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现代重生)嫡女闺秀第8部分阅读

    (女主现代重生)嫡女闺秀 作者:肉书屋

    嗅了顿觉心旷神怡。

    楚氏脂粉未施,穿着家常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裳,挽了个简单的云髻,靠在紫檀雕龙凤喜字炕桌边,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楚承瑛穿着石青色的琵琶襟长袍,是坐在她下首对面的圆凳上。

    莞娴将身上的缎绣织锦镶毛斗篷递给召香,然后对着楚氏和楚承瑛行了礼,“给母亲和舅舅请安。”

    “三姑娘来了啊。”楚氏对她笑笑,招呼她到炕边上坐下,“刚巧说起你呢,你就来了。”

    “说我?”她疑惑瞥了楚承瑛一眼。

    “嗯……你五舅说这屋里的香味儿不同以往,我说这是你弄的。”楚氏微笑说道,“难得你肯费这些心思。”

    “母亲说得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她淡笑,接过丫环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上回楚氏随口抱怨屋里燃起的熏香太腻,她便暗暗记在了心里。

    可熏香的种类繁多,她不精于此道,也不知其中是否有对孕妇有害的成分,不敢贸然给她建议,后来想起曾在书上看过取水果香味薰房间的事,觉得此法甚好,于是就命人买了许多苹果放在楚氏屋里的镂花青瓷大瓶中。屋里烧起炕来,满室萦绕着暖暖的果香味儿,比她想象还要好上许多呢。

    “虽说是举手之劳,也难为你有这份心思。”楚氏轻叹了一声,“这家里……也就你还记得我了。”

    见她又伤感起来了,莞娴连忙笑着打趣道:“母亲这话若是让伯母和大嫂子知道了,下回她们打牌可不叫您了。”

    “呵……”楚氏苦笑了一声。三姑娘还是小孩子啊,怎么会明白女人的心事?她要的,只是那个人记得她……

    莞娴和楚承瑛见她如此,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照不宣的说些闲话让她分心。

    “舅舅,您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这两日太傅抱恙,于是早早的下了学。”

    “喔……你在宫里和皇子们一块儿读书,好玩么?”

    “呃……谈不上好玩……”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站在门外的咏竹轻呼了一声,“老、老爷……”

    “是老爷来了么?”一直闷不作声的楚氏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猛地站起身来。

    “母亲,您轻点儿,慢慢来……”莞娴和丫环们赶紧扶住她,生怕她不小心有个闪失。

    “是老爷来了么?”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自顾自的掀起帘子,远远的望见一个高挺的身影往这边走来,瞧那身形打扮,果然便是苏二老爷。

    楚氏又惊又喜,脸蛋儿都像发光了似的。她摸了摸发髻,“啊……我得再梳梳头,换件衣裳。”

    莞娴见了她这模样,心里没由来的一酸:“您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楚氏初嫁到苏家时,也是个明艳可人、温柔从容的女子呀,如今却成这副模样……老爹,你真是作孽哟。

    “唉……”她现在这粗蠢身材,打扮又有什么用呢?楚氏往外走了两步,又患得患失起来。她一手撑着腰,让她们扶着回到房里坐下,突然皱起眉,呻吟了一声,“我、我……肚子疼……”

    “啊呀……?!”众人吓了一跳。

    王嬷嬷是过来人,她赶紧上前,轻轻摸了摸楚氏滚圆的肚子,“太太,是这儿疼吗?”

    “嗯……”楚氏从牙缝里发出个声音,头上开始冒汗。

    “太太这怕是要生了……!”王嬷嬷站起身来,对着咏竹咏菊吆喝,“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稳婆!”

    生子遇险

    院子里一间小室被密密封了起来,里头传来楚氏时轻时重的呻吟,呻吟持续了一两个时辰,逐渐变成了凄厉的叫喊声,让人听着不由得揪起心来。

    莞娴、楚承瑛、苏二老爷等人都站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候着。虽然接近晌午了,可今日没有阳光,天气还是极冷,随着众人的呼吸,一团团白雾在口鼻间飘散开。

    楚承瑛想差人去庆侯府里说一声,却被王嬷嬷拦下了,“小侯爷,我瞧咱们太太的模样,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怕是还要好几个时辰呢。”

    他听了这话,便暂时按下了这念头,免得禀报过去后家里的爹娘跟着担心。

    “姑娘,这外头冷得很,您身子弱,还是先回屋里等吧。”奶娘扶着莞娴说道。

    “……也好。”她想想,点了点头。户外确实冷,她再待一会就要变冰棍儿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帮忙,与其杵在这儿干等,不如先回去歇一阵子,再看看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安排。

    她正想着,却看见自家老爹悄悄往外走。

    她连忙跟上去,“爹,您要去哪?”

