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部分阅读

    迟迟钟鼓初长夜 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部分阅读

    他明净如秋空的眼中有极黑的影流动,影中分明是自己的脸,而掌下的心跳竟然比方才快了些许。那温度逼切而来,凡人躯体毕竟温暖,他再庄严再肃穆再高洁,也是有血有肉。“原来你也不是完全。。。。。。”她低柔的叹息只发出一半,便被吹散在风里,而他也推开了她:“你走罢。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容许你再上定风塔来。”

    “你抱了我,还可以做和尚吗?”她展颜微笑,凝视于他。

    “我已经放下了,莫非女施主还未放下?”他背向她,冷然回答。

    一直没有回应。等他再转过身,塔上已经空无人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他自观影琉璃珠里看到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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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正月里,锦安城大道上仍是一片热闹景象。北地邻国频频进犯,南疆流寇四起,都与这繁华都城毫不相干。迟迟自定风塔上下来,便买了一兜糖炒板栗,闷闷的边走边吃。只听得马蹄声隐隐传来,她随手掷了一个板栗壳,抬起头,果然过不了片刻便见前头的人群急急散开,几骑飞驰而来。“恁的嚣张。”她暗暗骂了一句,也不闪开,悠悠的吃着她的板栗,站在原地。

    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当先冲过来,上面那人却是一身武将打扮,年纪不大,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正在兴头上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见街市景色刷刷后退,骤见一红衣少女当街而立,不避不躲,他大吃一惊,猛勒缰绳,马儿扬起前蹄,一声长嘶,在少女前不过几步停下。他挽住缰绳,正要发作,却碰上一双盈盈流波的眼眸,不觉一怔。再看那少女神情,有些不屑和冷淡,嘴角那丝轻笑颇带桀骜。“做怪!”少女抛下两个字和几颗板栗壳,扬长而去。

    后头一人拍马上来,察言观色,不由笑道:“将军你不是素来嫌弃江南颜色太过妩媚腻人?”那人微微一笑:“原来此地也有这样的女子,明艳娇柔,又劲朗泼辣。”“将军若是想,我立刻叫人找去。”那人咄了一声:“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叫人晓得了,以为我赵靖要强抢民女。”两人说笑着,扬鞭打马而去。

    惊花落(五)

    (五)

    因仍有要事在身,入宫面圣之后,赵靖又在锦安城里多留了数日。这日得闲,带了两个人出来四处遛达,可巧就遇到了那日与他一起骑马撞见迟迟的李凭来访。李凭乃悠王门下出身,见了赵靖自然亲热已极,打叠起百般精神讨好。见赵靖懒懒的,笑道:“这锦安城虽好,却也入不了你的眼了。”赵靖见他脸上挂着个莫测的笑容,不由莞尔:“寻到什么好去处,不妨说来听听。”李凭知他素来不屑去烟花之地,更不喜人多嘈杂之处,微笑道:“刚巧前天有人送了个有趣的玩意给我家老太太。我打听了,正是从城南店铺出来的。今儿天气好,不如去看看。”赵靖见他说的神秘,一时勾起好奇心,叫人牵了马过来,松了缰绳,与他慢慢的沿尽枫河朝城南骑去。

    雪后初晴,景色极好。河水并未冻住,缓缓流淌。尽枫河两旁,枫叶终年红透,春日不绿,冬日不凋,乃锦安奇景之一。此刻树梢上压了皑皑的雪,与云影和红叶一起映在河里,宛如奇丽画卷。富贵人家往往坐了船顺水而行,如此美景,一消磨就是一整日。胡姜风气开放,时有女眷倚栏赏雪,引得岸边行人频频注目。李凭暗暗观察赵靖,见他目不斜视,神态自若,心想,难怪皇上几次三番欲赠美人笼络与他都被他拒绝,此人之自律实属罕见。正暗自点头,见赵靖神色间微有诧异,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啊呀一声低呼出来。赵靖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恢复常态,拣了些不相干的话说。

    待行得远了,李凭才说:“当真是他?”赵靖目力比他好得多,点了点头:“正是。”李凭一笑:“难怪今天早晨没上朝。”赵靖见他有些紧张,不由笑道:“如今你也不管这些事情了,白操什么心?出了什么事自有何老七顶着。”他态度淡然,每句话平和中正,却隐含刀锋,凉薄冷利。李凭与他极熟,也不用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这一位性格也怪,平日行事满不在乎,半点心也不肯操的,疑心却重。”先帝驾崩得突然,新帝即位之后,便撤了他禁军统领一职,他武将出身,竟慢慢成了文官,心中一直恨恨。赵靖温言安抚道:“来日方长,你着急什么?”李凭见他说得笃定,显然极自信,心中稍觉宽慰。两人对话隐讳,态度又随便,不相干的人听来,绝对不会想到他们谈论的正是当今天子。

