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第39部分阅读

    爱莫能弃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 第39部分阅读

    ,可突然扭头看我,对我点了下头。我叫上了大家,一群人都到了他们面前,审言站起来,拉了我的手,言言自己穿了鞋,去拉了审言的另一只手,大家搬了东西回府。

    晚餐上来,有五只炸小虾,我用手剥了皮,喂了审言。最后一只,他含在嘴里,喂还了我。我又喂了他汤,他自己吃了些饭菜,是这两天吃的最多的一顿,让我大为宽心。想到我的身形,我尽量少吃,没吃肉。

    饭后,他垂目坐在桌前,好久不动。我坐到他身边,抱了他的肩膀,小声说:“怎么了?”

    他不说话,我贴上他的脸,笑着说:“没事,你就在我身边,我没有抱怨。我少吃些,是想减肥。”

    他侧了脸,瞪了眼,半天才说出话:“为何?”

    我笑,“瘦点儿好看呀。胖胖的,不好看。”

    他微皱了眉,问道:“你哪里胖了?谁说不好看了?”

    我答:“我说的。”

    他看着我,终于说:“你真读过书吗?这是什么见识?不知道这种事该问夫君我?”

    我笑着亲他,“打击我是没有用的,从今天起,你吃多少,我吃多少。”

    他严肃地看着我说:“那我就不吃了!反正你比我胖,我肯定先……”我一把抱住他说:“审言!你比我狠!”

    他盯着我说:“好好吃饭!”

    我忙点头,“你也好好吃?”

    他闭目出了口气,我在他脸上乱亲,说道:“审言耍赖,干吗不点头?”

    他轻声说:“强吃下去,胃不舒服。”

    我问:“怎么才舒服?”

    他小声说:“高兴了才舒服。”

    我笑着问:“怎么才高兴?”

    他把头靠在我的颈肩处,说道:“你猜猜。”

    我说:“猜不着。”

    他说:“那我不吃了……”

    我赶忙说:“别别!那,抱抱,吃不吃?”

    他回答:“吃一小口。”

    我笑,“那,亲亲?”

    他答:“再吃一小口。”

    我又说:“那,喂喂?”

    他低声说:“用嘴喂,吃一小口。不然不吃!”

    我摇着他,“不能这么耍赖,怎么才好好吃顿饭?”

    他悄声说:“晚上告诉你……”

    我生气,“晚上是睡觉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吃饭呢?”

    他抱了我,说:“不想吃饭,只想……”没说完,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有事,就问:“想干什么?审言,告诉我。”

    他在我耳边说:“本来,该和你好好过这晚,可是,我要写些东西……”

    我笑,“这又怎么了?你不想让我在这里?”

    他摇头,“不,留在我身边。只是,我没法和你玩了。”

    我抚摸他的后背,说:“审言,在身边就够了。我喜欢得很。”

    他抬头,“真的?”

    我使劲点头,“我们能这么在一起,多好。一会儿,你写字,我就在一边陪着你看书。”

    他的唇到了我的唇上,吻中说:“要坐在我身后,贴着我……”

    于是,他坐了没有靠背的椅子,我半侧在他的身后的椅子上,放在椅子把手上的肘臂挨着他笔直的背。屋里静寂,烛光摇动,偶尔有毛笔落在纸上的微弱沙沙声。审言写一会字,研一会儿墨,好像不知道我在身边。但我有一次把手臂移开会儿,他的背就向后倚,我重新把手臂贴上。

    我有一半时间看那认识一半字的书,另一半时间看他,胡乱地想着如果张嫂走了,我可怎么当家?幸亏府中才不过二十来个人,再多点儿人,像在爹那儿,我肯定抓瞎了……到哪里能找台称,天天称称体重。那些减肥书籍说,晚上不能吃米饭,还说什么“汤糖躺烫”是长肥的。我过去还觉疑问“烫”怎么能长肉,后来读了篇文章,说食物烫的时候,身体对淀粉的吸收最好……审言是猫舌头,一点儿烫都不能碰,难怪这么瘦。可他也喝汤,还躺着,可见吃糖该最长肥的,但审言还不爱吃甜的……

    忽然意识到我已经得到了我梦寐已久的幸福:我所有的思虑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的生活中充满了鸡毛蒜皮。这是多么轻松,虽是平庸却让我如此安心……

    审言长出口气,放下笔,把纸张收拢,从头仔细看了一遍,提笔改了几次,最后放下了笔,回头说:“写完了。肩膀有些疼。”

    我起身,笑着给他揉肩膀,小声说:“可累着我们言言了!”