    “啊……我去告诉你祖母知道。”苏老爹回头见自家女儿探究的眼神,便呐呐的答了一句。

    “祖母那边,不是有丫头去禀报了么。”她撇撇嘴,不客气的戳穿他的谎言。

    “呃……左右没那么快生,我在这儿也没用,不如先回书房写写折子吧。”他有些窘迫的笼起袖子,又替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又不是什么朝中重臣,哪有那么多折子要写?

    她眉头紧蹙,拉着他的袖口走到一边的无人之处,瞥了楚承瑛一眼,才对老爹悄悄说道:“您就不能对母亲稍微上心一点儿吗?楚家的人这会儿也在呢……就算您不在乎你的面子,也得顾及老太太和苏家的颜面吧。”

    苏老爹听了这话,觉得她说的也在理,便无奈的点点头,“……好吧。”

    他走到楚承瑛身边,请他一块进屋里等候着。

    莞娴瞥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转身带着奶娘丫环们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夜里,她躺下后,又悄悄闪进庭院,用青瓷小瓶盛了一瓶莲花池水藏在身上,预备楚氏的不时之需。

    楚氏这次生产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据来回报的下人们说,太太一直在叫唤,血水是一盆盆的端出来,听得莞娴是胆战心惊。

    唉……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就像在澡盆边上跑马,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那是九死一生啊。

    莞娴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小瓷瓶,心想着要不要再过去看看,如果楚氏有个什么万一,就给她喝一点莲花池水。

    “姑娘,您别担心。”奶娘见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上前拉住她的手,慈祥的安慰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了,总要经历这一遭的……太太又是第一胎,总归是辛苦些,等到生出来就好了。”

    “可是,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我还是去瞧瞧吧。”

    她思前想后,还是放心不下,执意让召香给她拿了斗篷披上,然后往楚氏的院子那边去了。

    院子里婢子们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端热水的、拿毛巾、送参汤的……还有老太太和大房那边的媳妇子不时的过来瞧瞧情况,然后又去回老太太和大太太。

    苏学士还是照例上朝去了,楚承瑛昨夜回庆侯府报了信儿,今日清晨又早早的来了,还带着庆侯夫人吩咐过来帮忙的几个嬷嬷和打下手的媳妇子。嬷嬷们一来到就去产房里瞧她们姑太太了,这让莞娴的心又安定了些……庆侯府里孩子那么多,想必这些嬷嬷很有经验吧。

    梨院那边,付氏倒也遣了个小丫头过来瞧了几眼,但那丫头来了两转,便不再来了。

    用作产房的小屋子里不时传来楚氏的哭叫声,间或伴随着产婆嬷嬷们的安慰:“太太,您别哭、别哭啊,要留着气力生孩子,一哭就泄气了……要使劲、往下用力……”

    莞娴在屋外来回走了几圈,想从窗缝里瞧瞧楚氏的情况,奶娘连忙又拉住她,“姑娘,您是未出阁的闺女,不能看这些,更不能进去……”

    “我想……”给她送点药水。莞娴欲言又止。

    “您还是到屋里坐着等吧。”奶娘没给她时间犹豫,就推着她进了北堂花厅。

    她无奈,只得靠在紫檀木雕螭纹的八仙桌边坐下了,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

    楚承瑛坐在一角,对她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宽慰她不必太担心的意思,她也只得浅笑着表示回应。

    楚氏渐渐停止了哭泣,原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也停止了,小屋里只是偶尔传来她有气无力的低低呻吟。

    到了下午,终于有产婆走出屋外,笑眯眯的在门口左侧挂了一张木弓,“生了生了!是个哥儿……恭喜老爷、恭喜太太!

    终于生了啊!

