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9部分阅读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作者:肉书屋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9部分阅读

    声。

    “其实……陆铭该不会是你儿子吧?!”谢源一拍大腿。

    金克颐难得显出无奈的神色:“我儿子?我儿子能怀胎三年,那陆少侠还是陆少侠么?那是哪吒!”

    一四四、拍花子的二傻

    金克颐说完便笑起来,但笑中带了苦意。谢源看他心忧,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道天大地大,不会容不下一个苦命的孩子,金先生不必太过自责。

    “也是。若是他在,也有你那么大了,不会照顾不了自己。”金克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只是,我这一生只这么一个子嗣,想起他这些年都没有在身边,不知在人家屋檐下忍受了多少苦楚。有时候享用着千绝宫里的锦衣玉食,却总想着我的孩儿会不会在路边冻饿,被人欺侮,这种感觉……再好的东西,也都骨鲠在喉了。”

    他顿了顿,道是真的对不住孩儿。眼里很是寥落。

    谢源有一刹那的失神:“大概他有时候想起你来……也是会恨的。”

    金克颐一怔。

    谢源回神,赶忙道失礼失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不再说话。

    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过。那件事,他深深地埋在心底那一角不见人的灰烬中。这样可以装作跟别人没有任何不同。

    小时候,爷爷还没有退伍,不能总陪在他身边。后来一个人在异乡求学,大家冲出校门口,勾肩搭背地走在拥挤的人行道上。人越走越少,越走越少,一个个都被爹妈揪着耳朵带走,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身后跟着警卫兵的永远恭顺的车。

    谢源的父母死得很早。

    他愤懑过,恐惧过,哭泣过,祈求过,但是死了就是死了,不在了,没用了,不会因为你的情绪而改变冷冰冰的骨灰盒和黑白的遗像照……

    “诶!”

    不知何时,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拄着扫帚停在他面前。排队的人都与老人相熟,看到他就知道避一避,坐着的还故意盘起腿,让他清扫地面。南疆湿热,又多瘴气,神医所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病人,万一起了疫病,非常不好办。所以竹寨里有十几个药师谷的人专门负责打扫。也有人在队伍中行医,对着急病下点稳药。

    当然,也包括把熬不住的尸体搬出寨子。

    尸体都是拿石灰抹了再葬在地里。离寨子两里地的地方有一条杨沙溪,沿着溪水往下走,就是一个乱坟岗,上头的翻土总是新的。暴雨一打,有时候还能看见人骨头支楞着。初来的人会惊讶,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谢源身前就是这么个专门负责打扫的药师谷弟子,年纪怕是比神医还大,一绺长髯蓄得颇有关公的气质,眼里一点精光毕露。他请了几声,不见谢源有丝毫反应,摇摇头就要走,谁知谢源突然劈手抢过他的扫帚,谦恭道:“老人家在这儿歇会儿吧,这种事交给腿脚麻利的晚辈就好。”

    老人家笑,“这位公子是在笑话老身不中用了么?”却没有推辞,一屁股坐在金克颐身边。金克颐将随身带的酒囊取出来,倒了一杯给他。

    “不喝酒不喝酒,药师谷的规矩,少饮酒,多静思。”他摸着长髯,丝毫没有工作人员偷懒时惯有的尴尬,反倒很是得意。金克颐举杯的手不收反进,斜眼望向谢源,“这句话听着倒熟——老先生,这是鱼腥草煎出来的茶水。没有什么东西招待,拿这个解解渴吧。”

    “哦,鱼腥草?”老人家不再客气,浅尝一口,“你们这是要看什么病啊?寻常人家可不会拿这种草药煎成茶水喝。莫非是肺痨?”

    金克颐指着谢源道,他中了蝰蛇毒,我们自带的一位大夫将他的毒解了,现在让他喝这茶水来排解体内的湿热。

    那老人明显吃了一惊:“蝰蛇毒?”对谢源多留了些心思。谢源走路的样子的确有点跛,但是腿脚隐在长袍亵裤底下,并看不分明。

    金克颐道不用担心,已然解了,但是此后老人一直心不在焉,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时不时瞟向谢源,连金克颐想给他满茶,都没有发觉。等谢源扫完一圈回来,老人突然叫住他,“小伙子,来,我给你号号脉。”

    不知所谓的谢源有些迷惑,金克颐以为老人是看出谢源腿上有什么不对劲,脸色微变,赶紧朝他招了招手。谢源这才老实地让他号脉。老人几乎迫不及待地扣住他的脉门,皱着眉头,圆润细腻的手指微动。

    老人的手光滑细腻,甚至与谢源的肤质不相上下。不过看他鹤发苍颜,白须长髯,面色却红润健康,想是悬壶济世之人,福禄寿全。

    随着时间的流动,周围开始躁动。队伍中虽时常有神医弟子为人看诊,但都是匆匆做些表面工作,比如说止血。就是这些简单的处理,还要被不少人指指点点认为不公,甚至有人私下授予,希求神医座下弟子网开一面。像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号脉号一刻钟,实在是破例,连谢源都觉得不妥当。

    他家青莲坛的家庭医生都没有这么用心!

