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第3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步步生莲 全集第3部分阅读

    雄州舅老爷家,忠心耿耿的雁九爷立刻赶去见丁大老爷,向他叩头请求派自己去雄州接回少爷。

    丁庭训这时生病了。二儿子不肖,让他丢尽了脸面,尤其是得了这样令人不耻的毛病,想解释都没机会,想否认都不可能,所以他走到哪儿都觉得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做为一方豪强,人脉关系极多,大过年的需要他走动的地方又多,不能不出门,于是这丢脸的机会也就多了。

    多年的老友李玉昌心里也存了芥蒂,虽说他厚着老脸向李玉昌道了歉谢了罪,最后总算缓和了彼此的关系,可是后怕不已的李玉昌神色间总有点冷,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以前的亲密无间已经大有不如。这么多事夹杂在一起,丁庭训心情郁闷,又劳累过度,终于发起了高热。

    人一生病,心性儿就脆弱,这个儿子不争气,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一个人跑出几百里地去,他也着实的不放心。再说大儿子押运粮食赶赴广原将军府交送军粮去了,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回来,自己要祭神祭祖,身边总不能没个儿子侍候着,这样一想,他的脸虽冷着,却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雁九立刻启程去雄州,这宴请佃户、长工,分发年货的差使就落到了厨房管事刘鸣身上。刘管事因着杨大娘的原因,和丁浩、薛良都很熟,他本管着厨房,怕自己忙不过来,就向外院管事把这两个人借了过去,这一来两人跟着刘管事就过了几天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逢年过节宴请佃户、长工,向他们分赠年货礼物,这在豪绅地主家里都是惯例,像电影上演的那种欺男霸女、恨不得把佃户长工们一个人当两个使,收租的时候家丁们扛着枪提着鞭子,一声交不上来抡起鞭子就抽的地主根本就没有,真有对长工佃户们过于刻薄的财主,没几年就得败落下来。

    豪绅地主毕竟不是官府,如果不是生杀予夺的权贵人家,佃户与之周旋博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要大多了。碰上刁钻的佃户,拖欠、求让、偷割私分、压产、反退佃、辞佃、罢种、逃租再不然就转佃、恃强、构讼、交“湿谷”、“瘪谷”,那东家也够闹心的。

    收不上租动手就打?那明年谁还肯种你家的地。打人?打伤了就是一场官司,就算你摆得平,难道不花银子,那是跟谁过不去呢。所以对使熟了的佃户,每逢重大节日,东家都要宴请一番,再分赠些腊肉烧酒一类的应节礼物。

    平常佃户长工们有些大病小灾的,财主也要尽可能的施舍些药物予以帮助。长工也是如此,“活在手里”,如果东家和长工对着干,长工明着不敢硬抗,消极怠工的法子却有的是,在农活上动点手脚,秋收时吃亏的还是东家。所以初一十五打打牙祭,逢年过节送点粮食,年终时候给个红包,这都是眼光长远的豪绅地主们挽留那些老实本分、肯干活的长工的一些手段。

    真正苦的是家奴,一种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像杨大娘就是。另一种就是家生子儿奴才,也就是家奴生的子女,他们一生下来就为这个家庭服务,这些人的人身虽然是自由的,可是由于父母长辈的关系,再加上从小没有离开过这个生活圈子,完全没有自立能力,于是变相的也成了家奴。

    这种家奴如果碰上个好心的主子还行,要不然那可真是打骂由心,地位比来去自由的佃户、长工们可要差了百倍。丁浩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的地位竟然比佃农长工们还要低贱。佃户和长工是民,他们是奴,这是天壤之别的关系。

    弄明白这一点,丁浩更不愿意留在丁家了。在这里,他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要想换个活法,不离开这儿是不成了。可是,那个在他心里并非亲生母亲,却待他恩情深重的母亲杨氏,他真能忍心抛下吗?离开了这儿,他两手空空,又能做些什么?

