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

    旱码头 作者:肉书屋

    第 8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的态度。温彩屏明白了老头子今天为什么发挥异常,自己也顾不得听他洋洋得意地唠叨,匆匆穿好衣服赶回报社。

    她把编报部主任和记者部主任找来,要求预留三千字的版面,然后围绕这篇稿子,马上做三篇文章,一是发一条消息,披露郝书记到青年治山营视察的情况。她把几页电传纸扬扬,说这里面的内容已经够了,但不能占用完素材,还要从中弄出有可能深挖的细节出来留给第二篇通讯用,第三篇是评论文章。前两篇署名是本报通讯员,评论署名用笔名,但不能以本报评论员的名字出现。三篇标题做得都要煽情,现在抓紧时间,特别是通讯稿子还要电话补充采访。他们走后,她就在题目上用起功夫。“东风欲来风满楼”,这个题目好,可这和《深圳特区报》当年给邓小平同志南巡时的标题差不多,放在我们的报上就有点显大:“郝书记到青年治山营视察”,又太平;直盘算到三篇稿子都写好马上就要付印时,她最后决定还是用朴实的标题,琢磨出三条,大家一致说好。

    公道地说,温彩屏担任报社的总编辑还是称职的,她不仅在大学打好了扎实的文字基本功,更有一个好新闻人那种独特的感觉。如果说新闻素材就像烹调的原料一样,那温彩屏就是厨师,新闻素材到了她那里,她可以做到选料准确,搭配适当,写出的文章像那做出的饭菜一样色香味俱全。这么多年来,她拿了许多新闻奖,还在路山地区破天荒拿过一个“中国新闻三等奖”。依着这些业务成绩,尽管有那些绯闻,但提拔她时,梁怀念是理直气壮的。

    郝智第一次亮相在《路山日报》上,路山人就说像他上任一样是别出心裁的。头版头条是八百字的“地委书记郝智视察青年治山营”的消息,言简意赅看似寻常的稿子,但给人感觉不寻常。一千五百多字的通讯题目是“新书记寄语老典型当好经济建设排头兵——郝智书记视察青年治山营侧记”,文章写得细腻感人,郝书记自己亲自动手捞面条吃便饭,和查看海鲜养殖等细节反差很大,非常真地显示了郝智的平民情结,那篇署名为“新浪”的评论文章,以“新气象,扑面来”为题,谈了新书记的轻车简从、平易近人和不辞劳苦、深入基层的作风,温彩屏还特意加上了新书记首选青年治山营视察对全区工作具有“承前启后”的重大意义。而且《路山日报》第一次放开了,学习外面那些大报做标题的办法,所有标题都做得字体黑又粗,字号大又醒目,最令人遗憾的就是没有可配发的照片来点缀。

    看到这张别出心裁的报纸,路山地区的干部们大都会心地一笑,这就是我们的党报。私下有人开玩笑说,郝书记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看他的势头,地区那几个副书记、副专员们在路山报上露脸的机会就没多少啰。地委秘书长姚凯歌拿到报纸心里不住地嘀咕,郝书记走的时候还说是明查暗访,这人还没访回来,宣传倒是大张旗鼓开始了,而且去的还是那个人人都在瞩目、甚至是反感的青年营。究竟是怎回事?他拿起电话想问报社,刚拨了五个号,又停下了手指放弃了。这年头事情知道得多,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十九

    离开禾塔镇,郝智他们翻山越岭颠簸四个多小时到了河涧县,接下来又利用几天时间马不停蹄地看了古港、平y等几个县,感到农村的情况的确很严重,等到了河湾县,他给吴帆和魏有亮打电话,谈了各县的灾情。吴帆说早在初秋他对此就提出了看法。郝智知道他说在会上反对梁怀念虚报测产的事情,就连忙打断说那些自己知道了。吴帆马上建议说,快到了临年腊月,应该尽快以地委、行署的名义召开全区救灾和农村工作会议,妥善安排受灾群众,确保不出问题。郝智说你的这个建议不错,我也是这么考虑的,那这几天你和行署那边商量一下,把这个事情初步定下来。过了一会儿,魏有亮打来电话说,本来这个会议也属于每年的例会,行署早就准备好开了,只是不知道郝书记是什么意思,所以到现在还放着没有开。听他这样一说,郝智有点不高兴,就说你们政府那边的事,主要是由你们来决定,万不可什么事情都听我的意见。魏有亮说过去行署的这些事情都是听梁怀念书记的。郝智打住了这个话题,和他商量会议该选择什么形式来开效果会比较好的问题。见他不言语,郝智就说自己的意思是把会开到基层,让大家实实在在感到灾情的严重和群众的疾苦,进一步增强责任心和使命感。魏有亮表示赞同,说流动现场会的确比坐在会议室里开起来效果好得多。这样,就由吴帆和魏有亮负责分头行动,采点选择现场,准备各类材料,为会议忙碌起来。