    感受着手腕上微动的手指,谢源和金克颐的脸色都凝重起来,猜测着: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这时,老人示意他换手,又号完一炷香后,抖袖收手,摸着长髯:“嗯……”

    金克颐紧张道:“老人家可有看出什么?”

    老人反问:“你们那个自带的大夫是什么人?叫什么名?从哪里来?师从何处?”

    金克颐忙问有什么不妥当么?

    老人一愣,似乎想要掩饰什么似地笑起来,宽慰他们:“没有,没有。只是……蝰蛇毒甚是难解,最好的解毒剂恰恰就是蝰蛇嘴里的黏液。但因为蝰蛇很稀少,只生存在王域境内的一片沙海里,除了猎蛇人,很少有其他人可以得到解毒剂。这也是为什么王域会用这种毒药涂抹箭簇与刃口,就算是在战斗中不能一击毙命,也能保证对手其后失去行动力。这毒既然这么厉害,我与这个小伙子也算投缘,想替他看看这毒清得怎么样……”

    谢源还没开口问,金克颐忙谦逊道,我们带的随行大夫没有见过大世面,解毒的事还请老人家多关照关照,到时候见了神医……老人却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别怕别怕,我看这小伙子的脉相,精神得很,过不了多久又能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你大可不必担心——你们是父子俩吧,长得可真像。“

    两人一愣,都明白这不过是句客套话,却因为长长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戳穿的意思。神医虽然心慈,不顾身份地位地极力救人,却难保这里没有武林正道之类的天敌。若是被他们发觉前面拍着个谢左使,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以后可要记得再替我洒扫庭除啊!”老人家一抱拳,长髯随着洒然的笑声微颤,给两人留下一个轻捷的背影。金克颐不知为何看出那轻捷中的心事沉沉。

    谢源自然没有顾及到,他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很动荡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在青莲坛的时候,和金克颐见过一面。那个时候陆铭追着他要杀要打,他把陆铭给绑了起来,自己回到那个小小的花格子窗前,阳光打在打坐的金克颐身上,他睁眼……

    那双熟悉的眼……

    谢源神色地复杂地定定地望着金克颐,等待他回身。他正背过身拧着酒囊。

    “死断袖!”

    一声大吼打碎了悬线一般的窒息,谢源重新回到竹寨里:熙熙攘攘却充满死气人群,投着伶仃影子的高脚竹楼,炎热湿闷……金克颐的眉眼冷峻,修扬的眉峰上堆叠着青色的怒气,甚是骇人,打消了他的猜想。

    可是女孩子还在叫:“死断袖!”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投射到挤着人堆想要过来的女孩身上,谢源终于想起要躲,却敌不过她的怪力,一把被抱住了腰:“死断袖!小荷被拍花子的拐跑了!”

    “什么?!”

    “我跟她一道去寨子外头的扬沙溪玩儿,我去树上摘果子,让她在原地等着。结果、结果……等我回来,看到她跟着个男的,走到在杨沙溪对岸去了!杨沙溪上又没有桥,我飞过去,人就不见了!”女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惶恐。

    终于挤出人群的傻子踉跄几下,终于扑到谢源跟前,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像模像样学着:“就不见了!”

    谢源一巴掌拍俩:“玩个屁!”

    傻子被打疼了,扬手对着嘤嘤又是一巴掌:“玩个屁!”然后嘿嘿嘿笑着,等她表扬。

    嘤嘤二话不说扇得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自己则呼呼呼往手底心里吹气。

    金克颐看不下去,让盗曳和老宋下来管着,带着三个人上楼。他似乎很愤怒,整个人杀气腾腾的,几次都想骂嘤嘤的模样,但上楼之后却劝慰谢源不要着急:“巫人心地纯善,不像中原那么多拍花子的。杨沙溪对岸就有个不小的苗寨,你可看清是带走宫主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后一句话却是问嘤嘤的,一下子变得冷冰冰。

    嘤嘤哎呀一声,“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其实一开始,我是听到有人在和小荷说话的,但是太远了听不清,我就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分明就是傻子嘛!小辫子,花衣服,银首饰。现在想起来……傻子穿着汉装呐!”