    远远近近的,时而会响起几声鞭炮声,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时府上的人都歇了假,只有内院的丫环、仆人们还有些零星的事情在忙。丁浩轻闲下来,躺在庭院里那高高的稻草堆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晒太阳。在稻草堆上掏个洞,躺在里面软绵绵的,头顶有太阳照着,四下的风又吹不着,很暖和。

    “阿呆,想什么呢?”旁边一个稻草坑里,传来薛良的声音。

    丁浩枕着手臂望着蓝天,幽幽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走出这丁家大院儿。”

    “出去干啥,这时辰能上哪儿,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儿,今夜除夕,咱们今天又能打打牙祭了。”薛良摸着肚子,满足地叹息:“要是一年到头儿都能吃的这么好,那该多好……”

    丁浩沉默了一阵,轻轻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永远走出这丁家大院儿,挺直了腰杆儿,过我想过的日子。”

    “啊?你说什么,你腰杆儿怎么了,是不是扛猪肉的时候闪着了?我说你别扛那么大一片肥猪肉,你还逞能……”

    薛良从草坑里爬出来,把一张猪头似的黑胖脸蛋子搭在稻草堆沿上,关心地看着丁浩:“腰闪了可大意不得,弄不好落下毛病,这辈子就干不了重活了,要不我去讨点药酒,给你推拿推拿?”

    丁浩心中漾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摘下粘在薛良下巴上的一截草梗儿,轻声说:“猪儿,要是有一天,你兄弟我有本事了,一定让你天天大鱼大肉,后半辈子都过得舒舒坦坦。”

    “那我不要”,薛良的臊劲儿上来了:“阿呆,要是有一天你真有大本事了,就帮哥说个媳妇儿。”

    他用两只胖手托起肥肥的下巴,满面遐思地道:“人家说,一辈子要是连女人都没睡过,就不算个爷们儿,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了,可我还没沾过女人一手指头呢。”

    丁浩“吃”地一笑:“瞧你那出息,成,要是我有了钱,就帮你说个媳妇儿,不,给你说俩。”

    “这我乐意”,薛良嘿嘿地笑,他翻起眼睛看着天空的一朵云彩,砸巴着嘴儿,无限向往地说:“阿呆啊,你说……这睡女人倒底是啥滋味儿?我看刘管事一说起行房就眉飞色舞的,我就想不明白,难道睡女人的滋味比吃肥猪肉还香?整不明白啊……”

    第一卷 霸州丁家 第011章 惊变

    “女人的滋味啊……”

    丁浩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前世今生,直到现在,他也是有过女人的,他有过一个女人。

    第一次有女人,是他大二的时候。大二的时候,该大的地方他已完全长大了,有时瞄瞄自己的小兄弟,他甚至觉得从现在起就停止发育会比较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东风”很快就来了。

    “东风”叫墨颜,是一个大三的学姐。

    两人初次在校园中相遇,是他骑车转过一个甬道的时候,刚刚有两个风风火火骑着车的学生撞在一起,这时,她来了。她骑着一辆26的车子,手扶着车把乱晃,避过倒地的两个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小心呀,小心呀,不要撞上我,千万不要撞上我……”

    墨颜的皮肤很白,眼睛细长、不算大,但是总像在笑。最美的是她的嘴,嘴形如菱,唇色艳红,一口细白整齐的牙齿,紧张地央求的时候,显得异常迷人,她的身材也蛮不错。杨得成的眼睛很毒,一眼就扫描出了她所有的优点。

    当墨颜后来用这红菱似的小嘴儿,温柔地叼住杨得成的坚挺时,杨得成就会想起她骑着车时细声细气的声音:“小心呀,小心呀,不要撞上我,千万不要撞上我……”

    于是他的小腹里就会象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的臀部就会狠狠地顶上去,可是墨颜只是吮得更紧、抱得更用力,从来不会喊出“小心呀,不要撞上我!”的话。

    那天,一边惊慌地喊着不要撞我,一边摇晃着车头,非要和躲闪着她的杨得成来个亲密接触的墨颜还是不负重望地撞上了他,杨得成只有望着她,无奈地苦笑。

    两个人就此相识了,或许能够相互喜欢的人,他们的生物电真的非常契合,从杨得成扶着墨颜去医务室,到墨颜学姐骑到他身上如野马般奔腾,前后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学姐那时已不是chu女,杨得成……杨得成当然也不会很逊地承认自已是处男,可是他紧张的身子就象一张绷紧了弦的弓,很无耻地向学姐暴露了他的一切。原本准备躺在那儿承受他的狂风暴雨的墨颜,又是兴奋又是喜悦,还有一种母性的爱怜,是不是女人拥有男人的初夜,同样会有很自豪的感觉呢?