    郝智准备回路山的头一天晚上,廖菁打来电话。从路山采访回北京后不久,廖菁又接到去台湾的采访任务,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大记者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廖菁问他在干什么?得知还在农村下乡检查灾情时,她惊呼说自己要马上下来跟踪,隆重推出新时期焦裕禄、孔繁森式的领导干部郝智同志。他说你别夸张了,我哪有什么先进事迹还敢要你这么大的记者宣传,我们这里都快出问题了。廖菁说不就是灾情吗?郝智感到惊讶,就问你还知道什么?廖菁说知道的多了,比如到青年营视察,在他们的海鲜养殖基地却吃了面条;再比如放着柏油路不走,而是翻山越岭跨乡越县的,为的是深入到第一线;还有亲自下矿井,到农民家的土炕上促膝谈心,和五个孩子的婆姨大讲他们如何走进了越穷越生的怪圈。听着她侃侃而谈,他打住说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就在路山了。她也疑惑地问,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的这些先进事迹可全是路山地委机关报上披露出来的呀!而自己早已在北京破季订了一份,报纸虽是晚几天才到,但总可以看到的。接着,她念起文章来,报道的事情挺详细的,郝智也一时想不起是谁写的,一路上只在青年营里见过拿照相机的人。廖菁问他难道不认为这里面有问题?这可是头一次报道你的活动,大张旗鼓地宣传你对青年营这面旗帜的完全肯定,里面是不是有啥y谋?她提醒注意这个青年营,里面说不定会有些名堂,它在当地的口碑不怎么好,群众给新华社的来信也很多,只是自己没有时间采访掌握内幕。“不和你探讨官场这些烦心事了。”她情意绵绵地问,“我的郝大书记,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来北京?”问完后,她又说,“不过,我也只是说说,进了官场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知道和你见面是镜子里的事情,仅仅是望梅止渴而已。”郝智听她这样一说,自己也挺难受的,就安慰说等事情忙完了,争取尽快来看她。事情什么时候能忙完呢?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像廖菁说的,自己到了路山已是身不由己了。

    郝智回到机关后,准备召开地委委员会,这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二次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学习了中央和省里的几个文件,主要是为和大家熟悉或者说是磨合。讨论的时候,大家都保持缄默。郝智就在心里说,这是中国官场的普遍现象,也是毛主席很早就批评过的,“会上不说,会后乱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里面的原因,有的人是局限于自己的水平而说不到点子上,所以就不说;有的人是故作城府很深的样子,害怕枪打出头鸟;更有的人是担心自己拿出的好点子和好意见给别人做了梯子。

    刚和秘书长商量明日上午召开的会议,干休所里住的二十多名老干部代表拥到他的办公室,外面的小刘竭力阻止,却被一个红光满面的胖老头推到一边。郝智连忙叫小刘拿椅子让座,又亲自给大家散发香烟。红脸老头接过去“呵,是大中华呀”惊叹地说了声,闻讯而来的姚凯歌满脸堆笑,肌r也在紧张地抖动。他给大家依次做了介绍。还是红脸老头发问道:“我们这些老同志听说来了新地委书记,所以专门来请教几个问题。地委关于老干部的政策是落实还是不落实?”“落实,当然要落实。”郝智已经知道这个老头叫雷耀祖,是一个一九二八年参加工作的老革命,在河湾县组织过农民起义,当过路山特委书记,解放后由于没有什么文化,就一直在部队里呆着,当了三十多年的省军区副司令员,离休后提出回老家定居,省里就给了一大笔安置费,把他安排在路山地方干休所。