    傻子在一旁严肃道:“汉装,汉装呐。”

    谢源一皱眉:“巫人打扮的傻子?别是傻子还有个孪生兄弟……二傻?”

    一四五、行业竞争中的败北老头

    盗曳推门而入,“还二傻个屁!人都被捉走了,还有闲情耍嘴皮子!”带上屋子里的牙刀就插进腰带,蹬蹬蹬往外走。他们在竹寨里头不动兵刀,一方面是怕暴露身份,另一方面是被那股悲天悯人的感情感染了。

    谢源看他现在一股煞气,不由得有点头疼,他本来想在盗曳面前瞒上一瞒。这几天盗少对小荷姑娘那个殷勤样,显然是魔怔了,有事没事居然还搞点小忧郁。没想到盗曳长了个心,看他们几个慌慌张张的,就躲在外头听墙角。本来是想帮帮忙,结果一听说自己的准媳妇儿出事了,那还得了,拔刀就走。

    金克颐安慰地拍了拍谢源的手背,飞身跟上。两个人几个提纵,便消失在竹寨外头密密的藤树林中。

    谢源转过头来对付嘤嘤:“你确定没有看错?一个长得跟傻子一样的傻子?”

    嘤嘤笃定地点点头,撅着嘴巴嗯了一声:“小荷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这里民风很开放的,看见哪家的姑娘漂亮,就大大方方带回家,嗯。”

    谢源大讶:“这样我才要担心吧!”

    嘤嘤道反正不会有性命之忧嘛,谢源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他踱了几步,操心着另外一件事:“你确信傻子……确实是巫族王子?”

    嘤嘤又是嗯的一声:“傻子他娘生完他就难产死了。他娘当时可是除了月神之外最美的女人呐,这件事虽然我在域外,也听说的了。傻子没兄弟呐。”

    一旁的傻子一脸憨态,对着谢源展开毫无心机的笑意,让他眉头深锁。

    他想,这可奇了怪了。不过,不论如何,他们手里有一个和巫族王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而且那个家伙在他们手里变成了个傻子,再加上他们现在身在南疆,这三件事加起来,怎么都看不出好兆头。

    谢源正想细细询问一下嘤嘤巫族到底什么个情况,青莲坛的御用医生居然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脸色苍白不似人形。谢源看他急得满头是汗,一颗心也拎到了嗓眼:“小鹿怎么了?”

    老大夫微微一怔:“陆少侠?陆少侠在屋里好好躺着……嗨,大人,跟陆少侠没关系!”

    谢源吁了一口气。

    跌跌绊绊地跑到他跟前:“大人……小的、小的想回青莲坛去!”

    谢源讶然,在一旁的老宋总算寻到立功的时机,抢上一步提溜起他的耳朵:“这个时候怎么回去!陆少侠,啊,还床板上躺着呢!左使大人,啊,一条腿还不利索!回去,怎么回去?谁拨的出心思送你回去!吃着大人的米,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啊!”

    那老头儿扑通一声就给跪了,口里喃喃念着佛号,咚咚咚地朝谢源磕头。谢源赶忙把他拖起来:“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乘着我们不注意,欺负你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摇尾巴的老宋。

    老头儿哆哆嗦嗦的,一下扣紧了谢源的手腕,似乎在经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比方才见面时一下子憔悴了十余岁。众人这才觉得不对,把他按在凳子上又是顺气又是灌茶,好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子,深喘了几口气。

    他醒过来,只低声念叨着“完了”、“完了”,问他到底怎么完了,却打死也不松口。一旁的傻子好玩儿似的学他的话:“完了,完了……”听在谢源耳里就是另一番意思。

    他索性撩起袍角跪地一拜:“老先生,南疆是个是非之地,我也无意久驻。只是现在人命关天……希望老先生能等到陆铭见到神医的那一天。”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死死盯着老头儿。他一跪下,老头儿就明显被打碎了三观,一脸震惊。但是等说道“神医”之时,他却猛地一震,紧紧扣着扶手。不过最后,还是畏畏缩缩地答应了。

    谢源就猜这老头儿跟神医大概有什么关系。

    他登时安慰道:“先生这几天若是心浮气躁,就呆在陆铭的房间里不要露面。我先前只顾着陆铭的伤,没有体会先生的心意,以后会派人保护先生的。”

    老头儿明显松了一口气。一瞬间,像是千斤重物从他身上搬开,连腰骨都挺拔了几分,连声道着好好好,魂不守舍地离开了房间。

    “你!禁足三天!给我盯着老头儿!”谢源对着罪魁祸首一指,大步流星地跟着他出去了。留下傻子嘿嘿笑着,指着嘤嘤的鼻子,“盯着老头儿!”

