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夺书初见:总在江湖走,哪能不杀人(3)

    举儿给湿儿讲这件事时,湿儿便已猜到,举儿遇到的胖和尚非正色和尚莫属。今日一看,果如她所料。看样子,正色和尚跟他方丈师兄在一起收敛了不少,不如哥哥描述的那般俗气。亏得他修行了这么多年,还这么俗。倘若他没有修行过,那得俗成什么样子?也幸亏哥哥遇到的是俗不可耐的正色和尚,要是遇到正经和尚那样的高僧,恐怕他早已剃度出家了。

    这时,只听正经和尚道:“三位师弟稍退后,待我把锦袍卷起来。”那三个和尚依言退后。正经和尚也退后一步,离石棺有三步之遥。湿儿正在奇怪他如何能将袍子卷起来时,正经和尚已经缓慢舞动双手。也不见他怎么运气行功,湿儿竟闻风声渐起,锦袍竟然高低起伏起来,便如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涟漪。随着他舞动的加快,呼呼声大作,棺内的锦袍便像处于龙卷风的漩涡中心,打着卷儿地往上升起。舞到后来,湿儿竟觉有风声鹤唳之感,双手紧捂小耳朵,不自禁地向父亲身边靠了靠。青城派众人以及正经和尚的师弟们也俱是大骇,这种心到力到的高深功夫原先只是传说,今日竟尔亲眼见到了!

    随着锦袍越升越高,一个身披黄色袈裟、俯卧的尸身映入眼帘,头上无发,后脑勺有一道明显的刀疤。正色和尚惊叫道:“阿弥陀佛,他娘的怎么是衷禅师叔?”正经和尚忙一挥手,把锦袍远远地抛了出去。几个和尚立刻围上前去,扶着石棺痛哭流涕。

    过了一会,正愚和尚才带着哭腔道:“不是说衷禅师叔隐居于南方某一仙山面壁参禅么?没想到师叔他老人家已经走了。真是可惜啊!”不知名的那个和尚道:“唉,衷禅师叔是古往今来唯一身兼三十六门少林绝技的武林宗师。他这么去了,对咱们少林乃至天下武林都是一大损失。”正愚和尚道:“咱们一定要为师叔报仇!”  正色和尚道:“阿弥陀佛,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杀了我们师叔?”不知名的和尚答道:“以师叔的身手,单个人如何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定然是数人围攻。刚才遇到这许多尸骨,肯定都是被师叔击毙的。”

    众僧七嘴八舌之际,一直没说话的正经和尚极度悲愤地高声吟道:“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吟罢,又吩咐道:“阿弥陀佛。众位师弟,莫再悲,莫再伤,振作起精神来。咱们一定要寻到仇人,为师叔讨个说法!”众僧齐道:“遵方丈师兄法旨。”

    四个和尚正在悲痛之余,突然间响起数声暗器破空之声,很多方形的物事雨点般朝四人身上招呼去。湿儿看得真切,是青城派干的。想来青城派的人觉着前面已无危险,便打算趁少林和尚毫无防备之机除掉他们。

    少林寺的功夫原不是盖的。那几个和尚头也不抬,只是袍袖一拂,射来的暗器便被卷起寻原路而回,来了个完璧归赵。正经和尚高声喝道:“阿弥陀佛。青城派的也忒下作了吧。玩些阴险花招算什么好汉?”

    青城派众人一齐挥剑去挡弹回的暗器,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皆因少林和尚内功精深,暗器弹回的力道甚大,那些暗器并未被青城派众人击落,仅仅偏了方向,继续朝他们身后飞去,其中一颗落在湿儿的近旁。湿儿久闻青城派“青峰钉”暗器的大名,便偷偷捡了起来,意欲一睹芳容。暗器入手冰凉,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原来竟是镔铁打铸。湿儿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竟是一个麻将牌的九条!不禁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哑笑。

    青城派众人见已被对方识破,便都从暗处转入石室内,除下蒙面的黑布。当先一人道:“你们少林和尚不也鬼鬼祟祟么?又算得哪门子英雄好汉?”

