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团子皇后第4部分阅读

    (还珠)团子皇后 作者:肉书屋

    条肚兜用厚布裹了一层又一层,问道,梅氏已经失势,为何还要这般?

    额娘那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斩草除根。

    我想了想,终究不是太笨,也能想到个几分,只是望着额娘那温煦如春风的笑,背后隐隐的发凉。

    脚下一个踉跄,我不小心的从假山上摔了下去。{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后来,额娘便发现了我。

    她依旧是面如三月春风,与我道,这世上,什么都可以不抢,唯独这夫君的疼爱不能让与别人。

    我不懂。

    后来,许多年之后,遇上了那个名唤景娴的满族女子,我终于明白了。

    额娘教我写字,教我练琴画画下棋,她亦教我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四年,府里除却额娘,便只剩了几位不貌美的侧室或是家世不好的陪房。

    额娘一日比一日春风得意,一日比一日美。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我十岁那年。

    阿玛陪同圣上出巡,遇见了一山里的女子,此后便再也不来额娘这里了。一年后,那名唤清儿的女子死于一场伤寒,阿玛此后郁郁,夜夜借酒消愁。

    皇太后亲谕,富察家的女儿,貌美贤德,琴艺精通,实为佳丽。

    十五岁那年,我同母亲进宫侍奉太后。

    后来的日子里,我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总会问自己,若那日没有走错了路,是不是就可以避开这样的一段缘分。

    这样一段,有缘无分的孽缘。

    那日是个入秋来鲜有的一个好天气,微风拂动,金黄了的叶子便簌簌的落了下来,新做的绣鞋踩上去,叶片碎出沙沙的声响。

    额娘留于太后那边聊着天,我一人甚无聊的出来闲逛,却不知怎的逛到了这里。

    四处无人,虽是惬意的要紧,天色渐暗,我拢了裙子急急的绕着这繁复杂乱的小道奔走着,寻着人影。

    现在想来,已经将那日的景象忘的差不多了,却唯独记得不知是哪个转角口,我一回头,便瞧见了那个人。

    额娘总说,女子貌美则近妖。

    却不想男子也能美成那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弘历,雍正帝的第四子,大清的四阿哥,名满天下,如妖孽般的少年。

    他转头瞧见了我,一把剑尖直指着我。

    我忙道,我只是迷了路,不想惊扰了……

    未等我说完,他神色变得凝重,几步跨上前来拉过我的手臂向他身后带去,我踉跄几步,反手拉着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

    再抬头时,只见那剑尖上挑着一条斑斓小蛇,二指宽,我惊了一惊,捂着嘴巴尖叫了声。

    他回过头来瞧着我依旧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未语。

    我面上霎时红了,他男子特有的温度从手心传过来,胸口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在喉口跳的厉害。我闭了嘴,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胸口的东西便要跳了出来。

    他笑着与那蔷薇花架后的人道,你瞧你养的蛇,险些吓到了这位姑娘。

    我闷闷的低着头,心想他的声音可真好听。

    那蔷薇花架下缓缓走出一抹浅色身影,手执一把十二骨折扇,扇面清淡,唯有远烟似得墨迹勾了几笔。

    那人面色有些白,身形纤瘦,倚着花架,神色淡然道,本想着端午将那蛇酿酒了喝,你却提早结果了它。

    弘历摸了摸鼻子,一把甩开了那蛇,但笑不语。

    我只是望着他们,不发一言。

    后来,听宫里的几位老人说,那俩人便是最受宠的四阿哥与最不受宠的三阿哥。

    听闻是宫里头关系最好的两位阿哥。

    可是,我却那么清晰瞧见了他们眼中的淡漠,虽说面上都是笑着的,却没有笑进眼睛里去。

    几月后,额娘出宫,我送她至玄武门,她握了握我的手,道,皇上已经定下了你为四阿哥的福晋,你要好好的讨他欢心。

    额娘默了默又道,不过,我的女儿定是不错的。

    那时,我也那般想着的,我一直都是那般想着的。

    我定是不错的。

    每每提及婚期,弘历总是含笑望天道,等一场雪,我便娶你。

    可惜,多年来一直都未曾见一场雪。

    此后,与弘历相处的亦是欢愉,欢愉到我竟然没有留心到他的笑,亦没有笑进眼睛里,我一直想着,我定是弘历的嫡福晋,定是那个与他白头偕老的人。

    可惜,他遇见了她。

    弘历遇见了景娴。

    他提起她时,眼里仿佛融入了一汪清水,旖旎的宛若看见了那满树的花开。

    我指甲陷入手心皮肉,面上依旧是一脸的温婉笑道,是了,爷这般夸奖的女子定是一位佳人。

    我,在等一场雪。

    番外(宏时)