    谢源跟到隔壁房里,老头儿已经在床前给陆铭扎针了。他就搬着一把小凳等在门边,看他手势娴熟地在陆铭的身上翻线花。

    对于中医,谢源一直抱着尊敬经验主义的态度,但是每每看到老头拈着足有手掌长的针,在火上烤了然后扎进陆铭身上,就下意识想回避。没想到这次老头儿沉声道:“左使大人可否搭把手?”

    谢源有些忐忑地走向床边,手脚不知道往何处放。老头儿示意他往床头坐,谢源低头,对上陆铭一只黑黝黝水灵灵的大眼睛。

    “床头……他……”

    老头儿道,没让大人一屁股坐在他头上,你把他的头抬起来放在膝头。

    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像寻常那个畏畏缩缩的老头,倒让谢源想到了驰骋疆场的龙夜吟,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杀伐决断。以谢源素来对医者的尊重,他非常配合地说一不二照做,陆铭略微紧张地朝他眨眨眼睛。

    “把他的绷带解开。”

    谢源轻轻垫起他的脑袋,屏住了呼吸。随着他一圈一圈解开白布,熟悉的脸庞像是落潮时的黑岩,徐徐显露,却面目全非。陆铭脸上烧伤了打扮,伤口被抹上了一层琥珀色的膏药,扑面一股草木香,但是味道及其浓烈。谢源透过膏药看陆铭伤口的肌理,觉得莫名发毛——他觉得有点像尸蜡之类的东西……

    “谢左使,等会儿我得给少侠脚底扎针,你按摩他的太阳|岤,不要停。”

    谢源比照了一下,老头儿默认了,取出布包里最长的一根银针,谢源感觉怀里的身体刹那僵了一下。

    “扎针还怕呀?”

    陆铭回敬:“对啊,有些人,又不是他扎,也不知道抖什么。”

    谢源嘿嘿笑着,拇指一用力,眼看他流露出“好痛!”、“不行,不能叫,会被笑!”、“不对,为什么要忍?”、最后又强忍住的表情,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这时候,老头停止了手上的按摩,突然将针扎进了陆铭的脚心。

    谢源看着那根针直直没入五分,一下子目瞪口呆,陆铭也瞬间大叫起来:“疼!”谢源手忙脚乱地问这是怎么,这是怎么。老头儿流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太阳|岤!”

    谢源赶忙不轻不重地打起圈,陆铭立马收了声。

    “真不痛了?”谢源奇道。从他这个角度,那银针已经没得见不着了。

    陆铭摇摇头,老头儿看着谢源,就像一纸说明书对着不按章程就胡乱摆弄器械的主人:“揉他的太阳|岤,脑袋都被压麻了,哪里还知道痛不痛。”

    扎完针又是抹药又是缠带子,谢源不禁伸着脖子问,这家伙什么时候能结痂?老头儿道了句不是有神医么,谢源被他梗着说不出话来。等老头儿一走,陆铭就数落他:“老先生的医术,真得很不错,你总是提着神医神医,他心里自然不高兴。”

    谢源摊手:“我这还不是为你。你这个样子……”话还没说完陆铭就转过脸去。

    谢源长叹一声做人真可怜,一句话都错不得。他算是看出来了,陆铭这厮吧,本来就觉得他俩成事儿是他死缠烂打的结果,相当没有技术含量,十分没自信。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毁了这一张小白脸,愈发不相称。

    他犹豫了一会儿,攥紧了拳头塞进他手心里:“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好了吧,这样我总有理担心了吧,小畜生。”

    陆铭本来攥着小拳头,听他说完,松松垮垮地把拳头一放,表示我接受你这个倒贴上门的累赘了。他的心思谢源会不知道,那小脸烂疤里透着红火:“这几天老大夫都会陪着你,好好听话。早点好起来,早点去吃好吃的!”

    陆铭重重一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没头脑的情话,外头嘤嘤突然敲门:“死断袖!小荷回来了!”

    谢源开了门就追着她要扇耳光:“嗓门那么大你是要作死啊!”