    正经和尚收起悲愤,双手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文钱真人。幸会幸会!”再看看文钱子背后,又道:“你们青城派倾巢出动啊。子、万贯以及金花等各位真人,贫僧这厢有礼了!”

    文钱子乃青城派掌门,本名叫长孙饼,子子叫宇文条,万贯子叫徐离万,金花子叫诸葛金花,这三人是文钱子的师弟师妹。余下众人则是文钱子等人的徒弟,是以正经和尚并未向他们打招呼。青城派各人也纷纷抱拳还礼,连说“幸会幸会”。

    正经和尚开门见山道:“阿弥陀佛。青城派各位真人请了!各位想必也是来此寻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看,咱是先分出胜负再找书,还是找到书再分胜负?”

    青城派众人均在心下嘀咕:“这些少林和尚功夫也太强,偷袭不成,当面打斗更无一分胜算。最好找个台阶下,免得武功秘籍没得到还把命丢了。”长孙饼便道:“没有书还比什么胜负,且别伤了双方的和气!”

    湿儿心道:“这和尚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虚伪之辈,直接而实在,值得敬佩。青城派这个文钱子,打不过就自己找台阶下,则有点那个。”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道:“且慢!当然是分出胜负再去寻书。否则,等下动起手来还不把书给毁了?”

    湿儿一惊,谁在说话?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父亲一把推向石壁。湿儿只觉眼前一晃,一个身影已从她家三口之间飞入石室中。定睛一看,来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衣服破破烂烂,满脸油污,好像久未清洗。从打扮上猜测,此人定是丐帮弟子无疑。他飞身而入的轻身功夫,连正经和尚也吃了一惊。

    青城派刚才向少林和尚示弱,脸上正有些挂不住。待得看清来者只是一个年轻人时,便想趁机捞回一点面子。只见子子宇文条大摇大摆地迎着这个年轻人走去,边走边训斥道:“小叫花不去要饭,跑这来凑什么热闹?”

    那青年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冷冷答道:“要什么饭,吃你的肉不就饱了?”

    宇文条自负是成名的江湖人物,岂会把一个小叫花放在眼里?“好好好,有本事来吃!大爷先让你三招。”

    “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青年闻言仰天大笑。刚开始,他说话并没用什么内力,是以被宇文条小瞧了。这几声轻狂的笑声却是有意卖弄他的高深内力,一声更比一声高,令在场的人听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石壁上的蜡烛也应声晃了几晃。笑声停歇后,青年厉声说道:“天下竟然有人敢让我三招?我倒要看看他是哪路神仙!”

    子子心里“咯噔”一下,脚下不由自地后退了三大步。可是,大话既已出口,要真是面对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不战而退,将来有何面目立足于江湖?当下只得硬着头皮,又往前踏上一小步,声音也哆嗦起来道:“少……少废话,出手……吧。”

    青年反而说道:“我让你三招。”

    宇文条正自犹豫是战是逃时,甬道内又传来数十脚步声,只听一个声音道:“华帮,让弟子先上吧!”接着便有二十来个叫花子打扮的人从湿儿身边进入石室。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跟场中的青年一般的打扮,只是背后多了四个麻袋。

    湿儿心中一惊,原来场中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便是丐帮新任帮华克之。帮二十多岁,弟子三十多岁,湿儿甚觉有趣,也不得不对华帮另眼相看。不由得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嗯,如果把脸洗干净,换一身干净衣服,本是一个帅小伙。看着看着,脸上悄然泛起一抹红霞。

    华克之道:“郭足兄弟小心为上。”说罢,退后几步,把叫郭足的四袋弟子让到前面来。

    湿儿见华克之作为一帮之,对手下弟子说话却异常温和,一点帮架子都没有,对他不免又增了几分好感。

    子子一看掌门换成了弟子,心内窃喜,马上来了精神。对郭足道:“郭大侠出招吧。贫道依言让你三招。”他倒也颇识时务,刚才对丐帮帮还自称“大爷”,知道厉害后,改口对丐帮四袋弟子也自称“贫道”了。