    一边说着就到了地方。赵靖下了马,抬头看那店铺上的匾额,竟然空空的,笑道:“这是搞得什么鬼?”李凭含笑不语立在一旁,他只得走进去。刚进门,一小厮垂手立在旁边,见他进来,一动不动。赵靖倒不在意,只往里走,却见一垂髫少女憨态可掬的对着自己微笑,毫无避嫌之意。赵靖心中一动,又退回门口,伸手在那小厮身上一摸,随即放声大笑。李凭跟进来道:“是不是巧夺天工?”赵靖仔细瞧那小厮,只见眉眼神情细致如微,连身上的衣服也有质料柔软之感,不由颔首道:“我一直以为只有蜡或者泥才可以把像制得惟妙惟肖,想不到这木头也可以有如此效果。”再看那少女,脸颊上娇嫩的肌肤有晶莹光泽隐隐流过,更加赞叹:“这是谁人手笔?这木头都能活过来一般。”李凭微笑:“里面还有更加多的好东西呢。这家店的老板,也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位高手用木头做雕像,几个月时间就赚了个钵满盆满。你要是有兴趣,替王爷雕个像,他必定喜欢。”

    赵靖兴致勃勃的走到店内,里面好大一间屋子,放满了各式雕像,人物花草,飞禽走兽,无一不精。李凭四下打量,见无人招待,心中不快,皱眉道:“店老板呢?如此怠慢。”赵靖不以为意,一个一个雕像细细看来。正暗自惊叹之际,却听见一把柔美的声音道:“你们做这木偶有什么用?不会说话不会动,呆板的要死。”

    赵靖只觉心头微跳,那声音竟分外熟悉,不由循着来处过去,只见后面又是间极大的屋子,放满了木材和各种雕了一半的像,分明是雕刻的工艺场。当中有个老头,正聚精会神的摸着手里的木头,仿佛要将那一条一条的纹路都记得清楚。他左边那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店铺老板,正陪着笑对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说:“小店制作的,只是木偶雕像,当然不会动。”那少年嗤了一声,略转过头来。

    赵靖瞧见那如玉石般剔透无暇的右脸,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她。”李凭跟进来,正要说话,见赵靖神色异常,跟着看过去,见屋里站着得,赫然正是那日立在街中的少女,此刻做了男装打扮,另有一番风韵。

    少女继续道:“我听人说,从前有人雕的木偶,会跟人一样动一样说话唱歌,你们做得到吗?”这分明有点无理取闹,店老板苦笑着说:“姑娘,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少女嘴一瘪,冷冷的说:“那你如何能号称天下第一木雕店?今儿我就烧了你的铺子,叫你胡吹大话。”

    赵靖见她心思古怪,异于常人,脾气又大,但不知为何,透着一股纯真妩媚娇憨,心下竟微微有些怜惜。少女觉察到有人肆无忌惮的盯着她,回过头来,与他视线相碰,也露出诧异之色。

    今日赵靖做了一般文人打扮,却掩不住一身豪迈刚劲和华贵气度,任谁见了都要喝一声彩。那店家也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只有迟迟眼珠一转,给了他老大一个白眼。他微微一笑,也不理那店家的搭讪,退了出来。

    李凭大惑不解,跟在后面:“好容易有缘又见着了,连个名字都不问?”赵靖淡淡道:“我自此进京,关系重大,不可心有旁骛。此女极难驾驭,何必无谓分神?”李凭见他说的决绝,只得不再提起。

    店家已经认出了赵靖和李凭,见凭空走了两个大主顾,不由跌足道:“姑娘,你若是对小店不满,便请另觅他处,何苦为难我一个小生意人?”迟迟知他心意,从怀里取处一大锭金子:“你若让我满意了,我再给你一百锭。”店老板立刻眉开眼笑,接了过来:“姑娘你再慢慢参观。”迟迟却道:“慢着,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就是着白裳那个。”店家忙答道:“那一位可不正是悠王义子,赵靖,靖将军。”迟迟哦了一声,没再继续打探,又转头与那老者交谈。店家无奈,只得退到前面屋子。