    弘时伫立在杨花树下,迎着阳光将手上那张红的异常喜庆的请帖看了又看,老四那边的喜乐奏的喧响,便是隔了几条街也能听得见。{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所以说,她会很幸福很幸福的吧。

    不知怎的,弘时想起了那日午后,那个黑发的姑娘大大咧咧的躺在后山长满绒草的坡地上,眼睛是看不出来丝毫情绪的墨色,她说,人和人只能算是同伴,一起走过一段路程之后总归是会分开的,无论你想还是不想,这就是宿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挡住了眼睛。

    后来,弘时午夜梦醒时突然想,那天的阳光明媚却透着些凉,那个大大咧咧笑的没心没肺的姑娘的语气有些哀伤。虽然她是笑着的。

    弘时不相信宿命。

    他本来是不相信的。

    红漆高台上的戏子抖着袖子,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疾不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从他认识姑娘起,姑娘都在做着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姑娘站在高楼上踮起脚对他说,你看,从这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下去会去到哪里?

    弘时顺着她的手往那个方向望去,茫茫的芦苇,白絮晃晃悠悠的被风吹起,远远的随风去了。

    姑娘没有等他回答,又垂了眼帘道,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是总归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在那个片刻间,他竟察觉到了一丝闪现的悲伤。

    可是姑娘抬起头的时候又是笑着的,好似方才那一瞬只是错觉。

    姑娘爱吃桂花糕,他从没问过,可是他看得出来姑娘吃着桂花糕时的那模样,并不是得到了心爱的东西的满足。

    初遇时,她呆呆的望着一棵树。

    风拂过树梢,幽绿的叶片簌簌的泛起涟漪。

    他从未见过这样执着的姑娘,早晨起来时便瞧见她立在那棵树下,入暮时分依旧望见她立在那棵树下,有时会瞧见她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树下笨拙的绣着花,偶尔会瞧见她给路过的小孩子讲着从未听过的故事。{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树的旁边便是贝勒府的侧墙,他日日坐在那墙上看那姑娘,远处戏台上的声音逐渐被拉扯开来,听的不是很清晰了。

    后来,他上去搭话。

    姑娘一脸虔诚无比的神情望着那棵树,她说自己闲来无事,便来等桂花开。、

    那时是立夏,弘时抬头望天,心想这姑娘脑子不太好使。

    转日,弘时约了几位酒友,出门游玩去了,再回来已是半月后,进了府门,不知是为何,他不由的直奔侧墙边上。

    那姑娘还在,不过似乎是累了,枕着树干睡的正香。

    他神差鬼使的命人送了一盘桂花糕来,用棉花裹了,又裹了一层锦缎,轻轻丢到姑娘身边。

    姑娘醒了之后呆呆的瞧了瞧那桂花糕,又瞧了瞧那棵树,忽然咧开嘴笑了。

    贵族女子从不会那般笑,便是生性豪放的满族女子也是一样,他怔怔的望着她,忽然觉得其实这般大笑也不是很丑,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飞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这韶光贱。”胡笳一声声拍的紧,戏子一个扭身,一指空戳了过来,凝神唱着,看不清浓妆下的神情。

