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第34部分阅读

    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 作者:肉书屋

    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第34部分阅读

    电话,拼命按沙小弦的号码。那边是茫音,他一把丢了电话,拔腿朝酒店方向跑。

    “来个人!来个人啊!救救我哥!”

    出了酒店,外面就是喧闹的大道,杨散眼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死死钉住街面,拼命寻找沙小弦。哪里都没那道米色背影,他狂乱地冲过几个街口,突然又尖利地剐过车头,朝花园道那边驶去。

    远远地,沙小弦沿着林荫朝前走,不紧不慢。他一脚踩下油门,攥紧方向盘朝她冲去。奥迪前轮撞上人行道石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沙小弦本能地朝右边一闪,皱眉回头看了看。

    杨散从车里走下来,反手甩上了车门,关门声轰鸣回荡,传遍了整个道路。“你就这样恨我?一定要我死?”他红了眼睛,大步走向沙小弦。

    沙小弦冷笑一声,抬脚就走,始终不以为然。杨散赶上去,嵌住沙小弦手臂,手上带了大力。“那好,我要你一辈子记得我。”他冷冷对着她眼睛。

    沙小弦起脚一踢,像是没听到什么:“放手,别惹我!”杨散真的丢开她的手臂,决然朝前走去,随着他大步张弛,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抢在了沙小弦面前几米远。

    单行道,车辆一条线直奔而来,其中不乏开足了马力的。杨散成斜线插过对街,本来好好地走着,突然拐过身子,大跨一步,倾斜着倒向了宾利车头。

    沙小弦两脚硬生生顿住。

    宾利剐起一个铁灰色身子,嗤地一下尖利地刹住。杨散弓着腰,脸色苍白地躺倒在地面,嘴角源源流出鲜血。他努力撇过脸,去仰视天空,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沙小弦抓住了领口,大口呼出气,仿似明白了什么,她沙哑地喊了一声,一阵风冲了上去。“杨散,你这个贱|人!”她一把掀开蹲立的车主,拉起杨散的衣领,对着失去血色的脸大喊:“你他妈不是人!”

    她真的看到那张脸浮出一丝冷淡的笑,模糊地散落在侵满鲜血的嘴角。她发了疯地踢了车主一脚:“叫救护车!”

    沙小弦抬头随便吼住一个围观的人:“帮我按住他嘴角!”自身扒开人群,两眼到处巡视,寻找木板之类的固定东西。有人会意地递上滑板,并解释:“给我儿子买的礼物。”她也不客气,接了就朝里钻,还冷声吩咐:“再找一张来。”

    重症监护室。

    各种电子仪器井然,缓缓读出杨散微弱的心跳声。他两眼紧闭,不透出一丝希望的颤动。全身上下一片冷白,手边挂的点滴甚至比他还有温度。

    很多人远远站在走道里,认得的不认得的。沙小弦始终坐在角落里,不起身,也不说话,让人们忽略了她的存在感。

    小皮头抵着墙壁,一直哭,低声嘶哑。他接到消息时,还清清楚楚听见有人转达:“沙小姐希望不要惊动顾先生顾太太……”他当时就一耳光甩了过去,看也没看清对方是谁:“他妈的只记得冷双成,我哥算什么?”

    现在,沙小弦离他不远,他除了难过,没办法去苛责什么。一是杨哥不允许,二是他打破不了她身上的冷漠。

    白寒狠狠丢下烟,大步冲向沙小弦,提起了她的衣领:“沙小弦,你真他妈的冷血,现在满意了?高兴了?”他轻拍她的脸,继续死死盯住:“怎么不给老子笑一个?”

    沙小弦抿住唇,脚下发狠一踢:“滚。你没资格教训我。”

    白寒冷笑,抬手薅住她头发,死命朝距离不远的电梯里拖,沙小弦轻松一脚解决了他,他又扑上来,手脚并用,并且撕咬她的脸:“不给老子进来,老子把你衣服脱光——”

    沙小弦狠狠一肘打趴了他:“滚远点,我自己走。”趁他在地上俯卧起身,又出力踩了两脚。

    两人进了电梯,白寒按下停滞键,悬空着说话。他这次身躯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也很严厉:“沙小弦,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冷血。我有时真怀疑你他妈的是不是人——”

    沙小弦突然一脚侧劈过去,冷笑:“讲重点。”

    “你恨错了人。”