    于是,杨得成的初夜由看起来柔弱,在床上却无比火爆的学姐完全主导了。为了掩饰那张单人床发出的凄惨的呻吟声,学姐打开了他的电脑,用最大的音量放了一首歌:“……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

    杨得成便怒突双目,气沉丹田,聚力于一点,毫不示弱地对抗着那打夯似的圆臀。梅开二度、疯狂销魂之后,射雕引弓的墨大小姐终于满足了,杨得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叼起学姐为他点起的香烟,突然很郁闷地想:“妈的,貌似我被她强jian了”。

    不过那滋味是真的很销魂,当高嘲来临时,天旋地转,整个身子仿佛炸成了亿万万片,然后又慢慢重新合成一个,于是两个人对这种游戏一直乐此不疲。可是人的聚合,就象天上的浮云,你不知道原本远隔天涯的两块浮云什么时候会被风吹到一起,又什么时候会被它分开。

    墨颜先他一年踏进了社会,在那些以宝马代步、用钞票扇风,体态富裕的象赵公元帅似的大叔们面前,杨得成这类毛头小子立即就从白马王子降格成了白马侍卫。白马再白,也是侍卫。尽管两个人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分手,但是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从情人重新变成了学姐与学弟的关系……

    想起往事,丁浩轻轻地叹了口气,前世里没有多少值得他缅怀的东西,可那毕竟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再想想眼前,饥渴地盼着能一尝女人滋味的臊猪儿,大概就是明天的他最鲜明的写照了。

    丁大小姐说的对,有骨气是好的,可是人若一无所长,却还一身傲骨,那就是不识时务。一个男人,要是没本事,连自尊都不配有,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丁浩忽然一跃而起,站在高高的稻草堆上,叉着腰越过重重屋脊眺望远方,看了许久,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的豪情,他忽然回头,很认真地问道:“猪儿,你说……假如我要是离开丁家大院,能干点什么有出息的营生?”

    “嗯……”臊猪儿托着下巴仔细想了半天,忽地眉开眼笑:“我想到了,凭你耍那根丈八马鞭的高明功夫,你要是离开了丁家,嗯……说不定能在叶家车行里谋个车夫或者骡夫的活儿。”

    丁浩一窒,没好气地道:“那要是不做车夫、骡夫,我还能干点啥?”

    臊猪儿又认真地想了半天:“不做车夫骡夫呀,那……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叶家车行做个大掌鞭……”

    丁浩张开双臂,往后一仰,“嗵”地一声砸回了稻草坑,呻吟道:“不赶车成不成?”

    ※ ※ ※

    大年三十,晚上,丁家祭祖。

    丁家祠堂占地约有10亩,位处丁家大院东面,整座祠堂坐西朝东,祠堂内亭台楼榭,十分幽静。当晚,丁庭训带着续弦周氏、两个妾、两个女儿,长子之妻陆氏、以及阖府上下所有执事、家丁、丫环,来到了丁家宗祠。

    祠堂大门两侧各耸立着一只一米多高的汉白玉大理石狮子,一进门儿,先是一个高高的四合院儿,天井似的院子,正对着大门有一个五角亭子,亭子的五根柱子、台阶及亭子里的圆桌、石鼓均为汉白玉大理石制成,亭子两侧各有一个由乌龟驮着的一米多宽四五米高的汉白玉大石碑。

    四面围墙厚实的青砖一块抵得上四块后世的红砖大。屋顶青色的厚厚瓦片如黑鱼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高高翘着的屋檐雕刻着精美花鸟图案,尽显庄严与华美。

    一进祠堂,家丁、丫环们便按照吩咐在院子里跪下了,再往前是过厅,两边是一长排房子,过了过厅,又是一个院落,这是丁府执事、佃户头儿、长工头儿跪祭的地方。

    再往前,第三进院落,就是供奉丁氏祖先的大殿,大殿青瓦屋顶,屋脊两侧安有砖雕龙头,滴水瓦上均刻有寿字,三级汉白玉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上早铺了厚厚的蒲团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周氏夫人带着两女一媳两妾,就在殿门口儿跪着。带病祭祖的丁庭训独自一人慢慢地踱进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

    丁浩别别扭扭地跪在奴仆丛里,像看大戏似的看着丁府隆重地祭祀大礼,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老娘提醒,让自己在棉裤里绑了厚厚的垫子,要不然看那丁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等他祭完了祖,自己就算不得风湿,这膝盖也得跪青了。

    丁浩毫无恭敬之意地抬起头,四下打量着。祠堂里的建筑比普通居住的房子举架要高的多,那些房子都有五六米高,就是那个五角亭子都有四五米高,一个个巨大的木柱子支撑着亭檐,亭顶的横梁也是一根根偌大的树木,真不知丁家用了多少棵百年大树、多少块汉白玉的巨石和青砖才盖成了这座祠堂。

    “丁家还真舍得花钱,光是盖这亭子的钱,要让‘我’这个私生子儿活的体面些,怕也足够了吧”,丁浩看着那个亭子,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正想往前移动一点,躲到石龟下背风的地方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东家,东家,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了啊!”