    “首先,我给大家检讨了。因为在我的面前,刚才大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新来了地委书记’,这是对我郝智善意和委婉的批评。说真的,上任几个月了,一个在路山革命老区担任地委书记的人,竟然没有去看望你们这些党的宝贵财富,我很惭愧。在这里,我向大家道歉了。”郝智说着,就毕恭毕敬地给老头们鞠躬。标准的礼仪应该是三鞠躬,但他知道当地人认为三鞠躬是给死人的礼仪,就鞠了两下。这一举动,引起了一片哗然和s动,老头们纷纷挪动不方便的身子,连说使不得、使不得。郝智详细问大家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什么政策没有落实到位?听了一会儿,七嘴八舌的净是看不到报纸、读不上文件、游戏室漏水、医务室人手忙活不过来的这些琐事,最大的事也就是医药费按时报销不了。他合上笔记本表态,明天上午地委已经定下开委员会,会议一结束就马上到老干所,你们反映的问题争取能就地解决。老头们连声说那就看明天的了。看他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送行,老头们高兴地走了。

    这次的委员会,中心议题是当前的农村稳定和救灾工作会议。有关救灾会议事宜,吴帆和魏有亮分头汇报了筹备情况,准备比较充分。初步确定会议的路线是先在河湾报到,一路开下来看今年重灾的四个县,最后在永川结束。

    郝智听了具体安排和材料的内容,感到基本上体现了自己的思路,想了想还是在他们的基础上又强调了几点,主要是把救灾工作当作当前压倒其它工作的重中之重,各级领导都要实行承包责任制,地级领导包县,县级领导包乡镇,乡镇领导包村,并抽调一批干部深入到农村,对生活困难群众逐村进行排查,确保不饿死人,不冻坏人,哪里出现问题就处分哪里的承包干部,使责任真正落到实处。还要结合即将到来的新年和春节,搞好相应的其它工作。郝智最后说,路山地区现在还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地区,多少年来还没有形成主导产业,所以还请各位委员和领导同志们,多深入实际进行调研,寻找主导产业和路山农民真正的经济增长点。

    郝智说过后,大家都顺着他的话纷纷发言,有几个还直说郝书记的水平就是高,看问题高屋建瓴,部署起来具体实在。在团省委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说这样的好听话,但到了地方上,走到哪里都是这样的恭维话,现在听起来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郝智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能习惯成自然,在大家送给的高帽子面前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至于他们怎么说那只能随他们去。大家吵吵发着言,姚秘书长几次过来给他耳语:干休所那边的老干部们都在院子里等着。他点头说知道了。定下了那边会议召开的具体时间后,这边还有其它事项没有研究,仍得接着开会。他提起新闻宣传的事情,对宣传部长黄劲说,宣传部一定要把握好舆论导向,需要大力宣传的好典型、好经验,要不惜版面、不惜时间大力宣传,形成家喻户晓的舆论局面,至于有些要低调处理的事情,千万不能张扬起来。对此,地委应该拿出个宣传方面的工作意见。黄劲认真记录着,但一头雾气,有点不知所云:郝书记这通话究竟指的是什么?

    会开到这时,外面下起了大雪,郝智就提出最后一个议题,即围绕路山实际,如何加快经济建设。他提出了一些思路和看法。大家发言倒还踊跃,但多是抱怨,前几年错过了机会,现在国家对能源管理得太严格了,不给地方留税收,又没有明确的优惠政策。这些不叫观点的观点,平铺直叙的,好像是在瞎议论一通,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快到下班的时候,郝智看到雪下得更大了,就说今天的委员会开到这里,散会。他问姚凯歌财政局、计委的领导现在到干休所了吗?姚凯歌说相关部门的领导都去了,但现在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路肯定也滑得很,不好走。“车不好走的话,我们就步行过去。人,做什么事情不能言而无信。”郝智严肃地说。

    这天一大早起来,老干部们就聚集在院子里,等待郝智的到来。先是听说开地委委员会,好多人就说那是地区最高规格的会议,研究的都是大事情,还能管我们这些小事呀,估计郝书记今天是不来了。当后来下起鹅毛大雪时,大家说天也开始胡c蛋了,就都自觉地解散回家。等到姚凯歌通知干休所说郝书记已经结束会议,马上徒步赶来时,老干部们又忙活起来,你传他、他传你激动地互相通知说,书记真冒雪来了!