    嘤嘤还倒好玩呢,整个围廊里跑了一圈,等谢源跑到隔壁,整个竹寨的人恐怕都晓得了有个死断袖,在找个姑娘叫小荷。

    一进门,就看到盗曳对小荷雄壮地喷着口水,把人家小姑娘吓的。金克颐递了个眼色:“人没事,我们到的时候,还坐在寨子里和巫族姑娘学绣花。把她带走的那个人……据说是巫族王子。”

    盗曳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恶声恶气地添了一句:“扣了小荷她娘留给她的玉佩,让她二十天后的花山节再去取。”

    谢源奇道:“你怎么不取了回来?”

    “人多势众。”盗曳和金克颐面面相觑一番,“而且,他们是站成一溜唱着山歌说的,就算想动手都……”

    一四六、九煌是用来定神的

    “哟,还挺原生态的。”谢源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巫族的服饰与习俗有点类似于苗族,唱唱山歌走走婚,大概就是看上了小荷的美貌。民风彪悍,不算坏心。

    他把攥着拳头、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盗曳按住,“算了算了,一块玉佩罢了……人都救回来了不是。”一旁的小荷抽抽搭搭,两只手捂着脸,时不时偷着手缝看大人们。露出的两段手腕和藕一样,银钏子丁零当啷直响,直把盗曳的脸逼得跟银钏子一个色。

    金克颐转过身,一手逮着了乱跑的嘤嘤:“花山节是什么日子?”

    嘤嘤在他手里扭动着:“放开放开!”

    谢源狠狠拍了她一屁股,这才老实,嘤嘤嘤地唠叨了一大堆,最后言简意赅地一句简介:花山节就是他们的七夕。

    盗曳气得又要拔刀相向。

    “站住!”谢源发火,“我们带着个傻子知道么?你还撞到人家枪口里去!这种事情能躲就躲,知道么?你有本事把手骨再断一次,这辈子都别想提刀了!”

    小荷挪过去够了够他的臂弯,嗫嚅着,好像在说算了。

    “不,这回恐怕一定得去。”金克颐坐回临窗的位置,沏了杯水,“宫主的玉佩……很有来头,丢了不好交代。”

    谢源凛然:“多有来头?什么来头?跟人命一样值钱?”

    想不到金克颐干脆道是,一双宝光内蕴的眼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那玉佩,和九煌同宗同系。”

    谢源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话了,心事重重地抚上了右手拇指。屋里的气氛瞬刹变得涩滞起来。

    “还有二十天,再想想办法。他有约期,我们并非一定要做个君子。”金克颐意有所指地望向盗曳,盗曳恍然大悟,“对对对!乘夜盗……啊呸,取,是取!本大爷擅长。”

    嘤嘤突然鬼气森森地冒出来一句,“弥林寨可是南疆最大的寨子,寨子后山的不老泉里,还供奉着月神。你去偷,可别变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众人立刻联想到西凉城里的丧尸,喉头一紧。

    嘤嘤耸了耸肩:“现在看起来,就是弥林寨里头的一个纨绔子弟看上了小荷嘛,又不被你们娘家人接受,只好偷了心爱姑娘的首饰,等着花山节上去唱唱山歌打动情人的心思,你们别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我们巫人很淳朴的,才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众人盯着她的肚子,异口同声道:有,绝对有。盗曳还添油加醋地哼一声,淳朴得拉上床是吧……

    说完,突然悲观起来,叹了口长气:“那家伙,长得像傻子嘞……应该挺讨姑娘喜欢的……”

    “喂喂,心里话说出来了咳咳。”谢源一拍兄弟的后脑勺。某人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尴尬地对着小荷嘻嘻哈哈抓耳挠腮。

    等到屋里就走得剩下金克颐和谢源的时候,金克颐悄声问道:“傻子是……”

    谢源把西凉城里的事情一说,金克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一想,未免有点像个阴谋了。凑得太巧。”

    “只是我们对南疆一点都不熟悉。”谢源抬起一双忧郁的眼,“我们现在人太多,虽说人多势众,但是目标太大,哪一个都丢不得。”

    “其实……痴懵之症也并非不能治。”金克颐突然道,“你有为傻子延请大夫么?”

    谢源啧了一声:“这我倒……其实傻子不是真傻子,你看,他还站着撒尿,应该清楚自己是个男人的。有这种身份认知……应该不能是真傻吧?我看他是把过去的事情全忘记了而已。”

    金克颐又饮了一碗茶,道痴懵与失忆,很多都是因为头脑的损伤,或者是巨大的痛苦。说着瞟了他一眼,徐徐问,你说,傻子是哪一种?

    “我们猜测是有人把他弄傻的,就在西凉城里!”

