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部分

    黑白道 作者:肉书屋

    第 17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朔艿亟衅鹄矗骸翱矗那是魏市长……冯副市长……我认得他们……?br /

    李斌良也看见了,确实有魏市长,他正在威严地挥着手臂对身边的人讲话。看到市领导,车上的旅客兴奋起来,民间组织部长开始发布任免令:“你们听说了吗?魏市长很快就是市委书记了,他现在主持全市工作,地委已经定了,原来的一把手许书记从中央党校学习一回来就上地区当副专员,魏市长接替他当书记,刘新峰接替魏市长当市长!”

    有人对“组织部长”的任命有不同意见,大约是“副部长”吧。他抗声说:“咳,你说的是老黄历了,现在情况变了,我听说,将来咱市的一把手是刘新峰,人家是正牌大学生,还是研究生呢,有文凭有水平,魏市长虽然资格比人家老,可这方面不行。听说,刘书记正在省委党校学习,回来就上任!”

    “组织部长”当然不同意:“不可能,这么安排,魏市长怎么办?论资格,他比刘新峰老,论级别,他比刘新峰高,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难道让下边的人窜上去压着他?他能干吗?”

    “咳,组织决定,不干也得干!”“副部长”大声说:“听说,地委想调他去另一个小点的县当书记,他还不同意,非要留在咱市不可。你瞧着吧,快换届了,到时就验证谁说的对了。告诉你,这话是听我表弟说的,他在地委当秘书……”

    李斌良平日忙于破案,对领导的事不太关心,总觉得,自己官太小,谁在上边当领导和无关,可现在这些话让他动了心:难道真会这样?从心里说,自己对刘新峰的印象还真比魏市长强,真要象说的这样,将来自己的工作也会好干一些了……

    正想着,忽然觉得车上沉默了,接着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从车窗钻进来,又听一个人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咳,做孽呀……好好一条河,就这么给整完了!”

    又一个人说:“不但河完了,山也完了,将来咱这日子可咋过呀!”

    李斌良向车外看去,发现路旁出现一条河流。他认识这条河,它曾是条美丽的河,通向自家所在的乡村,在自己小时候,它水清见底,两岸是绿树、草地和鲜花,附近还有长满高高树木的山峦,那时候,自己还曾在里边洗澡抓鱼,可现在……

    现在,它一片死亡的气息,河里泛着黑红色的水,还卷着死亡的泡沫,河两岸的树木绿草都已经枯死不见。不远处的山秃了大半,树木多数已经被砍掉,l露的山体好象被剥掉皮的尸体,让人看上去心里特别难受,一股恶臭的味道贪婪地从车窗钻进来。

    这……

    只听一个年轻人恨恨地骂着:“妈的,造纸厂,什么造纸厂?我看是造孽厂!”

    一个年纪大些的人劝道:“小伙子,少说两句吧,传到人家耳朵里又是病!”

    小伙子:“病就病,我不怕他们。妈的,我真弄不明白,这年头咋回事呢?谁祸害这个社会,谁就发财,就他这样的,不但发了大财,还当上了市人大代表。谁选的他呀?他能代表咱老百姓吗?把咱都祸害苦了……”

    李斌良听了几句就明白了。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铁昆,从去年开始,他在附近办了个造纸厂,砍山上的树做原料,污水就往这条河里排……这人,真是无所不在呀,而且什么坏他干什么,可就是有人让他干,支持他干。据说,国家有规定,不许乱建造纸厂,特别是每年二百吨以下的厂,坚决不批,可他的工厂又是怎么建起来的呢?不知他赚了多少利润,但造成这样的损失,又是多少钱能补回来的呢?还听说,市里还给他三年优惠政策,可以少交或者不交各种税费,这不就是以广大人民群众子孙为代价,让他个人发财吗?!

    旁边的旅客正说着:“妈的,市里也不知咋想的,这种厂子咋会批呢?肯定有人从中得好处了!”

    又一个旅客说:“那不假,现在,哪个企业没有领导的股份?不信你申请办个造纸厂,看能不能批你?肯定不会……听说,受害最重的沿河村老百姓到市里告过,可根本没人管,有的领导还说他们是破坏经济发展,要抓带头告状的!”