    白寒靠在电梯壁上,冷冷说:“七年前那起案子是我逼哥做的,他本来一拖再拖,不想牵连到你,更不敢让你知道他根底,那天打电话时,我就知道他还是多为我考虑了,因为我急着要那笔钱。”

    “我照顾过大舅,哥总觉得欠我恩情,一直想办法帮我。他为人讲义气,对待人有亲疏远近,总把你当成他自己,出了事肯定会先选我。我他妈地也懦弱,怕被你揪出案底,一直求他不要泄露秘密。七年了,他不能也不敢亲自去看你,就这样等了你七年。我始终是个懦夫,就这样躲在哥后面坐享其成。”

    “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吧。”

    白寒一口气说完,出了一身的汗:“总算说出来了,畅快。”

    “这就是你平时躲躲闪闪的东西?”

    沙小弦沉默很久,才抬头慢慢问了一句,犀利的眼睛在零碎的头发下微闪光亮。

    “是的。”

    她冷冷一笑:“好伟大的义气,伟大到要牺牲另一个无辜的人。”

    “那是意外。”白寒大叫。

    沙小弦冷笑不减:“哦,是意外。”她砸开门锁,森然地说:“动手那一刻有没有仔细想想,我是什么身份,以后怎么该面对,嗯?”

    电梯门没开,她砰的一声砸上:“白寒,你应该跟他一起死。”

    白寒急得脑门冒汗,他最后一咬牙,双膝直接跪了下来:“我求求你,沙小弦,你要是还是个人,帮我救救哥!”

    医生转告了所有人,病人生存意识薄弱,最后是否转醒还得看他自身机能。沙小弦换上无菌服,一步一步走近杨散的病床。白寒扒在隔离窗上,眼睛死死盯住她的人,大有怕她趁机下手的嫌疑。

    沙小弦回过面目先看了眼白寒,再微抬双手,低下身子,凑近杨散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你醒过来我就嫁给你。”

    脸上始终不带一点表情。

    爱早已离开(一)

    白寒强留下沙小弦陪宿两晚。杨散脱离危险期,心跳趋于平缓,白寒又开了口,把堂兄转到了特加病房,并反复强调沙小弦所起到的稳定情绪的作用。沙小弦听了撇嘴角冷笑:“少他妈扯淡,他睡死了,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白寒盯住她:“你敢赌吗,沙小弦?看哥知不知道你也在场?”

    沙小弦双手挽住后脑,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很无聊:“不好意思,本人不萌这些调调,我只想早点走。”

    白寒放狠:“为了镇住你,我连店长都请来了,看你怎么走出去。”

    沙小弦微微一笑,踱到门口拉开条缝儿,悄悄朝外面瞄。边缘店长果然斜靠在沙发里,搂着抱枕,玉体横陈,睡得是婀娜风姿。沙小弦回头举起拳头,向白寒加强“噤声”旨意,拉开门,蹑手蹑脚往外走。

    “沙宝,要去哪里?”店长半开迷蒙凤眼,沙哑地问。

    沙小弦转身,摸摸后颈,笑:“出去转转。”

    “宝啊,做人要讲良心。”店长坐正身子,轻轻抚着嘴唇,“爸爸也知道你不甘愿,但是人命关天的事不是闹着玩的。”

    沙小弦垂眼沉默了会,发现对首一动不动与她扛着,踢踢脚说:“知道了知道了——你的面子大过天。”

    小皮红肿着眼睛从病房走出来:“姐,你来看看,你才出门,哥的心跳又降了。”

    沙小弦低声骂了一句,店长慢慢地笑:“宝啊,不管你信不信,杨先生就是听得见。”

    沙小弦摸出房门钥匙,递给小皮:“去酒店把我的背包取来,再给我买两本书,一本讲半导体的,一本是修电视的。”

    病房里一切电器供应齐全,沙小弦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翻开半导体的书一直埋头看。小皮不时查看杨散的病况,确保他的嘴唇保持湿润的状况下,再抬头看看坐在沙发角的隐形人。

    她真的只是个摆设,从来不开口,也从来不帮手,就冷淡地陪坐陪睡。

    “……像个女大王。”小皮有些愤愤不平。

    沙小弦抬眼一笑,还了他一句:“你放心,你哥死不了,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韩之凝拜访,白寒将她请到了病房。

    此女衣着得体,妆饰精巧,纤秀的身子往床前一站,清雅的味道便充满了整间房。沙小弦懒得去看,用书盖住脸,倒下身子睡觉。

    嗡嗡细语软软入耳,他们在谈论病情。过了会,房里恢复了安静,好像到场者一个一个都走出去了。

    沙小弦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突然听到一句轻柔的语声:“沙小姐,我能和你聊聊吗?”

