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

    扫黄打非风云录 作者:肉书屋

    第 11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凤这样的大美人在万众瞩目中穿过学校的林yd,那才叫风光呢。那年他才只有十九岁,也是少男们善于钟情的年代。不过这种暗恋往往埋藏在心中,嘴上却说着满口的革命大道理。大道理是大而无当的、枯涩的,却是无产阶级的;小情感是细腻的、诱人的,却是小资产阶级的。因而前者是可以大鸣大放写成大字报公之于众的;后者只能在心中反复品味把玩化为裤裆中一缕奔涌的泉,只能在黑暗中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进行着暗恋式的情感试验。

    稽胜利飞身跨上自行车风也似的穿过大字报棚,穿过布满法国梧桐的林y大道。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傍山临水的省委家属大院。稽家小院显得特别安谧,稽昌明穿着纺绸衬衫,躺在藤椅上,挥着大芭蕉扇,趿着老圆口布鞋正在看红头文件。看到大儿子风风火火地闯进小院,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回来了。”

    “回来了,有饭吃吗?”

    “正等着你呢,解放、潇潇,他们都回来了,快去吧。”

    被稽胜利、稽解放、稽潇潇,这一群稽家子女称为“老爷子”的稽昌明其实并不老,也顶多五十多岁吧。这几年顶着个副省长的头衔却常年赋闲在家,四脚朝天,研究研究诗词格律,练练书法,打打太极拳,反而养得面色红润,黑发如油,只是对社会上突如其来的这场运动,充满着疑虑,他用忧郁的神情看着仿佛像是迎接盛大节日似的子女们,一个个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兴奋中,解放和潇潇还在商量成立什么“中学生红卫兵总部”呢。这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哟,他经历过1947年的根据地整风、1957年的反右、1959年的反右倾,亲眼目睹过伟大领袖引蛇出d的阳谋,那都是教训哟,但是,这一切又如何和子女们说呢。他深沉忧郁的目光里闪动着一丝不安。

    昨晚解放和潇潇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把他当省委书记兼省军区政委时发的几套军装瓜分一空,人人都武装了起来,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家中倒像是一个兵营,他一声长叹。现在老大也回来了,这小子也是不安分的。

    客厅兼饭厅气氛热烈,稽解放、稽潇潇见穿着蓝布裤、白衬衫的大哥进门,立即像看出土文物似的,把目光一起投向他。

    潇潇说:“哟,大哥,你还穿这身打扮,像乡下人似的,瞧,我们不爱红装爱武装了。”稽小妹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老式军装,骄傲地向他炫耀。听到“乡下人”这三个半是嘲讽半是玩笑的词汇,他仿佛被黄蜂蜇了一下,立马y沉着脸反讽着:“你大哥本来就是‘乡下人’,土惯了的,不像你们是城里的公子、小姐,那么洋气、高贵。”稽潇潇向他做了一个鬼脸,不再言语。稽解放却牛烘烘地从楼上走下来,这是一身崭新的肩上带扣袢的五八式军服,土黄色的。这俩弟妹一律军装齐整,腰中扎着武装带。他娘的一个个人模狗样地在臂膀上套了一个箍,上面写着“红卫兵”三个黑色大字。他一时真的像是一个乡下人看西洋景样地看傻了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么大热的天,把风纪扣扣得死死的,还扎着腰带,也不怕热。”稽胜利问他的两个弟妹。

    “我们正在酝酿成立中学红卫兵总部呢。大哥你们师范学院一潭死水,你也去煽煽风点点火,造他妈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反,成立大学红卫兵总部,世界者我们的世界,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我们大学中学一呼应,还不闹个天翻地覆慨而慷。”

    身为中学教导主任的后娘张阿姨出现了:“胜利,你饿了吧,别睬他们,他们这几天都疯了,今天全家难得一聚,我们吃饭。”接着大喊一声:“老稽吃饭了。”

    解放说:“我们可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起来革修正主义的命,别听妈妈胡说。”说完他递过一沓传单给稽胜利。

    这沓传单后来成了稽胜利拉起师院红卫兵的本钱。靠着这本钱,他竟也轰轰烈烈地树杆子,拉队伍,成立学院红卫兵,红红火火地干了一阵,大道理终于制胜了小情调,竟然赢得了梁灵凤的爱情,直到稽老爷子被捉进监狱关了起来,他才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公j退了下来。

    稽胜利接过传单一看,竟是毛泽东主席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封信。据解放说这信绝对可靠,是作为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文件的附件发的,老爷子正在看文件,他会证实的。