    第三个声音说:“咳,他们也是不自量力……别说他们,今年春天,省环保局都来人了,又怎么样了?还不是挨了两刀撤回去了……”

    这件事李斌良也知道,春天,省环保局接到举报,派两个人来本市调查铁昆造纸厂排污的事,结果,被一伙人给痛打一顿,其中一个人还挨了两刀。当时,自己还没到刑警大队,听说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查到凶手是谁,最后也成了积案。很多人说是铁昆指使人干的,包括警察里很多人也这么认为,可没有证据,无法采取措施。妈的,他也太猖狂了,等自己倒出手来,非好好查一查这起案件不可。

    一阵叹息,车里再没有动静了。不一会儿,人们把话题转到别的上面,一个人说:“听说,他的固定资产已经好几千万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又一个人说:“你说的还少点,我有个亲属在市工商联,他统计过,说已经超过一亿元了……哎,你说,他要这么多钱干啥?可怎么花呀?”

    “听你的话就是老屯,钱还怕多?花钱还不容易?首先,顿顿吃好的,上饭店,要不,就多找几个老婆……这不行,犯法……对,就天天打小姐。他不是开了腐败一条街吗?手下好几百小姐,每天夜里一个,轮班干呗……”

    车里爆发出笑声。有的人还接茬说:“那得有个好体格,这么整,大概没轮一遍就得痨症了,弄不好,小命都搭上了……”

    “是啊,还是咱们好,没钱,找不起老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也是个丑八怪,落个好体格……”

    ……

    就着这个话题,人们开起了带点黄色的玩笑。看来,他们很善于苦中作乐,很健忘,这么快就把刚才的愤恨忘到了脑后,这使李斌良想起了鲁迅《职q正传》里边的人物。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告状又不顶用,难道去愁,去苦就行了吗?也许,他们只能这样在生活中寻找一些乐趣。

    看来,无论是阿q还是小d,他们的精神胜利法,都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呀。

    这时,李斌良忽然发现,自己对这篇学了多遍的名著有了新的理解。

    想着这些,李斌良把母亲生病的事一时都忘了,直到快要到达目的时,才回过神来,看到了前面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在那里,在那所朴素的校园中,他曾整整度过六年的光y。李斌良的心激动起来。

    27

    李斌良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那时,他每天都要往返一趟,为了学习,中午不能回家,吃着母亲准备的干粮和咸菜……对这里,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车还没进乡,他就从车窗探出头往外看。乡里的变化不算大,只是增加了两幢楼房,一幢是乡中学楼,离得较远看不清,只觉得挺大,还有一幢小一些,是乡党委和政府的办公楼。街道两旁的砖房也比从前多了一些,路况好象也稍好一点。市场经济已经渗透到每个角落,瞧,街道两旁成了市场,很多人在这里摆摊叫卖,街道上的人也很多,公共汽车要特别放慢速度。李斌良的目光从一个个摊点上扫过,希望看到本村的熟人,打听一下母亲的情况。忽然,他看见路旁一个卖烟叶的摊点,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在给一个顾客称烟,这……他的心狂跳起来,一下脱口叫出声来:“妈——妈——”

    李斌良知道,母亲耳朵有点背。可是,儿子的呼唤她却一下子就听到了,抬起头向公共汽车上观看。李斌良更大声地叫起来:“妈——妈……我在这儿……”他把车叫停下,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奔向母亲:“妈……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病了吗?”

    母亲的白发和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显得非常明亮。她并没有生病的样子,好象比上次见面更结实了,只是脸色晒得黑了许多。看到儿子,明亮的脸上更加放s出夺目的光彩,她放下手中的烟摊,用灿烂而慈祥笑容迎接着儿子。

    看着母亲的脸,李斌良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流出来。到底为什么流泪,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母亲欺骗了自己而委屈,是看到母亲安然无恙而欣喜,或是看到母亲摆地摊而心酸自责……他也说不清。这几年,随着年令的增长,每次见到母亲,他的心里总是涌出一股特殊的感情,总是想流泪。

    母亲看到了儿子的泪水,急忙掏出手绢为他擦着:“别担心,妈没事,一点病也没有,就是有点惦念你,想见见你……别这样,让人笑话!”李斌良闻到,母亲的手绢上有浓重的旱烟味道。

    李斌良哽噎着说:“妈,你咋还干这个呀,走,咱们走,回家,不卖了,妈,今后你再也不能干这个了,我不同意,走,咱马上走……”

    李斌良说着眼泪又流出来。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养大了三个儿子,有一个儿子还在市里工作,还在公安局工作,还是刑警大队教导员,还马上要提拔副政委了,可她居然还要摆地摊卖烟叶。这里离家八里多路,每天跑一个来回就是十六里,还要挑着烟叶,这是多么重的体力劳动啊?母亲怎么受得了?!李斌良七手八脚地收拾着烟叶要走,母亲拦也拦不住,只好随他的便。在他收拾好之后,母亲才说:“我饿了,中午这阵儿买卖好,连饭还没顾上吃,妈先吃一口再跟你走!”