    跪在二进院落里的外院管事柳十一听到动静,生怕惊动了正在祠堂里祭祖的老爷,他爬起来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猫着腰往台阶上一站,压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叫:“你个混帐东西,大过年的你也不会说句人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能等老爷祭完了祖先再悄悄地说?”

    丁浩扭头看去,借着大门两边各十二只的连环灯笼,清楚地看到一个大汉一脚跨在门槛里,一脚跨在门槛外,手扶着大门正在呼呼地喘气。他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两条棉裤腿都打了走远路的绑腿,满面焦灼地叫:“等……等不了啦,出了大事啦,快告诉东家,粮车被劫,大少爷身受重伤,大少爷要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叫东家及早应变。”

    “轰”地一下,这消息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丁家大少爷身受重伤或许和他们干系不大,可粮车被劫,这却是人人惊慌,这是毁家灭族的大祸事啊。

    丁家向军方售卖了十多年的粮食了,守边的大军就是丁家的财神和权势的来源,可这却是一柄双刃剑,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一旦军粮接济不上,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万一引起军队哗变,更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听说北方鞑子“打草谷”,正在袭扰边境,这要是边军因为没军粮吃了败仗,丁家如何扛得起来?

    柳十一听了这消息脚下一滑,几乎从台阶上跌下来,他一个屁都不放,掉头就往里跑,狼奔豕突,哭天喊地的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第一卷 霸州丁家 第012章 主动请缨

    丁庭训正焚香祭祖,听了柳十一的哭告,手中的香都几乎掉在地上,他匆匆说完祭词,将一柱高香插入香炉,这才强作镇定地走出祠堂,领着一众执事进入了祠堂第二道门过厅两侧目而视的排房里,那是丁氏宗族议论重要大事的地方。

    尽管丁庭训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今天这桩事的凶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偌大的丁家一夜之间从霸州除名。他已经老了,有家有业、有妻有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已经承受不起如此的打击。进了排房,一杯参茶强灌下去,他铁青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人气儿。

    眼见左右执事个个神色慌张,他这个家主断然不能在手下面前也露出软弱形象,丁庭训强捺惊慌,不动声色地唤进那个报讯的汉子,先问起儿子伤势,得知丁承宗只是因为惊马翻车砸断了双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转而问起粮车被劫的经过。

    此次丁家大少爷丁承宗押运着两百辆粮车运往广原,丁家运粮售粮的生意早已做熟了的,沿途虽也有些山寨强梁,可是这十几年来丁家早就打通了关节,每次送些银子意思意思,那些山寨便也不来打他们的主意。

    一方面这是因为丁家多年来广结善缘,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时节的地主豪绅家的护院家丁,甚至普通仆役,农闲时节都要操练武艺,以充作民壮。两百辆粮车,就得上千号人护送,就算有字号的大山寨也未必能吃得下上千人的民壮队伍。再说丁家运的是军粮,万一惹得官兵来围剿,那更是得不偿失,山贼强盗也是为了求生求财,谁跟自己过不去呀,所以这十几年来,丁家往广原运粮,一直是太太平平,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尽管如此,丁承宗仍事先匡算了路程,又提前十多天起行,提前把粮运到,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丁承宗和其父是一样谨慎的性子,尽管轻车熟路,一路上逢山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还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并不因这是走熟了的路而疏忽大意。可是谁知道就是这般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天他们出了深泽镇,继续赶路前行,此时离广原城只剩下一天半的路程了,深泽镇再往西,是方圆几千亩地大小的盐碱地,土层既像黑沙又像塘泥,这样的土壤除了芦苇啥也不长,所以四下异常荒凉。

    丁承宗是派了快马在前边探路的,但这也是寻常的安排,这么大一片土地都是荒凉的芦苇地,根本没有人烟的,倒也不虞有什么危险。不想偏偏就在这儿他们遇到了一股劫匪。

    劫匪好像早已打探好了他们行经的路径和时间,他们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浓烟滚滚而至,竟是有人点燃了芦苇丛,一开始丁承宗还以为是走了野火,只是命人急急趋车前行,头车前行不久就陷进了挖好的沙坑堵塞了道路,这才知道中伏,强盗随后便蜂拥而至。早被烟火熏得目赤泪流,整个车阵又拖成了一字长龙的粮队登时首尾难顾,被匪众切得七零八落。