    莞娴大大的松了口气,连忙奔出花厅去看,楚承瑛也紧随其后。

    她跑到院子里,见众人都喜气洋洋的,等着看新降生的小哥儿。莞娴对楚氏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没啥可在乎的,只要他们母子均安就好了。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却不见有人抱着孩子出来,连婴儿的哭声也没听见。

    ……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阵子,终于有个媳妇子出来了,却是哭丧着脸:“不好了、不好了……小哥儿他、他……连太太也……”

    “怎么回事?”楚承瑛沉声问道,“慢慢说,说清楚!”

    “是、是……”那媳妇子定了定神,然后嚅嚅道:“小哥儿他……太太她……怕是不行了!”

    莞娴跺跺脚,一时气急也顾不得温言软语的淑女形象了,冲她就嚷了起来:“你倒是说清楚啊!是谁不行了?太太还是小哥儿?到底怎么会不行了?”

    “你冷静一下,想清楚了再说,要不然找个说话清楚的过来。”楚承瑛倒还是镇定的,他扭头望向身边的小厮:“小春儿,你马上去请大夫过来,要快!”

    小厮应了声,急匆匆的往外去了。

    对啊,请大夫!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早知应该先请好大夫在这儿候着的……唉。

    她扫了众人一眼,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直直的往楚氏生产的小屋走去。

    “哎,姑娘,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呀!”奶娘连忙拉住她,“……会惹晦气的!”

    人命关天的时候,哪里还管得了晦气不晦气,况且这些说法纯属无稽之谈嘛!她皱皱眉,挣开奶娘就往屋里走去。

    “您不能去!”奶娘下了决心不让她进去,紧紧拉住她,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您忘了上回咱们说的话了吗?”

    “记得。”她重重的叹了一声。她答应过奶娘要明哲保身,不会轻易显山露水、不要多管闲事,以免为自身招来祸患,可这回……

    “嬷嬷,我今后,也会有为人母的那么一天吧……”她认真的对着奶娘说道。

    就算产妇不是她的继母,而是个陌生人,她也无法袖手旁观。

    奶娘怔了怔,抓住她的手便松了松。莞娴借机跑开,众人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跑进了小屋里。

    这屋子本来就小,窗子又都紧紧闭着,还生怕产妇受凉,用布条将窗缝都密密实实的塞住了,屋角的炉子又烧得旺旺的,整间屋子里又闷又热,兼且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莞娴一走进去,差点被熏得呕出来。

    楚氏一动不动的躺在小床上,身下一大滩的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啊……三姑娘?!”产婆们见了她十分惊讶,连忙过来行礼。

    “行了。”她摆摆手,走到楚氏床前,“怎么样了?”

    “这……”产婆们噤了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算了,不指望这些老婆子,她自己去看!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襁褓,不由得心里一惊。

    襁褓里是一个小婴儿,就像小兔儿那般大,浑身泛着青紫色……

    她前世自从记事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虽然不是产科,但心脏内科里各种各样的血腥情景也不少,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器/官她也不是没见过。在女孩之中,她算是胆子挺大的了,可是这小小的婴儿就这么真实的躺在自己面前,还带着从母体里带来的温暖……她却还是心中发悚。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下探了一下,“……没气儿了?”

    怀璧其罪

    “三姑娘……”产婆们都哆哆嗦嗦的跪下了,方才挂木弓的产婆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太生了这许久,哥儿出来时就已经是有些喘不过气儿了,再加上脐带还紧紧的在脖子上缠了两圈,而且又是早产的……俗话说七月活八月不活,哥儿正是八个月生的,生下来也、也不一定能……”

    她竭力替自己开脱,脸上吓得灰白,与挂木弓时喜滋滋要讨赏的样子判若两人。

    “行了,这些话你们留着去跟老太太说吧。”她冷冷打断她们的话。

    这年头没有b超,生下来才发现脐带绕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加上难产和早产……婴儿活不下来,也不能完全怪产婆们不给力。可见她们那样子,在看看可怜又可怖的婴儿,她又怒又怕的发起抖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床边站稳了,又望向楚氏,“……太太呢?”

    “太太生完就晕了过去,血一直止不住。”产婆壮着胆子回答,“奴婢已经用香灰垫着了……”

    用香灰?……她听了想揍人!

