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徐渭。”

    徐渭抬头,“嗯?”

    陈开忽然站起来拿下烟大步走到徐渭面前把他抱进怀里,他拼命压下想亲徐渭的欲望,一抱就分开,转身去抱老猫和周峰。

    怕徐渭多想。

    “待我归来,我们会壮大皇族乐队。”

    徐渭伸手和陈开碰了下手掌,“再见。”陈开握住徐渭的手,半晌笑出声,嗓音沙哑,“殿下。”

    陈开的司机很快就到了,老猫把烟头扔掉爬起来,“走了。”

    徐渭是最后一个离开,在路上手机响了起来,徐渭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是妈妈,接通,“妈,我马上就——”

    “这里是市医院,病人的手机里第一个号码就是你,你是机主的儿子对么?”

    徐渭脑袋嗡的一声,一脚踏在地上刹住自行车,“什么?我是,我是徐渭,机主怎么了?”

    “车祸,在抢救,你赶快过来。”

    徐渭一路狂奔,自行车飞驰在黑暗之中,他只听到自己的喘气声。车祸,在抢救,司机当场死亡。

    下午妈妈给他发信息,说晚上要和爸爸出去吃饭。

    徐渭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狂奔。

    市中心医院,自行车倒地发出巨大声响,徐渭挎着书包飞奔向急诊室。到处都是人,他抓住一个医生的手臂,“你好,我是徐渭,我刚刚接到电话说我的母亲出车祸。”

    医生一脸迷茫,不知道他干嘛,另一边护士喊道,“你是陈玲和徐建海家属?”

    “是的。”徐渭连忙从书包里摸钱包取身份证,“我是,我爸妈呢?”

    警察也在,因为出人命了,他们得负责。

    “陈玲还在抢救,你先签字。”

    徐渭签字的手在发抖,这是妈妈的生死状,徐渭用尽全力写下自己的名字,深吸气转头看陌生的环境。警察护士来来往往的人,他深吸气。

    没有人说徐建海在什么地方,电话里医生说过司机当场身亡。

    徐渭不敢问,他狠狠揉了一把脸。

    “你是徐建海的儿子?”警察询问。

    徐渭点头,“是的。”

    “你的父亲涉嫌酒驾,当场死亡——”徐渭扑上去抓住他的衣服,目光凶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徐渭被反剪按在地上,警察说道,“你这个行为是袭警,现在跟你陈述案件。不止你们家的事,还有其他的受害人!”

    徐渭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他疯狂的想杀人。

    “孩子,你总要面对。”

    徐渭抬起头脸上一片冰冷,他看着面前的人,视线模糊。母亲在做手术,医院通知他缴费。徐渭冲出医院捡起那辆自行车狂奔回家,家里没有多少现金,父母的银行卡密码他也不知道。徐渭翻出三千多现金,又找到自己的压岁钱银行卡,里面有几万块。

    早上七点,母亲被送入了icu病房,徐渭茫然的坐在满是白光的走廊上。他恍恍惚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亮光从走廊的尽头落进来,世界通明。

    电话又响,徐渭接通,是负责父亲案子的警察。徐渭揉了揉脸下楼,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警察带他去停尸间。徐渭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难,像是走在刀子上,鲜血淋淋,割的他喘不过气。

    徐渭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悲伤到呕吐的地步,他在停尸间看到父亲的尸体,在最后关头父亲把方向盘打向自己,想为母亲争取活命的机会。他的尸体面目全非,徐渭颤抖着接过警察递过来的遗物。张了张嘴,他发不出声音。

    酒驾车祸,车主全责,保险不赔。对方是一辆帕萨特,车上一对母子生死未卜,后期赔偿全部是他们的。徐渭抓着父亲沾满血的钱包,他低着头,泪往下滴。

    “要走法律程序,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徐渭接过文件写名字的手满纸潮湿,他咬着牙擦掉泪写下名字,低着头,“谢谢。”

    “你还有别的亲戚么?”

    徐渭摇头,父母都是独生子,爷爷奶奶早年去世。远方亲戚,徐渭根本没有找他们的必要。

    “你先守着你母亲吧,有什么事跟我打电话。”

    “谢谢。”

    母亲一直没醒,icu病房一天好几千,徐渭手里的钱很快就没了。父亲还在停尸房,徐渭六神无主,打电话给老猫。

    老猫很快就到了,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徐渭揉了揉脸哑着嗓音道,“我该做什么?”

    “得先送你爸走。”老猫是单亲,他也经历过父亲去世,“拿着你爸的——”老猫看徐渭惨白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说下去,“可能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拿着你爸的死亡证明,身份信息去各个银行查账户余额。有钱才能办接下来的事,不然什么都不行。毕竟你妈还在,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十八岁,徐渭失去了所有。

    徐渭拿出钱包看里面的现金,一共一千块。“怎么送?”

    老猫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递给徐渭,“里面有八千,密码六个八,先送火葬场。我们这点钱买墓地是不可能,先放家里。你爸不是还有个店?现在怎么样?能不能卖出去弄点钱出来。”

    徐渭抬起头看着老猫,老猫觉得自己很残忍,他握住徐渭的肩膀,“徐渭,事情已经发生了,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我爸当初走的时候,我也这样,现在你看我不也活着?”