    干休所离地委不远,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几十名老干部聚集在大门口,看到郝智他们都成了雪人,老头们马上就感动得鼓起了掌。还有几个人拉着郝智的手当场就热泪盈眶。座谈会上,郝智一项一项地认真听取了他们提出的要求,心里大略算了一下,不由得有些酸楚:老同志们提出的所有事情加起来有十万元就绰绰有余地可以解决啊!他当即指示随行的地区财政局领导,限三天时间把款拨付到位,解决老同志们提出的所有问题。他说,老同志是革命的宝贵财富,我们一定要给他们创造条件,使他们老有所为、老有所乐。他的讲话赢得了老头们手舞足蹈的、可劲的掌声。

    二十

    路山地区农村暨救灾工作会议隆重召开。按照流动会议的议程,先是在河湾报到,沿途几个县看过来,最后在永川县进行总结闭会。参加会议人员尽管大量压缩,但车队还是有三十多辆车。

    关于郝智的座车,是这段时间来令姚凯歌颇感头痛的事情。前一次郝书记下乡坐的那辆老式巡洋舰实在是老掉牙了,密封不严不说,哪天跑的时候肯定会摆在路上“罢工”。梁怀念现在根本见不到人影,但该属于书记的那辆车号为0001的奥迪轿车和司机,都还被他占着。本来这是个自觉的事情,但梁不吭气,也没有办法。那该不该要回?咋个要法?姚凯歌真有点束手无策。行署那边倒还有车号为0002的奥迪放着。自从去年行署专员调走后,那部车被放进了库里,按说魏有亮要坐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而且还表明了他的一种态度,一种积极要求去掉前面的“副”字而转正的态度。但这个人真不可思议,主持着行署的工作,却好像从来就不考虑自己的职务,更不考虑自己的待遇,仍旧坐那辆已经跑了30多万公里的老式三菱吉普。如果把这事和魏有亮说了,他保险一百二十个同意给车,但郝书记同意吗?再说那是个2号车,多少年来,地委书记的一号位置坐1号座车,已经是一种惯例和规矩。让郝书记坐2号车,他会怎么想?实在不行,就给财政局打报告拨款买新的,但这是不是郝书记喜欢做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怪罪下来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姚凯歌真是犯难了,前思后想的还是决定,不管怎的,这件事情要和郝书记说清楚,郝书记不是说过什么事情就怕没有规矩,而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吗,那就问问这个事情究竟是应该有规矩还是没有规矩。

    面对姚凯歌探求意见的目光,郝智说:“一个刚刚退职的老同志,既然还想用车,那就让他继续使用吧!况且,说不定他的工作马上也要安排的。车号算个什么事?车是靠发动机跑,不是靠号码跑吧!只要不耽误工作,怎么都行。至于购买新车的事情,我刚来路山就买新车,恐怕影响不好。”见郝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姚凯歌更加为难,几个月了还真说不清楚郝智究竟属于哪种人。有些时候表的态度很暧昧,很令人费解,让人难以揣测。思前想后的突然记起车库里有一辆3。0的皇冠轿车,梁怀念刚坐上使用了三万多公里,遇到省纪检委检查超标车,这车因为排气量超标了,去年摘去车牌改为接待用车,平时也接待不了几个领导,所以车基本上一直躺在库里。现在查车的风头也过去了,何不开出来解燃眉之急?只是还需尽快上个牌子。

    知道是给郝书记的专车上牌子,交警支队领导不敢怠慢,1号车没有了,他们就把支队的那辆五个0字的车牌卸了,上到地委的皇冠车上。上了牌的当天郝智就坐上了这辆车,他仍像往常那样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看来还真就把车当成了工具,这令跑前涉后的姚凯歌备感失望。这次开会到河湾,柏油路上郝智就坐了皇冠。次日流动到农村要走山路,吴帆特意把自己坐的那辆新六缸三菱让出来,他自己坐了那辆旧巡洋舰。对此,郝智也什么都没说。

    30多辆车组成的大型车队,安排起来是很有讲究的。最前面是交警的开道车,不仅警灯要闪烁,警笛时不时地怪叫几声,而且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交警一路上也要尽职尽责地喊话,要把那些大卡车、三轮车这样的车辆都厉声喊停在路边,使车队安全、快捷、准时通过。特别是这个准时更有讲究,此前会议组织者在确定具体的参观点后,就派出专人沿着参观路线进行模拟,两个点之间行车需要多少时间,每到一处停车、情况介绍和上车各需要多少时间,经过如此精密计算,到了目的地就正赶上了吃饭。