    郭足也不答话,右腿一个扫堂腿朝子子下盘攻去。只见他这腿又快又狠,一尘不染的地面愣是给他刮起了一些灰尘。湿儿不由得暗叫了一声“好”。

    郭足用的是丐帮腿法绝技“铁帚腿法”,来势凶猛,力大无穷。丐帮中只他专修这路腿法,而他也不会别的功夫。郭足每年都去昆明海埂基地练习这套腿法。海埂基地海拔颇高,此处不仅适于练习腿法技能,由于空气稀薄,因而还能练出颇为高深的内力,最最令人称奇的是,练出的腿法有一股恶臭,如脚上抹了毒药一般,让敌人不战而退。

    子子呵呵一笑,双足轻轻一点,往上跃了一下便轻松避开。郭足一转身,左腿复又一个扫堂腿,子子又是一点地,仍然轻松避开。

    郭足见两招不中,当下飞身而起,右腿朝子子的下颌踢去。这是“铁帚腿法”中极为厉害的一招,出招快如闪电,力道甚沉,而且夹着一股恶臭。子子正在跃起下落中,闻到臭味一阵头晕恶心,躲闪已然不及。心下暗叫不好,忙用手来挡格。打算用手吃他这招,也比踢中下颌好受。哪知郭足这一脚竟尔自己踢偏了,脚从子子脸的右侧向上而去。子子顺势一拨弄,郭足站立不稳,头下脚上,摔了个狗吃屎。

    子子奸猾得紧,知道赢了郭足后势必跟华克之对阵,在大家都认为他赢得漂亮的时刻,他反而用“输”来给自己找台阶。只听他说道:“在下本来说让郭大侠三招,没想到三招未完,在下业已出手。因此,算在下输。”说罢,大摇大摆地往后退去。

    没想到子子这一退,退得步伐大了一点,退得仓促了一些,竟然踩着正色和尚的脚了。正色和尚哪料到子子赢了还会后退?躲闪不及,被他踩个正着,脚拇指疼痛欲裂。当即狠狠推了子子一下,大骂道:“阿弥陀佛。你妹,给老子滚开!”

    “兀那和尚,你骂谁呢?有种你再说一遍。”一个女子从湿儿身后冒了出来,吓得她赶紧闪在一边。这人何时进得洞内,湿儿浑然不知。

    只见此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头上盘着道姑的发髻,身着黄色深V齐臀道袍,身材玲珑有致。尤其是胸前的双峰,如华山般高耸入云霄,几欲从道袍中腾空而起。双峰之间夹着一支翠绿色的玉箫。其气质优雅而大方,既象大家闺秀也象贵妇,却怎么看怎么不像道姑。最令湿儿吃惊的,却是她足登一双恨天高。这,如何跟对手打斗?

    湿儿先看看场中这女子,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再向下看看自己长将及膝的裙子下摆,心内突然涌出若干自卑来。愈看愈自卑,忙低头朝地上寻去,却是无处可遁。正色和尚看得呆了,嘴张得大大的,不小心掉了一连串的哈喇子下来。他赶紧用手去擦嘴角。手还在半路,又是一串哈喇子滴了下来。华克之身后一个五十多岁的叫花子竟然受了内伤,鼻血哗哗地流了下来。旁观众位男侠客也尽皆心跳加速,好似打鼓。有几个年轻后生更是惊叫起来:“我的妈呀!”还有好几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跳下场去跟这女子比试一番。

    那女子见大家这般反应,不由得把胸挺得更高、把臀翘得更尖,一双眸子也变得越发地熠熠生辉。

    良久,正色和尚终于缓过劲来,用袈裟擦了好几次才将嘴角擦干。色迷迷地道:“阿弥陀佛。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峨眉派倪掌门。三十年不见,你还像当初那般水嫩。真是驻颜有术。佩服!佩服!”众人以为他的话说完了,哪知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道:“阿弥陀佛,真他娘的性感!”他补这最后一句话时,端的是唾沫横飞,看来口水着实流了不少。虽然正色和尚法号中的“色”字取自“色即是空”,可是他怎么也空不了。修行这么多年,却始终凡心不稍减。好一个俗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