    她不动,继续睡。

    能感觉到旁边的沙发有人坐了下来:“沙小姐,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和杨先生订婚是真的吗?”

    沙小弦掀开书,猛地一笑:“你是来刺激杨散的?好,我配合你。”

    韩之凝有些花容失色,但她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实不相瞒,近期有报道影射这件事,我觉得传出去对你们名声不好。我怕沙小姐误会,特来解释下——这次的风声真的不是韩家放出去的。”

    沙小弦依然躺得安稳,没个礼貌样。她把书小心阖上,抚平皱褶,轻轻放在手边茶几上。在慢条斯理的动作中,韩之凝浅浅吐出口气,没料到沙小弦突然冷冷冒出一句:“是你关心还是令尊关心?”

    韩之凝挺直背脊,语噎。

    沙小弦翻身而起,端坐,眼睛紧盯住韩之凝:“我虽然声名狼藉,但我不希望有人一次又一次拿我说事,韩小姐,麻烦你转达一下。”

    韩之凝皱起眉:“沙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地表示关心。”

    沙小弦撇开嘴角一笑,浮起的讥讽纹路很清晰地传到韩之凝眼里:“我再表述一次。你们爱怎么笼络杨散我不管,但别扯我下水。要不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笑容渗着毛毛的寒意。韩之凝摸摸手臂:“……”

    “韩小姐没见过流氓?”

    “……”

    “我就是。”

    “……”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就不送了。”

    沙小弦随手捞起一个抱枕,遮住了脑袋,倒头睡。韩之凝叹口气离开,小皮进来,首先说了句:“姐,你说过什么了?韩小姐脸色很白。”

    沙小弦保持后背不动,睡意两次被打扰,她正努力地进入休眠期。小皮又问了一次,她突然抓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杨散都不敢给韩之凝好脸色看,你们敢放她进来唧唧歪歪?皮痒了是吧?”

    小皮聪明地闭上了嘴。他突然明白了国美广场的事。——杨哥平时涵养较深,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改文雅谦和的一面,那天却不惜对韩之凝恶语相向。他当时以为是受到了沙宝姐的什么刺激,现在看来,应该是杨哥在沙宝姐强大的气场干扰之下,在早期的潜移默化之中,被驯服得服服帖帖。

    他生怕她误会。

    小皮忍不住吐出一句:“你不在他身边,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报纸上说哥‘二十四孝’一点没错。”

    夏夜清凉,房间里留了盏柔和的灯。沙小弦清醒后就一直就着灯光看书,小皮有时候凑过去,好奇地问:“这些书你看得懂?”

    没人回答。

    “姐的智商很高吧?”

    她勉为其难应了一句“有用”,除此之外,再也不解释什么。

    橘红色的灯辉撒满沙小弦周身,未经修饰的眉冷而修长,聚集起一层淡淡的阴影。从她额头看下去,整个面目仿若一幅雕塑画,立体深邃。

    她突然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她,抬头看向病床。

    杨散居然醒了,没说一句话,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眼里的光始终温和平稳。

    沙小弦阖上书,施施然走出去,叫进来了一干人等。小皮小心翼翼地扑在床边嘘寒问暖,她默然等了一会,然后不耐烦地问:“店长,我可以走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白寒甚至剜了她一眼。

    沙小弦尚不自觉,单手拉起双肩包,背好,就要往外走。小皮突然着急地叫:“姐,你过来下,哥好像有话要说。”

    众人都站直了身子,让开了道路,店长虎视眈眈:“沙宝!过来!”一边用眼神加强了语气。

    沙小弦几步走到病床前,垂眼看着杨散,用怜悯的语气:“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杨散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多大声音。店长一掌拍下来,将她按低腰,凑近那张苍白的嘴。

    “不准骗我。”

    别人听不见,沙小弦听得很清楚这几个字,她明白是关于那个嫁人的话,却直腰冷笑:“哦,忘了告诉你,下次别在我面前死,要不我逃脱不了嫌疑。”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沙小弦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满含冷厉。于是,背后拉她的手都慢慢放下了。

    杨散闭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你过来,我还有话说。”声音照样没传出来,小皮猜测着他的唇意,催促沙小弦配合。

    沙小弦垂下眼睛又冷淡地看了会,眼光将信将疑。杨散努力抬起手臂,手指摸索着搭上她的袖口,胸腔隐隐抽动。白寒急得一声暴喝:“沙小弦!”她才慢吞吞地俯下身。

    刚接触到一点冰冷的唇瓣,突然就传来一阵热辣辣的痛感,像火在燃烧。同时,一股大力牢牢拽住了沙小弦的手腕,杨散的两边嘴唇还咬在她的耳廓上。

    沙小弦大怒,一拳捶了过去,小皮站得最近,眼疾手快拉住她,又一手去分开突袭者:“哥!哥!你疯了吗?”

