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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单名为一个枭。

    本应为小王爷起名的那日,方故炀抱着襁褓里嗷嗷待哺的侄儿,神色复杂,对着眼前已为人母的妹妹轻声道:名字先搁着,起个乳名罢。

    而常尽的儿女,顺了他常家的传统,寓意深刻,乃江川原野,万物河溪,取了广纳百川之意,望子女心胸宽广,不为世事所纷扰。

    他和常初,便是有始有终。

    冬去春来,又过一年,方故炀捱过了每年都要痛一次的冬日大雪。

    听闻北国皇室依旧如初,淮宵未娶,但凭空多了一位皇储,日日教导,骑马弓射,随时带在身边,如亲如故,悉心教导。

    派去北国的探子每送一次消息回大裕,方故炀的心绪就又要不安宁一阵。

    只因每次那书信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北国皇帝的琐碎小事,甚至潜入皇宫抄了那史官的宫中起居注来,结尾总有安好二字。

    不忍打扰。

    方故炀每每一闭眼,似乎都能隔着千里迢迢,望见淮宵一身衣衫鹤氅,围于红泥火炉之前,身旁静坐一稚儿,同他议天下事,品人间百味,观战事风云。

    畅谈,书写,头头是道。

    他似乎都能透过那个未曾蒙面的稚儿,见着十年前的自己。

    三月暮春,柳絮纷纷,日头初斜,常尽出征已一月有余,临国难拿,但由于已接连打下数镇,之差最后关隘烽火,只要砍破那攻城的防线,便能直取临国心腹,收为大裕版图。

    先帝去世之前,手谕所托,让太子谨记两事,一是与常家之女成婚立后,择子嗣为储,二便是且看这天下群雄逐鹿,迟早为他方家所有。

    方故炀也记得那日他与常尽曾在后院对饮,看天际月明星稀,许下的兄弟之间的诺言。

    今日早朝下了,常初在寝宫内食用过了些膳房新呈上来的酥鹿鸡糁拌,银筷夹了些入口,赞叹一番,想这狸肉夹脂间,竟还有些暖寒花酿的味,真真是美极。

    她取了巾帕拭嘴,提起曳地裙裾,看窗外夏日鸟下庭芜,纷纷花落。

    这阳光照得直叫人睁不开眼来,唇角微翘,回想了一番膳房好味,心道等会儿再叫膳房做一些糕点,给小溪流和原儿那小子端些过去。

    不过哥哥出征都快三个月了,听说战事吃紧,故炀昨日早朝谴了使臣三百里加急,往边关送信,说调换将领,打不下来就先停战,养些生息。

    这狸肉做成羹的臛碎,清凉肉冻,若是哥哥现下在府上,自己亲自送去,应当是喜欢的……

    她身后的宫女,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见得她一头盘桓髻散了半边儿,连忙拿着卷须发簪上前来,边挽边说:娘娘若是心喜,可叫那膳房再做些,珠玉替娘娘装好,往常府上送去……

    常初一笑,眼神亮了几分,补道:那再多做些,给皇上和卫大人也送些去罢!

    不对,惊鸿前些日子,上个月,是跟着使臣往战场上去了的。

    她话音刚落,寝宫的门被猛地叩开,门前连滚带爬扑进来一人,身着铠甲亮披,冠起的长发晃荡着,手里一把长剑未来得及收了去,直跪在地上。

    他身后是急匆匆跟着的宫人,尖声利气:曲将军!哎!您的剑,不能入娘娘宫内……

    常初也不顾发髻还未挽好,散了半边,连忙站起身来,仔细看出这人的脸,是曲辞。

    她看到,曲辞身后,是一匹明显才从战场下来的胡马,高大而威猛,蹄上还沾着血迹斑斑。

    常初呼吸一窒,忽然觉得心头猛跳,难受得紧。

    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得那殿前的将领,重重地把头一磕,高声道:末将启禀皇后娘娘!

    节哀!

    往后七日有余,举国大丧。

    皇帝手捧一杯薄酒,洒向大裕皇城的江面,以作长别。

    常府上下,由扶笑领着常溪与常原,泣血稽颡,以致谢忱。

    故炀,我们今日在此,面朝大裕,背枕山河……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方故炀不顾群臣劝阻,给战死边关的常尽举行了大裕级别仅次于自己归天的丧葬仪式,以皇亲国戚,是王爷的级别。

    论年月岁数,常尽还比他略小了三个月。

    大裕战神常尽将军英年早逝,折损战场,为天下讣告,举世皆惊,吊唁之人从别国赶来的不计其数,英雄冢前,早早候了无数黎民百姓,等着送这帝国功臣的最后一程。

    听北国当地坊间传闻,帝得此消息后,大恸数日,闭目不能言语。

    年幼的皇储一如往日绕于淮宵身边,一双稚嫩的手轻叩住他的手腕,奶声奶气地问道,父皇何事悲恸?

    下葬当天,北国罢朝一日。

    往后多年,卫惊鸿都能回忆起那一日,常尽深陷敌阵,身中数箭,落了马下,被自己背在身上往军中营帐赶去,终是未能救回来。

    下葬那日,棺柩半截入了土,扶笑一身素白,轻轻拉了拉卫惊鸿手腕上系紧的白色麻带,似是那乱箭攒心,尽数刺向了她身上。

    扶笑低声道:我这半生,救了天下人。

    唯独没救得他。

    战死那日,常尽瞠目赤血,气若游丝,在临去前,拿握过无数刀枪剑柄,挥过万千军中号令的大手战栗不止,将扶笑与一双儿女托与卫惊鸿。

    笑笑……溪流,原儿……都……

    后者点头郑重允下,见常尽缓缓闭目,心中摘胆剜心,满眼血泪,颤抖双唇,再不能言。

    此乃世间一大切肤之痛。

    弥留之际,常尽眼前闪过他们江湖少年,纵马狂歌,血战沙场。

    那时,他们意恩仇,身前刀光剑影都不曾放在心上,只为心中的念想所战。

    他做了个梦。

    梦到那年夏日炎炎,垂帘树色,暑气风过。

    他们七个人,坐于林间落红之中,谈笑风生。

    去数那地上的飞花落瓣,好不快活。

    第四十三章(完结)

    秋声独树,烟云澄远,马上青年战马横刀,掀起边疆尘沙三万里。

    临国最后一战以草莽之势收尾,大裕皇帝御驾亲征,接过高牙大纛,拿下常尽将军所铸下战端的临国重镇,一举攻破。

    鸣金收兵,皇帝率大军凯旋而归,往后三年,休养生息,不再对外征伐。

    第四年,北国皇帝淮宵传位于新皇储,帝不知所踪。

    同年,大裕皇帝收长公主方杏儿之子为太子,将公主与河西郡王贬为庶民,赐一府邸,安置于皇城之中。

    卫惊鸿多年未娶,育有一子,为府上侍女所生。

    第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