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6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6部分阅读

    “爹,你瞧那是谁?”骆何坐在那里:“下棋就下棋,岂可心有旁骛?”迟迟不情不愿的走回来,骆何已然抬头:“你已经输了。”迟迟低头一看,几乎要哭出来:“爹,你真赖皮,我刚才是随便放的。”骆何凝视她:“你总该知道,这棋子落了棋盘,就再不能悔。”迟迟怔怔坐下,听骆何又道:“那人,是曾跟着靖将军的米政米大人。”

    迟迟啊了一声,埋怨道:“爹你还不是分心了。”骆何捻须微笑:“你想跟爹比么?再过二十年罢。”迟迟瘪嘴。骆何却突然叹气:“你去陪陪红若。我总有点担心。”迟迟抓着他的手:“担心什么?”骆何拍拍她的手背:“但愿是我多虑。你快去。”

    红若正在纳鞋底,迟迟凑过脸去笑:“这么大的鞋子,肯定不是给我的啦。”红若被她吓了一跳,狠狠的白她一眼:“你不是去下棋么?又安静不下来被骆伯伯数落吧?”迟迟皱皱鼻子,不以为意。

    过了一会,一个丫鬟进来,欲言又止。红若放下针线,温言道:“出什么事了?不要紧,慢慢说。“那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立刻跪下:”我听前面的人说,今日有个十分显贵的大官来给易公子提亲,陈堡主和萧老爷都已经答允了。”

    天色突然暗下来,周围的人纷纷在说话,那些嘈杂的声音落到红若耳内,只是毫无意义的音符。她觉得呼吸被压制在喉咙口,困难得几近疼痛。仿佛置身于荒无人烟的山谷,她只有她自己,地面开始坍塌,她无能为力,只能坠落到无尽的深渊里。

    行草深(十)

    (十)同心不过短短一天,溪水畔吹萧的开朗少年就变了。他沉默的坐在那里,脸色阴郁,双手紧握,神情越来越愤怒,只有视线里出现红若的身影时才有一丝的柔和,甚至带着些祈求的脆弱。红若却好像根本没有瞧见。她容颜莹澈,弱不胜衣,仿佛尘世间最美也最易破碎的梦,却有种从容沉静的力量从她纤秀的身体里传达出来,倒叫他心惊惶恐。

    “我累了。”红若简单的说了一句。迟迟忙扶着她,她将手搭在迟迟臂上,头也没有回自后门走了出去。

    “你就这么走了?”迟迟低声顿足。

    红若一笑:“那我还能怎样?你要我说句没关系,那决不可能。但要我流泪哀求他不要答应,我也做不到。他本来就是天湟贵胄流落凡间,命运自与别人不同。我怎可左右?就算他现在一时心软顺了我的意思,将来未必不会后悔。也罢,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我也得想想,我该怎么做。”她的微笑是沉沉的艳,又不可避免的带着凄怆的清明。

    迟迟心中一痛,几乎想飞奔回去,将那些人骂个狗血淋头。却听她突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询问:“为什么总是我?我身边并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义无反顾,可是到头来,还是这样。”她的手紧紧抓住迟迟,夏末里寒意在指尖传递,渗到迟迟心里。迟迟想起锦馨自尽时候的眼神,打了个哆嗦,用力搂住红若:“我不准你胡思乱想。凭他是谁,就算他们把他押到悠州去,我也帮你把他给抢回来。”

    赵易见红若就这么走了,心底空洞得几近疼痛。他刷的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凳子,随即冲了出去。

    屋外齐刷刷的跪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陈祝川和萧南鹰,见他出来,一起叩头低呼:“少主。”

    他愣在当地。一腔怒火瞬间熄灭大半。

    七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到这追风堡,没有人再用这个称呼叫他。人人都管他叫易公子。陈祝川疼他,但凡这堡里最好的东西都是他的。他真心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关心他,纵容他胡闹,甚至有时也会板起脸教训他。除了极少数几人,堡中几百号人都暗自揣测赵易是否是陈祝川的私生子。在这开阔大气的追风堡,他纵情驰骋,高远的蓝天,一望无际的牧场,疾如闪电的马匹,都给他带来全新的生命,令他忘记他原本是谁。

    “擅自替少主答应了这门亲事的,是我。”萧南鹰抢先说。陈祝川却膝行上前一步:“少主,是我。悠王妃的侄女明霜小姐秀外慧中身份尊贵,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你们明明知道红若。。。。。”赵易听到这里,怒气又开始翻涌,却强行压住,沉痛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萧南鹰微微一笑:“少主,对方是悠王。你想陈堡主如何答复他呢?”他顿了一顿,语气中渐渐有冷肃之意,“他不仅仅是你的亲叔叔,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圣上的子民叛乱了,都要由他出面平息。试问天下,谁能够拒绝悠王殿下?”