    丁庭训正问着事情经过,陆少夫人急急闯了进来,以帕拭泪道:“爹爹,承宗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了重伤,这天寒地冻的,可怎生是好,爹爹,承宗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陆少夫人叫陆湘舞,父亲也是霸州的一个大士绅。今日丁家祭祖,这位大小奶奶打扮得十分得体,珠圆玉润的柔腴身段儿,一件狐领锦绸的棉夹袄,一条八幅湘水裙,不着首饰,秀发鸦黑,那俏脸含悲凝泪,就像一朵冉冉浮于水面的净莲,清纯秀美,惹人怜惜。

    丁庭训正是满腹心事,对这个长媳贸然闯入却有些不假辞色,他把眉头一皱,不悦地喝道:“这是宗祠议事要地,你进来做什么,承宗是我儿子,难道我不着紧么?出去候着。”

    陆湘舞一时情急闯了进来,现在被公公当众呵斥,神色顿时有些难堪,明净如玉的脸蛋上飘起两抹潮红。

    “少夫人,你不要着急,老爷召集大家这不是正在商量办法呢么,少夫人请先等等,总会有法子的。”

    外院执事柳十一把陆湘舞劝出去,返身又道:“老爷,着急也不是办法,这是咱们丁家生死存亡的大关头儿,您得马上拿出个章程来,大家伙儿才好齐心协力挺过这个难关啊。”

    丁庭训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沉住气,拿起儿子的信再度看了起来:“父亲,孩儿不肖,军粮被夺,为丁家闯下滔天大祸,百死莫赎。望父亲见信勿以儿为念,速速化解这番泼天祸事为要。

    儿此番军粮被夺,颇有一些蹊跷。儿自霸州运粮至广原,官路山路、大路小路,交叉替换,可行路线甚多,随时而定,令人难以预测,而盗贼竟预知路线、时间,设下埋伏,恐我随行之人中必有j细内应。儿所率民壮亦多骁勇,贼虽以有备算无备,仍伤亡颇重。贼首被儿一箭射中左目,大忿之下,纵火焚粮,儿所乘骡车受惊,驰入荒野翻覆,砸断儿的双腿,儿返程缓慢,故遣心腹快马赶回,父亲务必不惜一切再运军粮于广原。若军粮迟迟不至,大祸将临于丁家矣……”

    字迹有些潦草,可是儿子惊变之余,又身受重伤,还能想得如此缜密,真没辜负自己这么多年的调教,想到这里,丁庭训心里又感到一丝宽慰。

    “东家……您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长工头儿李守银也焦灼地说道。长工头儿、佃户头儿,也都是丁府相当于执事一类的人物。丁家佃田种地,并不需要东家自己去地头儿监督,这些长工头儿、佃户头儿手下都有一帮子人,把那些民户管理的服服贴贴的,因此这些执事们颇受东家青睐,丁家吃肉,他们喝汤,如今在当地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小地主一类人家。他们的命运与丁家休戚相关,眼见丁家危在旦夕,他们如何不急?

    丁庭训长长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刘鸣,你连夜盘点我丁家所有存粮,留下种子,余者尽皆装袋起运,送往广原。不过光是我丁家现有存粮恐怕还是不够的,你盘点之后立即连夜进城,今天是大年夜,霸州没有宵禁,你进城后立即把各家米店的粮食尽皆买下运回,咱们自己铺子准备出售的粮食也全调回来。”

    “是!”刘鸣站起,连忙应了一声。

    “柳十一,你连夜把咱们丁家,还有各处下庄、别庄,能用的车马驴骡全部调来,再去城里,把各家车行、脚行的车子尽数租下,马上给我送回来。”

    “是!”

    “陈锋,杨夜、李守银……”丁庭训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向这几个长工头儿和佃户头儿拱了拱手:“几位,丁家如今是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丁某有一件大事拜托几位,还请几位马上发动人手,帮老夫把十里八乡的丁壮都给雇聘来,大过年的劳动大家长途跋涉,丁某不会亏待了他们,一天工当三天工,事成之后还有酬谢。”

    “东家,您客气,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与丁府共赴难关。”陈锋、杨夜等人连忙起身拱手。

    丁庭训点点头,脸上涌起一片病态的潮红,他握紧双拳,抿着唇角道:“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这一回……老夫亲自出马,一定要把粮食运到广原。”

    “东家,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老爷,这差使就交给我吧,您不能去啊……”

    一众执事正纷纷阻止,门口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爹,让我去吧!”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丁大小姐正亭亭立在门口。

    “你,一个女孩儿家,凑什么热闹!”丁庭训狠狠地呵斥了一句,丁玉落柳眉一挑,不服地道:“我也是丁家的人,为什么不行?我骑得了马、射得了箭,广原、太原、平原,边关三大城我都是去过的,这种时候我不去谁去?”