    杨散吐出耳朵,沙哑地发出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让人听得清:“我没疯,我试试这女人的血是不是冷的。”

    一道细细的血迹沿沙小弦俊秀的脸蜿蜒而下。她默不作声站了几秒钟,突然爆发起来,合身就要扑上去。白寒早有预见,还不等她完全行动开来,就死死地板住她身子:“我靠,这都是什么事?”

    “白寒,你放手。”杨散平躺着不动,抽气说道,“就让她打死我。”

    白寒当然不敢放手,沙小弦愤怒地伸脚去踢,他吓不过,干脆把她拖远了。

    “沙小弦,听好了。”杨散脸色苍白地说,“你身上带了这牙齿印,我要你走到哪里都记得我。”

    距写好给冷双成的邮件第十一天,沙小弦顶着个牙印伤回到了大王村。

    大王村是名副其实的流民村,落后、混杂、破烂。隔着一条河和一条公路,中间圈出来一块地就用来安置这批穷人。破烂王邬金路单独住在大桥底,河岸边,最偏僻寒酸的地方。

    沙小弦一周前来过一次,细心观察了老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也顺便躲过了第一轮杨散派来的暗探。她始终不现身,杨散就打定不了主意她是否在这里,运气好的话,只要他不再派人来,她还能一直蒙混过去。

    现在,杨散要彻底修养身体,沙小弦即刻背着包飞奔而来。

    老邬坐在门口晒太阳。她走过去说明来意,想拜师。老邬啐了一口:“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沙小弦蹲下身,与他平视:“邬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沙小弦。”

    老邬两眼一翻:“管你什么弦,老子不吹拉弹唱。”

    听他这吐词,原来还是个读书人,沙小弦笑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交锋,随后几天进入持久拉锯战。沙小弦敢断定老邬记得她,可他偏偏不承认,更不承七年前对他网开一面的恩情。每天晚上露宿在窝棚外,河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邬王!”沙小弦紧挨着门大叫。里面没人应声,她默默数了600秒,又开始嚷叫。老邬死不吭声,她每隔十分钟就“准点播报”,一晚上吵得他睡不着觉。

    白天沙小弦就撤了,找地方补眠,她知道老邬要出门捡废纸,这个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如此,抗战了五天。

    第五天夜里,老邬实在是被她沙哑的嗓音寒得}人,火气冲冲地拉开扇门:“你到底想搞什么啵??br /gt;

    沙小弦缩着身子,冷得在门外跳:“给床毯子我。”

    一条破毛毡丢了出来,过了半小时,门外又在叫:“邬王!”

    老邬不应,鬼哭狼嚎的声音持续。他忍无可忍,再次冲出来:“又想干什么?”

    “哦,叫习惯了,不好意思。”沙小弦笑着说。

    “老子打死你!”老邬一手抄起打狗棒,噼里啪啦追了上来。沙小弦一溜烟跑了。

    ……

    不答应她,这样的日子还要反复。老邬从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小辈,仗着手脚灵活,去撩拨一个收破烂的老人。老邬败下阵来,收她为徒时说得很感慨:“国党要是有你这样的人才,打到外国去都不成问题。”

    沙小弦依循他的意思,把他请上床板坐好,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师父。”

    “慢。”

    “师父有什么指示?”

    “三条规则。”

    “师父您吩咐。”

    “拜一次师,要听一辈子的话;师父的话都是对的;不准用赌来的钱。能做到这三点吗?”

    沙小弦考虑了很久,也细细思量了很久,然后重重点头:“好。”

    沙小弦躲在窝棚里开始勤学苦练。砖头搭起一条木板算是桌子,她左右手在粗糙的木板面游移,学习玻璃罩子竖起骰子的手法。老邬训练她的手感,增强她手掌韧性,她的手肘磨得鲜血淋漓。

    摇骰是第一步,掷出想要的点数是第二步。

    老邬买来水晶骰子、塑料骰子、松木骰子……各种各样的,其中有掺了水银的假货。他当着沙小弦的面,随心所欲丢出想要的点数,令沙小弦大开眼界。

    “师父,真骰子也能丢得出来?”