    紧随开道车后面的就是新闻采访车,这辆车上除了地区报社、电视台记者外,还有省报驻路山的记者。在路山还驻了省里两家报社记者,但他们是不报道会议消息的,他们喜欢监督类和社会新闻类的稿子,对发生意外事件最感兴趣,所以这样的会议,地区也不通知他们,即使通知,他们也不会参加的。路山城里还驻有邻省《华夏报》的记者,这是份在西北地区甚至在国内都有影响的大报,但地区宣传部以他们是外省的报纸为由,现在也没有批准他们正式设站。新闻车后就是安全保卫车,坐着几个带了真家伙的警察。前有安全保卫,自然就轮到贴着1号标志的车出现了,这辆既是1号车,里面也就坐着本次会议的1号首长。再后面就按与会人员名单上的官位大小而次序排列了。这一级领导的后面,车辆的安排就随意多了,直到收尾的时候又是交警车。

    透过庞大车队扬起的尘土,郝智看着三菱、丰田、巡洋舰等一辆辆清一色的日本车,不由得发出了无声的感叹。他想,我们经常大谈爱国主义,树立民族自尊和自信,但看到这样的车队,我们中华民族的自尊心又到哪里寻找呢?再假如就在车里坐着几个日本人,看到此情此景,他们的民族自尊心又怎能不强烈呢?爱国主义情节不应该是简单的说教。

    这条路线几天前他刚刚走过,但现在的感觉却异样得很,那些旱死在地里的庄稼、水毁的土坝依然凄楚地摆放在那里,老百姓也仍然是家徒四壁,但他们的情绪却大变了样,他们不像上次看到的那样神情茫然、手足无措,而是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对生活鼓起了勇气,一切的困难好像用口号就能战胜。而且一个县喊叫得比另一个县更响亮,大家都精神焕发,情绪高涨,恍惚里他也感觉自己受到群众情绪的感染,茫然中有时竟不知这是在开什么会议?

    会议开到第三天,车队行驶到禾塔镇,在青年营里面又有了新的内容,远近高低不平的山头上,星星点点地到处修建了水窖。青灰色的集雨场像口倒扣的大锅,“锅沿”处围着一圈留水沟,沟里隔一两米就有一个进水口,“大锅”的下面是容积达百方甚至上千方的大水窖。梁军拿着大喇叭,铿锵有力地介绍他们青年治山营上接天上水、地拦表面水、开挖地下水的开源节流、治旱兴农的经验,有代表从水口里扔块石头进去,就能听到“扑通”的响声。但看到山上基本上都没有种过庄稼,有人就嘀咕,投入这么大的资金修这种水窖简直是劳民伤财。

    几个山头都是紧紧相连,压根不需要走回头路。车队穿行中,与会的代表发现这些山间道路修得也很有讲究,不仅都取了“致富路”、“秀美路”、“山青路”等这些名字,路边栽种了油松、马尾松、长青树,而且道路还修了排水边沟。绕着山头转了一会,见到在阳面的半山坡上,数百名身穿迷彩服的民兵们挥舞着嬐泛吞锨在挖树坑。寒冬腊月里挖树坑,不用说也是典型的形式主义。郝智很讨厌这一套,但他在现场也不能说什么,只是没有下车听梁军介绍经验,也算是无声的表态吧。

    车队扬起一股尘土下得山来,就到了青年营营部后面的后勤基地,郝智惊奇地发现前不久来时这里还养着王八、螃蟹等希奇动物,现在都不见了踪迹,全部换成了咩咩直叫的羊只。也许是感觉到了刚才郝智用不下车来表示对自己的不满,梁军在这里的介绍就有些蜻蜓点水,只简单说了这是舍饲养羊基地,为保证林草成活,山上都实行了封山禁牧的措施,但林业上去不能牧业下去,所以他们搞起了舍饲养羊示范。姚凯歌做了现场会部分的总结讲话,他分别总结了看过的几个县的特点,最后代表地委行署对这些县提供很好的点子和经验表示感谢。然后请大家就在青年营用餐,还特别强调说,今天中午大家吃的羊r、鱼r、jr和蔬菜,全部都是青年营自产的。吃饭时,郝智和大家一样都坐在大厅里,也没再进豪华的包厢和使用那些餐具。