    审言低声说:“那你怎么不拿被子包了我,好好抱在胸前,然后再摸摸小腿……”

    我笑得去咬他的耳朵,他躲着说:“娘子又欺负我了……”

    我边咬边说:“就欺负!不欺负你欺负谁?”

    他叹息道:“娘子的心一点儿都不软,对我不好……”

    我气道,“审言!又戳我的心!你才是真的欺负我!我非吃了你不可……”

    我们正你亲我咬,闹得不可开交,听外面人说:“董郎中到。”我们两个分开,我笑着说:“请进。”

    哥哥提着药罐儿,拎着个小医箱进来了。他笑容满面进来,可看了审言一眼,立刻变了脸,皱了眉,放下药罐医箱,几步过来,拉了审言的手号脉。然后指着床说道:“快去躺下!”

    我心里一沉,审言轻声说:“还未洗漱。”

    哥哥对门外说:“上洗漱之具。”仆人呈上了水盆等物,我赶快协助审言洗了。审言坐在床沿上,哥哥把药递给他,审言面露犹豫,问道:“会不会让我睡觉?”

    哥哥说道:“当然!你劳神过度,要赶快休息。”

    审言不接,小声说:“我还需誊写奏章,玉清请把药留下……”

    哥哥突然扭头看着我说:“妹妹,我一直以为你很懂事,怎么今天这么不小心?他明日上朝,哪能如此劳动心神!你看他印堂晦暗,眼下无泽,就该早让他安歇,你怎能……”

    审言插话,“不关欢语的事……”

    我忙说:“是我不对。审言,刚才对你还不好,你千万别在意。”我并不知道审言真的累着了。

    审言握我的手,刚要说话,哥哥根本不看他,继续对着我说道:“我就知道妹妹你没有尽责!我这就回去对爹和丽娘说,你们才搬出了两天,他的身体就这样了,临走那天还那么好!妹妹真让我失望啊……”

    我几乎要哭,说道:“哥哥说的对,我没做好……”

    审言轻叹道:“玉清,别责备欢语。是我没有好好吃饭,还多与人谈论了几句。可奏章总要誊写,就这一次,我日后一定谨慎……”

    哥哥说:“我为你誊写,你先睡觉吧。”

    审言皱眉道:“还是我自己……”

    哥哥说道:“或者,我把草稿带回府去,让爹来誊写,爹的字儿该行了吧?”

    审言忙说:“不可!”

    哥哥哼了一声,“审言,我从来不明白为何师叔总那么骂人,可现在,我突然觉得我想像她那么说话了!妹妹!还不让他喝药?”

    我接了碗,递到审言嘴边,审言没张嘴,哥哥说道:“妹妹,你看看,他连药都忘了怎么喝了!可见你没有好好看护他!”

    我想笑,可眼里原来含了泪,弄得哭笑各半,审言看了我一眼,接了药,一气喝光。

    哥哥打开医箱,拿出一把针,对审言说:“躺下。”

    审言还争取,“玉清,让我……”

    哥哥说道:“审言,什么都不比你的身体重要。我的字也许没你的好看,但也算清楚,皇上能看懂。你再不躺下,我就又要指责我妹妹了。”

    审言叹气,躺下了,眼睛还看着我,哥哥上前解开了他的衣服,示意他趴着,审言脸上勉强,哥哥又对我说道:“妹妹,如果他不立刻睡,就是累过了头。你更脱不开责任了!我师叔下次来,我得告诉她,审言不好,不是我的事,是妹妹的干的,让她好好说说你……”

    审言转身趴好,低声说:“玉清,你和你师叔学得太多了。别难为欢语,我就睡。”

    哥哥把审言的衣服褪下,从后脑处开始扎针,沿着脊椎扎到后背时,审言已经呼吸匀称,听着是睡着了。哥哥一直扎到后腰底,又在审言手腕上和小腿肚都扎了针。他把被子掩在审言身边,起身出了口气,走到书案前,开始研墨。

    我皱着眉问道:“哥哥,审言是不是不该上朝?”