    老邬笑出一口黄牙:“能,丢真骰子百发百中才是赌术的最高境界。”说着,他用完好的右手两指一撮,哈口气,滴溜溜地抛出三个六。

    “怎么做到的?”沙小弦兴致勃勃。

    老邬五指虚张,从桌上抄起三个小白点,夹在手缝间:“看清楚了!”又用油乌乌的黄牙笑了一下,手掌轻轻一晃,丢出三个一。

    沙小弦拈起骰子,细细查看,不得要领。老邬等了会,突然发作起来,捞起打狗棒又劈头刷下去:“这么笨的脑子,怎么传我衣钵。”

    第一天,挨了十几棒子,勉强学会了玻璃罩子的握法。

    第二天,挨了二十棒子,领悟到了玻璃罩子摆动有轨迹曲线。

    第三天,左手被打瘸,能让骰子竖起两排,且点数混乱。

    ……艰苦的日子越来越长,师父的要求越来越严。直到有一天,师父从她荷包里搜出几张大钞,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半天住处。回来后,就拖了个半新的老式织布机在在身边。

    一摇动手柄,梭子在线绷子上来回穿梭。

    “我把骰子放在线上,按照我的要求拿出点数,手收慢了就会夹住,夹多了手指就断了。”老邬扯动枯瘦的脸皮,阴恻恻地笑,“训练你反应。”

    师父有三大爱好,听一个外壳都瘪了的老收音机;喝米酒,而且非醉不可;喝醉之后一边唱京剧,一边骂人。沙小弦白天神经受师父折磨,晚上耳朵受师父折磨。好在她秉性异于常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声不吭。

    “怎么没声音了。”老邬乒乒乓乓地捶收音机,搞得震天大响。

    沙小弦忍不住走过去:“师父,我给您换个新的吧。”

    老邬两眼一翻:“换了就不是这个了,没事睡你的觉去!”

    “那我给您修修。”

    “小丫头修得好?”

    “试试吧。”

    老邬劈手又打了过来:“师父唯一的一件电器,随便给你试啊?”

    沙小弦被撵得满河岸跑:“好吧好吧!我一定给您修好。”

    先前踩了点,又在医院里自学过半导体修理,收拾这个老古董根本不是问题。在组装机器外壳时,沙小弦故意在l4次级线圈上做了点手脚,这样,收音机刚听了不到半天,又没了声音。

    老邬心急如焚,不断催促她重修。

    沙小弦慢吞吞说:“要焊铁,我们这儿买不到。”

    老邬脸一变:“别想要我离开大王,我再不搬了。”

    最后,沙小弦成功地拐走了师父,让他离开了大王村,前往更远的小镇。两人隐居在边陲四个月,沙小弦通过不断苦练,学艺有成,在2009年11月底带师父飞向了新加坡。

    沙小弦离开北区五个月,完全失去了消息。杨散就任财政司长职位,变革中求稳进,其专业作风得到商政两届一致好评。由于背后雄厚的财力支持,他所提议的三项方案都得以全部实行,可以预见的是,这些政绩为日后晋升官阶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些都是外在的风光,他也有触摸不到的东西。

    12月20日,苦苦追问的冷双成传来消息:“杨先生,请你别再等了——沙宝昨天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她人现在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能说。”

    2009年12月21日傍晚五时。北区最繁华的商业街。

    临近圣诞,街面上装点着五彩缤纷的挂饰,点亮了有些阴霾的天空。杨散离开追随他的政府幕僚,单独叫小皮开车绕街道转一圈。

    “哥,你在找什么呢?”小皮观察了很久,不放心地问。

    杨散侧对车窗,看着街边路景,黑色大衣静静地搁置手边,还带着他的温度。

    一些孩子拿起亮闪闪的塑料棒你追我赶,一会儿都钻到一个玻璃大门里。

    “停车。”杨散打破长久以来的沉默,当先下了车。

    小皮取出后座的大衣,小跑着跟了过去。他轻轻抖开衣身,披在杨散肩上:“哥,天气冷,你穿好衣服再出来,要不旧伤爱发作。”

    杨散停顿一下,依言利落穿好,将大衣领子翻出来时,一袭黑色衬得人身修长,如楠挺拔。只是他的面色依旧有些冷清,在走近玻璃门,抬头仰视围养在水泥地里的商业树后,显得更加苍白。