    还是在楚氏鼻子边上探了探,还有轻微呼吸。还好还好,只要还有命在,莲花池水就有用……她连忙爬上床,取出青瓷小瓶,打开塞子,再将楚氏的嘴唇掰开,把水慢慢的给她灌了下去。

    这水果然有奇效,楚氏的流血止住了,过了没多久,她就悠悠醒转过来。

    她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我的孩子呢……他还好么?”

    屋里的人听了这话,都噤若寒蝉。

    莞娴心里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幸好这时候大夫也来了,打断了楚氏继续追问下去。

    大夫给她把了脉,说是无妨,开了养血祛瘀的方子,便又退下了。

    帮着产婆们给楚氏擦了身、换了衣裳,然后看着她们抬到另一间收拾干净的厢房里去歇息。一切做完后,莞娴这才觉得自己累得狠了,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似的。

    她靠着廊下的柱子无力的站着,只感觉浑身凉浸浸的,原来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辛苦你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见楚承瑛站在她身后,紧抿着唇,眼里带着几分温柔。

    “啊……舅舅。”她连忙转身,勉强的对他苦笑了一下,“我……我也没做什么啊,有什么辛苦的。”

    “在那时候,你能够去陪陪她,就已经足够了。”他的唇角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谢谢你。”

    “只可惜……小弟弟……”她幽幽的叹了一声,“母亲知道后,一定很伤心吧?”

    “……她听了之后,就晕过去了。”他沉沉说着,也轻叹道,“或许这是上天注定,这孩子与我们无缘罢。”

    心情沉重的回到自己院里,她怏怏的沐浴过,换了衣裳,胡乱的用了晚膳,早早的便钻进被窝里。召香她们知道她心情不好,也都不去吵她。

    夜里,她又来到灵玄庭院。

    庭院里仍然是亮堂堂的白日,一片静谧祥和的景象。前几日在篱笆边上种的几棵梅树和杏树也开花结果了,花香满树,煞是动人。最大的一棵树下,挂着一架秋千,这也是她让宸晏做的。他将秋千打磨得十分光滑,竹制的平板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双脚一蹬,秋千便轻轻晃了起来。

    “鸡翅膀啊~我最爱吃~咿呀咿呀喂~~~~”小怪龙嘴里哼着自编的歌儿,兴高采烈的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根竹枝串起得一排鸡翅膀。鸡翅烤得焦黄,远远的便能闻到那令人垂涎的香味。

    见到莞娴在,他扇动小翼,滴溜溜的飞到她身边,“咦?丫头,你怎么这时候来啦?……哼,别想吃我的鸡翅膀!我不会分给你的!”

    (注:后面宸晏的代词就都用“他”不用“它”啦_)

    “……”她垂眸不语。

    “?”见她怏怏不乐的模样,他在她身边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一会儿站在她腿上,一会儿又跳到她肩上,还爬到她头上揉啊揉,将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可她还是低着头,轻轻晃动着秋千。

    “奇怪……你干嘛啦?”以前他要弄乱她的一点头发,她就生气的提住他翅膀捏他脸,今天却一声不吭的?

    “心情不好,不要吵我啦!”她拨了拨头发,皱起眉来。

    “怎么啦?为什么心情不好嘛?”他追问,继续在她头上弄来弄去,“快说!快说!”

    一股无名火从胸中升起,她站起来猛地一推秋千,“你好烦啊……让我静一静行不行啊?!”

    “……”

    他一下子被吓住了,从她头上飞下来,将鸡翅串递到她面前,“我给你吃一个鸡翅好了……不要心情不好啦。喏,只分给你吃一个喔……”

    “不要!……你不要吵我!”这小家伙怎么一点儿也不懂得善解人意呢?!她一手推开他,自顾自的穿过屋子,走到莲花池边坐下发呆。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亡。

    前世在医院里,面临的死亡还不够多吗?每天都有病友被推出去,可能从此不会再回来……

    她以为她已经看透了生死,已经麻木了,可是看到那甫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她还是心里好痛。

    原来的她,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更别提帮别人了,所以看到别人逝世,她只会惋惜和伤感,过后便不再记在心里;而现在,她有了这个庭院,有了能治百病的仙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稚弱的生命消亡,她……好内疚。