    哥哥叹气道:“妹妹,我也问了爹。审言未曾痊愈,正气虚弱。他的剑伤穿透胸膛,此时不能劳累动怒,耗神伤情,当轻松散漫,无忧无虑,多休少作才是。他这样上朝,实是不妥。可是爹说,审言没有别的选择。”

    我问:“为何?审言干事善始善终,但如果有伤身体,我会好好劝他的。”

    哥哥摇头,再次长叹,极低声道:“爹说,皇上夺了朝权,但未得兵权。国舅掌着军权。审言已经是皇上钦点的臣子,此时只有竭力辅助皇上,以兴商之策,助皇上繁荣市井,得国民拥戴。如果退下,皇上失其臂膀,万一有变,审言就不能得善终。而且,现在退下,即使皇上日后得势,也会不喜审言辜负他的信任,定会杀一儆百……”

    我一时说不出话。哥哥坐在案前,翻动东西,找到了奏章的纸,开始研墨。嘴中说道:“幸亏我回家后,也帮着爹看过几次奏谏,知道格式……”然后就专心抄写,不再说话。

    我坐到审言身边,把衣服盖在他没有扎针的身体处,久久地看着他布满伤痕的后背。我那时感觉到了皇帝会有对抗他的人,但皇帝不会失败,以后还会成为盛世明君。可审言在皇帝未掌握所有权力之前,就不能辞官。谁说官场上能当墙头草?谁能没有立场?审言是皇上重用的人,在皇权斗争中,他必然首当其冲。那今后,他怎么能像哥哥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将面对多少明枪暗箭?要花多少心神?

    那时我回来,是想让他再不受苦,可原来,我根本不能真的保护他。相反,他为了保护我而身负重伤。现在,又为了保证我们日后的平安,未愈之际,再上朝堂。生活里竟有这样的无奈,看着所关爱之人,行走在艰难之上,却不能代替他迈一步。看来,每个人都不能回避世间的冲击,我是如此无能为力,除了爱他,还能为他做什么?我暗叹,这一定也是多少父母送别儿女时的感伤。说到底,他不可能生活在我的保护下,可这,也是我敬佩他的地方。

    哥哥写完,我转头问道:“哥哥,审言平时要吃什么?喝什么?”

    哥哥叹息,“妹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说:“我要更好,要他如正常人一样。”

    哥哥点头道:“我也存着这样的想法。审言虽然体虚血亏,可假以时日,我用针灸和药品为他扶阳养气,必能让他如常人般康健,就是不能激烈跑跳,也该得享天年。但他的上朝必然拖延他的康复。现今只有小心看护他,他平时要少吃多餐,食物不能负担肠胃,但要补养身体。明日,我给你找本书,你可看看。”

    他起身到床前,把审言身上的针一一起了,动手给审言穿好了衣服。审言睡得深沉,没有声息。哥哥把被子给审言盖好,转身对我说:“妹妹,我那样说……”

    我点头说:“哥哥,我明白。”

    他叹道:“妹妹,你如果没有审言,不会有今天。可审言如果少了你的照料,也不会长久。”

    我说道:“谢谢哥哥的指点。”

    哥哥叹气:“还说什么谢谢,一家人。明天我会早点来,给他补药。月后我们搬家到你们附近,就更容易来看他了。”

    那夜,我抱着审言,想着哥哥的话。他点出了审言离不开我的照料,让我明白了,幸福,如世上最美丽的花朵,往往也是最娇贵的,更需要人全力维护。我并没有感到负担,反而觉得心中安定:如果审言需要看护,那我相信这世上,对他,只有我做的最好。

    在黑暗里,我轻轻说:“审言,你放心,我会一直对你好,给你穿衣服穿袜子,给你喂饭洗浴,让你高高兴兴……”他在梦里嗯了一声,我怕吵醒他,就没敢再许其他的诺言。

    纯属多余的番外3

    在四更的钟鼓声里,审言醒了,但因为药的余劲儿,他闭着眼睛。我给他穿衣服,梳了头。外面,钱眼已经等着了,审言有些迷糊地跟着钱眼走了。

    我让人准备了早餐,审言回来,我持意让他吃了个蛋黄,喝了些粥。给他准备了干粮,让仆人带好。亲自为他穿上朝服,绑好护膝,让他坐在椅子上,蹲在地上,给他穿了鞋袜,在他小腿上抚摸了几下。审言整理了他的文件,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和他走到府门口。钱眼的爹先出了门,仆人们也知趣地转身不看我们。我抱了审言的腰,贴着他的脸小声说:“审言,别累着自己,让我心疼。”

    审言点了下头,低声说:“娘子别担心。”