    “方才你说,也不是不能做出自己会动会笑的木偶,是不是?”迟迟蹲下身子,抬头看着老者,不屈不挠的问。老者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木头:“这里每个木偶都是实心木头雕制。如果在胸腔处留空,嵌入七窍玲珑心,这木偶便会真的活过来。”迟迟眼睛一亮:“是么?哪里可以找到七窍玲珑心?”“这七窍玲珑心乃是古时鲁玉大师亲手雕成,暗藏机括,可以记录人的声音和一些动作。嵌入之后接通连线,木偶就如同活过来一般。可惜,此等绝世宝物,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再也没有人见过。老朽今生无缘一见,可惜啊可惜。”老者脸显哀痛之色,而迟迟也大为失落,咬着嘴唇不再说话。这一老一小默然相对,两种心思同样情绪,竟惺惺相惜起来。过了一会,迟迟起身道:“你先替我雕着像,若是我找到七窍玲珑心,一定回来,叫你亲手替我装上。”老者略惊,抬起头来,她已经出到门外。

    迟迟出了木雕店,心情大为沮丧,牵着马儿无精打采的沿着河边走。走得累了,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她年轻好胜,极为自负,从来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哪知近日来诸事不顺,心下不乐,折了根树枝抽打水面。

    只见涟漪一圈圈散去,天光云影一起一伏,欸乃之声渐近,有船缓缓沿着岸边驶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嗔道:“外面好冷,为什么要出去?”一个年轻男子笑嘻嘻的说:“这冰凌冻得极好,我抱着你,你把摘些下来。”那女子唔了两声,似在与男子亲热,低声撒娇。迟迟皱眉,抬起头来,瞪着来船。

    果然吱呀一声,有人推开舱门走了出来,却驶一华服少年揽着一美貌女子。那女子神态娇媚,将脸靠在少年肩上,一面吃吃的笑。少年揽住她的纤腰,一把举起。女子不得不探出身子,伸出一双素手去摘那被阳光射出七彩的冰凌。少年笑道:“真乖。”发觉有人在岸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下微微着恼,刚要呼喝,那少女容色映入眼中,柔和如春日雾霭,明艳如夏日花朵,双眉微蹙,隐有薄怒,立时心头如遭重击,手不由自主的一松,手里的美人啊呀尖叫,竟落下水去。少年清醒过来,伸手去拉,却已经来不及,幸好舱里的人已经匆忙奔出,有人立刻跳下水去救那女子。仓惶忙乱之间,少年听见那少女噗哧一笑,连忙转过头去,却只见到她已经骑到马上,急得大叫:“喂,等等。”迟迟如何会理,一扬马鞭,飞也似的离去。少年心中大为悔恨,竟不理那落水女子性命是否无恙,一拂袖径自走进舱内。

    惊花落(六)

    (六)

    迟迟回到家,因受了风寒,有些恹恹的,到了半夜竟发起热来。家里闹了个人仰马翻,忙着请大夫煎药,直至三更骆何才回房休息。

    骆何一走,迟迟悄悄拨开帐子,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见屋里无人,蹑手蹑脚的下了地,换了身衣服走出来。外屋里睡着她的贴身小丫鬟彩儿,本来是伺候在那里怕迟迟半夜有事唤人的,此刻呼呼而睡,迟迟伸手捏她的脸蛋也不知觉,翻了个身继续睡去。迟迟险些笑出声来,忙捂住嘴,开门溜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迟迟才回来。屋里热烘烘的,和外面天寒地冻不可同日而语,她脱了衣服,立刻连续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连彩儿都惊动了,啊呀叫了一声,接着又听到砰的一声。迟迟知道彩儿定是迷迷糊糊的从被子里爬起来摔到地上,趁她还晕头转向之际,忙把脱下来的衣服胡乱塞到床下,缩进被子。

    迟迟这一次足足一个多月才将养好。骆何吹胡子瞪眼睛把那大夫骂得狗血淋头,喝了药焐了一晚上病却更重了,不是庸医是什么?迟迟心中对那大夫自是极为抱歉,病好之后在他家门口扔了几锭金子,此乃后话。

    因为需要静养,无人敢随便打搅迟迟。迟迟放下帐子,从被子底下摸出本厚厚的书来。“异宝录。”迟迟低声念道,喜不自禁,连头晕都忘记了,趴在床上翻开。第一页赫然便是那观影琉璃珠,她的手指一停,迅速翻了过去。“天香云墨,千骑图,灵凤钗。。。。。”迟迟一页页看过去,惊异欢喜得几乎要叫出声来。骆何这本册子写得极详细,图文并茂,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迟迟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乃盗中之王的手笔。”但是转念一想,骆何居然将这本书藏在书房暗橱内,根本没有打算让自己看到,心里大为不满,连骂了几声小气才解恨。

    她把那本异宝录搂在怀中,长长叹了口气:“我可是生着重病,冒着被我爹发现暴揍一顿的危险才找到你,你可莫要叫我失望。”如此认真叮嘱了一番,又继续看下去。可是翻来翻去,竟然找不到七窍玲珑心的任何信息,不由怀疑起那个雕木头的老头来。但是仔细回想,那老头神态又不似作伪。“奇怪,真是奇怪。”迟迟把书合上,冥思苦想,“难道这颗七窍玲珑心连我爹都不知道?”