    稽胜利浏览了一遍这张油印的传单:你们的行动说明对一切剥削、压迫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和革命党派的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他们的走狗,表示愤怒的声讨。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我向你们表示热烈支持……

    除了这张最高指示外,还有那些中学红卫兵写的《一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一直沿续到三论,那行文语气、结构全是模仿中央理论班子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的语调,檄文式的文章,激情多于理智。

    稽家兄妹们在饭桌上兴奋地谈论着“红卫兵”这个新生事物。稽昌明一脸忧郁,一声不吭,满脸痛苦地吃完这顿中饭,他没有理由更没有胆量反对毛泽东支持的新生事物,但是他和当时的共和国主席有同感,确实是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感到迷惘,他不可能给兴奋的子女们泼冷水。他反对就意味着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1959年庐山会议后他的教训也够深刻的了。他也不能明确支持子女们这种类似疯狂的举动,他隐隐有着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天下恐怕要大乱了。他长叹一声,上楼午休去了。

    饭后,充满激情的稽胜利又窜到阁楼上的储藏室把爸爸在军队中兼职时发的衣物筛选了一遍。布军装已被弟妹们瓜分一空,呢军装不合时宜。找来找去找到了一套柞蚕丝的夏装,黄褐色的又气派、又凉快,那是第一次授衔时发的,只有老资格的校级以上军官才有,稽昌明也只有这一套,被大儿子连抢带蒙地穿着去了学校。可惜稽胜利未找到布军帽,只好将老爷子一顶呢军帽,大热天扣在头上去了学校。当他这一身戎装出现在学校时,着实令班上的同学大吃一惊。紧接着他的惊人举动搞得安静的校园掀起了惊天巨浪。毛泽东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一封信公布了,清华附中红卫兵一论至三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被传抄了。一份模仿马克思共产党宣言的《红卫兵宣言》出笼了,陵州师范学院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总司令部正式成立。于是一群清一色“红五类”子女组成的红卫兵有组织地出现在陵州师范学院,这些年轻人一律身着黄军装,臂戴黑字章,在成立大会那天,院党委梁书记亲自参加并亲手将那面模仿中国工农红军军旗式样的红卫兵大旗授给了稽胜利,一起交给稽胜利的还有他的女儿梁灵凤。稽胜利由此踏上政治舞台,开始叱咤风云起来。

    他指挥着他的红卫兵大军,高唱着:“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大批师道尊严大揪牛鬼蛇神,那时候他和出身雇农的杨敢之是亲密战友,杨敢之被封了一个宣传部长,梁灵凤当了组织部长。他们都成了勤务组的成员。一批出身不好的教师作为黑帮关进了牛棚,那时他是威风的。因为他们都是响当当的“红五类”。

    稽胜利鬼鬼祟祟地带回宿舍一沓传单,那传单都是些心惊r跳、怦然心动的文字。使他们浑身的血脉贲张,仿佛涌出许许多多的s动和欲望,带着赤子似的壮怀激烈,更带着几分跃跃欲试弯弓s天狼的莫名兴奋。这是某种雄心与野心混合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当然,过于年轻的他并不理解他们仅仅是政治棋盘上的一粒棋子,充其量是马前卒当头炮而已,其能量和作用都是有限的。尽管气氛的渲染是那样神圣庄重。然而,现在再来回首往事,当年煞有介事地“大革命”在现在看来只是一场有声有色的闹剧,他们只是闹剧中的跳梁小丑而已,结果显然是悲剧性的。