    我吻着他说:“我在这里等着接你,你早点回来。”

    审言又点头,小声说:“我回来,陪你好好玩。”

    我笑着说:“好,我不欺负你了。”

    他一翘嘴角,“欺负,我也不怕……”说着嘴唇到了我的唇上,深深地吻入,手在我背后腰间重重地抚摸。我的心越跳越快,最后终于呻吟了一声,他放开我,低声说:“好好想我……”

    我蹙眉道:“审言,你欺负我……”

    他再亲了我一下,轻道:“欺负了,又怎么了?你以前,总这样……”

    我微咬牙说:“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他低头嘟囔说:“刚才还说不欺负我了……”

    我一下紧搂着他说:“审言!你真会欺负我呀!”

    他轻轻笑了,在我耳边说:“娘子,不欺负你欺负谁?”

    我笑出声,接着叹气,放开了他,他含着笑,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府门。

    那一整天,我像失了魂似的。我与审言几乎是粘在一起过了这么多月,每天最多分开两个时辰,我还在他的附近。现在,他突然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有为他设计晚饭时,我有了点精神。莲藕正当季节,可性寒,我就让用性暖热的糯米放在藕孔中,蒸熟切片,用蜜浸的桂花点在碟边。审言不吃炸的东西,但清蒸的太多,他也该烦了。我告诉人用面裹了鱼片,煎了后,再把面剥去,希望能以此蒙混过关。粥是用粳米和枸杞红枣煮的,我叮嘱人上时要放在白玉小瓷碗中,也许审言因为好看会吃些。

    言言知道审言上了朝,一天都和我在一起。我在屋里时,他趴到案子上写字,我在外面时,他在我旁边来回跑。嘴里无休止地问问题。我算是见识了有语言天才的幼儿,那真是问一答十,问二答百。后来,我实在无力应付,不再回答他,他倒不在意,自己和自己说个不停。

    下午时分,我正枯坐在当院,呆看着言言在我附近的草丛里找蟋蟀,哥哥提着药罐医箱来了。进了院门就让人去用文火继续煨着他手里的药罐,说是参汤,时间越长越好。他递给了我一本《黄帝内经》,说是养生的启蒙之书。我翻开一看,读到“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则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不禁叹道:“审言的情况怎么能是心态安闲安定,更不能真气从容而顺调。”

    哥哥摇头道:“非也,审言当官并非出于野心欲望,他经历几番生死,早已不惧危难,此已暗合‘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之百数人生所需。他心中安定,唯一所挂,就是你。如果你让他心平气和,开朗舒畅,即使他真气有缺,也能健康长命。”

    我微笑着说:“哥哥,昨日和今天,你已经两次提醒我了。你知道我,我怎么会对审言不好?”

    哥哥忙道:“妹妹,我并不疑你。只是昨天看见审言,我吓了一跳。一两日,他就黄了脸,没了血色……”

    我不好意思了:“哥哥,我没有看护好。”

    哥哥摇头:“以后,我还是争取天天来吧。我不是在怪你。照顾一个人,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始终如初,不能懈怠,就十分不易。我诊过一个女子,她与夫君原来很恩爱。可她失足跌倒,伤了腰,从此要时常卧床,也不能生育。那位丈夫不久就停妻再娶,那女子很快抑郁而终。另外一家大户,丈夫久病,发妻纠缠不休,索取休书……”哥哥叹了口气说:“按理,他们也不该被责备。我是郎中,自然有治人疾病的习惯。可常人都愿意与健康的人在一起,厌恶病患是人之常情……”

    我说道:“哥哥,如果照料一个人只是理智上要求自己那么去做,总有一日会觉得是个负担,渐生勉强之意。但如果心里就想那么去干,干了不会觉得累,不干反而觉得空虚,事情就不一样了。说来,都是个情字。”

    另一句话我没敢说就是,我也不是个常人!我曾见过一位护士,老了,干不动了护士了,还去诊所当前台的接待,收取病人。她说她放不下那些有病的人,直到有一天她自己心脏病突发死在了前台。我懂她的意思,因为我想象不出我怎么能放得下审言,让别人去照顾他。恍然明白哥哥也是放不下审言,才这么不信任我。于是就加了一句:“哥哥,审言是我的命,我喜欢为他干事。”

    哥哥点头,“妹妹,我知道……有时因为我想起以前的……会把你们弄混……”