    母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塑料包,拿出两个馒头和一块咸菜要吃。李斌良更受不了啦,一把夺下,把自己带来的袋子打开,拿出糕点、香肠和水果、饮料:“妈,你吃这个……嗯,先喝点这个,解解渴,这叫可口可乐,是美国口味!”

    母亲没有推辞,在相邻摊主的注目下,接过儿子的食品,坦然地大口大口品尝起来。李斌良的心这才好受了一些。

    每次回家,李斌良都要给母亲买些好吃的,而且特别注意买一些母亲没见过没吃过的。母亲过去吃的苦太多了,现在,应该让她品尝一下生活的甘甜了。然而,他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还在卖烟叶,两个哥哥在干什么?他们怎么就忍心?李斌良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对哥哥的不满。

    母亲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斌良,你别多想,是妈自己要干的,你哥哥嫂子们都不让,可他们拦不住我。我身体还好,呆着也是呆着。再说,你二哥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妈得帮帮他们!”

    母亲就是这样,她的心总是惦着儿子,而且,哪个日子过得不好,她惦念哪个。旁边一个卖菜的中年妇女对母亲大声道:“大婶子,你养个好儿子啊,多孝顺你呀!”

    母亲自豪地大声回答:“是啊,我儿子小时候就知道心疼我!”

    周围都投来羡慕和好奇的目光,李斌良却觉得无地自容。妈妈的话和这些目光都刺在他身上,刺进他心里。自己难道真是孝顺儿子吗?有这样的孝顺儿子吗?让六十多岁的母亲摆烟摊……

    母亲吃完东西,拉了儿子一把:“走吧,你要不来,妈还能卖几斤。依你,走,咱们回家!”

    李斌良挑起母亲的烟摊,用一只手扶着母亲,穿过市场,向八里外的村子走去。母亲边走边高兴地和一些摊贩打招呼,告诉他们跟儿子先走一步,语气和笑声中充满自豪。可李斌良的心中却充满苦涩,走出好远,他还感到市场上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走在路上,母亲才有几分歉意、几分得意和几分神秘地对李斌良说:“妈知道你忙,不这么说怕你不回来,告诉你吧,妈给你又做了件坎肩,你一定要穿在身上!”

    李斌良有点哭笑不得了:肯定又是李瞎子喷了佛水……原来,母亲是为了这个让自己回来的。他没有指责母亲,他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心意,为此,他也深深地痛恨那杀手,因为是他使自己的母亲牵肠挂肚。

    记忆中,好象还没有陪母亲走过这么长的路。一个多小时,又是上岗又是下坡,他的腿都有点酸了,可母亲却没有说累。这又使他感到安慰。

    28

    四点多钟,他们才来到村头。一个乡亲看见他们母子,羡慕地冲母亲叫起来:“哎呀大嫂子,老儿子回来了,陪你一起回来了,多高兴啊!”

    母亲大声地:“高兴,高兴!”

    母亲和二哥在一起生活,他们到家时,哥哥嫂子都没在家。三春不赶一秋忙,这时候,凡能干活的人都下地了,侄子上学也没有回来。母亲进屋就抱柴禾做饭,李斌良要帮着抱她还不让:“你别动,把衣服都弄埋汰了!”她总是这样,自上中学后,除放寒署假下地干些成趟子的活儿之外,母亲从不让他干零活儿。她说:“妈已经有两个儿子下地干活了,你不能再干了。就是干也要干大活儿,这零碎活不用你干,人一干琐碎活儿,脑袋就乱,想不了大事了,你得用脑瓜念书,将来干大事!”