    他一身戎装在教室中兴奋地踱着步,挥动着手臂和梁灵凤、杨敢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北京红卫兵的传奇故事。他们不时兴奋地议论着什么。稽胜利慷慨激昂,唾沫飞溅地朗诵着那些大气磅礴,充斥着豪言壮语的文字,粗大的喉结上下翻滚,口中吐出一串串振聋发聩荡气回肠的豪言壮语。他不停地用手晃动着黄呢子军帽向硕大的冒着热气的光头上下扇动着,梁灵凤睁大着好看的丹凤眼,眼神中流露出期待的波光,蕴藏的却是一团火,这火的热量,炙烤着两位青年大学生的心。他们都想着在这个美人儿似的梁灵凤面前表现一番。稽胜利是要装扮创世英雄的角色,杨敢之则要演出帝王谋士一类的智者。稽胜利提议,我们也要成立红卫兵。杨敢之马上表示赞成。梁灵凤红扑扑的脸蛋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她说,是不是也要起草一个宣言,也就是类似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那样的檄文。这活儿非敢之同学不可。稽、梁二人共同提议说。于是杨敢之义不容辞地拔出钢笔。那晚中文系67级二班的日光灯亮了几乎一夜。闷热的气浪一阵阵袭来,烦躁的蝉鸣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他们全然不顾,杨敢之挥汗如雨,笔走龙蛇。师院《红卫兵宣言》草成,敢之白衬衣浸湿在汗水中,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稽胜利递过来的大碗茶水,用梁灵凤递过来的小手绢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用翕动的鼻孔猛嗅着手帕上女性脂香,这使他很陶醉,他咧开嘴幸福地笑了。稽胜利赤膊穿着柞蚕丝军装,风纪扣却扣得死死的。手中拎着那条苏制的宽皮带,兴奋得额头上青筋直冒。他粗喉咙大嗓门,在空旷的教室里念着这篇几乎用半文不白词语写成的檄文式宣言,当他读道:“试看今日之域中,竟为谁家之天下?我们!我们!我们!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我们敢想、敢说、敢闯、敢造反,一句话敢革命……我们要把火药味搞得浓浓的,向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开火!向修正主义路线开火,把熊熊大火在师院点燃,烧掉一个旧师院!让毛泽东思想的光辉照亮一个新师院……”念到这儿,稽胜利一手摇晃着军帽,一手紧握着拳头大叫一声,太好了,太棒了,只是我建议把毛泽东思想,改成毛泽东主义,这样气魄更大些,更带有世界革命的味儿。我们红卫兵就叫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马上把他抄成大字报,连夜贴出去,明天就会轰动师院。那时节的他,人已进入半疯狂状态,仿佛偌大的师院全部成了他的天下。

    杨敢之兴奋地挥动着手中的毛笔,饱蘸浓墨,气沉丹田似的吸了一口粗气,在纸上落下他的笔迹。刚刚写了“红卫兵”三个字。就传出梁灵凤不屑的话音:“杨敢之,你这文章写得还可以,这字太丑,像是几个小苍蝇在纸上爬,红卫兵的英雄气概造反精神,全被字肮脏掉了,还是我来吧。”

    稽胜利也在一旁帮着腔:“红卫兵的宣言字要写得端庄大方,怎能这般小头小脑的,有辱我红卫兵的军威,还是让梁灵凤写吧!”

    杨敢之闹了一个大红脸,只好悻悻地把笔交给梁灵凤。梁灵凤也不客气,捋了捋衣袖,握紧了笔杆。饱蘸浓墨,在白报纸上写开了。扎着两根羊角辫的梁灵凤,人长得秀秀气气,字却写得大大气气,间架结构,起承转合,还像那么回事。看那架势从小是练过大字的。标题用的是大字隶书,正文用行楷,挥笔疾书,写得如行云流水那般。稽胜利在旁大声叫好,说是灵凤这字嘛,确是写出了我红卫兵的英雄气概。一篇向修正教育路线宣战,向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开火的战斗檄文,在他们三人的策划下,连夜草成。第二天就醒目地出现在校园的大字报栏内了。

    教室成了陵州师院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司令部。稽胜利、杨敢之、梁灵凤风风火火地开始招兵买马,树旗帜,拉山头。这支队伍迅速地膨胀了起来,最终发展到了两百来号人。

    红卫兵运动在师院狂飙突起,他们三人像是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人物,整日里和他们的战友们分析着形势,研究着战略。稽胜利俨然像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拿破仑。不久大串连的风潮,席卷陵州。梁灵凤和杨敢之双双结伴带着师院红卫兵小分队去了北京。稽胜利认为师院红卫兵的司令要担负起全校的斗、批、改任务,自然不便远行。潜层次的原因,他是生怕他走后权力出现真空,有人窥伺他的红卫兵统帅的位置。一个月后,当杨敢之、梁灵凤带着被毛主席他老人家接见的幸福和两人情感上的丰硕成果返回校园时。一份用红笔加框的小字报,醒目地写道:“请看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大流氓杨敢之的真面目。”

    当时杨敢之兴冲冲地跨进校门,还是梁灵凤眼尖,她仿佛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杨敢之说:“喂,那小字报好像是写你的。”