    我突然意识到,虽然爹和哥哥都喜欢我,可原来的小姐毕竟是他们的亲人。我从没有想过他们也会想念她。哥哥长长一叹,“你才是审言的命定之人,她……”我不自主地接口道:“她很可怜。”

    哥哥感激地看我,“妹妹,谢谢。我那时,就总觉得,她很可怜,才老让着她,可反而……”他摇头。

    我心里一阵感动,哥哥,还有爹,是怜惜那位小姐的。即使她残暴,即使她害了审言。他们百般补偿审言,可心里还是不能忘了那位小姐。他们责怪她,因她而负疚,但归根到底,还是惦记她。

    我不禁小声说:“哥哥,她曾经两次想回来,她想念你们。可我不愿离开审言和孩子们,就没有……请原谅我……”

    哥哥突然看我,眼里有泪光,说道:“真的吗?她想念我们?没有恨我们吗?”接着他又马上说:“不,不,妹妹,我不怨你,爹也不会怨你。审言救了我们全家,你不能离开他!”

    我说道:“她想念你们,离开了你们,她才明白你们对她多好……”

    哥哥又低了头,断续地说:“那就好,觉得我们好,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就不会觉得孤单……”

    外面一声:“知音,人家还没回来?”我抬眼,见钱眼笑嘻嘻地走来,手里拿了一叠纸。到我身边,向我展示道:“看看我见了这么多人,写了多少字!”

    我一看,那些纸上,密密麻麻,有的是字,有的是圈圈点点的符号,还有的是箭头图画……皱眉道:“你这是写的什么呀?”

    钱眼得意,“我自创的字儿!你看,他是他的侄子,他是他的大伯,他是他的学生,他们互相推荐,让我发现了……”

    我说道:“你就钻研这些?”

    钱眼一哼,“还有别的呢!你看看,这是有人建议的理事过程,这是街面上正流行的货物,这是现在最紧俏的……”

    我指着个小动物似的东西,“紧俏老鼠?!”

    钱眼皱眉,“这是驴!没看出两只长耳朵吗?没有马,驴就非常贵了!黄金十两一头呀!”我倒吸口冷气。

    哥哥也说:“何止驴,药品方面,也是价格飞涨。战乱将近,各种税收齐出,弄得人心惶惶。”

    钱眼小眼睛瞪圆道:“是啊!我听说边疆已经将士无守,朝中掌着兵权的国舅爷主和不主战。”

    哥哥周围看看,低声说:“自然不能主战。”我们都不说话了。以兵权威慑皇上的人,一旦分散了兵权,就有危险。对于国舅爷,内患比外患恐怖。他如果失了权势,就无葬身之地。少些疆土,此时对他不是大碍。

    钱眼说道:“如果能有人通知消息,让大家明白战事如何,政局如何,也许民众能知道底细,也好有些对策。”

    我微笑,“这在我们那边叫新闻报纸,就是把各路消息印在纸上,卖给大家……”

    钱眼大声说:“这不又是个赚银子的法儿吗?我真亏大了呀,被人家管得这么紧!”

    他一提审言,我看了看天,说道:“我要去门口等审言,这都快傍晚了呀。”

    钱眼笑着,“我也要去,好多事儿得跟人家说!”

    哥哥拎起医箱说:“那咱们一起走吧。”

    言言跑过来,我们一行人到了府门内。一开始,还说话聊天,可随着太阳西沉,我的话越来越少,后来几个人就是干站着。

    傍晚时分,我让王准他们带着言言去吃饭。言言离开了,我们还是沉默地等着。我的心里隐约作痛。审言凌晨离开,已经六个多时辰了。他带的水和干粮都吃完了吧?他会不会饿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哥哥唤了仆人前来,小声说了几句,那个仆人走了。我想他是让人传信给冬儿。我心里埋怨审言,怎么也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儿,知道我担心……可马上提醒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对他抱怨。一会儿,杏花也过来了,到了钱眼身边,两个人叽咕了几个字儿,杏花过来挽了我的手臂。

    远方疾奔而来的马蹄声,我们几个对视了一下,哥哥和钱眼同时走向大门,我也跟着他们走,腿有些软。才到门口,马已经到了门首,一个随审言马车仆人匆忙说道:“大人昏倒在宫里了,钱老伯说让钱大人前去接应。”

    钱眼把纸张往怀里一揣,喊道:“快牵马来!不用备鞍!”

    哥哥也大声说:“我的马!他们现在哪里?”