    母亲的脚步里屋外屋咚咚地忙活着,震得李斌良心痛。他想,母亲这要干多少活啊?来回走十几里路,卖一天烟叶,回来还要做饭……他心疼母亲,又帮不上忙,只好里屋外屋地随母亲转。母亲对他说:“你上屋里歇歇吧,我得给你二哥二嫂把饭做好,他们累一天,回来吃口现成的。”

    母亲就是这样,她总是想着别人累,却从不知自己累。这个年纪了仍然如此。

    晚饭做好后,二哥先回来了,他一进院就吵嚷着:“妈,你知道不知道谁干的,好好的筛子底给弄坏了,少了一大块。这可是钢筛呀,好端端的不能使了,买的话好几十块钱呢!”

    母亲迎出去:“行了行了,已经坏了,再说也没用了,买就买吧……快进屋吧,斌良回来了!”

    二哥走进来,冲李斌良笑笑,说了声“斌良回来了”,就没什么话说了。李斌良知道,二哥就是这样的人,憨厚,不会说不会道的,心里有也说不出来。又过了一会儿,二嫂和上学的侄子都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吃饭。妈妈按李斌良的要求,做的是农家便饭:玉米楂子,土豆炖窝瓜,大咸菜。李斌良很长时间没吃过这东西了,直吃得肚子撑了才放下筷子。

    吃完饭,在妈妈和二嫂到后屋收拾碗筷的时候,李斌良对二哥说,千万不能再让妈妈到乡里卖烟叶了。二哥卷颗旱烟边抽边说:“谁让她去了,挡也挡不住她呀,我和你二嫂又不能整天在家看着她,实在没办法……”

    二哥说了一半停下来,李斌良忽然感到有些羞愧。是啊,你说得好听,为什么不把母亲接到你的家里去呢?你也是儿子啊!李斌良想起了妻子那张漂亮的脸蛋,想起她看到母亲时那淡淡的表情……是的,母亲不愿意在城里住,她习惯了农村生活,老想着帮二哥一把,可是,也有一个原因不容回避,那就是,她不喜欢看儿媳那张脸。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

    李斌良感到自己脸红了,掉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

    晚上,李斌良和母亲住在西屋。虽然和二哥一起过了多年,母亲一直保留着这张大炕,是为了年节儿子归来团聚用的,具体地说,也是给李斌良准备的。在睡下之前,母亲又现出神秘之色,从她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式柜子里拿出一件东西:“斌良,你穿上试试!”

    这就是母亲说的那件坎肩,和上次的兜肚不同,这个坎肩是用两层布做,在两层布之间还絮着薄薄的棉絮。母亲说:“天凉了,你先试试大小,从明天起就穿在身上!”

    李斌良试了试倒很合身。坎肩是老式的,与妻子给自己买的毛衣和毛背心是无法相比的,但这是母亲的心哪。他笑着说:“好,我一定穿着它。不过,你没让李瞎子再喷佛水吧!”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这个没有……不过,那些法子有时候还是灵验的。从明天起你一定穿着它啊!”

    李斌良答应着脱下衣服躺到炕上。母亲也躺下了,闭灯后又和他唠了很多喀,说这几年农村受灾,粮食不值钱,乡下人日子比前两年难过了,苦干一年也就对付个温饱。又说,人还得念书才能有出息,侄子现在学习也很好,只是将来上大学太贵,怕二哥供不起。后来又说到现在的一些农村干部太坏,不给老百姓办事,就算计向老百姓要钱,还大吃大喝,乡里的饭店成天不拉桌,里边都是乡村干部,他们还花好多钱买轿车。母亲说着说着又说回来:“斌良啊,你将来要是当了官,可不要学他们,要多为老百姓办事,少冲老百姓要钱哪,老百姓不容易啊……”

    对母亲的嘱托,李斌良喏喏答应。这使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母亲在教育孩子上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她总是在稍有闲遐时,比如在临睡前嘱托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要和人打架,要讲卫生,不许说假话……那时,他经常伴着母亲的谆谆嘱咐进入梦乡。现在看来,那些嘱咐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就在那有意无意之间,都已经渗入自己心田,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与母亲当年的教诲有关哪!