    杨敢之凑近小字报。看着看着他脸色都变了,那小字报上写道:稽氏的笔杆子杨敢之是混入红卫兵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他不是雇农杨飞龙的亲儿子,而是恶霸地主杨飞天小老婆的遗腹子,杨飞天被镇压后,杨飞龙要了杨飞天的小老婆,才生下了杨敢之这个杂种……看到后面他额头的冷汗直冒,因为连外人很少知道的他和姜玉珍在芦苇荡苟合的情形也被抖搂出来。

    他顷刻之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在了小字报前。恍惚中他被蜂拥而上的昔日战友们反剪着双手押回了司令部。这时他们司令部已搬到行政楼,那幢古香古色的有着翘角飞檐的大屋顶楼房竟被改成了“文革楼”,他像是被游街那样,脖子上猛然被挂上了一个小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打倒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杨敢之”。

    杨敢之想申辩,然而他那可怜的辩解被愤怒的红卫兵用响亮的口号声震碎,仿佛像是一名吱吱乱叫的小老鼠在一群老虎的怒吼声中失去了语音的音调,显得那么无力。他急得一头冷汗,但他那颗自以为聪明的脑袋被两名彪形大汉的大手死死揪住,头皮被揪得生疼,混乱中他的红卫兵战友们扯掉了他别在胸口的毛泽东像章,那是北京红卫兵赠送的,也不知被谁窃取了。他真的是欲哭无泪。当他被推推搡搡地按着脑袋,架着双臂,带进批斗会场时,他的心真正碎了,他昔日的战友们,仿佛被他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愚弄了一般,几百双眼狠狠在瞪着他,看着这个阶级异己分子,这个欺世盗名的政治骗子。他被一阵一阵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震得抬不起头来,泪水糊着汗水,在他脸上流淌。

    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大嗓门,宣布他被撤销红卫兵的宣传部长职务。紧接着,那个昨晚还在列车上和他亲密无间一起唱着“抬头望见北斗星”的女战友,用更加严厉的嗓音宣读着一封从老家寄来的揭发信。这信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把他心中最肮脏的隐私抛在光天化日之下,恍惚中他头脑中出现了家乡的小河湾,小村小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那个和他在芦苇荡调笑的女人……他想到了姜玉珍,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杨飞龙,紧闭的双眼流下了一串串浑浊的眼泪……

    在权力顶峰上叱咤风云的人是难以预料滚下峰巅的悲惨命运的。那时的杨敢之是兴奋的,仿佛发酵的面包,自我膨胀得厉害。就是在若干年后,他在回忆往事时仍然津津乐道当年的风光。当然那是带有某种庆幸的口吻,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一些很有才华的战友,虽然出生于苦大仇深的家庭,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然而卷入那个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在革命风口浪尖的风光地带,不知天高地厚地风云一阵后,很快被潮流推进了波谷浪底,毕业后带着“三种人”的帽子,被打发回了他们的出生地,从此万劫不复,这使他想到了命运,尽管他们那时都是壮怀激烈的青年,他的命运在那个火热的夏天经历了人生大喜大悲的转折后,沦落于幽暗无光的水底。因为他那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被披露、被揭发,革命接班人和地主阶级孝子贤孙的转变也就在顷刻之间。这转折使他领略了世态炎凉和人生的大起大落所造成的灵魂震颤。

    他暑假从学校回家了,家乡还是那么贫困,几乎和他上学之前没有任何变化。父亲只知道盘着腿在炕上埋头抽烟,这个前大烟鬼,现任村革命领导小组组长的贫雇农,把全家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敢之的身上,他毕竟是村里出去的惟一一个大学生。父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文化大革命”闹得怎么学校也不上课了,连村西头的娃娃们那个只是初中的学堂也弄得乌烟瘴气,闹得要批斗学校姜校长。一位多么和蔼善良的教书先生呀,我家敢子就是他教出来的一个大学生,他常常在全校大会上谈起我家敢子在学校的情况。那口吻是骄傲的、赞赏的、沾沾自喜的,仿佛敢子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他教了那么多山村娃子,教出的惟一一个在省城读研究生的也就是敢子了。

    老父亲一边“吧嗒吧嗒”抽烟,一边神情忧郁地用他那布满皱纹的老脸,看了看坐在房里百~万\小!说的儿子。儿子脸上y沉沉的,他知道儿子不高兴。杨敢之是前天接到父亲病危的电报,从热热闹闹的省城陵州师范学院打车回家的,他也整不明白,父亲身子骨一直很好,刚刚五十出头又哪来的毛病,而且病危了。于是匆匆忙忙告别了师范学院革命师生造反队的同志们,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乡。回到家却发现父亲壮壮的,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原来骗他回家的目的是催着他和姜校长的女儿姜玉珍结婚呢。他借口现在革命工作这么忙,学校又要搞斗、批、改,又要造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反,还要到北京去进行革命大串连,去见伟大领袖毛主席。哪有时间考虑个人的事情,还是等一等,再说现在不是提倡晚婚吗?