    “你是个女人,不成!”丁庭训断然拒绝。

    次日一早,丁庭训躺在炕上,头上覆着一方湿巾,反复叮嘱道:“……总之,这次逃回来的民壮,内中必有j细,所以一个也不能用。以咱们丁家的财务,本来就是再丢两百车粮食也垮不了的,可这是军粮啊,一旦误了大事,丁家上下就是个满门抄斩、女眷为奴的悲惨结局。玉落,爹如今只有把丁家托附给你了,你无论如何都要把军粮平平安安地送到广原,也许时间上来不及了,不过迟缓几天,以咱丁家和广原军合作这么多年的交情,或许还不要紧,可要是耽搁久了……”

    丁庭训说到这儿一阵咳嗽,丁玉落连忙抚着他的背安慰道:“爹,你放心吧,女儿就算豁出命来,也要把军粮运到。”

    原本还执意不肯让女儿代表丁家押运军粮的丁庭训,在连番打击之下,终于病倒在床起不了身,无耐之下,他也只能把这件大事交给如今唯一能代表丁家的大女儿了。他一阵咳喘,才道:“去,去吧,丁家上下,你想用什么人就用什么人,随身再带上十万两银票,两千两碎银,银子做为路上打赏之用,银票……待粮食送到,用来疏通关节吧,咳咳咳……”

    今年这桩买卖是赔定了,他知道这第二批军粮很可能要延误几天才能送到,为了保住自己独售军粮的特权,不惜拿出十万两白银让女儿去疏通关系。只要保住自己的经营特权,损失很快就能回来,可是……就算用银子疏通关节,这耽搁的时间也不能太久,否则谁敢收他的银子、谁敢替他遮掩?

    “苍天保佑啊,早听说广原将军程世雄骁勇善战,深谙兵法,但愿他不要吃个败仗,不然……不然这兵败的罪名怕是要我丁家来承担了……”女儿已经出去了,放心不下的丁庭训躺在炕上,一颗心却像泼了沸油似的,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大年初一,村落里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响起,那是各家各户一大早的开始下锅煮饺子了。往年一放鞭炮至少得放半个时辰的丁家,现在却没有一点过年的动静。大批临时招募来的民壮聚集在丁家大院里,各种款式、各种骡马拉着的车,一辆辆驶进院子,像蚂蚁般往来的家仆民壮匆匆把一袋袋粮食装上车,用油毡布捆好,然后再把它们驶出去。

    日上三竿,最后一辆车子也装满粮食,慢慢地驶出了丁家大院儿,刚刚搬运完粮食的丁浩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拿着梭枪、猎弓的民壮。

    如果要正式征调民壮,那得要知府大人下令,推官大人颁发火签才行,不过这些民壮本来就是农民,农闲季节打点短工补贴家用也是常理,至于他们打短工为什么还带着兵器,以丁家和霸州知府的关系,只要他们不闹出乱子来,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丁浩正站在大院里看着,一个劲装汉子忽然脚步腾腾地从他身边掠了过去,这人头戴一顶遮耳羊绒帽儿,穿着一套灰棉布的骑装,上身套一件羊毛坎肩,肩后背一口剑,杏黄剑穗儿迎风直抖。看他背影,腰板儿扎得板整,棉裤腿儿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手腕上也缠着硝制的极柔软的羊皮套袖,脚下一双扣虎爪头的抓地靴,身材不是很高,却透着一股子飒爽劲儿,正是标准的北方冬季远途打扮。

    “大家伙儿都准备好了么?好,咱们出发!”

    那人一说话丁浩便是一愣,听“他”口音,竟是个女娃儿?这时那人伸手扳鞍,腾身一跃,便俐落地上了马背,看“他”模样,长睫毛、大眼睛,翘挺的鼻子,秀气的小嘴儿,世上哪有这样俊俏的小伙子,分明就是个易钗而弁的大姑娘。

    “大小姐?”丁浩的目光攸地一闪,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走出去,我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走出去,就看我的造化啦!眼下丁家大难,正是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去闯一闯?”