    正想着,听见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把书塞回去,翻过身用被子蒙住头脸。奶娘掀开帐子,笑着说:“小姐,叫你在被窝里焐着,又没叫你憋死自己。小姐,你是不是又在做什么不敢叫老爷知道的事情了?啧啧,生着病也不安生。”迟迟给她揭破了心事,讪讪的拉开被子,拉住她软语道:“好奶娘,你最疼我了,可千万不要叫我爹知道。”奶娘叹了口气:“老爷才最疼你。就是宠坏了你,你才这么无法无天。”一面说着一面替她把被子盖好。迟迟吐了吐舌头,见奶娘袖子里露出一张纸片来,伸手一抽,笑道:“奶娘你藏着什么?”奶娘啪的把她的手一拍:“小姐你真是好奇心重。可不就是上次你要我出去给你买东西的单子。”迟迟展开来一看,连忙摇头:“我明明叫你买胭脂的,你都忘了。”奶娘夺回单子:“不是嚷着头晕,还要看。我已经给你买了,既然已经买了,自然不列在单子上。”迟迟听了这话不由一愣,渐渐回过味来,心中无限欢喜,又不好露出来,只得眼睛一闭:“哎唷,头真是疼,你不说我都忘了。”奶娘忍着笑:“好啦好啦,我这就出去,不碍着你。你别闹得太厉害。”又叮咛了几句,才出去。

    迟迟听她走得远了,立刻睁开眼睛,又抽出书来。果然那书页之间有纸页被小心裁去的痕迹,不仔细看全然发觉不了。迟迟偷笑道:“倒不如叫目标清单来得贴切。”一番心事有了着落,大为熨贴,竟真的乖乖躺好,进入了梦乡。

    迟迟这场大病叫骆何担足了心事。见她慢慢又恢复往日活蹦乱跳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也不敢太拘着迟迟,就算发觉她又偷跑出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迟迟似乎被他病中无微不至的照料感动了,整日呆在家里陪着他,令他着实老怀大慰。

    那一日迟迟陪他吃了晚饭,喝了几盅酒,就推说头痛,先回房去休息。骆何踱到书房,挑亮了灯坐下,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极是舒服,分明是酒的后劲上来了。“老了老了,喝那么点就不成了。”他慨叹。一瞥眼,见桌上一只酒杯轻轻晃动,先是疑心自己眼花,伸手过去一摸,酒杯果然缓缓移动,酒立刻醒了大半。这一只不是寻常酒杯,放在桌上不过是做个样子,下面却连了机关,若有人闯入楼后密室便会移动示警。但是二三十年来,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酒杯也就纯粹是个摆设,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他心中大怒,提气欲起,却发觉丹田空落落的,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

    不一会,迟迟敲门道:“爹,我给您端参汤来啦。”说着就推门而入。骆何见她笑语晏晏,愈发脸色铁青。迟迟却似没有看到,将碗捧到他面前:“爹,这汤凉了可没有用了。”骆何接过来,几口喝干净,闭目凝神片刻,手足慢慢可以自如活动,才狠狠的吐出四个字:“家贼难防。”迟迟已经笑嘻嘻的跪了下去,仰着一张小脸道:“爹,分明是你不对。早知道家里有这么多好玩的,我就不整天去外面晃荡了。”骆何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只听啪的一声响过,父女两都呆了。迟迟长了十六年,闯再大的祸骆何也没有打过她耳光,这一巴掌过去,她既惊且痛,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骆何见她哭了,心中也是后悔,只得硬起心肠骂道:“你愈发无法无天了。那些东西藏在那里,迟早都是你的。你急什么?是不是巴不得爹早死?我藏着这些东西也是为你好,要知道那里每件东西都足以掀起一场大风波。你的性子这般招摇,早晚被人发现这些东西的下落。”他一气说完,连着咳嗽两声,喷出一口血来。

    迟迟只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扶住他:“爹,你怎样了?”骆何摆了摆手:“不打紧,急怒攻心罢了。”迟迟重又跪下:“是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伏在骆何腿上,大滴大滴的眼泪烫在他膝盖上。骆何长叹一声,抚着她的头发:“你到底要什么?”“七窍玲珑心。”迟迟闷声答。骆何挑了挑眉:“你要这个何用?不过是个有趣的玩具,虽然希罕,却并非价值连城。”“我要送份礼物给别人。”骆何低下头去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孩子,尽起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迟迟抬起头来:“爹,你不生气了?我保证下次我再也不在家里胡闹了。”她大病初愈,一张脸瘦得尖尖的,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几近透明,而自己留下的掌印愈发清晰,骆何心一软:“你回去歇着吧。闹了那么久,仔细又受了风寒。”待迟迟走了很久,他才苦笑出声:“不在家胡闹。在外面胡闹我就能少操心了么?”