    他平静的看了赵易一眼。十多年来,他的目光都是这样凉的,又带着点火烫的热切。“我们小心的从不提起,但是我相信少主自己没有忘记那一场大火。”

    赵易大白天里打了个冷战。那些凶猛的蛰伏在记忆最深处的血腥蠢蠢欲动。

    萧南鹰继续道:“当年少主你只有七岁,很多事情记不真切了。我却一点都没有忘记。熙渊八年,皇上立长子为皇储。熙渊十三年,太子妃石氏一门涉嫌谋反,株连九族,若不是太子宽和练达,聪慧高洁,得满殿大臣力保,只怕也难逃厄运。熙渊十四年,石氏仅存的一人,也就是太子妃郁郁而终,太子从此如履薄冰,不到半年须发皆白。熙渊十七年,皇帝驾崩前夜,二皇子重沣亲自带兵到太子府,以谋反罪名拘捕太子,太子在青翼保护下仓惶出逃。第二日,二皇子重沣登基,下秘旨追杀太子,剿灭青翼。天祥元年,青翼派出精英二十人到锦安,刺杀当时奉旨追杀太子的国舅乔炾,全军覆没,朝中曾与太子有过来往的所有官员均受牵连,罢黜,流放,斩首。天祥二年,太子到达青翼最后的秘密基地萧家堡,五日之后,太子遇刺,萧家灭门。”

    他说话语速缓慢,不急不徐,毫无起伏。只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叙说着胡姜最黑暗隐秘和血腥的一段过去。在他口中,已故的天祥帝和在位的唯逍帝都没有资格被称为皇上。他还固执的停留在熙渊年间,太子还是太子,不管他是否已经被历史所湮灭。

    赵易不由捧住额头。鲜血和火光,在他以为已经忘却的时候,狰狞的呼啸而来。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尸体被烧焦的味道。他虽然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却那样真切的看见父亲消瘦苍白的脸庞。那张从无笑容的脸,带着深切的悲伤,无奈的望向天空,一头雪白的发在火焰中散落。

    “这些事,我并不想说出来。但是少主,不,应该称您殿下,追风堡虽好,难道你要在这里终老一生么?”

    赵易的笑容悲怆而无奈:“既是如此,你们又何必给我生命中最快乐的十五年呢?你们给我,现在又理所当然的要拿走,为什么?我宁可我从来都没有有过。”

    陈祝川脸色凝重,重重的叩下头去:“当日太子于我,有救命之恩。陈某感激不尽,一直暗地里和太子结交。陈某还记得,殿下你五岁之时,太子曾看着你,感叹道‘这个孩子长这么大,却没有孩子的笑容。是我误了他。一个不懂得幸福为何物的人,又怎能给天下带来幸福呢?’这句话让我铭心刻骨。殿下,容我说一句,你生来就注定不能走凡人之路,只有经历过大快乐,也经历过大悲伤,才能成大器。”

    赵易仰头哈哈大笑:“为什么我要成大器?我在这里牧马不知道多开心多快活,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想做什么皇帝?”

    萧南鹰坚定的抬头注视他,一字一句道:“就算殿下你不想报这血海深仇,又怎可置胡姜安危于不顾?”

    赵易愕然,片刻之后冷笑:“我并无经天纬地之才,又谈什么拯救胡姜?何况这天下有什么好拯救的?”

    萧南鹰厉声道:“观影琉璃珠蒙尘,定风塔被天火击中,怪兽瘟疫横行,金州连州梧州被叛军夺取,此乃胡姜大劫之象。胡姜千年一劫,原无倒可逃避,但是距上一劫到现在,却不过四百年时间。这异象万年来只出现过两回,一次是雷翰帝篡位,另一次,是奉炎帝篡位。”他目光灼灼,直逼赵易。

    “万年之前,星海之畔,雪山之巅,始皇帝身边的两大侍卫曾立下重誓,要生生世世守护胡姜皇位血统纯正,任何人,哪怕他身上流有皇族血统,只要没有被上一任皇帝亲封皇储,就永远没有资格坐上龙椅。若是篡位,三代之内必要经受天劫。我萧氏一族,万年来不敢违背誓言,不管几多艰辛,都要将皇位还给天命所授之人。为的,不仅仅是当日盟约,更是为了胡姜百姓。试问殿下,如何忍心置你的子民于不顾?”