    他感谢母亲,他觉得,从一定意义上讲,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虽然不能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却具有真理的内涵,或者反过来说,没有一个优秀的母亲,很难有优秀的儿子,没有刺字的岳母,哪来精忠报国的岳飞?记得在一本刊物上看过,已经有学者在研究母亲与儿子、母亲与社会和国家的关系,并提出了“拯救母亲”的口号。看来,这确实十分重要。

    母亲又问起他家里的事,孩子咋样,妻子咋样。母亲对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心里是有数的。她嘱咐着:“你别惦念我,和媳妇好好过日子,别老想让我上你们家去,城里我住不惯,哪象农村,天大地大的,空气也好,城里那乱劲儿我可受不了,夜里睡觉外面车呜呜响,我哪回去你家都睡不好觉……”

    李斌良知道,母亲说的是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她可能真的不习惯城里生活,但也有一半是宽慰自己,她知道儿子为她不能去身边生活而内疚。他虽然知道母亲的用意,可听了这些话还是感一些安慰,心也平静了些。这也正是母亲要达到的目的。说实在的,自己所以和妻子能维持眼前的关系,母亲起了很大的作用。母亲传统观念很强,她不允许儿子夫妻不睦,更想象不到离婚这种事,她衷心希望儿子一家合合睦睦过日子。如果自己和妻子的冲突真的公开化或者离婚,母亲受到的打击最大。也正因此,李斌良虽然对妻子不满,生气,可还是尽力维持着。

    母亲唠完了家里话,又开始嘱咐他:“斌良,妈知道你,也怪妈从小把你管的,心太实,不会处事儿,让你吃了不少亏。妈看出来了,现今这社会可不象从前了,坏人多,实在人少。你要多长一个心眼,做人,千万不能害别人,可也要防备别人害自己,这年头太实在不行,容易吃亏。前些日子妈看了一部电视剧,里边就有一个实在的警察让人给骗了,吃了大亏,那个害他的人也是警察,真想不到,警察里边也有坏人,你可千万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坏警察表面上跟好警察一样,说话办事根本看不出来,可谁知就是他差点把那好警察害死……”

    母亲好象知道儿子的处境,知道他的心,把话都说到他心里了。李斌良“嗯嗯”地答应着,默默地想着这些日子的遭遇,想着这起杀手案件,想着围绕这起案件发生的种种不正常现象……

    就象童年时一样,在母亲的絮语声中,李斌良慢慢睡着了,睡得很香很甜,而且感到十分的温暖和安全。可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母亲却就着窗子透进的微光,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母亲的心中充满了柔情,这是他的老儿子,最喜欢的儿子。白天她冷丁看到儿子那会儿,也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她也看到了儿子的眼泪,知道儿子疼自己,心里很感动,甜滋滋的,也差点流泪,可当着儿子,怕他难过,强忍住了。儿子没白养,他心里有妈,疼妈,这就够了。还需要什么呢?她不由想起儿子小时候的一些事。他虽然是老儿子,但从来没有娇养过他,对孩子不能娇惯,那是害孩子。想起来,他小时没少挨打。这孩子啥都好,头脑聪明,学习好,心肠也好,就是有点犟,有点不会来事儿。别看他长得文气,可当妈的知道,他外柔内刚,并不胆小怕事,而且还爱打抱不平,那年上中学的时候,和学校一个最恶的学生打了一架。那恶学生人见人怕,只儿子不怕他……

    她真想好好看看老儿子,可怕打扰他睡觉,不能开灯,只能在黑暗中端详他。看上去,他比从前黑了一点,文气也少了一些,身体好象强壮了不少,瞧这胳膊的r,硬梆梆的,八成是练的,这当刑警也真不容易,要抓坏蛋,不练好身体是不行的……哎?瞧他的表情,眉毛怎么好象还在皱着,这孩子,睡觉还不好好歇着,有啥事犯愁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眉头,想抚平它,让儿子好好睡觉,做个好梦,可不起作用,他还在皱着眉头,他到底梦到什么事了?犯什么愁,是案子上的事……忽然,她想到了那个杀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她有一种感觉,儿子最后一定要面对杀手,他们要拼个你死我活。因为她了解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千方百计抓到他,但,那杀手绝不会乖乖认输,一定会用他那把尖刀来对付儿子,象杀死别人那样,一刀刺进心窝。

    一想到这些,母亲就担心得不得了:不,绝不能让他得逞,绝不能让他杀死儿子,自己的儿子不能死,为了儿子,她愿意豁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老命,所以,自己一定要帮儿子一把,帮他抓住杀手,不能让他杀死儿子!