    在永川正式坐下来的会是一整天,上午魏有亮代表地委、行署做报告,这个报告是上过常委会讨论的,报告提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要把救灾工作当作中心工作来抓,确保农村稳定,不出问题。同时,在今冬明春,迅速掀起声势浩大的农田水利、生态环境建设高c,利用三到五年的时间,夯实农业基础,增强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促进全区农民群众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进程。魏有亮的报告后,就开始分组讨论。

    下午,是经验介绍,五个单位介绍了扶贫救灾经验。五个单位里就有青年治山营,他们的材料写得好,梁军念得也抑扬顿挫,事迹听起来很感人。经验介绍后,按照惯例就是领导总结讲话了。这个会议上郝智是最大的领导,所以该他讲话。对新书记第一次在路山亮相的报告如何写,准备报告的姚凯歌心里没底,所以他真的头痛了好几天。常说文如其人,不了解郝书记这个人,怎能知道他讲话的风格呢?姚凯歌翻阅了郝智过去发表在杂志上的文章,从论文、论点、论据什么的进行了研究,但都和这次会议内容没什么联系。他只好按照常规写法列了提纲请郝书记过目。郝智看了后表示基本同意,只提出要把问题谈深讲透,办法用硬用好。这样态度暧昧的意见,真叫他拿不准,只好和秘书们使足气力,为创作这个报告几乎要江郎才尽了。既要和魏有亮的报告相呼应,相得益彰,又要新颖独特,言简意赅,有自己独立的见解。举例来说,为了突出当前救灾这个中心工作,他们绞尽脑汁使用了个“扭”字,一改传统的抓住重点为扭住重点,姚凯歌得意地说,古人有“推敲”之说,我们有“抓扭”之别。推敲是人和门的关系,而抓扭却是人和人的感受,谁都可以试一下,扭起来就是比抓起来疼痛得多。为了赶写材料,写作班子里的五个人在宾馆里开了两个套间,花了四天三夜,抽了三条中华,拿给郝智看时,他翻阅了十几分钟后,说了还行,就退还给姚凯歌打印了。郝书记的平静,叫姚凯歌既欣慰又感到几分失望,欣慰的是一次通过,因为按照惯例,再好的材料到了领导哪里,没有不改动的道理,人们说了,只有这样才能体现领导的水平,而郝智却没有这么做;失望的是,郝智看了他们呕心沥血做出来的报告,语气如此平淡,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一个谜。

    轮到郝智讲话的时候,他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开腔,满场立刻鸦雀无声,只有沙沙做笔记的声音。不长的报告有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全区农业和农村工作的回顾,第二部分是当前存在的突出问题,第三是解决问题的措施办法。回顾肯定了全区干部群众的成绩,问题讲得触目惊心,几条措施办法很硬。但郝智拿着报告念了大标题,就说这份文件很重要,大家下去要认真学习领会,深入贯彻落实。讲第一部分时,他说关于路山的情况你们比我这个新来的清楚,叫我回顾那是不准确的,于是就讲起现代农业和传统农业的对比,新品种,新技术,水资源的保护和利用,节水农业问题。有水一片绿,无水一片黄,这也就是毛主席说过的,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讲到问题时,他说前不久我到这些地方去过,有过亲身感受,也发现了这些问题。照本宣科讲完问题后,郝智就说我们是个资源富集地区,但同时又是个传统的农业地区,目前“三农”问题很突出,形势很严重。面对穷山恶水,面对建国半个世纪以来我们征山治水的努力,我们大家看着山河还是依旧,是不是有畏难情绪呢?同志们,我们国家目前农村出现的种种问题,在发达国家的历史上也曾经出现过。其他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出路在于创新。这也是我们在深化农村改革里需要研究解决的重要内容,所以中央领导同志提出大兴调查研究之风,很有必要。

    关于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郝智清了清嗓子后又开始看着稿子念道,一是加强领导。他停顿下来环顾会场一周说,大家都是当领导的,具体是怎么个加强法就不用教了吧?二是部门密切协作,三是落实责任到户,四是多方筹集资金,打好救灾攻坚战等。还有,这个以工补农,为困难群众到煤矿打工创造条件,使他们渡过难关的办法好,应该在有条件的县里推广。总之,就像人们常说的,办法总比问题多。只要我们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把他们的困难当成我们亲戚、朋友甚至是自己的困难,我看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在这里,我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饿死了人,那就请那里的县长把你的乌纱帽自觉摘下,到地委来领取处分。