    他的话铿锵有力置地有声,那张原本阴郁的脸也因为这番话而焕发奇妙的光辉。

    赵易立在当地,复杂汹涌的情绪如怒奔的春潮将他卷起又抛下。

    萧南鹰察言观色,知道他已被打动。原本也是大好男儿,听到这样的言语,焉能不动心?于是再接再厉,放缓了声音道:“悠王也知道殿下你有了心上人,他已经允诺,殿下可以纳小姐为妾。”

    “妾室?”赵易听到这句话,清醒过来,讥嘲的一笑,“莫说红若不肯,就是我,也断不会委屈了心爱的女子。”

    萧南鹰深吸一口气,眼中几乎有泪光闪动:“我萧南鹰跟随萧羽萧公子二十年。若说殿下是我萧南鹰为了天下唯一要追随的人,那么小姐就是我萧南鹰私下唯一要侍奉的人。小姐如此境地,我心里之难受不逊于殿下你。但是婚姻之事与天下之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我们在追风堡这十五年,固然是韬光养晦,也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全力反击。”

    “你以为我那位叔叔会真心帮助我们?”赵易反诘。萧南鹰一笑,坚毅而沉着的道:“青翼全军覆没,太子势力所剩无几,自然只得依靠他人。悠王名不正言不顺,当日熙渊皇帝将他遣到悠州,就是召告天下无意立他为储,他若要反,必然凭借殿下的名义。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将计就计,让他给我们做嫁衣。如今要看的,只是殿下您舍不舍得放下儿女私情。唯有够狠够稳,才能赢得天下。”

    赵易仰天长叹。天空中流云变幻,他突然有刹那错觉,自己已经在这里仰望蓝天千万年,沧海桑田都已经转过,只剩一腔无奈。

    “我不能允诺你什么。我必须去见红若。”他最终扔下一句,拂袖而去。

    他在门口徘徊许久,见天色已经黑了。红若的房间里并没有点上蜡烛,方小心的唤着,打开门摸索进去,触到烛台,掏出火石将之点亮。

    烛火才起,他就触到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眸,潋滟的,馥郁的,娇柔的,魅惑的,哀伤的,绝望的,热切的。他不由惊异:一双眼睛怎能融和这太多的感觉,而这样的融和,方让人体会到什么是毕生难忘的绝世美丽。

    红若一身大红,与她那动听的名字一般,艳得叫人停止呼吸。珠钗沉沉的压在漆黑的发上,双颊流晕,肌肤如冰雪,眉梢与嘴角又是干净到极致也诱惑到极致的媚。赵易不敢多看,生怕被星星之火一燎,就要烧着漫天漫地得荒原。

    “你瞧,这蜡烛多好看。”红若轻轻的道。

    赵易低头,看见红色的喜烛正烧的旺。

    眼前的女子浑身只有三种颜色,清艳的红,冷洁的白,和浓郁的黑。被这烛火一映,愈发的鲜明,这样逼切的压到他的呼吸里。他胸口疼痛又喜悦,看她的眼神也渐渐贪婪。

    她轻轻的依靠过来,那香味缠绵清冷,仿佛水波里的月影,摇晃在他的心头。他伸出颤抖的手,才触到她的发,不知怎的,一头光可鉴人的黑发就这样厚重的流淌到他掌心。她微仰着头,细腻的肌肤上有淡淡的红晕,纤细的脖颈是那样动人柔和的弧度。他的呼吸落在上面,她轻轻颤抖,嘴唇如玫瑰一样芳香绽放。他俯下(禁止)去,要将她的叹息封住。她却扬起嘴角,顽皮的一让。

    他的额头上流下汗来,闭着眼转过头去。她柔软的手绕到后面,替他散开发髻,他感到她胸口的热度,不敢乱动,然后发就散了下来。他不禁睁开眼睛,见她正细细的将两人的发结在一起。

    他心头一恸,抓住她的手。她微微一笑:“在你心里,还有没有你我相守更重要的事情?”“没有。”他下意识的答道。夏末的热度密密的透进来,他不由伸手解开衣襟。

    “那就是了。”她靠在他胸前。他老爱敞着衫子,胸口一大片肌肤颜色较深。她的指尖怯怯抚过,他反手一按,将她的掌心按在胸膛上。他的心跳撞击在两人的血脉律动上。

    她幽幽的道:“既然再没有比这更重要,那么当中经历了什么也没有所谓。名分同情谊相比,又算什么。”