    父亲沉着脸说:“这事是我和姜校长早年约好的,人家姜校长早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花这么多心血栽培你?现在眼看你学业有成,总不能当陈世美吧!俺虽是农民,这背信弃义的事情不干,乘这次回来就把这婚事办了,俺老杨家从来不做悔婚这种缺德事。再说玉珍姑娘要人品有人品,要水平有水平,现在也是乡学校的民办教师了,人又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哪点不配你小敢子?你看,你不在家那会儿,你妈得痨病躺在床上,是她像女儿一样照顾的,他家接济咱家也不少呢,俺老杨家可不能忘恩负义。”

    妈也c嘴说:“敢子哎,我这条命没去见阎王,亏着人家姜校长和玉珍姑娘,我们不能悔婚呢。”

    杨敢之说:“爹,妈,这是封建包办婚姻,我们这是新社会,不能再兴封建那一套,男女结婚要讲爱情。”

    爹说:“敢子你这说道,咱不懂,要说感情你从小和她一个班上学,从小学到中学,到人家家吃,到人家家喝,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俺家穷得都揭不开锅,是人家姜校长让女儿送来了三斤棒子面。村西头连市里稽昌明书记遗弃在家里的老婆还饿死了呢,俺家能活下来,亏了姜校长呢。俺可不能忘恩负义呢。你现在说没感情,我看你是没良心。莫非你在城里自己对上象了,长了花花肠子了。”

    “爹,瞧你说的。”敢之这话说得有气无力。

    话确是捅到了痛处。他和学院红卫兵造反队的女学生梁灵凤确实是在“文化大革命”的疾风暴雨中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这友谊欠着一点就要上升为爱情了。因为大家忙于造走资派的反,忙于商量如何夺院党委、省委、市委的权,有点顾不上去升华,大家只差没有点破。这下好了,被爹横c了一杠子,又冒出了从小青梅竹马的姜玉珍来,真正使已成为红卫兵革命造反派宣传部长的杨敢之有点猝不及防。这一夜在家里的小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好觉。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一阵一阵传来树上知了的聒噪和水田里青蛙的鸣叫声,四周显得格外安静。他的思绪却像是河沟中的流水一样向远方流去。

    那个年头是充满饥饿的年头,吃的是照得人影的稀饭汤、糠菜团团,饿得他头昏眼花。尤其是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沿着崎岖曲折的山路到乡里中学去读书时,浑身已没了力气。坐在教室中,他强打起精神听姜老师讲课,肚子却饿得前心贴在后脊梁上,浑身一阵阵发冷,他止不住颤抖。但他并不知道一个皮肤白白的圆脸女生正同情地看着他,她就是姜玉珍。课间她递给他一只烤熟的山芋。揭去焦黑的皮,里面是酥软滚烫的红心心。这香味真诱人,他迫不及待地把这只山芋送进了肚子。那味道真甜,这甜味遍及全身,于是他回头看了这个可爱的姑娘一眼,她望着他抿着嘴浅浅一笑。以后几乎每天他都能品尝到一个这样的山芋。看到她那双大大的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他心中就涌起一股暖流。他终于度过了那个难熬的寒冷冬天,心中记下了那浅浅的笑靥。

    回家时他看到日见消瘦的父亲和母亲,心中充满着酸涩。他想努力帮助父亲多干点活,挑挑肥,打打猪草,帮母亲烧饭喂猪,他带着愧疚的心情想替下他那营养不良的父母亲,好让他们喘口气。他们总是说,你看你的书去,明天还要上学。农村的青年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都学会侍弄牲口,下田犁地了,可他细皮嫩r的,肩不能挑,手不扶犁把。他对父亲说,他想犁地,学着吆喝牛。可爹说,伢儿呀,这些活我们来干,你安心读书,天下只有读书有出息。班上一些同学退学了,他也不想上学了。当他战战兢兢地向爹提出自己不想读书时,爹真的发火了。从来没有动过他一个指头的爹竟扇了他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看到父亲蜡黄的脸色,埋头抽烟那种冷漠和沉默的样子,感到在这个黑黑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寒气,他不寒而栗。他不知道爹在想什么,只是瞪着惊恐的眼,含着泪注视着爹,他不知道埋在爹心中的秘密。