    仆人回答说:“在玄穆宫门,钱老伯守着大人,说等钱大人到了再走。”我猜钱眼的父亲一定是给审言输了真气,怕沿途有事,才让钱眼前去。说话间,钱眼的光背马已经到了,钱眼一跃上马,马去如飞,很快没了身影。

    哥哥的马也来,哥哥一撩衣襟上了马,同时不回头说:“妹妹别担心,他必是真气不继……”话没说完,人已经远了,那个报信的仆人也跟着哥哥骑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开,周围又安静了,这时才发现我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杏花小声说:“小姐,大公子说了,让你别担心……”

    我命人准备充足的热水,然后就在府门内等着。杏花站在我身边,偶尔小声安慰我一下。后来张嫂也来,和我们一起等着。

    天渐黑了,我知道如果审言身体不好,疾驰的马车过于颠簸,哥哥会要求慢行。可等待催人老,我才体会“一日长于百年”之说,每分每秒都是如此漫长,难怪传说中等待的人能化成石头。我要仆人走出几百米外观望,如果见了我府的马车,就向府门摇手,门口的人再告诉我。

    门口的仆人终于说:“来了!”我忙迎出门去,见马车慢慢地行过来。我知道审言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心还是砰砰跳。

    车停下,哥哥先下了车,里面钱眼把审言抱给哥哥,哥哥抱了审言转身往府里去。审言闭着眼睛。我们几个匆忙地跟着,钱眼低声说:“人家昏在宫里,可皇上竟然不让御医诊看,只让太监把他送了出来,也没有差人护送……”我们都不说话。皇上过去还曾派御医前来,现在明显已经不信任御医和宫里的护卫。皇上虽然是个多疑的人,但也说明朝中的情形与以前不同了。

    正走着,后面有人传道:“宫中太监求见夫人。”

    我们又惊愕地往回走,到了门口,见那个皇上身边的刘太监下了车,我忙上前行礼,他说道:“皇上口谕,谢大人在府中休息三两日。如有所需,可随时告知皇上。”

    我跪下谢了恩,邀他入内,他摇头说道:“天晚了。”

    我让张嫂去取了赏银,再三拜谢了他,目送他的马车出了府门,才又往我们的卧室赶。

    到了屋里,审言平躺着,身上盖着被子,哥哥正坐在他身边吹着参汤。我接过汤,继续吹着,哥哥叹息道:“如我所料,真气不续,心血虚亏,是他勉力过劳所致。”

    钱眼也叹了口气,说道:“我爹给他续气通络,说他需多加休养,但明晨还是要去练功,不然更不好。知音,我到时候来接他。”

    我点了点头,说道:“钱眼,谢谢你了,谢谢你爹,你和杏花,还有张嫂,都回去吧,我和哥哥照顾。人多了,他也休息不好。”

    钱眼点头,临走突然小声对我说:“知音,这也是好事。”

    我也低声说:“谢谢,我明白。”

    钱眼他们走了,哥哥把审言半扶起,我用小勺给审言喂了温热的参汤。审言睁眼看了我一下,启唇就要说话,我忙说:“审言,别出声,我知道,都很好。”

    审言喝了汤,我让人送了热水,给他洗了手脸和腿脚。哥哥再给他施针,然后通体按摩。

    哥哥忙到夜里才走。他走了之后,我扶起审言,说着好话,一口口地喂了了小半碗粥,再给他擦了牙。看他的脸色,似乎不是那么惨白了,我才匆忙喝水吃了几口东西。洗漱后,已经是午夜了,上了床,我抱审言,他低声嗯了下,我说:“好好睡觉,不许说话。”

    他的脸向我贴近,我怕他说话,忙悄声:“我想了你一整天。早上想你在干什么,中午想你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喝了水……”我一直说着,听他的呼吸渐渐深沉了,才停了。

    这件事,真就如钱眼说的,是件好事。后面的日子,审言上朝三天就歇两天,皇上如果要和他私谈,会提早散朝,这样审言就不会回来得太晚。

    秋天到了,黄叶满地,秋雨连绵。

    我的生活开始呈现固定的模式。如果审言上朝,我就在府中和孩子们玩笑。审言回来,我自然就是照顾他。

    审言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再也不像那第一次上朝时累得那么惨。可每每下朝进府,和我一抱后,就是一副没有表情不爱说话的样子,如果是阴天或下雨之时,他更是抑郁不语,显得了无生机。进屋就先躺下,闭着眼睛。一动都不愿动,变成了个木头人。