    这不是因为夭折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事实上,她对苏畴裕这样的男人,真没多少好感,更别提什么父女之情了。她内疚,是因为看到楚氏那副历经折磨后,满怀期待却又深深失落的模样。那是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啊……

    也许,她早些想到这些,多些关心楚氏孕期的动静,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宸晏远远的跟过来,歪着头着她。

    一仰脖子,他大口将整串鸡翅都吞了下去,然后大嚼了一阵咽进肚里,连骨头都没吐出来。他满足的拍拍肚皮,朝莲花池飞过去,然后一头扎进水里,溅了她一身的水花。

    “喂,你到底想干嘛?!”她生气的站起来,冲着他大嚷:“你会听人话吧?!……我说了不要吵我、不要吵我你没听见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啊?!”

    咕嘟咕嘟……

    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算是他的回答。

    “唉,算了!”他又不是人,怎么能了解人的情感呢?

    她理了理被溅湿的衣裳,转身往回走。

    “等等……”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见他慢吞吞的走过来,肩上还扛着一截又粗又长的东西。

    那东西颜色粉粉嫩嫩的,还分成几节……莲藕?

    “这个你肯定没吃过吧?”他得意的举起比他还长的莲藕,然后掰下一节对她扬了扬,“你等等哦,我去弄干净。”

    说罢他又飞过去在池水里洗净了淤泥,去厨房里拿了竹片制成的薄刀,将褐色的藕节切掉。

    “好啦,给你吃吧……不要不高兴了哦。”他将处理好的莲藕递到她面前。

    望着眼前那如玉雕般的莲藕,再看看他那的小胖身子和圆溜溜的琥珀眼睛,她心里一暖,弯下腰将他和莲藕一齐捧起来,走到秋千那边坐下。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心情不好是因为……”她坐在秋千上,一边吃他削成一片片的莲藕,一边说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莲藕脆生生的,带着莲花的清香,入口尽是甜丝丝的味道。

    “喔……你就是因为没有帮到她们,所以不开心?”他哼笑了两声。

    “……算是吧。”她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嘛。”他又削了一片莲藕递给她,“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天之生人也,因材而笃……恶由自召,善由身积……

    今生之所受必因前生之所作,前生有善而无恶,今生之受福,必果来生之所受,又因今生之所作,今生有善而无恶,来生之受福必果。因者本也……”他摇头晃脑的吟诵了一段古文,听得莞娴云里雾里的。

    见她懵懂不解的模样,他又撇了撇嘴角,“意思就是说,凡事都有因果,你继母之子早夭,这乃是注定的,要么就是她前世欠了他的债要受着生育之苦、丧子之痛来偿还,要么就是他另有功德,要早早了结这一世的因缘……总之,这是他们的因果,与你无涉,你又何必内疚呢?

    ……这灵玄秘境真气充沛、不历劫数,原本就是逆天之所在,你自用也就罢了,若是滥做好人,不经意间篡改了别人的命数,该死的不死、该亡的不亡,那岂不是乱了尘世间的道法?只怕那时候,会为自己召来莫大的后患!”说道最后,他的口气变得严肃谨慎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嘻嘻哈哈的胡言乱语。

    “是这样吗……?”她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你是说,我以后都不能用这莲花池水去帮助别人?”

    “也不是说完全不行,但不露圭角是最好的……你自以为是行善救人做了功德,却不知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得别人?”他接着解释道:“若是你有灵骨,哪怕是差些,依仗这庭院你在外头的十年间也至少炼到金丹以上,至少自保是没问题的;可是你没有灵骨,永远只是个凡人……如果你滥用这儿的仙水去救人,被有心之人盯上了,你说你会怎么样?”

    “嗯……”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别人知道她有这么好的东西,保不准哪个眼馋的就想千方百计把她弄到手……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如何能抵抗?想到这儿,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禁握紧了他的小爪子。

    他愣了愣,爪中锋利的竹片一颤,就在她手指上割了一道小口子,殷红的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唔……不要浪费!”他连忙低下脑袋,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用力吸吮起来。

    “喂,你不要乱来啊!”她用力甩着被他咬住的手指。……刚刚还觉得他的话蛮有见地的,谁知他马上又故态复萌了!