    “可是。。。。”他还要争辩,却她捂住了嘴。她的眼波盈盈欲流,容光娇艳欲滴:“我是萧家的孩子。我们萧家本来就要效忠于你,没有选择。可是追风堡呢?这十五年来,哪一日不危险?这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她突然合上眼睛,将颊贴在他胸口,“我不想,萧家那一幕重演。真的不想。”

    他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对她的恐惧她的哀伤感同身受,不由将更多的吻压下去。过了许久,她喘着气抚住他的眉:“我只要你应允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心里只有我一个。”

    “那你也要应允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到相守那一日。我怎么都不会负你。”

    她不答话,只是闭上眼睛仰着头,鸦翅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手才触到她的腰带,她已经重重的咬在他的唇上。他低低的叹息,满足到痛楚。手上用力,红裳如蝴蝶般委落在地。

    行草深(十一)

    再过了两日就是立秋。窗外院中树冠葱翠,当中是揉碎了的金色月光,细密耀眼的起伏,香到极处反不真。迟迟评道:“这桂花虽是寻常,远不比锦安争秋时隆重,却也可以聊解思乡之苦。”

    红若正对镜梳妆,特意挑了最明艳的胭脂,衬着素净细腻的肌肤,直如霞光流转。她顺手挑了一只碧玉钗子,抿嘴一笑,接口道:“你总说锦安这样好那样好,存心馋我,罚你亲自下厨,做桂花糕给我吃。”迟迟替她簪上,一面嘻嘻笑道:“除非你想吃桂花坨,桂花馒头,桂花大饼,总之桂花糕是吃不到的。”说着后退两步端详红若,见她容妆精致,衣裳却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碧色纱裙,发式也是极简单,漆黑发间不过一支钗子,愈发让人不舍得把目光从她脸庞上移开,不由喃喃叹道:“我原不知道,素到极处是这个样子。”红若一笑,盈盈起身:“今日立秋,堡主设宴款待悠州来的贵宾,我出场张罗,总不能太隆重,喧宾夺主。”她气度安详沉稳,迟迟心折,拉着她的手道:“我和爹就在后面院子赏月赏花喝酒,你无须挂念我们。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红若淡淡一笑:“做的好也未必是功。不过也罢,易哥哥觉得开心就好。”迟迟瘪嘴:“易哥哥长易哥哥短,”说着打了哆嗦,“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话音未落,红若已经笑着上来挠她的痒痒。

    那日晚宴极为成功。菜色丰盛精致,席间灯笼摆放巧妙,分不出是月光还是烛光,明亮柔和,恰如桂花香气,令人醺然欲醉,又只是薄醉,不致失了赏心悦目的情致。米政连声赞叹,赵易微笑,情不自禁的看向红若。红若却低头谦道:“大人过奖了。我素闻悠州平阳景物极佳,一步一景,悠菜亦是天下一绝。大人连日奔波劳顿,我这家常菜才讨了巧去。”米政捻须微笑:“萧姑娘兰心慧质,单单这宴席摆设就非常人能布置出来,更不用说猜中老夫心事,每菜必合口味,就算在平阳,老夫也未必有此待遇。”红若一笑,皓腕轻抬敬酒:“饮食享乐这等小事怎会放在大人心中。这杯酒,就祝大人得展平生抱负。”米政仰头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显然这番话说得他极为满意。然而满意是满意,心中忧虑更甚。

    此次到追风堡,他早已知道赵易与一女子纠缠之事,却再没想到这女子是萧红若。初见之下极为愕然,却只不动声色的任人介绍。那红若何其聪明,一举一动都顺着他的心意,当作两人从未认识。越是这样,米政倒越觉得心头不安。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何况易公子何等身份,必定不会只有明霜小姐一人。不过这红若美得不似凡人,所谓红颜祸水,就是此等女子。将来易公子专宠,置明霜小姐于何地?”再想到红若与赵靖旧年纠缠,愈发不悦。

    这晚红若出场,大方清朗,在他眼中越觉此女心机深沉,想到她曾经处心积虑算计马原展现的那份狠劲与坚忍,放到平阳城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波。

    他面上笑着,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仍落入旁边萧南鹰眼中,心头咯噔一声。红若相貌太美,他原就担心,此刻也能把米政的心思猜个七七八八,眼瞧着红若进退有度大方雍容,萧南鹰脸色反而沉了下来。米政含笑瞥他一眼,他神情不变,眼神中却有隐约笑意。米政心头一宽,转过头去。

    回到房中,红若睡不着,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有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听到窗棂上喀喇一声轻响,她推开窗,见赵易懒洋洋的斜靠在树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一红,低声道:“这么晚不睡?做飞贼么?”赵易立刻接口:“我这个飞贼专偷人的心。”红若顿足:“你现在可什么当真学的油腔滑调。”赵易低笑,手在窗台上一撑,跃进屋来,双臂只一合,就将红若纤细的身体拢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舍不得你。”这五个字重重击在红若心中,她怔怔的把脸靠在赵易胸前,半晌才流下泪来。