    别人大概会说这是激|情过后的平淡日子了,可我明白他是累了,只有在我面前他能如此放松,毫无警戒。加上我过去曾经历过他沉默的日子,就根本不在意他的淡漠,照样温言软语,喂他几口热汤,给他稍稍擦洗,我会躺在他身边抱他,对他低声说好话,把他哄睡了,我自己也抱着他睡一觉。

    他大概要睡上两个多时辰。醒了,就活过来了,会在床上和我腻一会儿,两个人讲话聊天,互相挑逗,有时会弄假成真。

    睡了这觉后,晚餐时,他能多吃些东西。

    白天,如果审言不上朝,他时常带我去见爹,但爹总是只和他说几句就把我们送出来。我们接着会去见谢御史,时间更短。见面审言叫一声父亲大人,我叫一声公爹,然后沉默地坐一会儿,审言就起身告辞。他的老仆人在门边还能对他多说几句话,都是让他要好好保重身体之类的。

    审言在府中也没有多少闲着的时候,总在写奏章,偶尔和一两个大臣会面交谈。他不再接待人众。每天旁边的钱府门前,人山人海一般,因为朝廷要拍卖特许权力的细则出榜了,来探问消息的,求答问题的,拉关系的,事先行贿的……种种人都排队来见钱眼。钱眼从早会见人到天黑,饭后来向审言汇报。

    哥哥在晚上来给审言治疗,自然常碰上审言和钱眼的会谈。审言可以让哥哥旁听他与钱眼的讨论,却不让我听,总让我去找言言和孩子们。我本可以向他宣讲一番女子半边天,一样可以出谋划策,从政听策之类的话,但我知道他这么干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就顺从了他。

    我到言言那里,杏花也会去。我们和莲蕊聊天,言言他们在屋里折腾。言言那天在草丛里听了我说的什么新闻,就得了魔症似地每天在一张纸上写满了一一二二之类他认识的字,来对我说是他的报纸。我问他写的是什么,他会拿着那张纸,振振有辞地“念”出各种事情:什么常欢又扯他的头发,常语在院后泥中玩得浑身是泥,莲蕊姨说了她,她还笑……还有什么王准伯对莲蕊姨说话,莲蕊姨转身跑了……

    听到此处,莲蕊嘤咛一声,双手蒙了脸。我笑着问:“他是真心吗?”

    莲蕊放了手,低声说:“他说是的。”

    我又问:“你呢?”

    莲蕊叹息道:“小姐,你知道我,原是个青楼女子……”

    我说:“那怎么了?你为人善良,对孩子们这么好,谁找了你,是福气呀。”

    莲蕊摇头,“小姐,我以前听姐妹们说,那些男子就是娶了我们这样的人,当时说不在乎,日后淡了,就反反复复地嚼舌头,说什么他们救了我们,我们该如何感激。什么我们是没人要的人,碰上了良人,要天天报恩才是,不能有半分脾气。他们发起火来,什么下贱肮脏,随时都会叫出口。我现在养着这几个孩子,心里有指望。日后他们长大了,不会忘了我,一辈子会和我亲。我是个平常女子,不识书断字,不能盼着遇上像姑爷对小姐那样的夫君,只求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别伤心流泪……”

    杏花拉了莲蕊的手说:“妹子,别这么说!我们苦命的人,谁说就没有好报……”

    莲蕊含泪道:“杏花姐,我知道你也是受过苦的,可到底你有个清白的身子,所以才有了钱大人。你不明白我曾过了什么日子……”

    我拍着莲蕊的手说:“莲蕊,你信吗?姻缘是有定数的?”

    莲蕊蹙眉,“大家都这么说,可落到自己身上,我不是那么相信。”

    我点头说:“落到情分里的人,是要在一场交往中学些东西。就是不成善果的缘分,也总能教人许多道理。如果你能抱着去了解一个人的心思去接触人,就不会太害怕。我不了解王准,但那天我看他帮你抱孩子,至少他是有眼力价儿的人。他敢对人直言讥讽,也不像是个虚伪的人。你如果不喜欢他,就直接告诉他。可如果多少喜欢他,但不信他,就先看看,别把话说绝了,那样,你也许伤了人家的好心呢。”

    莲蕊低头,“小姐,你是说,我可以,等等,他不会生气?”