    不知是何时开始,他习惯于整日往那树边跑,每日一碟桂花糕,每日陪着那姑娘静坐半天。

    习惯便是不知不觉间就形成了的。

    打破这个习惯的,便是那一日,姑娘忽然没有来了。

    他想,许是那姑娘家中有事,要迟天来。

    转日,姑娘没来。

    他坐在墙头呆望了一日。

    转日的转日,姑娘没来。

    他坐在墙头吃了所有的桂花糕。

    转了又转的转日,姑娘依旧没来。

    他坐在墙头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吐了。

    桂花糕吃多了,嘴里满是浓郁的花香以及洗不尽的苦涩。

    青楼是个好地方,想要寻什么样子的姑娘都可以去。京城的青楼是更加好的地方。

    所以从那之后,他便日日眠花宿柳,寻着那样的一个姑娘。

    那个黑发黑眼睛的姑娘,不爱梳妆,总是一身蓝色衣裳,散着流云般的青丝。

    春花秋月何时了。

    人人都说,雍正皇帝最疼爱的便是老四,最讨厌的便是他自己。

    可是谁都没有见过雍正对自己的和蔼。

    主要原因许是那太医曾说,三阿哥活不过二十五岁。

    所以,皇阿玛可以对老四残忍对老四冷酷对老四严厉,却唯独要疼惜自己。

    老四越发的优秀,皇阿玛每每批着奏折,眼里都能浸出满意的笑意。

    社稷只要一个皇帝。

    皇上只要一个继承人。

    所以,他便夜夜笙歌,饮了酒听着戏沉沉睡去,醒来不知几何。

    往事知多少。

    人生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姑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和他成了知己。

    待到他从那美轮美奂的梦境中惊醒时,姑娘就已经陪在了他身边,还有。

    还有那他一直都不想要正视的四弟。

    日日吵架。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可是,希望之所以被称之为希望,是因为人还看不见残酷的未来,若是看见了,兴许只会绝望。

    某日,沉沉的从午睡中转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那抹蓝色的身影。

    他忽然说,如果有一日我死了,你可会哭?

    姑娘正在将花瓶里枯萎的花束拿出来,换了水又插了新的花束进去。安静而忙碌。听见了他的话之后手上停了停,又继续忙着说,你不会死。

    他不知怎的,固执道,如果会呢?

    姑娘转过来看着他,目光坚定,语气坚决道,你不会死,你知道人死了灵魂会去哪里吗?

    他怔住,没回答。

    姑娘望着窗外明媚的天空悠悠道,不是天不是地,人死了,灵魂就住在别人的心里,所以不会死。

    他重新躺回竹榻上,侧了身子。

    姑娘又轻声呢喃道,这话是在小说上看来的,说的这语气好似不太对,应该要再坚定些的……

    他问姑娘,如果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姑娘坚定的拍着桌子说那肯定是要抢回来的啊!

    说完,姑娘气势又泄了,趴在桌子上蘸着茶水画画,呢喃道,可是谁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东西。

    他笑了,所以后来富察氏将那染血的白虎皮连夜送上门来时,他笑着接纳了,他对着月光说,你看,不想要他们俩在一起的人不止我一个。

    姑娘的话他都听见了,可是那时怎么就忘了最后那一句呢?

    她不是他的,一直都不是。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忘了的,虽然每次姑娘嘴里都喊着你知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在你这门口遇到了一个小毛孩骄傲的令人讨厌死了,他还老是抢我桂花糕!

    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她光着脚丫子顺着连绵的墙一路奔过来抱怨着弘历总是三更半夜跑来打扰我抢我的肉吃,你说他怎么那么讨厌呢!

    可是,她没有把那人丢出去。

    后来,她趴在桌子上呆望着弘历的画像,在自己进去的时候慌乱的想要找东西盖住却失手打翻了砚台,洒了一堆黑墨上去,她急的快哭了,抬头对他说我在等弘历娶我,可是明儿就过半月了他不来我就嫁别人了。

    可是,她还在等。

    后来,他望着窗外那一树合欢,缓缓道,我娶你可好?

    身后,许久才传来姑娘极轻的声音,嗯。

    弘时斜躺在竹榻上,远处的戏子不知疲倦的唱着,他翻身去取桌案上的桂花糕,胸口闷了闷,张嘴呕出来一口血。

    那块桂花糕从指尖掉落,砸碎在了地上。

    “是那处曾相见?想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番外(容嬷嬷)

    那时的她,不过二八芳华,家中尚还殷实,父母亲恩爱甚笃,到了成婚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

    彼时的她爱笑,笑起来的时候一张稍有姿色的脸会显出几分可爱来,眉眼弯弯,嘴角单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她总是一身花艳的衣裳立于阁楼上,笑嘻嘻的将那些少年拒之门外。

    故事的后来,她如同一般同龄姑娘那般,爱慕上了一个男人,可那男人并不爱她,他有着自己的家世背景,有着妻子孩子。

    她揣着自己亲手做的钱袋,支支吾吾的与那男人告了白,满脸绯红。她愿意嫁于他为妾,只盼着能与他白头偕老。

    他答应了。

    她雀跃不已。

    然而她双亲并不能接受这样子的一段婚事,其主要原因便是门楣问题,凭着她家的家世怎的也不至于嫁于他做一个妾。

    她亦是如同同龄女子般傻,总以为那人心中至少也会有自己的一点位置,不然怎会答应娶她?