    一切条件已经谈妥,米政与萧南鹰约定十日之后上路。红若反而镇定,列了单子,叫下人细细准备一应用品,连赵易爱喝的茶都没忘记。她自己则整日在房中替赵易缝制衣服。“悠州在北方,冬天可不知要比这里冷上多少。”她低着头微笑,姿势婉转温柔,赵易自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肩上:“你自己呢?再过三个月我就叫他们来接你,刚好是冬天,你身子又不好,要多缝些衣裳。”红若停下手中针线,出了片刻神,才轻轻笑道:“你走了之后我有的是时间,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赵易陪了她许久,见她屋里堆满了各式物品,心中有所感触,松开双手坐在一边,头枕在手臂上,看着窗外天际。红若侧头,见他神色中有少见的肃穆,不由柔声问:“怎么啦?”赵易微微一笑:“我堂堂一个大好男儿,竟好像要嫁到悠州去似的。”红若正色道:“你怎可如此想?你去找自己的叔叔,同亲人团聚,有什么不对?”赵易挑眉:“当今皇帝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不同他团聚?”

    红若将手放在他肩上:“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本色,你莫要想太多。”赵易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腿交叠起来,回头看着红若:“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既做了这许多牺牲,自不会让无谓小节困扰于我。”红若见他说的笃定,心中反而惴惴,也不说话,只是用深黑的眸子定定的瞧住他。赵易将她揽到身边,在她发间一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赵易离开之前那夜,下了第一场秋雨。红若夜间受了风寒,竟未曾起身送行。待到中午时分仍未起床,躺在床上听雨滴有节奏的敲打树叶和窗台。迟迟悄无声息的进来,坐在床边,也不吭气。红若转头一笑:“我没事。”迟迟仍是沉默。红若纳罕:“我以为你是来劝说我的。”

    迟迟方抬头:“你做什么事情都一定有你的理由。你既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就不再劝你。你若觉得值得,我只替你高兴,你若是伤心想反悔了,还是那句话,我替你杀到平阳去,任它龙潭虎|岤我也把赵易给抢回来。”

    红若听她清脆的声音里有种斩钉截铁的纯真,一时怔住,许久之后才发觉,颊边湿了一大片。迟迟伸手来擦,她反握住迟迟的手,将脸埋下,滚烫的泪灼在迟迟掌心。只听她低声断断续续的道:“我总觉得自己无怨无悔,可是到他走的这一刻,我才知道我很难受。我,我没有力气去面对他走的样子,我怕自己会不舍得放手。”迟迟心下大痛,俯身抱住她:“我知道,我都明白。”“他走的好么?”红若低声问。“很好。易哥哥走的时候,不苟言笑,同往日大不相同,喜怒都看不出来,已经,已经象个殿下的样子了。”红若听见这话,却又心酸:“他没见到我,难道不失望么?”迟迟低声哄道:“傻红若。他自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送他。他是男子,自当体谅于你,若是露在脸上,倒叫米大人看了去,小瞧了他,也对你不利。”

    红若抬头:“还有三个月才能再见到他。”神色凄楚茫然,象个无助的孩子,再不是那个迟迟熟悉的红若。迟迟抚着她的头发,不敢多说。红若却镇定下来,自嘲的一笑:“也是,他新婚燕尔,一两个月就娶妾室,置悠王的面子于何地。”

    想开了这一层,红若再不伤悲。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也有了计较,人也安详起来,若无其事的行事,开始给自己添置冬装,又忙着刺绣。迟迟不解:“你素来不喜这些太过招摇的衣裳,又何必绣如此隆重的图样?”红若打量那湖蓝的裙幅,上面的百鸟已经绣了大半,栩栩如生,绣工之精细绝妙,连自己都不由赞叹。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缎面:“这个不是给我的。是给明霜小姐,不,赵夫人的。”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说出这个称谓,心头除了淡淡悲凉,并无不甘与痛心。迟迟却红了眼眶,立刻转过头去:“你何必。。。。。”“当然有必要。”红若截断她的话,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与我,尊卑已定,身份悬殊。我若以后想好好的过日子呢,就得认清形势,安守本分。礼多人不怪,只怕将来我讨好她,要比让易哥哥高兴还要多用心呢。”迟迟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见红若翦水双瞳平静无波的凝视自己,拳头握了又握,终是松开。