    “猪儿,咱们也去。”

    “啊?咱们,咱们行吗?这辈子咱们俩都没到过离开家门十里的地方啊。”

    “你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咱没出过远门儿,可不用说定了是一辈子,今天,咱们就去千里之外的地方!”眼见丁玉落纵马欲走,丁浩突然闪身跃了出去。

    丁玉落心急如焚,一磕马腹就要驰出中庭,一旁忽地闪出一个人来,拦在马前高声叫道:“大小姐!”

    丁玉落急急一勒缰绳,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丁玉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双俊眼向前一睃,只见丁浩站在马前,高声说道:“大小姐,阿呆和猪儿愿随大小姐同往。”

    “你们?”丁玉落扯着马缰绕着他打了个转儿,问道:“说说,你们能做什么?”

    丁浩瞄了臊猪儿一眼,大声答道:“我们驱马驾车的功夫还过得去,做个掌鞭,随大小姐送粮。”

    丁玉落把眉尖一挑,干脆地道:“成,随我来吧!”说完一抖马缰疾驰而去。

    丁浩精神一振,连忙一扯薛良,追着丁玉落的身影走了出去。

    第一卷 霸州丁家 第013章 清水镇

    南船北马,北方运输自然以车马为主。其实牛车的载重量更大,但是速度太慢,因此长途运输少有用牛车的。大宋产马地区不多,马匹军用尚且严重不足,民间也没有那么多的马匹,因此长途贩运多以骡子和驴为主要运输畜力。

    丁家仓促之间要凑齐两百车米粮、两百辆车子和拉脚的骡马,以及上千号押运的民壮,居然硬是被他们一夜之间便办到了,仅此一举,足可以看出丁家在霸州的人脉和势力有多么庞大。

    不过仓促间凑出来的车子固然是什么型号、原本做什么用处的车都有,骡马也是什么样的都有,臊猪儿薛良运气不好,赶着一辆驴拉着的挂角车,偏那车还是装过大粪的,虽说冲刷的很干净,难免还是有点异味,弄得他坐在车辕上,用遮口巾裹着面,还把脸揪的跟包子似的。

    尤其是见到丁浩赶着一挂由两匹毛发油光锃亮的大骡子拉着的大车,风风光光的走在前面,有时候丁大小姐还从马上下来,到他车上去坐一会儿,臊猪儿就不免暗自感慨:“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以貌取人,丁大小姐也不能免俗啊。其实……俺的车把式比阿呆老到哇,大小姐咋就不上俺的的车捏?”

    丁浩是丁家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丁家许多下人都知道,尽管他们在丁老爷面前讳莫如深。丁玉落自然也觉得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比起其他人来要亲近得多,尤其是这种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候,谁只是纯粹利益的结合,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就像柳十一的远房侄子,因为柳十一的关系也在丁家当差,平常堂叔家里有点大事小情,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帮忙,逢年过节时去送礼探望的次数比他的亲儿子还殷勤。柳十一两相比较,总觉得自己那懒儿子没出息,对老子也不够亲热,于是不免大发牢马蚤。

    他的婆娘便用擀面杖指着他鼻子便是一通臭骂:“你这个瞎了眼的老东西,你那远房侄儿孝敬你,是觉得你对他有用,你以为人家真是把你当爹孝顺了?可你儿子不同,别看自打成了亲,还不及你那侄儿上门勤快,可你现在当着外院管事,他是你儿子;你不当外院管事,他还是你儿子;只要你是他爹,他就不能不管你,你那八杆子打不着的侄儿成么?”于是柳十一就屁也不放一个了。

    丁玉落也是如此,累了、倦了、心力憔悴的时候,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是又不能不歇歇,唯一能让她不做掩饰的放松下来的地方,就是丁浩驾的那挂大车了。

    丁玉落骑在马上时,就像一个英气勃勃的男人,她乘着骏马,绕着整个车队不停地打转,鼓舞士气、处理一些因仓促上路准备不周的问题、安排探马不断探查前方道路,随时与柳十一、陈锋、杨夜三个管事商量修订行进路线,好像精力充沛的永远都使不完似的。

    可她下了马坐在丁浩那辆马车上时,却疲惫的连手指头都不想抬一下。也只有坐在她身边的丁浩,才能看到她眼底深处的惶急和焦灼,还有疲惫不堪的模样。丁浩在停车休息的时候把粮垛子挪动了一下,堆出一个半人深的能让人倚靠的地方,既挡风又容易休息,还不致让人看到倚在那儿的人脸上的疲惫。这些举动虽然细微,丁玉落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心理上对他也就更亲近了。