    一月后,那人用了一个粗糙的婚礼将她娶走。

    她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节省开支,所以才会办的如此这般。

    新婚那晚,他宿在她这里。第二日亦是,第三日也是。

    第四日,正房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她房里,从她床底搜出一个装着首饰的包裹,她惊慌失措的喊冤,却无人理会她。

    她接了一顿家法,在床上躺了半月才下地,却听说他早已回来,只是没有过来看她。

    她不死心,总是夜半坐在院落里弹琴。

    终于又等来了他。

    两月后,他便出了远门。那时她父亲病亡,母亲于第二日殉情而去,她便孤零一人,她日日夜夜期盼着那人回来,想着将连日来被人欺负的委屈向他吐诉一番,想要将那人抱上一抱。

    等来的却是正房在她院子里挖出来的一枚木偶,上面写着太老爷的生辰八字,扎了无数枚针。

    还未等她解释,正房便一巴掌甩了过来,将她甩在地上,面颊上顿时红了一片。

    原来原来,她是这样恨着自己。

    她笑了,抬起头对着她笑的明媚。

    那正房扑了上来,秀美好看的手指紧握成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她小腹上,直到她下身剧痛传来,血流如注。

    她第一个孩子,就那样没了。

    她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可是她想自己并没有那么笨,她知道正房定是知道她怀了孩子的。

    她这般哭着扑进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怀里,哭诉着自己的委屈,想要讨一个公道。

    最后得到的却是那个男人的一句,你诅咒我阿玛在先,竟还冤枉眉儿。

    他维护着那个正妻,他说她并没有理由害掉她的孩子,那是正妻,她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唯有正妻的孩子才是嫡子。

    他还说了什么?

    哦哦,他还说,韵容,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怨毒的女子。

    那晚,她连夜收拾了东西离开了那个人。

    爱情是如此不可信。

    没有双亲依靠,亲戚也不收留,她便只能今日在这家帮人洗衣服换几个馒头,明日帮那家人打扫换个大饼。聊以度日。

    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她嫁了一个农夫,生了一对儿女。

    本以为,人生便是如此过下去了,如此平淡无奇的过下去了。

    命运就是那样的东西,在你难过极了的时候给你颗糖吃,在你安静的以为人生将如此顺利下去的时候给你突然来了一个转折。

    那年洪水,田地被淹了,丈夫孩子淹死的被淹死,饿死的被饿死。

    她倒在山上的时候想,或许这一生便这样子走完了吧。

    她本来没有料到自己还能醒来,却是如同平时早起那般轻松的睁开了眼睛。

    脑子还未转过来,脱口而出的便是小女儿的名字。

    久久的,没有人应声,才恍然想起,他们都不在了。

    她撩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衣角,她低头,瞧见了那个模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身子骨有些瘦弱,她声音略带鼻音,却是很懂事的将她按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

    那孩子,是乌喇那拉氏景娴。

    未满八岁的孩童,五岁前一直流落在外,也是嫡庶之间的战争。

    韵容只是饿晕了,她养好身子之后坐在床上听着嫡福晋与她讲着那孩子,听闻那孩子一出生便被侧室想法子送出了府,直到五岁时,那侧室死于一场意外,她才被接了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嫡福晋抿了口茶,似是平静的道,那侧室,是我让她死于一场马车失控的。

    有的时候,悲哀的并不是嫡庶,而是家世。

    那比自己家世好的侧室一开始便存了弑嫡的心思,她爱慕她的丈夫。

    那侧室做了这么多,死后却只得到了他的一句,厚葬了吧。

    韵容咬了咬牙,蓦得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男人。

    嫡福晋说景娴那孩子回来之后不知怎的,不爱说话不爱做事,但凡做的事没几件是对的,可是真的伶俐的要紧,那侧室本不会出门,只景娴去跟她说她阿玛去了青楼,那侧室才慌慌张张的出了门。