    郝智的报告做完,赢得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坐在台上同样热烈鼓掌的姚凯歌却很失望,平时他很喜欢自己亲自写的东西被领导一字不漏地念出来,那就像自己可爱的孩子们被领导牵着手蹦蹦跳跳跑到舞台上接受大家的注目,或者是跑到大家跟前接受爱抚。可是,多少人殚精竭虑弄出来的报告,在新书记嘴里被搞得七零八落。当然,就是在失望中,他心里也不得不佩服郝书记讲话观点新颖独到。

    晚上,是会议主办地——永川县委、县政府的宴请。宴会大厅里张灯结彩、其乐融融。姚凯歌满面春风,首先代表地委、行署和全体与会人员对有关县的精心准备表示感谢,并对会议取得的圆满成功表示祝贺。掌声过后,他又特意邀请今天晚宴的主人祝词。县委书记马俑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前面,祝词里先是谦虚,再是客气,最后就请全体举杯,祝愿领导和与会代表们身体健康,工作愉快,全家幸福。觥筹交错中,十几人的轻音乐乐队奏响了《好日子》,一对男女主持人好像是脱口秀,你一言我一语的,先说党的好政策,地区的好领导,后说兄弟县的好经验,再说永川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在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下,全县人民正迈开大步奔小康,反正都是好听的话。他们说一会,就有歌手上来唱歌,再说一会,又上来人跳段舞蹈。这些专业演员差不多都闪亮登场过后,就邀请嘉宾点歌。要放在平时,许多县长、书记们早就跃跃欲试了,有的还活泼地打情骂俏,但今天可能是许多人畏惧郝智在场,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类型的人,他们都安分起来。倒是有几个工作人员和司机们轮番上阵,唱得还有鼻子有眼的,听得旁边有人议论说,现在这些司机跟着领导钻歌厅也练得有一套套的。

    郝智上次到河湾参加“五个五”工程启动活动时,就领教过这样的宴会。一顿饭吃下来两三个小时,那些地方领导们一个个能歌善舞的,有人说领导的才艺都是在包厢里练出来的,而老师就是那些小姐。记得上次有个县委书记邀请女县长上台唱了一首“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两个圪崂崂里走”,引得那些来宾们都开怀大笑。郝智对这类事情还谈不上什么看法,刚才,当《好日子》音乐响起时,他就开始思忖一个问题,当那些困难群众知道这里的歌舞升平后,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感到很不舒服。

    想是这样想的,他还是和吴帆、魏有亮一起共同挨桌给大家敬酒。书记、县长们基本上都已经认识了,但那些常委和副职们连个照面都没有打过,吴帆跟随他左右,一一做了介绍。

    二十一

    新年刚过,省委召开经济工作会议,郝智和魏有亮前去参加。会前宣布,肖琦正式出任省委书记,这也印证了人们对他的猜测。所以这次会议是肖琦正式担任省委书记后的第一次会议。虽然他还是他,但会议有了大的变化,开得很务实。会上,率先在北方地区出台了《关于加快私营经济发展的三个决定》,里面的具体条款很大胆,具有前瞻性,特别是一些公共设施建设管理,比如城市供水也给私营经济放开,这样的政策如果对“左”派而言,应该说完全是一个“姓资”的决定。