    徐渭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老猫把卡塞到徐渭的手里。

    “谢谢。”徐渭嗓音沙哑。

    “我帮你跟老师请假了。”

    徐渭忽然发现,学校离他太遥远了。

    “嗯。”

    “先办你爸的事。”老猫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通,那边说了什么老猫脸色顿变,挂断后扶起自行车,“我得去学校一趟,你有事跟我打电话。”

    徐渭点头。

    很多事听起来很容易,但实际操作却是艰难。八千块在这样的城市,办后事真的是不够,母亲那边还得源源不断的填钱进去。

    徐渭先去父亲的店,他父亲经营的是灯具店,店还开着,现在是爸爸的朋友姓秦的叔叔看着。徐渭说明来意,秦叔拿出一堆单据,假模假样的叹息,“你爸爸的死我很惋惜,但这个店现在已经和你爸没有关系。”

    徐渭抬头,“什么?”

    “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秦叔说,“你爸欠我十万,把店抵给我了。”

    这个店不止十万,怎么可能这样?

    徐渭拿着合同看,每一个字都认识,连起来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横竖就是店已经没了,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爸没说过。”

    “你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对你说这些。”

    徐渭看着面前的人,他们脸上是笑的,眼睛里却是厌恶和嘲笑。

    “你也别来找我麻烦,你爸是死了,但这些合同都是具有法律效益。”

    徐渭转身大步就走,他在第四天把父亲的骨灰抱到家。找家里的银行卡,跑了十几家银行,一共取出来六万块。

    徐渭直奔医院把母亲的医药费交上,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徐渭在医院后门接通电话。“老师。”

    “你家里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你怎么打算?”

    徐渭想抽烟,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买烟也要钱。

    徐渭家不算特别有钱,但也是小康。父亲开着一个还算赚钱的灯具店,母亲在一家培训机构做音乐老师。

    徐渭捂着嘴咳嗽了半晌,他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艺术学院是不可能上了,高三还剩下两个月,他现在也读不起。飞来横祸,他从一个不问世事的少年,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老师,我可能要退学了。”

    第5章

    退学是现在徐渭的必然选择,他的学习成绩不好。除了考艺术学校也再没有其他的选择,艺术需要钱。

    徐渭这个为钱消得人憔悴,第九天,母亲转入普通病房。不过还是没有清醒,徐渭再次打电话给老猫。

    “能不能帮我找个工作?”

    茅时俊一愣,“你学不上了?”

    “嗯。”

    “我放学去找你,见面再谈。”茅时俊那边英语老师魔音穿孔,一连串英语嘲讽,老猫也变成了小猫崽。

    晚上九点徐渭和茅时俊在医院附近的砂锅米线店碰面,徐渭连续的奔波,瘦了一大圈,也再没有以前的精神头。茅时俊点了两份豪华砂锅迷米线,取了两瓶橘子汁打开递给徐渭一瓶,自己灌了一大口。

    天已经热了,小吃店的电风扇有气无力的摇着,热燥燥的。

    “你真不上学了?”

    “没法上了。”徐渭说着从包里取出茅时俊的卡还回去,“钱给你放回去了。”

    “我不急着用。”茅时俊推辞,“你拿着吧。”

    徐渭强行把卡塞到茅时俊的衣服口袋里,说道,“这点钱还是有,你家也不容易。”

    茅时俊也是四面八方缺钱,叹口气,“最近晚上我赶场子,一场两百,要是喝酒了另外给。按点提成,喝得多一晚上能赚五六百。”

    “我们是歌手还是陪酒——”徐渭一笑觉得有点苦,又草了一声,仰起头喝橘子汁。喝了一肚子气,说道,“我不喝酒纯唱歌可以么?我酒量不行。”

    “行啊,你唱的比我好,晚上我带你去。”

    “谢谢。”

    滚烫的砂锅米线上桌,茅时俊埋头吃饭,热气腾腾,他一抹汗抬头看徐渭,“自家兄弟,说这个话多见外。”

    “还组队?”

    “单飞吧。”茅时俊把米线咽下去,看徐渭,“组队给一份钱,单人我们两个就两份钱。哥们,谁跟钱过不去?”

    火辣辣的米线徐渭吃的泪都快出来了,这日子真他妈操蛋。

    以前他妈是绝对不允许他在外面吃这种小吃,现在也没人管他了。这顿饭还是茅时俊请的,徐渭的钱包比脸干净。

    晚上徐渭拎着吉他骑着那辆自行车跟着茅时俊赶夜场,特小的酒吧,鱼龙混杂,老猫拉徐渭进去赔笑跟经理介绍,“得过校园男神大赛一等奖,校园歌手。”

    徐渭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一双眼漆黑。经理看了一眼,笑道,“长的还行,别拿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头来忽悠我,第一天试唱两首歌五十。”

    “五十也太少了——”老猫还要说。

    经理哧的笑出声,由上自下打量老猫,“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上了?你是在这里做腻了吧?”

    徐渭连忙拉住老猫,说道,“我可以的,有钱就行,谢谢哥哥。”

    徐渭声音好听,话也甜。经理伸手一摸徐渭的脸,扭着腰走了,“好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