    嫡福晋掩了嘴,道,韵容你可知道我多担心,那时她不过五岁,便懂得这些,日后注定活的不开心了。

    她翻身下床跪着道,我定然会誓死保护小格格。

    她们一同骗了景娴,与她道韵容便是那个她从小的奶娘,容嬷嬷。

    她那时歪着脑袋,瞧着容嬷嬷许久,忽的笑了,小小软软的手牵住容嬷嬷的手。

    那个软软的丫头终于长成了一个小姑娘,笑的时候山花满山遍野的开去,生气的时候总是喜欢拍着桌子说罚人去劈柴,有好事会第一个跟她说,有了坏事不开心会拉上她一起吃火锅。

    姑娘大多数时间是安静的,所以她便总是聒噪着。

    不过是不想让姑娘觉得冷清罢了。

    她当景娴是自己的女儿。

    虽说这姑娘做的事情,想的事情是那样的让人匪夷所思,但是她想,或许姑娘是真的懂,懂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

    “格格格格,听说八贝勒爷纳了个侧福晋,是个高丽人,长的那个美……”

    “格格格格,你在听我说话吗?”

    “格格,您别睡过去了啊——”

    上苍待我如此宽裕,让我最后遇见了你。

    夜祭

    乾隆三年戊午十月十二日巳时刻,皇次子永琏,殇!

    年九岁。{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追封皇太子,谥曰端慧。

    那天是个极好的天气,景娴坐在自家寝宫里端望着天,弘历负着一只手立在桌案前为她描一幅丹青,不时抬头望着她,霎那间有着一种其实他的娴儿也蛮端庄的想法冒上来。

    景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又幽幽的回过头来巴望着弘历,神色极为幽怨:“小四,什么时候传晚膳呢?”

    弘历伸手将额头的青筋按回去,把方才那个错误的想法打的稀巴烂,沉声道:“半个时辰前才用了点心。还有,别喊朕小四。”

    有半会儿没了声响,弘历搁下笔抬头,果真瞧见景娴双手支着脑袋,眼睛里包了一包泪,水润润亮晶晶,瘪嘴道:“可是我饿了,很饿很饿。小四。”

    弘历手一抖,笔下那曼妙的女子脸上便多了一道痕迹。

    他已经着实拿这个笨女人没辙了,她以为方才她将桌上的点心全部兜起来了他没看见?她以为她把平日里的吃食都分给宫女太监了他不知道?也不看看她宫里内外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胖成了什么样子!那些偷偷弄给她的补品是能分给别人吃的么?

    弘历一把抓过那张画,习惯性的正要揉成一团重新画,却停了手,将那画叠了叠小心的塞进胸口的衣服里。

    景娴见他不理自己,光着脚丫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小跑到他面前蹲下,咬着手绢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弘历无力的将自己扶了扶额:“你不是在外头种了一片果树么?去摘些果子吃。”

    景娴依旧握着小拳头扮可怜:“你真的忍心这样子对我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弘历扶手道:“真的。”

    景娴极委屈的站起来,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抖着手指将弘历指着:“好没人性……”

    说完,便拎了裙子一路小碎步的夺门而去了,从她离开的那方向传来了一声“容嬷嬷……我好饿我要吃桂花糕!”

    她走后,满室清凉。

    弘历提了笔画了寥寥几笔,又停下了。{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隔了笔负手走到适才景娴坐过的那个窗口,外头满园的树都染上了一层金色,有宫女挥舞着扫帚扫着落叶,时近黄昏,人称的逢魔时分,他次子早夭。

    弘历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虽说不喜富察氏没有错,但是对于这个乖巧聪明的儿子还是有点喜爱的。

    直至入暮,都未见景娴回来,敞开的朱红色大门被瑟瑟秋风吹的嘎吱嘎吱直响,冷风灌入,弘历从架子上取了件明黄的披风唤上随从出了门,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诚然,人想要感伤也需要一个好地方,譬如景娴的景仁宫,那确实是个安静的好地方,若是坐在那里一整天感伤下来,也不会有人打扰。

    弘历前脚刚踏进养心殿,后脚便听见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宫女大声呵斥的声音以及侍卫犹豫不绝的推诿声。

    弘历皱了眉,心中才刚想到次子夭折景娴却已然无动于衷的吃着东西不安慰自己,正巧有些憋屈,听见这阵喧闹声二话不说便甩袖走了出来。

    只见那慧贵妃正一手扶着宫女的手,身边那宫女正怒斥着几位拦人的侍卫,几位侍卫守着,被骂的进退不得。

    弘历瞧着台阶下那乱成一团的人,冷了脸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慧贵妃抬头见了弘历,眼眶立马红了,推开身边的宫女,身子晃悠了几下瘫软到地上,眼泪断了珠子的落了下来。

    弘历下了台阶,蹙眉道:“这是怎么了?”