    我微笑,她的意思是她多少喜欢他,就说:“如果他生气了,就是他对你没有耐心。这样的人,你也就别费心了。如果他真的动心了,是会理解你的。”

    杏花笑着说:“当初,姑爷对小姐,可耐心了……”

    我打断,“杏花,咱们在说莲蕊的事儿呢,别谈我……”

    言言爬上我的膝盖,说道:“我要听爹娘的事儿!爹让娘喂饭吃,是真的吗?我都自己吃饭了,不用娘喂了。”杏花和莲蕊大笑。

    我睁眼睛,“谁说的?!”

    言言还接着说:“那天有人说娘以前打了爹,王伯伯说不像,然后说的……”

    我对着莲蕊说道:“你去跟他说,再这么乱说我们的隐私,我就把你嫁出去!”

    莲蕊蒙了脸叫道:“小姐!我怎么说呀?!”

    杏花笑,“小姐以前也是这么威胁过钱眼。”……

    钱眼回来我再回屋时往往是深夜了,我会安排审言吃点宵夜,给他简单洗漱,他能再睡两个时辰,就起来练功。这么晚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的睡眠也算是八个小时了。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规律,每天一抱审言就能睡着,他起身我就醒。人说心宽体胖,我在审言不在的时候不怎么吃东西,和审言吃饭时多吃青菜少吃肉,平时走来走去,喝了很多水,也没见着自己瘦下来,一定是我过得太快乐了。

    入冬后,审言格外怕冷,穿多少衣服,从朝上回来时都是手脚冰冷。晚上睡前要用滚烫的药剂泡双脚双手。平时洗澡,周围要烧十几盆炭火,我热得满身大汗,可他还缩在水里不想出来,每次要我吻多少次,才勉强起身,立刻就要用巾子裹个严实。

    天越来越冷,随着气温的降低,周围情形也逐渐紧张起来,连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感觉出不对。仆人们有时神色不安,零星听他们说什么要打仗了,什么人成了元帅,那个郭威被点了监军。后来又出征,再后来,什么败了,什么要回师救京。我知道此战必胜,所以也就没多打听。

    来见钱眼的人少了,审言和钱眼还是天天晚上谈话,但常常不再那么晚,我愿审言夜里能睡够八个小时的希望有时会实现,我经常高兴得笑不合口,与周围人的低沉情绪格格不入。

    爹搬了家,离我们才一里多路,宅子都看得见,哥哥来得很勤。每天有时两次,不仅给药,连茶都给审言带来,告诉我说审言不要只喝水。丽娘时常让他把他们府中做的小菜送来。

    哥哥常叮嘱我一定要对审言好好照看,千万别嫌麻烦,说审言十分不容易。我多问些,他就长吁短叹,不说话。

    又过了些日子,丽娘常带着玉澄来府中与孩子们玩了,冬儿也有时与哥哥来,自己带着婴儿到莲蕊处与我们聊天。我知道这其中肯定隐含着政局里的变化,大概表示爹不顾忌大家说审言联络以爹为首的旧臣了。我不知更多的底细,但至少说明皇上不觉得爹还是威胁。

    腊月的一天,天阴阴的,审言上了朝。下午,我与张嫂研究年货的清单,列举亲友的名单,筹备宴席。李伯和张神医半月前就买药回来了,住在爹那里,被说服了留下一起过年。

    我哈欠连天,大概是生物钟到点儿了,审言快回来了。我盼着时间过得快点儿,我好和他一起睡午觉……

    张嫂笑着说:“夫人,这些不是我能做主的,不然我就让夫人休息去了。”

    我忙振作,结巴着说:“张嫂,我本该学习。那跑马快道修成了,你该去开店了。”

    张嫂摆手,“别说那个了,先过了年吧。”

    我抓着不放,“那过完年,你就去吧。”

    张嫂又笑,“到时候再说……”

    仆人跑进来道:“夫人,董大人到了。”

    我一愣,爹怎么会来?忙起身迎了出去。在府门内,见爹步履匆匆而来,我笑着叫了声:“爹!”

    爹没有笑容,点了下头,问道:“审言回来了吗?”

    我看看阴黑的天色,说:“该回府了。”

    爹说道:“引我去书房等他。”我忙说了声是,迟疑地问:“爹,出了什么事了吗?”

    爹深深地看着我,答非所问地说:“你与审言,相处得如何?”

    我愣住,忙答道:“当然很好。”哥哥和丽娘都该对爹说我和审言是怎么过的呀。

    爹没有移动目光,说道:

    爱莫能弃 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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