    “小皮,你爬上去,把顶枝上挂的那个burberry商标取下来。”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紧紧稳住了左右肋。

    小皮一言不发利索上树,科班出身的他很快取下了标记。

    商标正面是黑红盾牌,杨散用手指轻轻摩挲一下,犹豫着翻到了背面。

    果然,七年前,沙小弦带他来这家专卖店买下情侣套衫时,用笔写下了一行文字:形影相依,永不分离。

    人还在,只是那个影子已经不见了。

    杨散回头望去。

    孩子的嬉笑声穿荡在各种装饰树间,清脆响亮,浮起的回音像雾一般地飘散。在所有流水经年中,唯有孩子的笑脸最纯真坦荡。

    爱不能离开(二)

    2009年7月11日至16日,李离被萧从影的父亲“请”到萧家庄园做客。

    这座英式庄园属于维多利亚风格,每天晚上月光透过低垂的帘幕,投射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纯洁来。衣橱里满载的礼服呈传统庄重的英伦风格,可以看出老主人的品味要求——他需要的是淑女。

    李离面对满目琳琅,微微一笑,越过身姿笔挺的管家英伯,从行李中挑出一件长过足踝的棉布白裙,走回卧室换上。随后,她足蹑软底凉鞋,跟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后,静悄悄地接受了萧老太爷的会见。

    下午茶开辟在拥有茵茵草地的花园内。最令李离惊奇的,不是恪守父训、穿着千鸟格纹的萧从影出现在眼前,而是一望无垠的绿草之外,还有道明澈小溪缓缓流淌过去。

    “请坐,离小姐。”

    面容冷峻的萧老先生招呼李离坐下,威严而不失礼仪。萧从影静静站在他的木漆摇椅后,父子两人的脸带着相似的漂亮轮廓。

    李离抚平裙角,轻轻坐下。

    小桌上摆放着圆形小饼和薄脆饼干,四色小碟围聚在周围。萧父伸出笔直的手掌,点了点茶品:“这里有果酱和山葵酱,味道都很独特,请你试一试。”

    李离微微探身,一笑谢之,脸上保持着礼貌的沉着,并不说话。萧父取过骨瓷茶杯,递过一盏,对着空气淡淡说道:“你先去吧,我想和离小姐单独谈会。”

    萧从影微微一笑:“告辞,父亲。”先转身离开。

    李离转眼看不远处的玫瑰花丛,等待老太爷先开口。

    “李离。”他先呼唤了李离的名字,打破了那种淡漠与严谨。“我必须得承认,我不是个好父亲,而你是个好妻子。”

    李离欠欠身:“老先生言重了。”

    萧父缓缓抿了一口吉岭茶,放下氤氲的茶杯,眼光盛满了回忆。“从影出生后,我从来没关心过他,也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每隔几年寄去一笔钱,限制他的社交活动,我能给他的只是这些。长期得不到家人的重视,他逐渐形成了反叛心理,和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冷。你可能不知道,在你之前,我曾经强令他娶两位名门千金为妻,都被他拒绝了。”

    李离不由得笑了笑:“的确不知道。”不过她却知道,老太爷快进入正题了。

    “你出现在我们闹僵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这桩婚事,没想到他答应了。他和我一样,在家庭中没做到好老公的本分,这点,我必须先向你道歉,因为是我给他带来了一个坏印象,请你不要怪责他。”

    没想到老太爷改变颐指气使的脾气,这么帮儿子说话,李离的确吃了一惊。她的脸色怔了怔,又跟着说:“我没有怪罪他,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在一起,所以分开了。”

    萧父伸手再帮她布置了一杯茶,像很久以前的萧从影那样。“他这次主动来找我,请我帮助他。”稍褪严峻的眼光落在李离面目上,带着老人特有的洞悉分明:“他为你低了头,李离。他答应我继承家业,做一个听话的好儿子,只要我能留住你。”

    李离莞尔一笑,抿嘴不语。

    萧父突然抬起手,像是打断了什么绮想:“你记得吧,李离?五年前你穿着裙子,也是在这里和我见面,当时我要求你来趟英国?”