    慧贵妃泪水盈盈,不住的用手绢擦着眼泪,眼泪流得更加厉害,听见弘历问话,她缓了缓,大口大口的喘气,似是一个不小心便要哭的晕厥过去了。

    半晌,才见她缓过神来哽咽道:“臣妾……臣妾昨儿身子不利爽,便睡迟了些,今儿一醒来便听说……听说永琏他……他……”

    慧贵妃说到最后,已然是喘不过来气了,直直的扑进弘历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皇上……怎么会是这样子?永琏他才九岁……他才九岁啊!”

    弘历伸手将她抱了抱,目光直直的落在几步远处立着的富察氏,她撤了一身华丽明黄的装扮,素衣上身,望着弘历目光悲怆。

    弘历更加用力的搂着高氏,低声安慰道:“不哭了,别太伤心了。”

    那声音低沉却温柔缱绻,高氏听了之后身形猛的晃了晃,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高氏则是深陷在弘历的怀里,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许久,高氏渐渐平缓下来,只听的一声极其轻蔑的笑声,在空旷的夜幕下传来开,显得是那样的空灵哀伤。

    高氏猛地从弘历怀里抬起头来,扭过身去瞧着富察氏。

    富察氏一手牵着三格格和敬的手,面带微讽的笑容,声音里浸透着些许哭过度后的暗哑道:“真是劳烦慧贵妃了,身子才好便要过来为本宫的儿子哭丧。”

    高氏面上闪过一丝怒色,但是片刻后便没了,她眨了眨眼睛,眼泪似乎又要落下来,径直的扭回身去抱着弘历,闷声道:“皇上……”

    那一声喊得极其甜糯,其中涵括了许多意味。譬如欲语还休的温情,譬如敢怒不敢言的委屈,譬如有恃无恐的得意。

    弘历只觉得头痛的很,安抚完了慧贵妃高氏,又训斥皇后富察氏,大力褒奖慧贵妃善良贤惠得体大方,斥富察氏善妒失德,并于两月后册高氏为皇贵妃,抬旗为上三旗黄旗。

    高氏哭着谢恩完便走了,富察氏凉凉的看了一眼弘历:“皇上,你何必这样作践我?”

    弘历负手而立,夜幕中的人影渗着点凄凉的意味。他扬了扬下巴:“哦?”

    富察氏没有再开口,只是携着和敬离开了,那抹素色的身影逐渐被夜色浸透,直至消失不见。

    弘历立了许久,凛冽的寒风鼓动这他的衣摆,正准备转身回去时,边门忽然一阵狂奔出一个人影,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跪倒在了他跟前,凄声道:“皇上!娘娘她落水了——”

    弘历低头一看,哭喊着的人正是容嬷嬷!

    不由的心下一惊,还没作多想就急忙朝着景仁宫赶去了。

    自永琏早夭,整个皇宫便是那样,一群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敷衍的安慰了他安慰了皇后便拼命的彰显着自己的善良。除了景娴,她听了消息后只是成日呆坐和吃东西,无动于衷,铁石心肠。可是,怎的会突然落水了?

    弘历揪心般的难受,加快了脚步急急的闯进景仁宫。

    夜阑人静,唯有门口灯笼亮着,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屋里也是黑暗黑暗的。弘历从屋子里出来,急的四处张望。

    月亮从云层后边露出了个小角,极吝啬的撒了些月光下来,照在了园子侧边的小池塘边上,照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景娴穿着一身素白素白的衣裳,散了头发,流云般的秀发随意的散落着,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此时正抱着膝,呆望着水面,只是听见了声响才缓缓的转过头来,瞧见弘历后忽然安静的笑了。

    她说:“你今日都没有笑,我猜想你定是很伤心的。”

    弘历急急的踱步过去,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盖上,道:“你没落水?骗我来做什么?”