    此刻,她正坐在丁浩身边时,身子倚在粮米垛子上,两条大腿岔开,懒洋洋地把身子瘫在车板上,就像一个粗俗的汉子,完全看不出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也只有在丁浩面前,她才能如此放松。

    “大小姐,你不要太着急,我听冯大掌鞭说,如果咱们按这个速度赶路,赶到广原时顶多迟三天,幸亏大少爷提前那么久出发,总算给咱们缓出了时间。”

    冯大掌鞭是叶家车行听说丁家有难,借给他们的一个车把式。叶家车行是西北地区最大的车行,运人贩货传递书信,什么活计都接。新春佳节,叶家车行大部分的人都放了大假,得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冯大掌鞭没有家人,就住在车行里,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去广原更是识途老马,所以就被请了来。

    丁玉落振作了一下精神,缓缓蜷起自觉姿势有些不雅的双腿,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我知道,我担心的是,那伙贼人会不会卷土重来,继续打咱们的主意。这一路路途遥远,要是出点什么事把行程耽搁久了,那粮食运到了也来不及了。再说,我现在以重赏激励大家轮番休息彻夜赶路,行程虽然快了,可是很难持久的,冯大掌鞭走惯了长途,赶着车都能瞌睡休息,别看他年纪大了,这样的辛苦却是承受得起的,可这些民夫车夫,大多都是临时拼凑来的,再走两天就不成了。”

    丁浩知道丁玉落说的是实话,这样赶路不止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用不了多久,速度是一定要慢下来的,那样的话,赶到广原的日期就很难确定了,也许晚五天,也许晚八天,甚至十天半个月,一旦边军因为粮食的问题同鞑子作战失利,那丁家的命运可想而知,他们势必要为广原枉死的无数军民抵罪。

    丁浩对丁家一点感情都没有,无论是道貌岸然的丁庭训,从未谋面的丁承宗、纨绔浪荡的丁承业,也许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彼此关系还算温和。可是他现在的命运还是跟丁家密切相关的,他在心里已经渐渐接受的母亲杨氏就在丁家,那是一段割舍不下的亲情,一旦丁家没落,做为签了卖身契的杨氏又该何去何从?在这个世上毫无根基、甚至除了臊猪儿薛良完全谈不上一点社会关系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白手起家,绝不是红口白牙地说说就办得到的。现代社会重视人际关系,古代世界更加重视人际关系。没有社会关系,不熟悉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那将一事无成。

    过年的时候,丁家备了大量的礼单,官吏孔目,就连镇上的税丁、差役都有份。丁浩看了触动了心事,想想自己身材相貌也还过得去,虽说这繁体字不怎么会写,可是大部分还算认得,要算也只能算个半文盲,要是在官府里谋个差役的差使大概还算够格。

    可是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想都别想。别看税丁、差役这类人物在戏文里面出现时,都是龙套的不能再龙套的小人物,但是搁在现实生活里那就是古代的公务员。大宋国的公务员待遇是相当不错的,绝对比一千多年后的公务员还要难考,他就算祖宗八辈身家清白,也未必有那个门路和机会,更不要说他如今的身份了。

    甚至比税丁差役还要龙套的店小二他都干不了。店小二要一口气能记住七桌客人点的二十八道菜,要用优美动听的各种民谣向厨房报菜名,从厨房里往外端菜时,从肩膀到手指尖上得能摞上十来碟菜,还得一滴菜汤都不溢出来。这样的速记专家、民歌选手兼杂技演员,那是谁都干得了的吗?

    所以为了自己暂时还得有个栖身之所,甚或利用丁家来开始自己人生的起步,如今只要有可能,他都得为丁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沉默良久,丁浩才轻轻地道:“大小姐不要想那么多了,心里压太多的心思与事无补,反而弄得自己心力憔悴,尽我们所能吧,我想,那伙强盗不会一直盯着丁家。再说,咱们这一次招集的民壮比上一次还多,听冯大掌鞭说,这十几年来天下太平,人马众多的山寨强梁纵是在这西北地区也不多见,他们真要来了也讨不了好去。大小姐该多想想一旦延误的时日多了,如此向广原方面疏通关节,只要广原的余粮尚够食用,只要广原军不吃败仗,丁家……应该不会有大碍的。”

    丁玉落苦笑道:“但愿如此,我现在只是想,爹爹当初不该独占了广原粮米供应的生意,这样利润虽大风险却也太大了,否则咱们肩上的担子也不会这么重。”

    她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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