    金克颐点点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那我想……我们也许不用求神医,就有可能把他救回来!”

    谢源大震,看着帅大叔紧紧扣着自己的手,心说你激动归激动,动手动脚算什么?!我老公还在隔壁躺着呢!这就所谓一日为受,终生为受,被男人摸一下也要考虑到贞洁问题……谁知金克颐下一步就是飞快地褪下了他指上的九煌,谢源瞬刹感到寒气入体,手臂上浮起了粒粒鸡皮疙瘩。他的体表温度比一般人要高,这是陆铭每天晚上都要抱怨的,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大火炉。

    取下九煌的一刻,谢源有一种被浸到冰水里的感觉——这就是所谓的内力?

    “九煌可以定神。”他道,“有一些民间的说法,人失忆或者痴懵,是因为三魂六魄零落。九煌内劲强悍,就算戒主魂魄碎成碎片,都能在九煌的影响上重新凝结。这几日,你这九煌可要易主了,啊。”

    谢源大骇,连金克颐什么时候拍拍他的肩退出房间的,都不知道。

    魂魄零落……?

    姬叔夜给他九煌帮他炼内力,他一直不信其中没有深意。原本猜测是定亲,被金克颐这么一说,倒像他早就知道谢左使已经遭遇不测,自己是个西贝货……那个时候他刚穿进这个身体里,他们只见了一面,慌乱得跟打仗似的。

    莫非他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

    大狐狸独自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如坐针毡,焦躁无比,赶紧跑到隔壁癞头鹿的房间里,温柔地互相舔了一会儿毛,这才觉得稳下心来。

    姬叔夜,姬叔夜……

    再是如何,也终究是个外人。他既然不能为他挂心,那便只能做些偿还。不过恐怕他是不想要的吧?

    他本能地觉得姬叔夜可能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不过他并非软弱无力之辈。若是他做出什么不仁的事情,谢源没有行义的准备。

    “你的九煌呢?”陆铭冷不丁问道,眼睛睁不开得睁。这几日他的右眼大概是疼得厉害,隔着纱布都能看到那里在抽搐,很让谢源心疼。

    谢源逗他道,“丢了呀。”

    陆铭显是不信,还谑他:“怎么刻骨铭心都不要了呀?一生一世一双人呐。”

    谢源笑起来:“又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下去。”

    陆铭黯然。

    谢源紧了紧他的手:“话是糙了一点,理也不偏,不过啊,这天下有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在告诉我们,只要有心,就不会走到说这句话的地步。”

    陆铭嗯哼了一声,谢源从那两个字里听出了:对不起啊刚才说了好难听的话我还是很爱你的抱一个吧!

    于是大狐狸高兴地挨着癞头鹿蹭毛。

    是啊,现实就是这么冰冷,这是需要相互依偎的理由。可是,当你拥有一个人可以不用怕被刺到,瘫着圆滚滚的肚子互相哄暖,应该思考的不是奋力地跟他挨着,别被狂风暴雨给吹散了么?

    谁还有空管那现实冰冷刺骨?

    这样拱了几天,寨子里风平浪静的,谢源大多时候在跟坏脾气癞头鹿谈恋爱,轮到执勤的时候就跑去给老头儿扫地。老头儿再也没有提出异样的要求,跟任何在公共汽车上被让座的老人,道一句谢,然后做太爷。谢源敏锐地发现每当这个时候,家里头的老大夫就吓得哗啦啦直抖。

    傻子带着明煌,果然忧郁起来,每天混混沌沌的,有十个时辰好睡,其他两个时辰分给了餐桌和茅坑。金克颐让嘤嘤别去吵他,嘤嘤无聊地每天趴在地上啃土。盗曳挽着小荷一脸鄙夷地从她面前经过:“你不要学她,学她嫁不出去!”

    小荷眨眨眼睛,乖巧地瑟缩了一下。

    “我记得你好像喜欢死断袖嘛!”嘤嘤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看着自己的玩伴一脸晦气,“小荷,他也是个死断袖哦!”

    盗曳四处张望,捋袖子:“谁是死断袖!谁是死断袖!本大爷最看不惯走后门的,谁,站出来给爷爷打一顿出出气!”

    谢源嘤嘤嘤上楼去找爷们哭去,“爷们爷们,你以后抛弃我可千万不要这么无情无义啊啊啊啊啊……”

    癞头鹿噗吐出一口葡萄皮,然后噗噗噗三口葡萄籽,弹无虚发地磕他脸上:“发、神、经。”

    没有爷们滋润的谢左使在葡萄皮下默默褶皱了,他总觉得爷们被烧了之后就不太愿意理他了。连扫地老头儿都感受到了那股哀怨的气场,某天好心地拍拍他的肩:“小伙子,咋了?”

