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你虚伪好,还是胆小好?”

    啧,虚伪和胆小可都不是好词……

    眼见展昭眼睛微微睁大,依旧眸正神清,笑还是笑,却无端带出一丝寒气和警告来。白玉堂也没被他吓唬到,只是笑着收敛了玩笑的态度,直言道:“你说梁鲜内向,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展昭,你这个人,从小重情重义,对朋友两肋插刀没话可说,对亲人更是看重。不管梁鲜是不是你亲生的妹妹,总之她是你妹妹,你心里也是这样认可的,那就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啊。”

    展昭琢磨了一下他的用词,眨眨眼:“顾忌?我没……”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白玉堂何等了解他,一见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想反驳什么,赶紧截住了话头:“你别急着反驳我,先听我说。”他认认真真地问展昭:“梁鲜那姑娘我不了解,不过你嘛……我敢说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白玉堂的声音变得更温柔低沉起来:“你这个人,从小早慧,同年龄别人家孩子还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年纪,你就懂得周全大人的心思了……”

    他想起展昭妈妈改嫁时展昭淡静和润的表情,展昭妈妈要带他回常州时,展昭镇定从容的坚持,那会儿展昭才几岁……真只是个孩子而已,没来由就心紧了一下,顿了半晌才继续说:“梁鲜内向拘束,你肯定会照顾她的脾气,与她相处多半不会越过继母家哥哥的身份,也是拿捏着分寸相处的,对吧?”

    展昭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反驳,只淡淡“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