    会议期间,郝智觉得应该和省委谈谈路山班子的事情,目前由于行署没有专员,而主持工作的魏有亮同志又比较软弱,所以地委就把行署的好多事都代管起来,这不符合组织原则。选派专员当然是省委的事情,但如果省里叫他推荐的话,该用谁呢?从路山当地产生的话,无疑吴帆和魏有亮都属于首选人物,一个是常务副书记,一个是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专员,依照正常的干部提拔渠道,在当地只能是他们了。吴帆太精明和深邃了,资历也老,郝智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不喜欢这样的人。魏有亮是个为人老实、作风正派的好同志,他这样的同志如果是做儿女亲家的话,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则不太妥当,说不定还会贻误工作。而且重要的担子叫他挑起来,对他个人而言也不一定是件好事,能挑八百斤却挑一千斤,分明就是整人呢。于是,他利用在一起开会的机会,和魏有亮认真进行了一次交谈,也算是征询他的意见,说如果他还有其它的想法,比如想离开地区到省里的话,我会帮这个忙向省里领导提出来的。对这样的老实人还是开门见山的好,郝智就说我们俩在一起工作也有几个月了,总的说你是个好同志,不知道对自己以后的工作或者说关于职务的安排有何打算?魏有亮先是诚恳地表示了谢意。为何谢呢?他说这么多年了,虽然自己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但从来没人征求过自己的意见。然后说,都说人进了官场就成了攀岩运动员,没有一个人不愿意往上攀登的,但实际上往上攀的好多人都已是身不由己了,即使真的累得不想爬了,但看看和自己一起上来的都继续往上爬,自己停滞不前了,会被别人笑话啊。可这样精疲力竭地爬啊爬,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所以,自己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做到副专员这个位置也该到头了,知足了,也不害怕别人笑话了。说句实话,在官场里这么多年了,尔虞我诈的,自己真的精疲力竭了,已经很累了。听了魏有亮平静道出的肺腑之言,郝智颇感意外,在当今的官场里,像他说的这种想法可能都没有,但仔细想了觉得他的话应该是真诚的,而且也符合他的性格。这时突然想到了钱老先生的《围城》,在官本位为主流的路山,人们都想到官场上走一遭,但官场有好多的苦衷和无奈,却是准备进入官场的人没有体验到的。想到这里,郝智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很感激地紧握住魏有亮的手。为什么感激呢?他觉得自己淡化官本位的意识,在魏有亮这里倒是得到了体现。

    会议结束后,肖琦和地市委书记、市长专员们分别进行了谈话。由于路山没有行署专员,郝智一个人接受了谈话。肖书记肯定了他到路山几个月的工作,特别是对救灾和“三农”工作给予了表扬,同时希望他们抓住机遇,充分发挥资源优势,把路山的能源经济尽快搞起来,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他带着深不可测的表情透露,鉴于梁怀念同志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突击提拔干部违反了党内任用干部的有关条例和规定,问题是比较严重的,但由于没有落实到经济上,所以省纪委给予他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至于他的工作,还是要给新的安排,因为像他这样的年龄和情况,各地也都有安排的先例。这话说的态度有点暧昧,很难叫人琢磨透。郝智想问梁怀念将安排在哪里,又觉不妥,听口气说不定还在路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再往下想了,只是吸口冷气。既然说到了人事,郝智就顺便提出了路山地区的人事安排。他说目前行署那边的领导力量还比较薄弱,希望省里尽快考虑配备行署专员和班子其他成员。肖琦说,的确应该考虑你们的班子了,这样便于全面工作,你看谁担任这个职务比较合适?他说常务副专员魏有亮同志人倒是很不错的,但工作魄力显得不够,况且本人也对自己信心不足。肖琦说,也真是,有亮同志人不错,就是工作软弱点。郝智听到肖书记的看法和自己比较一致,就受到了鼓舞,大胆继续说下去。鉴于路山的人事情况比较复杂,他建议尽量选配外来的干部,比如从省里选派年富力强、为人正派、有丰富工作经验的同志下来搭班子,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肖书记笑眯眯地问有没有人选?他犹豫了,看到肖书记鼓励的目光,就想领导既然都这样问了,不说也不好的,就随口建议说,如果是办公厅姜和平副秘书长这类办事稳健、工作能力强的同志,那就是求之不得的了。肖琦听了,面色平平的不置可否。

    后来,当郝智向姜和平说了自己向肖书记推荐他担任路山行署专员的事时,姜和平说:“你搞错没有,我早被列入了提拔对象,现在还有几个好一点的厅局供我选择,我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陪你受罪。”

    郝智说:“你别吹了,好的厅局能给你留位置?做梦吧你!还是乘着你的年龄优势,到下面磨练磨练。你不是喜欢仕途吗?和我到路山是你惟一的选择和出路。”

    姜和平确实喜欢仕途,不是郝智空x来风。那年,姜和平大学毕业时,拿到的报到单是分配到省师范大学当老师,他满脸怨气地找到学校的老师说,我填写的三个志愿都是到党政机关,可怎么把我分到学校了?老师说进机关的名额有限,而要进这些机关的人员比较多。其实,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作为恢复高考后第二批大学毕业生,很紧俏,省委机关也供不应求。多年?

    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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