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虽说大周朝民风开放,但到底大多数都是要继承香火的,似谢婉宁这般的,若是叫婆母家知道了怕是就不好过了,甚至还有休弃的,杜氏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要瞒着陆起淮,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跟陆起淮说,不管如何,他都有知情的权利。

    谢婉宁说完后心跳如擂鼓一般,总是那大夫说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好,可她到底害怕,若是最后也不行怎么办,她真的很怕。

    良久,马车里都没有动静,陆起淮的眉骨微皱,他的嗓音是醉酒后独特的微哑,他揽紧了谢婉宁的腰,让她能够和他对视。

    谢婉宁屏住呼吸,她就感觉到腰侧的力量,那样的大,他是不想要她了吗,她的眼睛就有些湿漉漉的了。

    “那大夫有没有说你身体如何,”陆起淮很是担心,既然大夫都如此说了,难不成她的身子也有问题。

    谢婉宁没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我的身子就是弱了些,没有什么大碍。”

    陆起淮就松了口气:“那就好,”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谢婉宁很是惊讶:“你都不问我到底能不能……”

    陆起淮就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喜欢的只是你……与其他的任何都没有关系,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你就好了。”

    陆起淮刚说完这句话就接着道:“以后要好好调养身子,可别再生些别的弱症,”她的身子一向有些弱。

    谢婉宁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靠在了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她的耳朵靠着他的胸腔,因此她听到的他的声音有些沉闷:“这事别跟娘说。”

    谢婉宁的眼泪顺着眼角就流进了他的直缀上,他这是在担心她……

    她何其有幸,能遇见陆起淮。

    第109章

    谢婉宁和程昭约了在以前常见的书画铺子见面。

    杜慎所说的一匣子当真是说笑了,那几乎有足足一大箱子,沉的很,谢婉宁特意叫着山栀多叫了一辆马车拉着。

    等谢婉宁到书画铺子的时候,程昭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谢婉宁一进屋就有小厮引着去了程昭一早就定好的雅间儿,程昭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你来了,我都到了有一会儿了,”她一面说一面拉着谢婉宁的手往里走。

    小厮自觉的退了出去,屋子里面很热,程昭和谢婉宁走到了里间儿,案几上满满的话本子,两侧都是书架,谢婉宁就脱下了斗篷交给山栀,然后随着程昭坐了下来:“你还说呢,这不是雪天路滑。”

    程昭给谢婉宁倒了碗热茶,然后把事先选好的话本子递给谢婉宁:“我正好来的早了些,都给你选好了,肯定合你心意。”

    谢婉宁就笑了下:“好歹女学放课了,你可能好好看话本子了。”

    程昭愁眉苦脸的:“这回你可猜错了,我娘说我年纪大了,非得拘着我学些什么中馈,还有女红什么的,一刻也不得闲,这是你约我出来,我娘好不容易才放我出来的。”

    看的出来,程昭是当真很感谢谢婉宁能约她出来,好歹是有些空闲的时间了。

    谢婉宁却没有看话本子,她脸上笑意盈盈的:“你猜我这次约你是来做什么的。”

    程昭有些蒙:“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约我不就是来约我出来玩儿的吗,”她看着谢婉宁脸上的笑容觉得有些奇怪。

    谢婉宁叹气:“唉,我今日来的这般慢,其实主要是马车上拉着的一大箱子礼物,沉的很,这才走的慢了。”

    程昭就笑了起来:“是什么礼物,竟这么沉,”她顿了顿接着说:“谢谢婉宁,没想到你竟这么念着我。”

    谢婉宁却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送你的,是有人托我转送给你的,你猜是谁?”

    程昭的脸就慢慢红了起来,她的嘴唇翕动,不会是他……送的吧。

    程昭咬了咬唇,小声道:“杜慎?”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很是不确定。

    谢婉宁脸上的笑容很大:“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慎表哥竟托我送你新年礼物,这大老远的,还这么沉,这份心意,当真是了不得啊。”

    程昭的脸红的不像话了,偏眼睛明亮的很:“他怎么不自己送我,”嘟着嘴道。

    谢婉宁托着腮,好整以暇的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吧。”

    程昭的眼神有些不自在:“我是想告诉你的,但是这事才过去几天,还没空出时间来,”她的声音都弱了起来。

    程昭又看了看谢婉宁,自觉不能瞒着好姐妹,才定了决心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吗,我当时打定了主意,又得知他回京城了,所以直接同他表白了。”

    饶是谢婉宁是如此猜想的,如今听到程昭这么说还是很震惊:“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我表哥呢,他就这样同意了?”