    不知不觉已是半夜,红若推开窗,院子里空无一人,再没有那个少年漫不经心的靠在树上望着自己,冰凉的针从手边滑落,她无力的靠在窗边。

    迟迟也醒了,坐起身来看着月光下她的剪影。

    中亭地白树栖鸦,冷霜无声湿桂花。形容的,原来正是此刻情景。

    迟迟极低的叹了口气,拿了件披风走过去:“你最近一直说身子乏,不舒服,怎的还吹风?”红若笑道:“不碍事。我已经喝过药了。”迟迟道:“你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垮了,可怎么去见易哥哥。好歹两个月都过去了,你莫非想功亏一篑。”红若笑道:“你教训的是。”说着正要转身,脚下却是一软,迟迟伸手扶住她,跌足抱怨:“瞧瞧,才说着。”一面将她搀到床上躺下,又替她脱了鞋。忽觉掌心温热,抬起手借着月光一看,倒没有立刻魂飞魄散,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慢慢的渗出来,散到四肢百骸去。

    折腾了整整一宿。陈祝川焦急的在屋外踱步,那大夫走出来,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走近了:“莫说那胎儿,就是萧姑娘自己,只怕也是不成了。”晴空里乍然劈下一个响雷来,陈祝川一把抓住大夫,一字一句的问:“你确定?”大夫吓得手抖脚软,再说不出半句话来。骆何在旁边咳嗽一声,他方松开了手,面上尽是苦笑:“我,我如何同他交代?”骆何脸上悲悯苦痛之色更深,走了两步,立在窗下。

    他耳力极好,听见红若的声音低低传来:“迟迟,你怪不怪我,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孩子?”迟迟似在哽咽,却仍用欢快的语调答道:“我怎会怪你?我知道,你想给我一个惊喜。”红若幽幽叹气:“不是。我还未成亲有了孩子,到底也不是件体面的事情。”迟迟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体面很重要么?就算你做了再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休想和我相比。我比你更加的不听话,不懂体面为何物。”悉悉梭梭的声音响起,好像是红若挣扎着要坐起来:“大夫怎么说?我流了这么多血,这孩子没事么?”声音轻轻颤抖着,里面有太多软弱的期盼与自欺。迟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笑道:“当然没事。易哥哥的孩子,跟他一般强壮。”骆何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了几步,坐在院中,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想到十多年前旧事,愈觉悲凉。

    红若听了迟迟的话放下心来,乖巧的靠在她怀中,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迟迟的手道:“我突然好像唱曲,却没有力气。”迟迟问:“你想唱什么,我帮你唱好了。”红若脸上绽放一个飘忽而美丽的微笑:“你记得娘爱的那只曲子么?”迟迟听见自己心中喀喇数声,再无力挽狂澜的坚定,只是那样兵败如山倒的碎裂,碎裂成千片万片。嘴上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轻轻唱起:“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红若的身体在她怀中轻轻颤抖,她停下来,红若却焦急的抓住她:“一直唱下去,莫要停。我和你说着话,你只管唱给我听。”

    迟迟微笑,大声应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红若轻轻的道:“怎么好像就到冬天了,竟已经这样冷了。冷得我都快看不清楚。”迟迟将她抱的更紧,歌声却未停止。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那叹息自身体最底处发出,无奈到极处,反而有种释然。红若微微的笑:“我却不甘心啊。我什么都准备好了,我愿意委屈了,为什么,还是老天还是不放过我。”

    泪珠终于倾泻下来。红若努力的伸手替迟迟去擦:“好妹妹,别哭。既然我这辈子,注定不能得到完整的一个心爱之人,这样收梢倒也不坏。”她的艳色在晨光中惊人的显现出来,眸子也如深潭一般流转生光。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我从未怪过他,真的。”

    迟迟低下头,那句话想问却问不出口,只是看着她:“你想见谁?赵靖,还是赵易?”

    红若合上眼睛:“迟迟,你允诺我,无论如何都要听从自己的心意,不管多不可思议,也要让自己幸福。”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歌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迟迟把脸贴在红若冰冷的颊上:“姐姐,我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行草深(十二)

    (十二)余音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庭的落叶被雨水浸软,耷拉在阶前,花盆边和青砖上。