    母亲望着李斌良沉睡的脸,暗暗在心中发誓。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母亲不知道,此时,他的儿子做梦了,做了个恶梦,和几年前枪毙季小龙之后那个梦一样。他看到季小龙被执行枪决后,躺在地上,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躲也躲不开……忽然,眼睛动了起来,笑了起来,他忽然活了,慢慢坐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笑着,并把一双带血的手伸向自己……李斌良回头四顾,发现自己身后有许多妇女和孩子,母亲、妻子和女儿也在其中……李斌良虽然十分害怕,可他知道绝不能退缩逃跑。他一把抓住季小龙带血的手大叫着:“你要干什么,我跟你拼了……”最后,他终于扼住了他的喉咙,使劲地掐着,嘴里还发出怪声:“去死吧,死吧……”

    “斌良,斌良……你怎么了……”

    眼前突然一亮,李斌良醒来了,原来是母亲打亮了灯,也是她的呼叫使自己从梦中醒来。他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妈,你没事吧……”

    母亲:“没事,没事,你咋的了,做恶梦了?跟妈说说吧!”

    李斌良看看母亲,清醒过来,急忙说:“不,没什么,一个梦……妈,你睡吧!”说着还笑了笑,又躺下睡去。

    母亲闭了灯,不安地盯了儿子好一会儿才睡下。她有点猜到了儿子的梦,心里再次发出帮助儿子的誓言。

    李斌良并没有睡着,他是为了免得母亲惦念才这样做的。他闭眼躺着,想着刚才的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自几年前经历了季宝子被枪毙的经历后,就时不时的做一次这个梦,每次做梦都使他经受一次精神上的折磨,没想到,在见到母亲的夜晚,它又出现了。

    第二天早晨,李斌良洗漱后,又吃了一顿母亲做的饭,就要返回了。母亲安然无羔,他放心了,又惦念起队里的事情,呆不下去了。哥哥嫂子已经下地了,只有母亲一个人送他上路,一直送他到村口。母亲还要往前送,被他坚决地拦住,母亲只好站在村口,望着他向远处走去。他走出好远回过头,看到母亲还站在村口看着自己,他扬起手臂向母亲招手,让母亲回家,母亲也慢慢把手臂举起,大概是年老的缘故,她的手臂举得很慢,没有伸直,弯曲着停留在一侧,晨风吹拂,他看见母亲的白发在空中飘舞,好象一座雕像定格在明亮的天空中。

    这一印象,将永远刻在李斌良的脑海里,刻在他的心中。他回过身大步向前走去,眼前是收获的田野,麦子已经成码子一排排垛在田地里,豆子在收割,谷子也黄了,有些早收的田地已经露出黑色的l体……这些真实的风景,却怎么也遮不住母亲招手的身影。禁不住,又有几句零乱的诗句在脑海里出现了:

    晨曦的天空,

    映印着母亲的身影。

    母亲在招手,

    向远行的儿子,

    用手臂画出一个问号,

    好象在提醒

    儿子,走好,走好——

    母亲,儿子听见了,

    你看,他在大步走着,

    那就是回答。

    他走在秋天的田野上,

    不管是丰收还是歉收,

    他也把这片田野

    收获在怀中,

    收获在心里。

    他可能会摔倒,但那只是普通的一跤,

    他马上就会站起,向母亲一笑,

    那就是他的回报……

    李斌良带着从母亲身上吸取的勇气和力量,向自己岗位走去。

    29

    到了乡里,才知道公共汽车要等一个多小时才到。这段时间该怎样度过呢?他想了想,向乡中学走去,去看看当年的老师,当年的校园吧。

    校园发生了很大变化,原来那两趟陈旧的砖房不见了,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大教学楼。校园四周还砌起了砖围墙,修筑了高大的校门。只是c场地面还是砂土的,中间修起一条水泥路面。李斌良顺着这条路走向教学大楼,走到大楼一层的教室外面,沿着窗子一个个走过去,就象当年淘气的学生一样,边走边偷偷向里边打量。教室里都有学生在上课,有老师在讲课。看着里边的情景,他心中充满惆怅和温馨。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曾坐在教室里读书吗?看,那个男同学专注的样子,多象当年的自己……

    在一个教室的窗外,他站住了,心激动地跳起来。里边,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教师在讲课,黑板上是他那熟悉而有力的笔迹。

    是他,是自己当年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就是他,通过充满魅力的讲授,使自己爱上了文学,也是他鼓励自己学文,还是他,给自己改了名字,把李文良改成了李斌良。想不到,事隔多年,他又在这种情况下听老师讲课了。他抑制着激动,想认真听一会儿,然而,背后突然有人厉声叫起来:“哎,你干什么呢?”