    程昭总是胆大,也还是很小女儿心思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应该是答应了吧。”

    谢婉宁又问了好些话,程昭就一一答了,她最后叹道:“我算是得偿所愿了,现在担心的就是我父母不能同意这门婚事了,”有些落寞的样子。

    谢婉宁很是明白,程昭的父亲是朝中的大员,实权在握,程昭又是他们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娇养长大,相较之下杜慎就差了许多,杜崇安的官位还算是匹配,但是杜慎就只是个秀才,也没有什么官职,做事还神神叨叨的,想来程大人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程昭眉眼有些抑郁:“我知道,我爹娘他们也不是望着我嫁个豪绅世家,只是盼着我嫁个能依靠的,可是杜慎……”她说着说着就坚定了起来:“婉宁,你不知道,别人总以为他没本事,我却觉得他很厉害,他能让我依靠。”

    谢婉宁看见程昭的眼睛都在发光,她笑道:“程昭,我也相信慎表哥,你等等,他一定会对你有所交代的,伯父伯母也会满意的,说不定他将来的成就能叫人跌破眼睛呢。”

    程昭难得的温柔一笑。

    ……

    杜慎回了自己的书房,里面有些乱,书案上都是各色的图纸,还有好些废了的,一旁都是些高深的书籍,他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他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因着过年,陈氏就派了管家叫他从道庙里回府,他回府没几天就收到了程昭的帖子,说是要邀他去洛水走冰。

    他看了帖子就答应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被吓得哇哇大哭,后来在温泉庄子里也是永远活泼欢乐的样子,他再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他身边的女孩子无一不是端静沉婉的,杜明珠如此,就是谢婉宁虽私下里古怪,面上也是沉静的小姑娘,而程昭则不然,她鲜活有趣,生动活泼,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活力的感觉,她就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

    到达洛水的时候,杜慎就看见了满岸的人,有男有女,他寻了半天都没有寻到程昭。

    过了会儿才听到程昭的声音,她笑着喊出来:“杜慎,”离的这样远都能听出她的欢喜。

    远远地冰面上就划过来一个人,她穿着茜色织锦的斗篷,露出缃色的月华裙,眉眼都带着笑,风风火火的,直到他面前才停下来,笑意盈盈地:“我都来了好半天了,你怎么才来,”

    分明是抱怨的话,面上却很是开心的模样。

    杜慎着实没有想到程昭的出场方式,他很是震惊,然后才说:“我是按时来的,是你来早了。”

    程昭的身子立的稳稳的,嘟着嘴道:“是,你说的有理。”

    杜慎看着她明媚的脸就浑身舒泰开来,他想起在温泉庄子的时候,那时候他在研究一个火器,偏生遇见了困难,明明是烦躁的事,可每天看见她带着笑的脸就忽然开心了。

    后来程昭和谢婉宁一起离开了温泉庄子,再见就是几个月后的现在了,可是他在山上道庙的时候总是想起程昭的笑脸,还有傍晚暮鼓时分,鸟儿归巢,她跟在他身后送他,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的笑脸。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程昭的脸慢慢染上了几分红晕,她的声音难得小了些:“你就不问问我找你出来是做什么的吗,”她终于抬眼看向杜慎。

    这样充满灵气与活力的一双眼,似乎回头就能瞧见的一双眼,杜慎的声音低沉:“知道,我知道的,”他顿了顿又说:“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去提亲的。”

    杜慎耳边似乎又响起她的声音,活力的,热闹的,让人听见就觉得舒服的“小道士,”他想永远听她唤他小道士,一辈子。

    书房里,杜慎捡起图纸,既然已经许了程昭,他就要做出几分样子来,这样才能迎娶她。

    ……

    谢婉宁早前就描了花样子,后来又选了料子,断断续续的,终是在年前把陆起淮的斗篷给缝制好了。

    陆起淮收到的时候很是震惊,他还记得最初她绣的那个布袋子,制式简单,针脚也有些粗,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就有了这么大进步,这斗篷用了蜀锦的料子,上面是他亲手画好的竹叶,一丛丛的,单个的,衣袖的边缘是斓边的,当真是精致的很。

    陆起淮很是喜欢,特意在除夕这一天穿上了谢婉宁送的这件斗篷,俩人一起给罗老夫人请了安,然后又吃了团圆饭,罗老夫人看了很是欣慰。

    儿子媳妇容色出众,又很是恩爱,尤其一贯冷淡的儿子最近眉眼的笑都多了,罗老夫人就更加满意了,她在天上的夫君也可以安息了。

    转眼间就到守岁的时候了,谢婉宁靠在陆起淮的肩上,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显是困极了,陆起淮无奈的拿起了旁边白玉碟儿里的福饼往谢婉宁的嘴里塞。

    谢婉宁迷迷糊糊地,还记得咬了几口,陆起淮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晃了晃谢婉宁的肩:“瞧你困的这模样,咱们出去放烟花吧。”