    不用几日,迟迟的木像便雕好了,身量与真人一般大小,迟迟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极是开心。伸手摸摸木像的脸,她疑惑的说:“我自己都分不清谁是我我是谁了。”木雕老者却愀然不乐:“此像与你五官姿态毫无不同,但是风神韵致确有天壤之别。唉,”他仰天长叹,“看来我是时候隐退了。”迟迟一笑:“等它会动会唱了不就有了?”老者见她说得天真,更觉郁闷,只说:“你要她学你说话唱歌,扯扯她的耳朵就好了。不过此物毕竟是人力所制,学不了多少。”迟迟扮了个鬼脸,放下几颗珍珠,欢天喜地的带着木像回去。

    她将那木偶着上自己最爱的红裳,支着下巴笑盈盈的不住端详,想着想着,脸慢慢的红了。她站起来,温柔的抚摸那木像的脸颊,轻声道:“你说不准我再去见你,那你再见她好了。有她陪着你在那冷冰冰的地方,我也就放心了。其实你说永远不要见到我,我不信,我偏要你见到我。”她喃喃的重复着我不信三个字,忽然伸手拥抱那个木偶,好像在拥抱自己一般。

    过了几日又是初一。无悟从宫里回来,阁楼上仍是静悄悄的。他把观影琉璃珠放进盒子里,隐约听到一声低柔的叹息,如晨风微微拂过。他霍然转身,侧耳细听,然而都没有,无论是那压得几乎不可闻的呼吸,还是那似有似无的香味。原来竟是疑心生出了暗魅。

    他走下楼来,回到房中,迎面便是一匹红得耀眼的缎子,哗啦啦如火一般烧着眼,又如水一般流着光彩铺展开来。他立在那里,手指扣紧佛珠,心中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觉:这塔内绝对没有其它人在,脚步声,呼吸,心跳,体温,都不可能令他觉察不到,但是他又如此肯定,有人就在这里。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武功修行,而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形,额上竟起了薄薄的汗。

    无悟定了定神,手指一弹,指风将缎子掀开,赫然瞧见迟迟的眉,迟迟的眼,迟迟嘴边那抹俏皮妩媚的笑容。他大惊失色:“你怎么了?为什么连呼吸都没有了?”哪知迟迟却不答他,长袖盈盈甩出,边舞边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本是一首带有劝荐之意的曲子,到了迟迟嘴里,却说不出的婉转缠绵。“有花堪折直须折。”无悟轻声念道,体会那后面的意思,一时间分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手一松,佛珠落地,那清脆的声音如当头棒喝,震得他耳朵生疼。

    “不要唱了。”他冷肃凝眉,手掌挥出,所触之处却不是人的柔软肌肤。他一愣,迅速收力,而迟迟竟保持那个姿势定在当地。他看着那双眼睛,瞧出了端倪:再巧夺天工的手,也不可能描摹出迟迟的眼眸。

    “一个木偶。”他微微苦笑。拉起缎子要去盖上,指尖碰到那木偶,那木偶又开始袅袅婷婷的起舞:“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无悟再碰了一下木偶的手臂,它又定在当地。

    “阿弥陀佛。”无悟长长的念一声佛号,神色渐渐庄严。“此物不是此处所有,该到哪里去还到哪里去罢。”手上一展,缎子哗啦啦当头罩落,蔽住了天,蔽住了云,蔽住此生一切念想。

    惊花落(七)

    (七)

    院子里也种了一棵枫树,雪化的这段时间,落了一地叶子。迟迟爱那情景,也不着人扫去,下午便坐在廊下,看满院火红和残留的雪。自灰瓦的屋顶看去,天色湛蓝,到得远处的山顶却成了极淡的青色。天高云疏晴方好,迟迟不免静极思动,换了衣裳出门。

    到了极熟的那间茶坊,小二笑着迎上来:“公子这边请。公子爷好久没来赏脸了,不知忙些什么?”任谁都看出迟迟乃一妙龄少女,却都不敢说破,只顺着她的心意称呼,迟迟抿嘴一笑:“天冷了,自然在家里窝着。”