    李斌良转过身,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黑胖的脸上长满酒刺,看不出是什么身份。李斌良急忙抱歉地解释:“对不起,我听一听……”

    “听什么听?”男子厉声地:“这是学校,有什么可听的?!”

    李斌良对这人的话很反感,还没容反驳,身后教室的窗子开了,老师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校长,怎么回事,屋里在讲课呢,请您小点声……”

    李斌良转过身大声叫起来:“老师,是我,我是李斌良啊……”

    “啊,是斌良!你怎么来了……”

    老师从窗内见到李斌良,喜出望外,安排一下学生们自学,就急忙走出教室。

    老师迅速走出教学楼,和李斌良紧紧握手,又把他和满脸酒刺的男子做了介绍:“……这位是咱中学的麻校长……麻校长,这是咱们中学毕业的学生,对了,你们还是同届,不记得了吗?他是咱校多年来考分最高的学生,叫李斌良!”

    李斌良这才确认,面前的人姓麻,是中学的校长,而且还和自己是同届同学。听了老师的话才觉得他是有点面,看上去没有什么校长的风度。麻校长听了老师的话,仍然用戒备的目光盯着李斌良,直到听老师介绍说他是公安局的,是刑警,才变成各缓的脸色,应付两句转身离去。

    几年没见,老师见老了。自己念高中时,老师虽然头上已经出现华发,但讲起课来仍充满激情,身材也十分挺拔。现在,头发已经有一半变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增添了很多,甚至出现了老年斑,人也很消瘦,精神显得不振。见到李斌良,老师课也不上了,让学生们自学,领着他绕着校园逛着,唠着。李斌良问老师的生活情况,问他开多少工资。老师苦笑着告诉他:“要看工资表上还真不少,每月一千多,可实际开到手的,一年三千块就不错了!”

    李斌良感到奇怪,问是怎么回事。老师说:“怎么说呢?市财政还真把这笔钱拨来了,可乡里的领导要出政绩,上这个项目,上那个项目,把工资都挤占了。而项目是上一个陪一个,撒出去的钱一分也收不回来。再加上又买轿车,又要吃喝,都需要钱,结果,弄得老师一年能开三个月工资就不错了。你师母又没上班,没有工资,所以,这生活……这不,我本来以为退休后可以安度晚年,还想游游祖国的名山大川,谁知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好在学校办个补习班,为考不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补课的,把我聘回来,每月挣个二百多块……”

    原来是这样。李斌良看看老师消瘦的面孔,不由暗想,自己每月算上警衔工资八百多元,每年近万元,再加上妻子的,一共两万来元,可仍不够花,老师每年却只有三千多元,该怎么生活呢?真想不到,在讲坛上耕耘了一辈子的老师到老年却是这种境况。看到老师,他不由又想到了铁昆,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做了比较:他们两个到底谁的贡献大呢?简直无法相比,一个是教书育人,专门为社会做好事,一个则想方设法祸害这个社会,可是,两个人的生活却有天渊之别,为社会做了一生好事的老师到老年连生活都难以维持,而那个危害社会、造孽无数的铁昆却是亿万富翁。

    老师好象猜到了他在想着什么,伤感地摇着头说:“我老了,实在看不懂现在的社会,也接受不了这种风气。行,你别的行业腐败就腐败吧,可校园总该是块净土吧,可你看,这么多年过去,学校的教学质量不但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为什么?好的师资分不来,专门安排各方人物的子女,把学校变成就业的门路了,不管是谁,只要有钱,有人,再整个假文凭,就可以当老师,现在学校的教师最起码有三分之一教不了课……”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刚才那个校长你看着了吧,他念书时在班级是末等生,可现在居然当上了校长。什么教学质量,啥也不管,就知道溜须,总往上跑。他本来是走后门在乡里当上干部的,后来不知怎么提了起来,前年就调来当校长了。听说,是市里一个叫铁昆的人给帮的忙……”

    听了这话李斌良一愣:想不到在这里也听到铁昆的名字,他真是无所不在呀,连自己母校任命校长他也能发挥作用。这时,他已经随老师转到教学大楼的后侧。老师继续说着:“你也别说,这人也有能力,当上校长后首先盖起了教学大楼。不过,这可不是花他钱盖的。他通过市里把乡里的工作做通了,出台了一个政策,把盖楼款按亩摊到全乡各村各户,强收硬扣,到底收上来了,楼就这么建成了。他因此还捞了个地区级先进校长的帽子。”

    李斌良看了一眼大楼说:“不管怎么说,大楼还是盖起来了,虽然群众有意见,可终究是改进了办学条件,这还是应该肯定的!”