    陈祝川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叹了口气:“这个天气下葬,真真是。。。。。”陈家二公子陈铁站在一旁,接口道:“今日未必能下葬。”陈祝川眉头微皱,更深的叹息:“骆姑娘还在那里?”陈铁点头:“也不哭,就抱着萧姑娘的尸体一直坐着,不许旁人去碰。”陈祝川苦笑:“她如此反应,不知易公子将来知道了,又会怎样。”陈铁沉吟:“这却难说。他毕竟刚有了新妇,纵是难受,也不至于悲痛过度。”陈祝川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的脾气。他看着大大咧咧,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性子激烈倔强。”陈铁忙说:“萧先生的信里说了,悠王得到了消息,下了死令,若是有人胆敢通知殿下,杀无赦。”陈祝川哦了一声,神情中有些疲倦,半晌才道:“这又能瞒多久?”陈铁不敢出声,却听陈祝川又道:“萧先生的信里还说什么了?”陈铁自袖中掏出信来,陈祝川接过,匆匆看毕,眉头锁得更深。

    陈铁见他犹豫,咳嗽一声道:“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纯属意外,红若的孩子无论如何留不得,可谁知道她身子这么弱。。。。”陈祝川眉头一跳,显然被戳到了痛处,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陈铁硬下心继续道:“可是萧先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部署多年,总不能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陈祝川默然,许久之后淡淡一笑:“你放心,爹不会不明事理。我已经叫你大哥去布置了,萧姑娘一入土就动手。弓箭手都已经埋伏妥当。”

    过了不多久,陈家大公子陈坚匆匆走进来,也不多话,只是点了点头。陈祝川负手又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我亲自去劝劝骆姑娘。”想了想又停下脚步,“我叫你们看紧他们,没有差错罢。”陈坚垂手道:“爹你放心,从昨天晚上起我就叫他们守住那屋子,连个苍蝇都逃不出去。骆老爷的房间也是一样。”陈铁已经撑了伞,陈祝川举步前行。

    红若的屋门紧闭。陈祝川敲门,无人应声,他朗声道:“骆姑娘,已经三日了。还是让萧姑娘入土为安罢。”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动静。他皱眉,旁边已经有家丁凑上来:“骆姑娘哭了一宿,想来是累了。早上他们进去送饭,见她趴在床边睡着,都不敢惊醒她。”陈祝川顿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扬声道:“骆姑娘,我进来了。”说着推门而入。

    帘幕低垂,红若挑了素净的淡紫与浅白,在此刻显得格外惨淡。隐约可见床边有个少女抱住个人靠在床边。秋风穿过屋子,吹的帘子啪啪乱响,陈祝川长叹:“骆姑娘,你这样抱着萧姑娘不吃不喝,也不让她下葬,萧姑娘在天之灵情何以堪?”迟迟还是不动。陈祝川无奈,挑帘而入。眼前情景让他愣在当地,只觉一阵胸闷气短,过了片刻才勉强定住心神,厉声喝道:“你们可真会办事。”

    陈坚已经抢进来,瞧见室内光景也是张大了嘴愣在那里:屋里哪里还有迟迟?红若的尸首也不见了,躺在那里的,居然是追风堡里的两个小丫鬟。他瞠目结舌:“不,不可能。守得如此严密,她几时带着尸体逃出去的?这两个丫鬟是在厨房做事,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陈祝川冷笑一声:“还不快去骆老爷的屋里看看。”两人赶过去,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陈坚骇异:“想不到这骆家父女竟有此手段。”陈祝川不怒反笑:“这位骆姑娘,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做,从锦安逃出来,连皇帝都抓不到她,又怎是常人?原是我疏忽了。”陈坚懊恼:“我见她悲伤如此,没想到叫人到屋里看着她。我这就派人去追。”陈祝川摆摆手:“算了,事已如此。”陈坚愕然,唤了一声:“爹。”陈祝川嘴角往下耷拉着,皱纹极深,显得既苍老又悲伤:“我陈祝川一生光明磊落,老来却害死了一个无辜女子。也罢,也罢,放过他们。追风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必再为难他们,让红若九泉之下安息吧。”

    火焰烧得极高,映亮少女的眼。她站得笔直,眼泪已经流干,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已经是深秋了,秋风萧瑟,卷起大片大片的落叶在她的裙角翻飞。而天空却是明净幽蓝的,一轮月亮在雨后显得分外皎洁莹润。

    终于只剩灰烬。少女小心翼翼的捧起瓷坛。再倾国倾城的女子,最后也不过是一抔洁白的灰。瓷面冰凉,如被秋霜浸透。过去也已经死亡,与她同埋,冷寂无声。只有迟迟的眼睛沸腾着情绪,如火山如汛潮。骆何的手抚过她的长发:“该走了。”迟迟抬眼:“爹,我们去哪里?”骆何微笑:“你爹故交也算满天下,不会没有地方去。”