    谢源幽幽地抬起头来,“我……”

    白眉老头受了惊吓:“你这一看,就是情伤嘛!要不要我给你开几贴平心静气的药?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哈哈哈哈……”

    谢源一愣,心说我有这么明显么,结果白眉老头跟金克颐眉来眼去的,眼见是拿他打趣。谢源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老先生,你能治眼睛烧伤么?”

    老头儿摸着长髯呵呵一笑:“哦,终于憋不住了?我就说,你们这群人一个个好手好脚红光满面,比水牛都健壮,哪里用得着看神医……走,看看去。”

    谢源自是大喜,这大概就是寻常所说“饭里不如锅里”的奇怪心思,总觉得神医座下比自家的强,一路比着请把他让进房里。那老头儿也不问病史,走得比谢源都快半步,摸陆铭的房间那叫一个轻车熟路,到了地儿,反手把门一阖就把他们关在外头。

    谢源仿佛看到门板上亮起了一盏手术中的红灯。

    这一等,就整整等了三个时辰,期间各种打砸抢烧哭天抢地声,偏生每次他碰到门的时候,里头就一声冷呵:滚!

    “不对。”金克颐突然道,“他好像连药箱都没取。”

    谢源愣了三秒,抬脚就踹开了门。

    一四七、原来你们都在玩儿我呢

    谢源杀进屋内一看:两个人正在往桶里倒热水,一个站在桌子上,裤腿卷得老高,鼻青脸肿畏畏缩缩的;另一个面露不虞,颐指气使。唯一对他的到来有点反应的是浸在水中的陆铭,他一下子缩进水里,遮起老脸:“你出去!”

    金克颐看他灰头土脸地退回来,不好意思地清清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们家这个老头跟里头这位有交情,大概。”谢源掩上门板。

    又等了三个时辰,里头声响渐悄,待到两个老头推门而出,已是月上中天。

    靠着栏杆的谢源瞬刹睁眼:“怎么样?”

    长髯老头哼了一声,扫了家庭大夫一眼,示意他跟上。三个人越过静悄悄的竹寨,到了杨沙溪的乱坟岗边。子规啼血,夜鹰孤鸣,一轮毛毛的月渗进人心里。谢源几次都觉得扫地老头要杀人灭口,看看旁边的小老头耷拉着脑袋,一脸就义的表情,心里很是忐忑,紧紧握着绯瑞云。

    “里头的人,我算是给你治好了。”扫地老头摸着自己的长髯,“你用什么来还?”

    见谢源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头幽幽地添上一句:我能让他活,自然也能让他死。

    谢源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自家大夫。扫地老头露出一个堪称欣慰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我与崔鹤衣是有些过节,今天请你出来做个见证。”

    谢源一听到崔鹤衣这名字,莫名觉得耳熟,仔细一想,诶,神医不就是叫这个名儿么?他有点糊涂了:“你是让我们去对付神医?”

    长髯老头又板起脸,瞟了一旁的猥琐老头一眼:“你跟他相处这么久,竟不知道他是谁?”

    谢源“啊”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崔鹤衣崔大夫?”

    崔鹤衣耷拉着脑袋,一脸苦逼像。

    谢源嘿了一声:“你玩儿我呢?看我们骑驴找驴你很有意思嘛?”

    扫地老头又是啧的一声:“他既然行走江湖隐姓埋名,哪里还会用真名?”

    谢源摊手,那你还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玩儿我呢这是。

    长髯老头不依不挠:“废话少说!你让他把《药毒记篇》拿出来!”

    “什么?你偷人家东西啊?这可不行,家风不正,败坏我声名。”谢源赶紧把老头身上拍了拍,那长髯老头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忙活,“你的声名还用得着别人替你败坏么,谢左使?勾引魔教教主,挟持正道少侠,还诱拐巫山派的月圣女,知道为什么巫族人要找你的麻烦?你不知道南疆有多少人想除了你这拍花子的?”