    景娴依旧是恬静的笑着,朝着面前水面上那只硕大的荷花灯努了努嘴道:“为永琏祈福。”

    弘历望向那荷花灯,只看见那上面摆了许多蜡烛,许多桂花糕和一些果子,风拂过便颤悠悠的往池塘中间划去,乍像往年的节日那般,永琏都要贪心的在莲花灯上放许多吃食,直到它承受不住沉了才哭鼻子。

    他呐呐道:“你藏这些是为了……”

    景娴将下巴放在手臂上,烛光跳跃在她漆黑的眸子里,她望着那蜡烛缓缓道:“小四,你知道么?我向来都不会做事,因为每次都会出事,可是今天你不开心我看出来了,你都没有笑。”

    弘历正想要开口,却听见景娴又道:“我和永琏不熟,上次见他似乎是半年前的那次家宴,他很爱吃甜食,也很爱笑。”她转过身来,道:“小四,我做什么事情都错,可是我还是想要做这么一次,为永琏祈福吧,好好的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在天上也不要为他最爱的皇阿玛担心,好吗?”

    弘历猛地抱住她,似乎想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景娴伸手轻轻的回抱了他,道:“唔,其实有那么一句话本是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想说出来给你听。”

    弘历道:“什么?”

    景娴深深的望了眼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我们生个小阿哥吧,我会教他下棋,教他画画,教他喊皇阿玛,教他……”

    弘历手臂越发的用力,一把横抱起景娴往里屋走去。

    黑暗中传出景娴的惊呼声:“等等!祈福完了要把桂花糕收回来的!不然蜡烛灭了就跟灯一起沉了!”

    “……”

    “嗷!小四你怎么咬人!”

    “……”

    “嗷!怎么还咬人!”

    小产

    乾隆一月内去皇后那里十日,去慧贵妃那里十日,五日宿在哲妃那里,剩下的五到六日中,至多有两日宿在娴贵妃那里,剩下的寥寥几日分给几位分位不高的嫔或者其他什么美人之类的。{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作为一个月休息二十八天上岗工作最多两天的娴贵妃,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变得忙碌一点了,每日起床去皇后那里报个到,再去太后那里报个到,回来之后便捞起袖子裙子脱去鞋袜下地种菜了。

    其实,景娴觉得这样子的报到并没有任何意义,你想罢,所谓的报到不过是怕后妃们突然间不见了才设立的一种保障手段,每日能去报到的仅仅是嫔级之上的后妃们,这些女子一个个不是达官就是显贵,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而嫔级以下的女子们丢了便丢了,太后是不会理会的。

    而乾隆面上为了维护这个身份尊贵却不得恩宠的娴贵妃,自然是将赏赐源源不断的入了她的小腰包,实则确实景仁宫时常传出一声怒喝“怎么这个月的月俸这样少了!你说你将它拿去包养哪个女人了!”

    景娴整日围着自己那块三分二亩小田地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一进景仁宫便能瞧见那满园子的柏树香樟合欢什么的树一并被移走了,现在种的是一些常见的果树,时至深秋,便是路过景仁宫的门口都能闻见那一股果香味。

    景娴能自给自足了,全部的月俸都搁着没用了,所以她就将月俸全部分成等例的赏钱赏给了宫里的人,就连那个住在景仁宫后门小茅草棚子里每日掏茅坑的老嬷嬷都没例外。

    本来众人还以为这是不得宠的娴贵妃为了日子好过着些才使得银子,却不想几年过去了这银子依旧月月发,每逢除夕夜,娘娘去参加家宴了便会在后院里设一场小宴给宫女太监们吃。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娴贵妃虽是个不得宠的娘娘,却是个心肠好的娘娘,所以渐渐的大家伙就对她在端午吃月饼中秋沐浴吃素这一类的事情都看开了,娘娘这般前所未有的好人,定会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思维。{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大家伙儿看开了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会帮着景娴在重阳节煮粽子吃,并且逢人便送粽子,笑弯腰,作揖道:“节日快乐。”

    所以,景仁宫是个何其有爱的地方啊!

    有爱的地方最多的就是爱。所以景娴起床后,摸了摸身边的空位,刚一抬手容嬷嬷便迎了上来,递上手中的盘托子笑的五官都不见了:“娘娘,您辛苦了,喝点药止止疼。”

    景娴抽动的嘴角还没停下来,梳妆妥当一跨出门,那院子里本来扫地的,给果树修剪枝杈的,端水的,送茶的,闲着无聊唠嗑的全部停下来了,一个个闪着一双眼睛望着景娴。

    景娴也忽闪忽闪着一双眼睛呆望着大家。

    一边的喜玉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将一片小东西塞进景娴的手里,凑在她耳畔低语道:“娘娘,这是我家祖传的药,那啥……下次皇上过来的时候,放点在腰下……就……就不痛了……”

    景娴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咬着牙齿挤出几个字:“谢…谢…了。”

    喜玉无胜娇羞的捂脸道:“能帮到娘娘就是喜玉的福气。”

    说完便奔了。

    景娴立在原地,呆望了那远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过头来。低头瞧见了游碧正托着一只盘子,上头的鎏金银花白瓷碗中正盛着一碗黑乎乎的汤。

    景娴奇道:“这是什么?”