    迟迟却站立不动:“爹,我不甘心。”骆何一怔,旋即低叹:“傻孩子,何苦如此执着?”迟迟突然大声吼了出来:“我是不甘心。因为红若不甘心,我就更加不甘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总有人要摆布别人的生命?又为什么他们总是成功?”她的眼泪迸出来,用手背用力擦去,“爹,我要一个答案。”

    骆何凝视女儿。秀丽的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因为倔强生气而鼓鼓的。再早几年,这种神情只会出现在她闯祸之后不肯好好挨打时,或是想要偷懒不练功同自己拌嘴时。倏忽间,她就开始用同样的神情来质疑人世间一个极大的命题,眉梢还带着凄苦,沧桑如经历千山万水。骆何突然微笑了:“好,你想要什么答案,你自己去找。有些事情,爹没法教你,只有你自己经历过才会明白。”这次轮到迟迟惊讶:“爹你不阻拦我?”骆何放声大笑:“我骆何的女儿,自然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我阻拦你,我能阻拦你么?”迟迟也跟着笑出声来,一边笑,泪水一边在脸上汹涌。

    金州边境,军帐密密麻麻,火光如星河般耀眼。大地如墨,天幕低垂,旌旗猎猎。

    最南端角落一座不起眼的军帐前,有人匆匆下马,一身墨色战袍,衣角有暗金花纹闪动。他匆匆进入帐中,对伏案审视地图的高大男子跪下:“将军。”赵靖抬头,含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你来晚了。”

    那人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方道:“我出城之时,盘查甚严。”赵靖不动声色,只直视对方。那人向前一步:“发生了些事情,王爷不欲张扬走漏消息,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要盘查。我没带令符,有些麻烦。后来打听了一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易公子的红颜知己最近得了病突然死了。”

    赵靖一愣:“王爷也太紧张了。”

    那人应道:“听说原本要纳为妾室的,在大婚之时却这么个消息,王爷不想他失态做出什么蠢事,所以。。。。。”

    赵靖淡然道:“大婚?赵易还是带罪之身,谈得上什么大婚?可惜了明霜。这纳妾之事我却没有听说。”

    “将军最近忙于收复金州之事,这等琐事我叫他们不必转述。听闻易殿下原本也不愿来平阳成婚,他与那女子情深义重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王爷横插进去,允诺纳那女子为妾,方答应的。这节骨眼上却死了,王爷既嫌不吉利,又担心他一时冲动,让明霜小姐下不来台。”

    赵靖沉吟:“这么说来,赵易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了?难怪王爷为难。”

    那人却道:“王爷下了决心要慢慢套出他的话来,竟是半分都不肯得罪他。”

    赵靖目光如电,扫了那人一眼,那人吓了一跳,知道自己不该妄议悠王是非,忙低下头去。

    赵靖想了片刻,方道:“那女子倒也可怜。”

    那人接口:“说起来,也是王爷的旧识。”

    赵靖霍然起身,险些带翻案几:“莫非是她?”

    那人点头:“正是萧姑娘。”说完之后许久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赵靖立在那里,高大的身影遮住大半灯火,瞧不清楚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低沉开口:“准备蜡烛焚香。”那人愕然:“将军想要祭奠?”赵靖挥手:“快去。”那人不敢怠慢,立刻退出。

    赵靖缓缓坐下,闭上眼睛。火旁煎药时擦上药膏时一低头的温柔,水榭听箫她跌入怀中的旖旎,午后送粥的细致羞涩,夜宴酒后的倾诉衷肠,甚至那大胆的一吻,仿佛还在昨日,当然还有真相揭露时她绝望痛楚的表情,每一段回忆里她都美得惊心动魄,盛开如天境之花。纵然他的心另有所属,也曾有惊为天人的刹那。

    “就这样死了?”他喃喃道。这样美的女子,竟然没有颠倒众生祸国殃民,就这样寂然死在一个牧场。他苦笑:“迟迟,迟迟,你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手,蓝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沉声道:“你快去追风堡。萧红若死了,他们不会放过迟迟。”蓝田撇了撇嘴角:“将军你也是关心则乱。人都死了这么多天,悠州都接到消息,要下手早就已经下手,这时去又怎么来得及?”赵靖一愣,失笑点头:“没错。”然而眼中那抹紧张的神情却仍旧无法遮掩,蓝田叹气:“我叫人去打听打听吧。不过骆姑娘那么狡猾机灵的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就送了性命。”赵靖不语,负手看她,她讪讪的低头:“我马上命人去找。”

    过了片刻,赵靖方道:“这件事对她一定打击甚大,重创之下,我只担心她乱了阵脚着了道。不过骆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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