    谢源“咦”了一声:“我?拍花子?”随后警觉,“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袖管中滑出一段绯瑞云。

    崔鹤衣不知怎么看出来的,忙挡在他身前说算了算了,我给他就是了。说着,垂头丧气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残破的书,封面上用大篆写着“药毒”两个大字,底下被撕了一半。谢源面色复杂地盯着他把书还给长髯老头,“这下可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长髯老头清了清嗓:“《药毒记篇》是我们药师谷的绝学,算得上是施药施毒的不世秘籍,当年我这不中用师兄觉得自己太没用,就偷了师尊的秘籍跑了。药师谷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师尊不久便撒手人寰,被气的。我们这些年来就在找这个罪魁祸首,以慰师尊在天之灵。”

    谢源不由得向崔鹤衣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他愁苦的八字眉使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种诸事不顺的人,倒不知道有兔子咬人的决心。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就算了。他不知道,他偷的只是《药毒记篇》的上部,”老头举起书扬了扬,指着缺角的书页道,底下还有个“上”字被撕掉了。“药毒记篇的写法很奇怪,上部下部是同时写完的,但在装订时却打乱页码,不按书目查看是及其危险,大多是症药不对的乱方——他连目录本都没偷,这十多年就带着上部草菅人命。”

    谢源吓出一身冷汗。

    “而且,”他冷笑一声,“偏偏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师尊最看好的徒儿。师尊本来就想把《药毒记篇》传给他,到死都希望他可以接手药师谷,在江湖上放出风头,下一任神医是崔鹤衣。”

    谢源扼腕叹息,崔鹤衣却只是微微一愣,眼里的一点点精光浮动了一下,又慢慢暗了下去。他看了看身旁的杨沙溪,犹豫了一会儿:“那……那我以死谢罪?”

    长髯老头狠狠一拍他的头,提溜着他的耳朵粗声粗气道:“那这些年我假扮你的债你下辈子来还啊,啊?治死这么多人现在就死,不打算积阴德了,啊?!”

    谢源心说敢情你就是住在中央竹寨里的神医,真是……玩我们。

    而崔鹤衣则糯糯:“我没治死过人……我没治死过人……”

    谢源看着两个老头打情骂俏,总觉得毛骨悚然。却不想那长髯老头随手一弄,把崔鹤衣的整把白须都给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约莫和楼琛差不多年纪的脸,三十多岁,因为多年来东躲西藏而饱含风霜。

    那长髯老头见谢源嗔怪的模样,也把胡子一扯,拉了崔鹤衣就走。谢源一晚上看两场变脸,简直要奔溃了。

    “长髯老头”大概也觉得他有意思,从怀里摸出一只匣子:“看什么看?你这样纵欲的人,老来有苦头吃……笑,笑什么笑?呐,这个给你!“

    谢源接过匣子一看,里头是些玉石做成的纤细长条,大概有嘤嘤吃饭的象牙筷箸那么长,而且很细。谢源数了数有五根,底下还压着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

    “这药不难抓,按上头说的那样煎了之后,将玉石泡在水里。每次行房之后放在那处,可保你老来免受些罪。”

    谢源吓得面如土色。这两个人大概是装老年人装上了瘾头,又都是神医,想得如此之深远。“这个……这个……大恩不言谢了。”

    谢源回房的时候陆铭还没睡,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谢源摸了摸他的脑袋,想去看他的左眼,被他避了过去。谢源转手掀开被子,却不想底下的人是赤裸的。谢源看着那粉嫩粉嫩的新肉,啧啧称奇。前几日看起来还跟尸蜡似的,居然没有经历过痛苦漫长的结痂就长出了新肉!

    谢源摸着双色鹿,“这可真是妙手回春……痒么?”

    陆铭老实道痒的。

    癞头鹿早就被剃成了个光头,谢源本来也不指望他还能长出头发来,谁知现在对着烛光一看,发根处竟有些毛茸茸的。谢源看着小刺球躲在被子里无可奈何的模样,狠狠亲了他一口:“痒还忍住不挠,真乖!”

    小鹿呦呦哀鸣:他们把我绑起来了!

    第二天起来就听到大竹寨中说神医走了,走去江南。金克颐忧心忡忡地赶来安慰他,盗曳则破口大骂,整个竹寨都弥漫着垂死的气息,许多人准备辗转战场,到晚上,竹寨就清静了不少。谢源与他们偷偷把昨夜的事情一说,盗曳转而骂他:“你这回太糊涂!你把神医放走了,还把咱们青莲坛的大夫放走了……以后再有个病痛我们找谁去?”

    谁知过了七八十来天,崔鹤衣居然跑了回来,还是往常那样贼头狗脑东张西望,一副躲人的模样,看到谢源就拉着他走到一边:“你们去南疆可要小心了。”

    谢源洗耳恭听。

    “我听他好像在和大祭司商量什么事,说什么傻子……血衣蛊……”

    谢源眨

    无心插柳 作者: 公叔度 第3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