    杨飞龙在想他的哥哥杨飞天。十八年前那个血雨腥风的日子,一个漆黑的夜晚,衣衫褴褛的杨飞天气急败坏地拍开了他的家门。杨飞龙知道,杨飞天如今是丧家之犬,随新四军北撤后,又打回来的枣县独立团政委、县委书记稽昌明正在到处追捕他。杨飞天藏到五莲山的深山老林里去当了土匪,说是要等国军打回来。想当年杨家有出息的大少爷竟落到了落草为寇的地步,他感到他们兄弟之间的今是昨非。是这个亲哥哥把自己五花大绑捆到了族长面前,开除了自己的族籍。他现在要感谢这个大哥,要不兄弟他又何以成得了无产阶级,当今新四军的依靠对象呢。他昂起了头,大哥竟低下了高傲的头。恳求杨飞龙看在兄弟情分上救他一命。杨飞龙答应了。他借口替哥哥搞点吃的就消失在黑暗中。杨飞天倚在弟弟那张土炕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他落脚的房屋周围运动着。那声音在黑暗中像是猫走路那样,但是多年游击生涯,已使他养成了高度警觉的习惯,他警惕地睁开疲惫的双眼,下意识地从腰中拔出了手枪,把身子藏在门背后,眼睛看着漆黑的门外。他看到火光照耀的老槐树后面躲着的人影。十多个持枪的民兵举着火把,稽昌明这个狗日的亲自带人来了,弟弟杨飞龙把他出卖给了共产党。他已两天粒米未进了,这高度的紧张使他暂时忘记了饥饿。他像一条饿昏了的狗,惶惶不可终日地下了山,又鬼使神差地闯进了弟弟的家。他哪里知道弟弟已经被赤化,正在积极要求入党呢。

    前门、后窗都亮着火把,火光照耀着他的脸,脸上闪烁着狰狞的目光。他咬牙切齿地想,他妈的,老子与稽昌明有杀父之仇,决不能落在他的手中,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门外响起稽昌明的声音:“杨飞天,你这个民族的败类,你跑不了了,出来投降吧,接受人民的审判。”

    “他妈的战死也是死,被穷棒子斗死也是死,我杨飞天效忠国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咬咬牙,瞄准了越来越近的人影,做困兽犹斗状。“啪啪”两枪他朝稽昌明打过去。由于紧张,枪子擦着稽昌明的身子飞过去。他听门外有人喊:“这小子有枪,大家当心,他再顽抗就击毙了他。”

    他想,横竖是个死。于是再次举起了枪,枪声未响他的左手被击中,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大叫一声:“他妈的。”又举起了右手中的驳壳枪拼着命发出了仇恨的子弹,一枪击中稽昌明身后的民兵,民兵应声倒地。这时窗外的枪声响了,枪弹击中了他的后背。他倒在血泊中。他至死不明白这一枪是弟弟杨飞龙打的。十几支枪的枪口几乎同时对准着他,他浑身成了血窟窿一般,鲜血流了一地。他大睁着双眼,瞳仁中最终的定格是大仇家稽昌明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和弟弟那张血色全无的脸。

    村里的钟声响了,村民们全部集中到了昔日的杨家大院,现在的贫下中农协会。杨飞天的尸体被拉到了院子中央。由稽昌明领着召开了现场批斗会。会上贫雇农们历数杨飞天的滔天罪行。杨飞龙也跳到会场中央哭天抹泪,控诉杨飞天如何巧取豪夺霸占他的房地产,毒打欺侮他的罪行。讲到被开除族籍,赶出杨家大院的屈辱,他还掀起了他的衣服,他的前胸后背果然伤痕累累,都是他被杨飞天绑在大院的银杏树上用马鞭子抽的,说到这儿他泣不成声。真是亲不亲阶级分,地主阶级的哥哥,怎能不痛恨一个无产阶级的弟弟呢,他是雇农当然是无产阶级。杨飞龙是上过私塾的,有点文化,一些共产党用的新名词,他很快就学会了,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后来抗战的积极分子。那天在会上惟一晕过去的是他的二嫂子,杨飞天的姨太太。她是看到浑身血窟窿,连天灵盖都打飞脑浆外溢的丈夫睁着双眼的惨状,被吓的。那时她怀着身孕。