    照例找了角上一张桌子坐下,虽然隐蔽,但是地方正好,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偌大一个茶坊内外人来人往尽收眼底。今日却无人说书,茶坊正中坐了一帮人,低声在说着什么。迟迟眼角一瞥,瞧见一人斗篷下露出的一角,却是宫内服色,心中一动,细心听他们说话。

    掌柜的亲自端着茶出来,殷勤招呼,中间一人笑道:“不必麻烦了。我这里有几张图画,你且替我留心,若是见到画中女子,定要好生留下,尽快找人来禀报。”掌柜的恭敬接下,也不敢立刻就展开来看,却笑着说:“公公吩咐下来的事情,自然尽心竭力。只是公公好久不来给我们讲趣事儿了,这上上下下都惦念着紧。”那人笑着啐了一口:“你当我说书的么?”接着却又说,“今日确实有件有趣的事情说给你们听。”

    周围喝茶的人这下都留了心,一个个只管饮茶,耳朵却伸得老长,听那位公公说故事。“上两个月,圣上无意中梦到一个仙女,倾国倾城,醒来之后念念不忘。召了画工来画,却总是画的不像。皇上寝食难安,只盼着再见那仙女一面,然而仙踪渺茫,何处寻去?哪知道昨日突然有人来报,宫外青砖道旁发现一具与真人无异的木偶,会唱会笑会跳舞。皇上本来不以为意,但是见了木偶之后却连呼天意。原来那木偶与皇上梦中的仙子一模一样,即刻召人画了画像,要在民间寻访。”

    “啊呀。”掌柜的听到此处,心中大痒,也不顾礼节,立刻展开手中的画卷,却被人抢先一步劈手夺去。那说话的太监见有人如此无礼,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便要发作,却见那人一双纤细秀美的手微微颤抖,随即无力滑落。他见了那张脸,啊的叫出声来:“姑娘,是你。”

    迟迟漠然看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不辨喜悲,一甩手推开众人扬长而去。那公公也不敢伸手去拉,一跺脚急道:“快跟着。”早有人跟了出去,然后迟迟身形轻灵,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街角,追过去的人四下张望,再也没有少女的影子。回来禀报,那公公大怒,用力掌掴了几下,喘着气说:“连一个女孩子都找不到。饭桶!”回身问掌柜:“你可知道她是谁?家住何处?”掌柜的早已面色雪白,簌簌发抖,跪下来不住磕头:“小的真的不知。这位姑娘每次来都行踪缥缈。”话未说完,那公公已经一脚踹在他胸口,扬长而去。

    迟迟一路行得极慢,太阳白花花的照进眼里,微微酸痛。“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无比尊贵。可是,我不信。”也不知说给谁听,说了一千一万次之后,她脚下一软,扶住墙握着胸口看着长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缓缓阖上眼睛,极轻的对自己道:“我信了。”

    回到家的时候骆何已经等急了:“这半日去了哪儿?”迟迟抬头一笑,并不答话。骆何第一次见到这种恍惚的神情出现在迟迟脸上,不觉小心翼翼的看着迟迟,捕捉她眼底那点一瞬而逝的惨痛。然而迟迟却又笑盈盈起来:“爹,你知道么,皇上就快要招我进宫了。我今儿在外面遇到了宫里的人,他们早晚就会上门来了。”骆何一愣,脱口道:“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迟迟拉着他的袖子笑道:“爹,你说的是谁啊?”

    “记不记得那年我上过定风塔盗取观影琉璃珠。上面那个小和尚跟我说,你将来会极为尊贵,一生如意,原来他说的,就是你要进宫去。”

    迟迟哦了一声,微微一笑:“一生如意,可不是么?”

    骆何却拂然变色:“我养你育你,不是叫你翅膀硬了来骗爹爹的。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容得下我骆何的女儿?”

    迟迟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把脸埋在他胸口喊了一声:“爹。”小小肩膀不住抽动。骆何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迟迟,我们今夜就走。你乘风而来踏云而去,怎能被小小皇宫所拘住?”