    李离的眼睛依然明澈,没起一丝波动,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从来没去想过指责对方的傲慢与轻视。五年前的会见并不愉快,绝对没有今天的风和浪静。

    那时的她,可是饱受了父子两人的轻慢,尽管都知道她爱着萧从影。

    “李离,我有个提议。”萧老太爷拉回李离的思绪。他起身走动两步,环视四周风光:“从这里开始,再回到这里结束。”

    这个提议远出李离意料,她欣然点头:“好。”

    最后,老太爷返身请求:“余下几天,我想请你作为萧家贵宾,好好在这里休息。”

    傍晚时分,大片桔红色的云霞铺满整个天幕,衔接着疏林绿水,色彩喧嚣纷纭。萧从影换回了他的本色衣装,暗条纹衬衣显出几丝凝重与沉稳。

    “能否有这个荣幸,带你参观下这座庄园?”他朝李离伸出手掌,如今清俊的脸没了往日的轻浮笑容。

    李离不接他的手掌,左手轻搭在棉裙皱褶上,牵起裙子跳过一枚花岩石。萧从影看着她旁若无人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那么请你陪我散散步,行不行?”

    李离走到小溪细碎的石子上,感受细细水流从指缝中溜走。她低头玩了一会,再抬头说:“你家的风景的确很美,不过我不想留下来。”

    萧从影走到青草岸边,止步,语声依然温和:“我只想请你做客,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那明天吧,明天让我离开。”

    萧从影眼色黯然,仅仅只是失神一下,他又温和地说:“好的,我帮你订机票。”

    一阵凉风从空荡的山坡上跑下来,吹拂起李离的裙摆。葱茏绿草应和着雪白衣裙,站在小溪里的人看起来像朵花之精灵。

    干净而美丽。

    萧从影默默地看了一会,眼里的光始终温柔平静。“你离开前还有点时间,我带你四处走走。”

    这次李离爽快应允:“好。”她滑动石子水,尽量走得小心翼翼,避免自己摔倒或者凑巧倒向前老公怀里。萧从影看出了她的心事,却伸出右手微微一笑:“把手给我,我拉你在水里走。”

    李离失笑:“尽管这提议很有诱惑力,不过暧昧的事我可不做。”

    萧从影也莞尔失笑:“你太小心了。看你乐得像小孩子,我才忍不住想帮帮你。”

    李离摆手不语,小心凑近岸边,踩着小草慢慢朝前走。宁静的风悠悠而来,两人沉浸在各自的心思里,有好一会儿没说话。萧从影珍惜这片刻的安宁,一直沉吟不语,最后还是李离先打破沉寂:“萧从影,你这次回来,等同于向你父亲认错吧?”

    “是的。打算做个传统的男人了,可惜你不给我机会。”

    现在说出来,他的嘴角眼睛都显平静,不再是以前的难受与急切,语声稍稍带些黯然。李离不敢问他平静的心从何而来,否则显得矫情,因为在于她,她只想好好地和别人相处下去。

    要知道,她本来就不会主动去讨厌任何一个人,除了萧政。

    李离退后一步,由衷感叹:“萧从影,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萧从影笑了笑:“变成熟了。”

    “这样很好,以后可以明确自己的家族与责任。”

    “你还是说出来了。”萧从影站住了身子,回头看李离,“像你这样温和的人根本不爱评论,你第一次对我提到了‘责任’,看来以前的你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他垂下浓密的眼睫,脸色有些自责:“我果然混蛋了几年。”

    李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手臂,温和地说:“怎么又绕回来了?你不会心结这么深吧?”

    萧从影抬头一笑,映照着漫天云彩:“吓着你了?刚找到失败的原因,忍不住伤了下心。”和以前相比,他再也没了那种强硬、势在必得,温和得像是好脾气的医生,李离不由得喟叹:“有时候……真是摸不透你……”

    “走吧。”萧从影引路,带她走向夕阳,温柔余辉中,两人倒影长长地拉在碧草流波上。

    李离由萧从影伴同,度过了一个宁静愉快的傍晚。晚餐在明亮澄净的大厅里举行,萧氏父子文雅进食,偶尔谈论一下庄园四周的风景,气氛和谐。李离暗自乍舌这变化太大太快了,也礼貌地寒暄一两句。

    晚上休息前,李离忍不住给明天打电话,从出来第一天起,她才打了两个电话回去。第一次和明天聊了很长时间,第二次是康盛接的,说是兄长出门了。

    电话很快就通了,又是康盛接了过去:“李离,你在英国还好吗?”

    李离笑:“今天见了老太爷,很奇怪他没为难我,还答应送我回来。”

    康盛停顿一下,过了几秒才说:“老人家想通了吧?勉强的婚姻并不幸福。”

    李离淡淡呼吸,想找点说辞,现在还处在前夫家里,和朋友谈论着老爷子,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康盛显然能体恤她,先开了口:“你是找我哥吧?不好意思告诉你,他又出去了。”

    “去了哪里?”