    声讨控诉会散了之后,杨飞天就被草草掩埋在杨家大院的院墙后面的坡地上。是杨飞龙趁着天黑种下了一棵银杏树好有个辨认的记号。如今这颗树已长得高高大大,枝叶茂盛。树y下长出一片青葱的蒿草。杨飞龙暗暗称奇,大哥的坟地竟然长出了一片蒿草。在村里,按老辈人的说法,这意味着我杨家要出大官,要出头面人物。杨家没人了,只有杨敢子,他是哥的遗腹子,后来事实一再证明敢子就是这片蒿草的证明。从小学到中学,他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一直当班长、大队长的,深得姜成山校长的喜爱。现在敢子突然提出退学,他一巴掌把敢之的念头扇没了。敢子没有哭,只是盯着爹那忧郁的眼睛。

    爹一字一句地说,敢子,咱农村人送你上学不易,现在家里是穷一些,但日子与村上农民比还是好的。我们省吃俭用就是盼你有出息,家里的活你可以不干,但书不能不读,你要为俺杨家争气。姜校长很器重你。你千万不能有退学的念头,你退学,你爹你妈都会被你活活气死的,你自个儿掂掂分量吧。果然,自那次之后,杨敢子再也不提退学的事,仿佛一夜成人了似的。以后入团,在高三时还考过县里第二名。看来,大哥坟场那片蒿草还真他妈的显灵呢,把敢子培养出息了,我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大哥了。那时也不能完全怪我去告密,枣县全境都被新四军占领了,他这个汪精卫的伪区长,血债累累的大汉j,逃到哪儿都是死。敢子有出息了,也对得起惨死的大哥了,但愿大哥在天之灵能理解他的苦衷,原谅他与敢子他娘结合的善意。

    “杨敢之,你不要装蒜,你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梁灵凤那张因激愤而变形的俊俏脸蛋。脸上红扑扑的,陪在她身边的是威武壮实的稽胜利,他们双手挥着红宝书,站在主席台上。他们的身后是几天前还在天安门城楼上见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毛主席他老人家正慈祥地看着他的红卫兵在批斗地主阶级,尽管他只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地主儿子……

    稽胜利和梁灵凤还继续着他们的风光。他们冲上街头大破四旧,抄了学校几个老教授的家,当稽胜利批判这些满腹经纶的昔日学长时,总不忘记要捎带上地主阶级的狗崽子、白专典型、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杨敢之。此刻的稽胜利知道了杨敢之真实的身份后,就有着一种复杂的阶级仇恨,使他看到这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文革”风暴的骤起,使杨敢之的身世被揭了个底朝天,稽胜利又把对杨飞天的满腹仇恨集中到了杨敢之的身上,学校开牛鬼蛇神批斗会。杨敢之经常被可怜地提拎出来作为陪斗对象,低头弯腰地哈在台上听取稽胜利声嘶力竭的批判。

    稽胜利那时何等地风光,他和梁灵凤这类天之骄子,高唱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的就滚他妈的蛋,滚……滚……滚他妈的蛋……”的英雄赞歌招摇过市,那是一个以粗野替代文明的时代,就连一向文静的梁灵凤也变得粗野如同没有教养的街头泼妇,大家闺秀的影子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因为这些温文尔雅的气质在革命者看来却是小资产阶级的温情主义。无产阶级就应当满口粗话,佐以雄劲的手势,才能与传统观念进行彻底的决裂,伟大领袖教导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他们像大政治家那样分析着形势和任务,研究着解放全人类,消灭封资修的蓝图,那真是一个令人兴奋和s动不安的夏天,气候的炎热激起他的满腹热情,使他们心中积郁多年不得发泄的野性像火山那样喷发,且一发不可收了。那时的稽胜利威风凛凛,一呼百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穿着军装,提着皮带,看谁不顺眼都可以抡起那苏制宽皮带抽他两下子。看到的都是言不由衷的笑脸和低眉顺眼的目光,这使从小崇拜拿破仑、希特勒、格瓦拉的稽胜利,过足了学生领袖的瘾头。