    迟迟抬起脸来,看着骆何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生气的样子,又想哭又好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走到哪里去呢?爹,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过浪迹江湖漂泊不定的日子呢。”

    骆何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喝道:“快去收拾东西,莫要多说废话。”

    迟迟此刻板下脸来,同骆何平日训斥她的姿势一模一样,冷冷的道:“爹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你自己也说,我乘风而来踏云而去,一个小小的皇宫又怎能拘住我?往后我还是骆迟迟,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没有听说过女飞贼可以做皇后的,我以后偏要做个皇后,除了那个小皇帝,谁也管不了我,只有我管别人。”她顿了一顿,嘻的一笑,“说不定,他也管不了我呢。爹,你说这多有趣?”她做了个鬼脸,瞧见骆何深深的瞧着自己,片刻间仿佛又老了十岁,不觉心头大恸,终于撑不住,眼泪汹涌而出,猛地伏进骆何怀里:“爹,我哪里也不想去。天下虽大,也不过如此,到哪里都没意思。我,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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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盒子,拳头大小的淡白色珠子静默无光。他迟疑的将手掌悬空放上,不一会珠子开始光彩流动,莹莹光华映亮整个阁楼。他俯下身去,看见一抹亮红飞旋,旁边立着一个年轻男子,心中一动:“这么快?”然而却瞧见一双素手缓缓抬起,利刃插入,竟从那抹亮红当中掏出一颗心来,手一分,心碎成一片一片,似残花一般委落于地。他平静的抬起头来,神色中有极淡的忧色。

    “好看么?又瞧见什么了?”女子清冷响脆的声音在身后扬起,他转过头,双手合十,低眉敛目。

    迟迟着了一身素白的裙,盈盈立在那里,似笑非笑的说:“我自负聪明绝顶,可是遇上了你还是甘拜下风。你足不出户在此修行,心机却比谁都深沉。”

    无悟默然,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分辩起。

    迟迟走过来,轻抚观影琉璃珠,低叹道:“你说,究竟是你预见到命数呢,还是你推动了命数?又或者,因为你看到所以才发生呢,还是因为要发生所以才看到?”

    “上次我送了你礼物,你偏生不要,顺个人情送给了天子,如今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可好?”她突然展颜一笑,仰起脸来,自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轻轻打开,馥郁香甜的花香立时如潮水般涌来,无悟定睛望去,盒里绽放着一朵金黄|色大如碗盏的花,娇艳欲滴,仿佛刚刚采摘下来。

    “好看么?”迟迟低柔道,“去年秋天采下的呢。得用特制的蜜调了蜡,仔细的涂上薄薄一层,方可保存得这般完好,香味半点不失,所过之处沾染的香气经年不会消散。你住在定风塔上这么久,有没有闻过这桂花的香?大概是没有罢。如今可以常闻到了。”

    她说着,打量了一番阁楼里的布置道:“这里好是好,又安静又不染尘埃,就是高处不胜寒,啧啧,连带你这颗心比冰还冷呢。”迟迟拈起那朵花,微微一笑,“有件事情我却想不明白。都说出家人慈悲,你是天下第一圣僧,却比谁都残忍。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却想方设法把我往火坑里推。你若无心我便休,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何还要如此摆布于我?我的命运竟是你一手促成的呢。”她笑语晏晏,说不出的柔媚,只是眼角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略一低头,落在花瓣上,宛如清晨的露水。

    她衣带漫舞轻飞,将那朵花送到无悟面前。无悟不由伸手接过,握在掌心,微一用劲,桂花拈碎为尘,散于空气中,竟无所不在了。

    迟迟怔在当地,许久之后才笑道:“我忘了告诉你,这桂花碾成了粉,还要香上十倍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擦去眼泪,朗声道:“我恨你,我就是恨你。不过我将来做不做得到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我要你一辈子记着我。”说着,推开窗,如蝴蝶一般翩阡而落,只留无悟满襟的香。

    惊花落(八)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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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三更了,骆何不知刚从哪里回来。偌大的骆府空荡荡的,比平日更寂静上几分。奶娘怔怔的站在迟迟房门口,见到骆何,眼圈一红,跪了下来:“老爷,不如让我跟你们一起走。”骆何摆摆手:“此去凶险,你一介弱质女流,如何吃得消。”说着将她搀了起来。

    “可是,可是小姐还是个孩子,要有人照顾。”奶娘犹自抹着眼泪。骆何微微一笑:“她也该长大啦。捱不捱得下去,是她的造化,总不能一辈子被人照顾。你收拾好东西,快些走吧,他们都走了,你要是再拖,怕是迟了。”

    奶娘知道劝不住,只得又拜了一拜,退了下去,临去深深的看了迟迟的房门一眼,脚步踉跄。

    骆何叹了口气,推开房门。迟迟睡得很熟,却不知在做什么梦,睫毛不住的颤动。骆何凝视她光洁的额头,上面有层细细的汗珠,掏出手帕替她擦去。“大概好久也没有睡这么熟了吧。”骆何不由心疼,自从练功以来,迟迟反应比常人都要敏锐,所以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醒,一夜竟怎么也睡不安稳,若不是骆何暗中给她吃了药,现在早已醒了。