    游碧板着一张脸,淡淡道:“汤。”

    景娴摊了摊手,端起来一口气喝了下去,煞有一股梁山好汉拼酒的气势,喝完之后朝着游碧亮了亮碗底,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道:“喝完了,不过味道真不好。”

    游碧默默的收起碗,默默的走了几步后头道:“这汤药是用来保娘娘早日怀上龙胎的,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话,果断的转身走人,唯留景娴一人站在原地,颤抖着手恨不得直接脱了鞋子将她砸飞了。

    容嬷嬷在一边捂着嘴偷乐:“厨房正准备着娘娘补身子的乌鸡汤,奴婢去给您端来。”

    容嬷嬷走后,景娴再瞧瞧院子里剩下的这几位,众人一脸希冀热切的神情望过来,景娴全身上下颤了颤,一甩手帕遮住了脸奔回房间了。

    腰间痛的如同被人用脚踩了碾碾了踩踩了又碾碾了又踩了一晚上,痛的景娴几乎直不起腰来,只能撑着桌子扶着腰,动一动就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叫做四爷长了一副小受脸就一定是个小受?什么叫做四爷也就是个娘娘腔?什么叫做四爷平时走个路都要坐轿子,身子弱的很?他昨天晚上居然!居然……

    景娴懊悔的捂了脸,真是……小看了那个人!

    她抬头,视线忽然间落到了榻上的那一张白虎皮,丰密柔顺的毛皮安静的搁在床榻上,边上还搁了一只紫金的镯子。

    偌大的房间唯有这样一个地方是这样简单整齐的摆设,其他的地方都杂七杂八的堆了一堆的纸张。

    孩子……

    景娴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半眯着眼睛想着那个温馨的词,孩子,属于自己的孩子,会抱着自己的腿咬着小嘴唇撒娇喊额娘的孩子。

    真是……太美好不过的词了。

    忽的,门被人轻轻的敲响。

    外头的人声音是沉闷的,“娘娘,慧贵妃的孩子……小产了。”

    景娴不顾腰间的疼痛,疾走几步猛地一把拉开门,蹙眉道:“你说什么?”

    门外的是游碧,面色说不上难不难看,平日里没有笑,先下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是对上了景娴的目光,半晌,道:“今日一早,慧贵妃便没有起来,她身边的桃佳在门口唤了她多声都没人应,后来皇上来了,踹开了慧贵妃的门,才发现慧贵妃正倒在血泊中,救回来的时候,孩子便已经没了。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婴,这会儿,慧贵妃正哭着。”

    景娴后退了一步,喘了口气轻声道:“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有报应的。现在这后宫想不乱都得乱了。”

    游碧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平着一腔调调道:“老佛爷也赶过去了,说是要彻查皇宫,娘娘您是不是该准备下?”

    景娴呐呐道:“准备什么?”

    游碧翻白眼道:“自然是您院子后面那一小块地,若是被老佛爷瞧见了定是要恼的,做了娘娘的人怎的可以如此份。”

    景娴垂了脑袋,上下打量着游碧:“你从前也是这般跟姐姐说话的?”

    游碧:“自然不是。”

    景娴“……”

    游碧转身又走了几步,转了个身回来了,立在景娴面前面无表情道:“对了,娘娘。方才那汤药一共有三碗,奴婢这就去端回来给娘娘喝。”

    景娴:“……”

    游碧又道:“别再想将药倒花盆里了,上会那金边牡丹都被您灌死了,以后的汤药奴婢会看着您喝。”

    景娴:“……”

    地瓜

    待到景娴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带着容嬷嬷赶到慧贵妃的永和宫,还未迈进大门便听见了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估摸着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势,有感人肺腑引人落泪之功效,有流露内心悲愤之情彰显自身情深之能,但是其缺点便是,一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