    最使他得意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在稽家兄弟参与下策划成立了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总部。省委、市委的第一书记竟以军区、军分区政委的名义参加了大会。总部成立大会是在市体育馆举行的。穿着将校呢军服的省委第一书记亲手将一面面红卫兵战旗送到红卫兵各路纵队的司令手中。会议进行到了一半,冲进了另一批穿黄军装的学生号称“毛泽东思想造反兵团”的高叫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冲上台去抢话筒,夺旗帜,高嚷着他们才是真正的造反派,而由省委、市委授旗命名的主义兵只是保皇派。是稽胜利及时与工人兄弟联系,调来了一批五大三粗的红卫兵纠察队和工人纠察队后,才把那些污蔑革命左派的队伍赶出了会场。那两个领头的还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保证了大会的顺利进行。稽胜利同志被任命为主义兵大学总部的保卫部长,革命形势演变到后来,稽胜利和梁灵凤在陵州师院主义兵中心组成员的地位也难以为继了。稽昌明被作为“三反分子”突然被机关造反派关押了起来,以后又被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押走,进行了隔离审查。一直指挥c纵着学校“文化大革命”走势的梁书记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也被学校的造反派隔离审查,批斗得七死八活。这两个自命为“天黄贵胄”的龙子凤女一下子也成了老鼠的子女,只好淡出政界躲到地d里和杨敢之为伍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第十章 命运浮沉间

    稽胜利司令命中注定和梁灵凤部长还有一次充满喜剧性的遇合要载入史册。那就是别出心裁地跑到五莲山去破四旧,立四新,这件事铸成了他们今后比翼双飞的第一步。

    稽胜利、梁灵凤那天是率领一帮中学、大学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兵团的战友开着两辆解放牌大卡车,车身挂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横幅大标语,高唱着红卫兵战歌,一路威风凛凛浩浩荡荡杀上五莲山的。

    横冲直撞的解放牌大卡车只开到了五莲山的脚下,就难以再冲上林木葱郁的盘山小道了。只好停在烟波浩淼的太阳湖畔,习习凉风吹拂着浑身军装包裹的红卫兵战士们。穿着柞蚕丝军服的稽胜利手中挥舞着那顶东方呢黄军帽,扇着风,后背洇出一大片汗迹,那顶厚呢军帽发出一阵阵汗酸臭。

    眼望姿态雄伟的五莲山,他一面擦着满头大汗,一面说:“他妈的,这山真高,这车又开不上去,我们只好开展登山比赛了。”

    梁灵凤咕嘟咕嘟地喝干了水壶中的水说:“这爬上去,人还不累趴下?那还有什么力气去造反!”

    “怎么你怕了?我们革命老前辈为了推翻三座大山,连死都不怕,我们还怕这小小的五莲山。”稽胜利不屑一顾地说。

    梁灵凤一噘小嘴说:“谁怕了,我只是说这山太高……”

    “不怕,咱们歇一会儿就向上爬。”你带中学总部那帮人,我带大学总部的人,我们来个爬山比赛,看谁先把红旗c上主峰金莲寺,谁就获胜,你说如何?“

    “好,咱们一言为定。”梁灵凤爽快地回答,他们高兴地拍了一下巴掌。

    “红卫兵战友们,革命的同志们,我们已经来到了五莲山下,你们说这山高不高?”稽胜利在进行战前动员。

    “高!”已经排成整整齐齐方队的红卫兵齐声回答。

    “我们怕不怕?”

    “不怕。”又是一阵吼叫声。

    “对,山高路险我们不怕,革命前辈靠着小米加步枪推倒了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国,我们为了捍卫铁打的江山永不变色。就是要造修正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的反,《国际歌》中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如来佛、观世音,就是天上的神仙,人间的救世主,欺骗群众的偶像。我们就是要学那闹天宫的孙悟空,按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陵州市最大的封建堡垒,也是最后的封建堡垒就是金莲寺和五莲山上大大小小的寺院庙宇。现在让我们一起高唱毛主席语录歌,奋勇登山。梁灵凤同志你起个头。”

    梁灵凤鼓起嗓门:“下定决心……一、二、三唱。”

    整齐的歌声,响彻云霄,撼天动地,那是毛泽东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红卫兵小将们开始奋勇登山。

    毛泽东主义红卫兵造反兵团总部、中学总部的两面大旗在林海中隐没出现,蜿蜒的队伍向主峰涌去。不一会儿小将们已经汗流浃背,口号与歌声再也雄壮不起来,只剩下“吁吁”的喘气声。稽胜利几乎是架着梁灵凤气喘吁吁地向上登攀。云遮雾罩的金莲峰已出现在眼底,那明黄色的琉璃瓦发出显眼的金光,阵阵山风带来沁人肺腑的凉意和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稽胜利望着七零八落的队伍用手做成话筒状大声地鼓励着:“红卫兵战友们,要问我们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要问我们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再使一把劲,就能冲上主峰。砸碎那神仙阎王殿。”

    半个小时后?

    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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