    又是一阵白光将他的身子包住。白光逐渐拉长,化成一个身着靛蓝道袍、外表隽秀绝伦的少年。他半跪坐在地上,手里轻轻捧着她的素指舔吻。

    来者不善

    “好了、好了,你够了啊。”见他变了样子,她脸上一热,赶紧缩回手。

    他站起身,双手握着秋千绳子,低头俯视着她,嘴角微微翘起,“现在高兴了么?”

    “嗯……还可以吧。”她抿唇浅浅一笑。经过他这么一番开解,她的心情的确轻松多了。

    “记住,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他轻抚她的头顶,“凡事不必过于强求。”

    “喔……”她抬头对上他澄澈的眼眸,忽然觉得有些眩晕。

    第二日,她早早又去给楚氏请安。

    莞娴看到她的模样,心里有些惊讶。她仿佛一夕间老了十岁,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脸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看上去憔悴不堪。原本莹润的双唇如今像涂了一层蜡似的,嘴角也沉重的垂了下来。

    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见了莞娴来到,也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又垂下眼帘。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莞娴照常行了礼,笑盈盈的上前。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莞娴知道楚氏昨日才痛失幼子,心里极痛苦,再加上身子虚弱,也提不起精神来敷衍别人,于是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继母坐着。

    那孩子因为是生而早夭的,没有起名字、也没有叙排行,也不能葬在苏家祖坟,只是由个心腹家丁抱了襁褓出去,找个地方草草埋了。

    ……真是可怜。

    她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声,伸手去握住楚氏冰凉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娘。”

    原本以为叫一个只比自己大七八岁的少妇作娘很难,可是说出口了,也觉得没什么。

    楚氏听她叫了自己娘,有些动容的握紧她,幽幽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不让我跟着孩儿一块去了算了?”

    “您别伤心……”莞娴柔声安慰:“母亲青春少艾,以后还会有小弟弟到您肚子里去的……”

    楚氏听了她这童言稚语,抿了抿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这个和下一个,总是不同的,他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摇摇头,轻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唉,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你昨日做的事儿,我听你舅舅说了……难得你待我这般有心,为娘平日里待你却不好……”

    “母亲可别这么说……”她赶紧摇了摇头,笑道,“您没有待我不好的呀。”

    “唉……”楚氏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又叹了一声,“可怜你这般懂事的孩子,却早早没了亲娘……”

    “……”她沉默。

    “我还有你啊”这样过于虚伪的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我真希望自己也如你亲娘一般,早早逝去就好了……”楚氏又自顾自的说起来,望向远处的眼神空洞而萧索,“姐姐虽然去得早,可与夫君也有两三年形影不离、成双成对的恩爱时候……可是我呢?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罢了,一直都是,不如早早的去了罢……”

    说着说着,她眼角滴下泪来,连忙伸手拭了拭,勉强笑道,“瞧我,又胡言乱语什么呢?”

    “……您才不是多余的人。”她抿了抿唇,一本正经的说道,“您是爹爹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她才是多余的人!您千万别存了轻生的想法……若是您去了,最开心的是谁?”

    楚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口中喃喃自语,“是啊,我若是去了,岂不是正好给她腾位置?……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么?”

    莞娴又轻轻握了握继母的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您别多想,养好身子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儿,咏竹进来躬身说道:“太太,付姨太太来看您了,要让她进……”

    她的话还未说完,付氏就大摇大摆的带着瑞娴走进来了。

    她今儿穿着银红的花缎织彩对襟小袄、撒花绉锦凤尾裙,外面披着厚缎子镶银丝的灰鼠皮披风,芙蓉环髻上插了一圈儿翡翠云纹如意小葫芦短簪,还有几朵艳丽的绯色茶花藏在环髻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丰姿绰约的味道。

    瑞娴则是一身月白的挑丝云雁衣裳,看上去颇为单薄。

    “哎哟……咱们太太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满面春风的走到楚氏床前,“听说太太难产,哥儿也没了,我心里可担心了,一整晚都没睡好……这不,一大早就来瞧您了。”

    她一整晚都睡不着,是高兴的吧?

    莞娴无声的冷笑。

    “有心了。”楚氏看也没看她,淡淡答道,“请坐吧。……来人,上茶。”

    付氏见自己这次来,受到的待遇与上回相比大不相同,以为楚氏是惧了她,心中更是得意了。她解下披风随手交给丫环,然后仪态万方、高贵端庄的在一侧的紫檀木如意纹鼓凳上坐下来。

    “嗳……姨太太,什么时候叫你坐了?”