    却听迟迟长长的叹了口气,呢喃了两句,翻个身又睡过去。骆何听的真切,却是“你好狠心”四个字,不由愣在那里,心中有惊雷滚过。似曾相识的语气,似曾相识的叹息,他凝视着女儿,缓缓摇头:“痴儿。哎,痴儿。”一时间思绪纷至沓来,想当年迟迟还是小小一个婴儿,一手就可以抱住。也不爱哭,自己抱着她跪在亡妻灵前热泪长流,泪水落到她幼嫩的脸上,她还嘻嘻的笑,一转眼竟也懂得了愁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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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姜开齐二年的早春,一驾马车静悄悄的驶出锦安城。尽枫河水仍是静丽如画,不动声色的蜿蜒而出。

    车厢里躺着一个素衣少女,眼睛紧紧的闭着,颊上犹有泪痕。经过一处坑洼,马车颠簸了一下,少女被惊醒了,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有些懵懂,茫然的看着陌生的车厢,过了片刻猛地坐起来,一把拉开车厢的帘子,看见赶车老者的背影,呀的一声惊呼,随即顿足道:“爹,你使计把我迷昏了。”老者头也不回,淡淡的说:“自小到大,你对你爹使过不下五百次诡计,我不过小施惩戒罢了。上次你偷我的宝物,将我用锁筋散困住,已经是大逆不道的罪过了。”

    迟迟脸一红,不服气的撅起嘴,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怔在那里,半晌拉开窗口的软帘回望过去,那座高塔还可以看见,然而终究是渐渐的远了,道旁的树木在马蹄声中不断后退,遮住视线,最后,连那伸入云端的塔尖也愈来愈微小,只剩下一片青湛的天空,几片浮云。迟迟呆呆的看着,最终露出一丝笑容,有凄伤有不舍也有绝决。

    “爹,你说这尽枫河会流向何处呢?”迟迟抱着膝盖看着天空问。“流入地下不见了。”骆何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捋了捋胡子道。“就这样,流到地下,凭空的消失了?”迟迟睁大了眼睛。骆何微微一笑:“世间的水不管怎样流,都会流到大海里,岂会凭空消失?你看不见了,不等于它没有在流淌。”

    “那么,不管我们如何费尽心机,将来也不过殊途同归,是么?”

    “江水荡荡而流,溪水咽咽而淌,气象迥异,声势大别,又怎可一概而论?”

    迟迟默然。

    骆何又道:“再譬如,这尽枫河水,与深宫里沾了脂粉的污水,清浊立现,怎可同日而语?”

    迟迟低头不语。

    过了许久,迟迟问道:“爹,我们这是向哪里去?”

    “南边。如今南边乱得很,正好让你我藏身。”

    “彩儿呢?奶娘呢?我们的家呢?这就不要了?”

    骆何叹了口气:“我已经连夜将他们遣散了。家里的东西我也安置妥当了。”

    迟迟心头一动:“安置妥当是什么意思?”骆何情知瞒不过她,只得说:“我一把火烧了。”

    迟迟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骆何知她不舍,回头温和的看她一眼:“傻孩子,哭什么哭?有聚便有散,有得便有失,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东西会永远陪着你。”

    迟迟只是摇头,哽咽着说:“爹,你一生心血经营起骆府,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骆何哈哈一笑:“迟迟,爹爹一生,再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再说,你放心,将来你的嫁妆还在,爹不会这点都考虑不到的。”

    迟迟只得擦了眼泪:“后面有没有人追来?”

    骆何笑眯眯的说:“我出来的时候,使了□术,隐踪术,谁能追得上来?”

    “□术,隐踪术。”迟迟喃喃的重复,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在心里暗道:“但愿我估错了。可以瞒过世间所有人,难道可以瞒得过观影琉璃珠?”

    父女两行了一日,终于出了鲁州,到得臻州境内一座小城伏采,寻了间客栈住下。半夜时分,迟迟被惊醒,忙披衣而起,探出头去,看见一队官兵正井然有序的进入后院,人人静默肃穆,只有轻微的马蹄声和车轱辘之声。迟迟想也不想,冲入骆何房内:“爹,快醒醒。”却见床铺整齐,哪里还有骆何的人影?床上只有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这几个大字:“我去去就回。”正是骆何手迹。

    迟迟顿足:“爹你这个时候还搞什么鬼?”无奈之下只得抽出冷虹剑,贴在窗边的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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