    “晚上有些应酬,医学院的碰头会。”

    李离有些失望地挂上电话,心里感觉更加浓重了。她换了棉质睡衣,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排解不了郁闷之气。卧室里的光温和淡雅,床罩上的软簇感像是漩涡,一道一道的浅褶子融合了光亮。她胡乱滚,胡乱想,最后闷头睡过去了。

    夜近中天,房间里寂静一片。萧从影推开相连套间的门,径直走向羽絮大床。李离的睡脸露出被角,白皙的皮肤萌生一层淡淡的光。他低头看了一会,伸手替她小心地罩好边角,到底没忍住,又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然后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上午,李离换好裙装,先温文尔雅地向老太爷鞠躬告辞,再在萧从影的注视下,拉着行李箱沿庄园路缓缓离开。栅栏旁的花丛开得热闹多彩,萱草紫薇迎风摆动,点亮了她走过的道路。

    萧从影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紫色衣裙,突然想起了昭明山的那套公寓。他回家的次数很少,更不可能站在大门口,亲眼目送李离的每次出行,那时的她,一定拖着疲惫的身子来来去去。

    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祖辈留下的庄园里,他能作为后走的人,目睹她离开。

    花朵里有小虫子嗡嗡拍打翅膀的声音,走道至大门的路程都很寂静。

    身后,萧老太爷身姿笔挺地走出罗马柱门,淡声招呼:“人都走了,进来吧,我有话说。”

    萧从影欣然跟上:“父亲,你提出的要求她答应了吗?”

    “以后追她记得多动脑筋,不能强硬。”

    萧从影笑:“是。”

    萧父沉身坐好,缓缓说:“我找了个适宜的时间,转达了我的要求。她答应了。”

    萧从影高兴地笑:“谢谢父亲。”

    ——因为父亲对他说过,目前他和李离处在淡薄时期,对待她要慢慢地渗入,而当先第一步的关键就是取得她的认同,也就是以后见到他,不至于排斥,而是把他放在和别的男人等同的地位。

    既然明天可以追求,他也可以。

    紧接着下面父亲的话让萧从影更加高兴:“我亲自去找了明天,向他说明了李离始终是我的儿媳,萧氏以后的女主人。我提议转出你得到的康明股份,前提是他离开李离,他也答应了。”

    李离回到港旗,突然发现明天离开了康宅,只留下一张字条,告诉她:“李离,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上次参加学术研讨会,我得到了去德国学习的名额,我要康盛瞒住你,自己私下打点了行装,没和你告别就离开了港旗。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幸福,如果有缘,两年后再见。”

    李离捏着纸条,手不住颤抖:“师兄,你绝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虽然他们没有对外宣称什么,但是彼此有好感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次英国之行耗费十七天,回来后,世界大变样:冷双成即将成婚,康明险于易主,康盛和杨美订婚,沙小弦不见踪影……李离站在宽敞寂静的康家大厅里,茫然环顾四周,只看得见一地的冷清。

    她咬牙拨通了康盛的电话:“康盛,我要师兄的地址,现在,马上!”

    康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想好了,李离?”

    “嗯,我不能让他离开,我要找他回来。”

    爱情稍纵即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她)淡出视线。

    因为,爱不能离开。

    团聚(大结局)

    顾府坐落在阳云山前,晚间盛放的烟火喧嚣美丽,照亮了冷双成的眼睛。阳台衔接卧室,暗紫色调的新婚家居透出一股张扬和喜庆。

    顾翊先送她回房,哄着她看会烟花,转身又下楼安置贵宾。“乖,先泡个澡,换件衣服等我回。”他还穿着定制的礼服,衣领袖口氤氲一片淡淡清香,夹杂了清洌如醇的酒味。

    一旦靠过来,他的手掌就自觉地到处游移,简直是轻车熟路。冷双成钳住他不安分的右手,有些紧张:“顾翊,你今天喝了多少?”

    顾翊左手紧贴在她丝薄衣料上,反复摩挲,声音暗哑地说:“不多,够上|床。”冷双成恨不过揪了他一下,他笑着啄了下她的唇,牵着她的手来到阳台……

    最后一点星火依依不舍滑落天幕,悠长尾巴蹭出一点微亮,冷双成微微俯身,还看得见不远处的顾翊长身而立,正冷淡地听着下属说什么:“……杨先生……追沙小姐……车

    爱早已离开 (上+下完)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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