    楚氏经过莞娴一番开解,心情平复了许多,这会儿见到付氏,新仇旧恨又一齐涌上心头。她表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的冷淡模样,轻瞥了付氏一眼,冷冷说道:“我说的是给四姑娘看座上茶……姑娘们还没坐呢,你怎么就坐下了,还有没有规矩?!”

    这话一出,付氏的脸色立刻变了,妆容精致的脸蛋儿显得有些扭曲。

    ……就这么站起来吧,那不摆明了是怕了楚氏,乖乖听她的教训了?不站起来吧,又有两个小姑娘、还有这么多下人婢子瞧着呢,传出去说她没规矩可不好听。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尴尬的僵坐在那儿。

    莞娴见她吃瘪的模样,心里有些小爽快。

    她轻笑一声,拉起瑞娴的手,走到楚氏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妹妹怎么穿得这般少?……你的小手儿冰凉冰凉的。”

    “唉,这都怪我,忘了给四姑娘多置几件衣裳。”楚氏顺着莞娴的话说道。她看了瑞娴一眼,脸上装出内疚的神态来。

    “母亲言重了。”瑞娴连忙站起来,规规矩矩的对她躬了躬身,“您前阵子有了身子,如今又正养着病……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的。四季衣裳都有大伯母那边送来,腊八的时候祖母又赏了两套冬装,女儿的衣裳尽够穿了。”

    “真是个乖巧人儿。”听了这番话,楚氏轻叹了一声,“话虽如此,但小姑娘家的,个儿长得快,还是多做几套的好……颜色鲜艳些,人看上去也精神。”

    她扭头对王嬷嬷说道,“也快过年了,你传我的吩咐下去,给明哥儿、姑娘们各置两套衣裳吧。我的嫁妆里有一块上好的狐貉皮料子,你拿去,唤裁缝来给四姑娘做一件披风。”

    “啊……母亲的嫁妆,女儿万万不敢用!”瑞娴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

    “瞧这寒冬腊月的,你连件像样的披风都没有,怪可怜见的。”楚氏招招手让她到身边来,握住她的手,温柔和蔼的说道,“你若是不要,我可当你怪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了。”

    “女儿绝没有这么想!”瑞娴赶紧摇头,见她坚决的模样,只得福了福身,呐呐答应了,“……多谢母亲厚赐。”

    楚氏又看了莞娴一眼,对瑞娴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别以为我偏心你姐姐……无论嫡庶,都是我的女儿,我待你们是一般样儿的。只是你住得远了,平日里多有照顾不着的地方……要不这样,你搬到三姑娘院子里去住?”

    付氏一听这话,脸上僵了僵。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却还是没说话。

    “这……”瑞娴犹豫的瞥了瞥莞娴。

    莞娴心里也不太愿意和别人同住的,可这时候,她总不能拆楚氏的台啊……那还是力挺她吧。莞娴站起来,微笑说道,“如此甚好,我正愁做针线缺个伴儿呢。”

    “可是……”瑞娴怯怯的望着付氏,还是不敢答应。

    “太太。”见楚氏和两位姑娘说着话,看也不看她一眼,付氏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冷笑道,“四姑娘是我生的,您总要问问我的意思吧。”

    “哦……?”楚氏双唇微张,装作惊讶的模样,“难道她们不是我女儿吗?”

    “但、但……她总归是我生的。”付氏暗地里咬了咬牙。

    有了明磊后,她对这个女儿并不是十分在意了,可在这种时候,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楚氏将瑞娴拉拢过去,那不是太落自己面子了么?若是那么轻易让她得逞了,岂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姨娘这话可说得差了。”莞娴在一旁抿嘴笑了笑,“我听说,您当初可是哭着喊着要将妹妹过继给我娘亲呢……是不是啊,奶娘?”