    老师冷笑一声:“你光看盖起大楼了,可我们不少老师还担心不知啥时被它砸死呢。你来看……”他领着李斌良走到楼的另一侧,手向上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李斌良看见,楼体已经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缝隙。有几公分宽,用白水泥抹着。

    老师说:“看见了吧,大楼可是刚刚盖了一年多呀,这还是表面,里边的毛病就不用说了。学生老师在里边心里悬乎乎的,都害怕楼顶不知哪天掉下来……你说,这是造福还是造孽,是政绩还是罪恶?为什么质量会这样?你是警察,应该比我清楚,有人算了一笔帐,这项工程下来,回扣最少得五十万元……所以说,你不要光看他搞什么项目,建几幢大楼了,还得看他动机是什么。现在不是有句话:‘领导要致富,拼命搞建筑’吗?搞建筑好哇,大楼往那儿一竖,谁都看着了,政绩不说就出来了,而且还有回扣跟着,怎么能不拼命搞呢?对了,听说咱们中学这幢教学楼也是铁昆的施工队建的。这个人可真是不一般哪,听说他非常有钱,得趁几千万,和上边领导关系好极了……”

    听着老师的话,李斌良的心思又转到铁昆身上。看来,这人真是个社会的祸害呀,可是,大伙明明知道他是坏人,是个危害社会的蛀虫,却拿他没办法。

    老师继续说着:“斌良啊,你是当警察的,就没有哪条法律治治他们吗?”

    李斌良无言以对。老师的问题太难回答了,也太复杂了,有些事是不好说清楚的。而且,这不是有没有法律治他的问题,而是法律对他这种人管用不管用的问题。

    老师也没用李斌良回答,继续自己的谈话。“斌良,说起来好笑,我没事的时候,常常拿着一届届的学生合影看,想着他们当年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你猜得出个什么结论?一些当年品学兼优的学生,往往还混不过那些啥也不是的东西。就拿你来说吧,我们这位校长和你是同届毕业生,你们俩是没法相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现在他是校长,你是什么……对,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是什么级?副科吧,还行,你还和他闹个平。可你们俩怎么能相比呢?不过,在官场有你这样的学生,我当老师的还有几分安慰,我常常想,要都是他们那样的人可怎么办呢?一这么想就害怕。这回看到你,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坏人虽然得势,但,太坏了总不长久,早晚遭到报应。就说季宝吧,他是你们一个班的吧,在学校时啥坏事都干,到社会上更是变本加厉,最后被枪毙了。对了,已经三年多快四年了,那时你到公安局了吗?那小子当年多坏,我记得,你们俩还打过一架,是吧……”

    老师的话使李斌良想起了当年,也想起了昨天夜里的梦。是的,当年,季宝子称霸校园,全乡闻名,无人敢惹。就是因为看不惯他欺负同学,污辱老师,与他结下了仇。有一天放学后,在回家的树林里与他放手斗了一场……

    此时,那过去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他好象又置身于那场搏斗中,浑身肌r都紧张起来。 那是初三的时候,好象是春天。因为季宝子专门和学习好的同学做对,就总找茬向自己挑衅。开始,他不予理睬,母亲告诫过他,不许和别的同学打架。可他以为自己软弱可欺,越来越变本加厉。矛盾的导火索是有一次季宝子被老师批评后,他居然把老师家的玻璃砸了。李斌良知道后说了几句不平的话,传到季宝子耳朵里。那天放学后,他经过一片小树林,季宝子突然冲出来向他发起攻击。季宝子是全校有名的打架大王,谁都怕他,不但力气大,身子还非常灵活,敢下死手。李斌良虽没和谁打过死架,但他经常下地干活,身体也很强壮,加上在心理上不惧对手,所以虽吃一惊,很快?

    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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