    谢婉宁也知道要守岁,就醒了醒神儿,然后穿好了斗篷跟着陆起淮往外走。

    陆起淮手里提了一盏大红灯笼照路,园子里的积雪有些厚了,踩着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大红灯笼的光打在积雪上,暖红又清冷的感觉,谢婉宁莫名就想起了那时女学里门前掉落的那盏红灯笼,上面的漆都斑驳了,灯光也是不分明的,却有种道不明的好看,也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挑在屋檐上,说不准已经被女学里的婆子给收拾了。

    此时走在路上就能听见爆竹声,抬头往天上看还能看见别的府上燃的烟火,热闹的紧,一旁的小丫鬟们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处了。

    到了地方,就有小厮们搬了两大箱的爆竹过来:“少爷,夫人,就是这些了。”

    身后的小丫鬟笑嘻嘻的:“夫人,咱们府上的烟火一定要比别人家好看。”

    谢婉宁就笑,多大年纪了,还比这个,她就想起来杜慎送的那一大箱子爆竹:“你们去把我从娘家拉过来的箱子拿过来。”

    陆起淮有些好奇:“怎么,这箱子的炮竹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跟你保证,那个箱子里的烟火绝对是最好的,满京城都不会有人比过咱们的,”杜慎在这方面的天赋可以说是大周朝无人能出其右,他制的烟火定然是最好的。

    谢婉宁到底胆子小,火折子都递到她面前了,她还是不敢放炮仗,只敢远远地看着,陆起淮也不勉强她,就自己一个人去放了烟花。

    这之后就是小丫鬟和小厮们震惊又欢快的叫声,陆起淮也觉的这烟花很是不错,不似以前那种简单的烟花,而是各种复杂的图样,牡丹花、荷花、五福捧寿等等,各种颜色都有,像是占据了一整片的天空,当真是漂亮的紧。

    谢婉宁往前看,她觉得陆起淮好像就站在烟火下一般,流光溢彩,她走上前。

    陆起淮却抬手扶了扶她发上的镂空雕花缠枝钗:“有些歪了。”

    “新年欢喜,你十六岁了,”他说。

    第110章

    大年初一,谢婉宁在奁台前梳妆打扮,她现在也是四品的诰命夫人,这天自然要进宫朝贺,品制服饰都是出不得错儿的。

    陆起淮一早就收拾好了,他坐在她身后:“我倒是忘记问了,昨晚那箱子烟火着实是不错,比京城里市面上见得好多了。”

    陆起淮也是四品大员,自然知道那人于这一上头的天赋,他想起离的较远的瓦剌,他们虽说现在安分了,难保不会再起乱子,就是不知道在几年后而已。

    谢婉宁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是杜慎,慎表哥做的,他虽说每天都古里古怪的,但是私下里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这烟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儿科而已。”

    陆起淮有些意外,想了想又道:“你可以同他说一声儿,若是感兴趣的话大可以来找我。”

    谢婉宁正在往耳朵上挂耳坠,闻言就停顿了一下,她想起前世,陆起淮领兵击退瓦剌兵众,因此也获得了大周朝子民的爱戴,听说陆起淮率领的军队似乎有火器一类的东西,而在那之后,杜慎也平步青云,一切似乎都解释的通了。

    她扶了下耳坠:“嗯,等忙完我就同慎表哥说,我想他是乐意的,”这样想,前世陆起淮就和杜慎有了合作,只不过今生提前了些而已。

    这之后谢婉宁就同杜慎说了下,杜慎思虑了一会儿,然后答应了见陆起淮,再后来,杜慎就在朝上挂职了,陆起淮也很是看重杜慎。

    谢婉宁问过陆起淮,陆起淮说他只是把杜慎放在了寻常的职位,表面上与寻常官员无异,那个火营都是些研究火器的官员,杜慎与他不过暗中保持沟通而已。

    谢婉宁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不能叫陆修文怀疑。

    别人不说,陈氏和杜崇安是高兴坏了,杜慎浪荡了近二十年,只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整日里烧香修道的,还穿道服,一家人对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期望了,只盼着他好好地,不要上山做道士,将来娶个合适的妻子。

    原本杜崇安还说要给杜慎捐个官儿,杜慎不同意,一家人别扭了好久,几乎撕破脸,最后还是杜崇安和陈氏妥协了,可谁成想,就是杜慎这样一个孩子,竟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正六品的京官儿。

    陈氏就像是做梦似的,最后好不容易才相信,这孩子终是走上了正途,她以后是不必再担心了,就是一贯冷静的杜崇安都乐的寻谢昌政喝了好几天的酒。

    谢婉宁就想起了程昭,一切都有了曙光,她们两个将来也能好好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