    “是啊!”奶娘连忙点点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初姨太太还未嫁人呢,就有了身孕,跪在咱们先头太太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太太让她生下这孩子,还说她有没有名分无所谓,不管生的儿子还是女儿都认太太做亲娘……也就是太太心地好,才让她进了门,否则这会子哪还轮到她坐在这儿啊,早被扔猪笼里沉海了……”

    重责妾室

    “你、你们……!”听见自己昔日丑事被扒拉出来,付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瞧见楚氏那似笑非笑的面孔,一股怒气涌了上来。

    “不就是个女儿么?……瑞娴,你今后就好好跟着你的‘娘’罢!”她冷哼一声,抬脚就往外走,口中喃喃自语,“自个儿生不出孩子,就攒劲儿抢别人的来养,真真可怜啊……”

    “你说什么?!”这话戳中了楚氏痛处,她猛地坐起来,苍白的脸上蒙了一层寒霜。

    “……娘,您别动气。”莞娴赶紧过去扶住她,将枕头竖起来给她垫上。

    楚氏斜靠在枕边,轻轻笑道,“……是啊,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呢?巨族勋戚,姬妾多繁,量宏意美,原宥海涵……三姑娘,这才是为正妻之道,你可得记得了。”

    “谨遵母亲教诲。”她知道这话是说给付氏听的,连忙屈了屈膝,含笑答应了。

    “哼……也就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付氏自得的笑起来:“正室又如何?老爷心里最疼的是我……即便是先头的原配夫人,还不是得给我让路……”

    “你说什么?!”听到她提起岩氏娘亲时那轻蔑的语气、看到她抢了别人丈夫还洋洋得意的表情,一股怒火涌上莞娴的脑门,她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抽她脸。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先头太太不敬?……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莞娴的奶娘是一直跟着岩氏的,如今听付氏对她不敬,首先怒气冲冲的骂了起来,“太太在世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又是怎么对她的?!……太太发了善心收留你,你倒以为是太太给你让路了,真是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仗着老爷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看我不掌你的嘴!”

    她说着就捋起袖子上前。

    莞娴这回也是气得狠了,并没有阻止,只是咬紧了唇默默不语,心里倒是期望奶娘掴她几个耳光给她出出这口恶气。

    “住手吧。”眼看奶娘肥肥的手就要拍到付氏脸上,楚氏喝住了她。

    瞥见莞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微微一笑,抚慰的拍了拍继女的手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管教妾室的事儿,还是为娘来做吧。”

    莞娴尚且待字闺中,若是她的奶娘打了人,人家多半会以为是她支使的。在家时就欺负父妾,这坏名声传出去,恐怕影响她今后嫁人。而自己作为正房太太,管教妾室那是名正言顺的,即便被人称为妒妇也无妨了……经过生子这件事,她已经对自家夫君死心了,又还在乎什么名声?

    她转头对自家嬷嬷说道,“王嬷嬷,依咱们家的规矩,妾室对正房不敬,该如何处置?”

    王嬷嬷对付氏也看不惯久矣,听了这话,知道太太终于要出手了,立刻上前恭敬答道:“回太太的话,妾室对过世的太太出言不逊,见了您又不行礼不请安,还出言顶撞……种种不敬之举加起来,奴婢以为应当掌嘴,然后在先头太太的牌位前下跪思过,直到认错为止。”

    “……好,就这么办吧。”她挥挥手,对付氏笑道,“既然上回你说我打你,那我索性就坐实了这茬。咱也不关门,光明正大的打,省得老爷回来后,你又在他耳边瞎编排我的不是。”

    她给王嬷嬷使了个眼色,“把她拖到院子里去,给我掌嘴三十,然后带到祠堂外边去跪着,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让她起来。”

    “是!”三大五粗的嬷嬷大声答应了,一把将付氏揪到屋外寒飕飕的院子里,唤了两个粗使丫环将她按住,然后拿了专用的竹板,啪啪的向她脸上抽去。

    “你、你们……”付氏尖声叫喊了起来,“等老爷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还敢顶嘴!”嬷嬷抽得更用力了。

    不一会儿,付氏两边脸上就高高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丝丝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低呻吟。

    莞娴在屋里听着那一下一下掌嘴的声音,想想付氏一向目中无人、专横跋扈,如今却被打得像猪头似的,心里甚是快意。可是瞧瞧瑞娴,却是满脸惊慌的样子,她心里又有些不忍。

    ……哪个孩子见到自己亲生母亲被打,心里都会有阴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