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侍寝?砍了!第6部分阅读

    不侍寝?砍了! 作者:肉书屋

    不侍寝?砍了!第6部分阅读

    是狐狸,小的是只小狐狸,你这没心眼的孩子,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朝中争权逐利历来与我无关,这种话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今日爹爹似恼极,我哪里敢多嘴,被他揪着耳朵拉进家中,又喝令他的长随安清把好府门,那架势颇有关门打狗之意……

    ——我知道,春暖花开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冰雹,夏日百花争艳的时候偶尔也有雷阵雨,虽然如今我与晏平尚没有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就算爹爹坚持要做恶势力,手持门闩将我堵在院子里一顿好打,我也只当这是我爱情路上的小小试炼。

    这一夜等我带着一身伤,翻墙而出,到达东湖,已是亥时。

    我以为,晏平早已离去,虽然心中极端懊恼,可是如果今晚不能前来东湖一趟,我定然会彻夜都难以入睡。

    东湖之上,静静泊着几船画舫,灯火俱灭,我失神的坐在岸边,感觉后痛之上挨打的地方辣辣的疼,可是这一切都抵不上心里的伤心失落。

    正在我自怨自艾之时,远处隐隐有小舟棹水而来,舟上灯火昏暝,但船头执棹而行的男子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我呆呆坐在岸边,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晏平居然不曾离去,在东湖等了我一个晚上……这种狂喜不亚于小黄某日睡起来,昏了头,下道赐婚圣旨给我,新郎自然是晏平。

    长久的压抑之后得偿所愿,我差点喜极而泣!

    等到坐在小船之上,我还有些晕晕乎乎,他方才不再如平日避忌,伸手牵了我上船……我偷偷将他握过的那只手放到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握过的地方,这样仿佛我正抚摸着他的手……肌肤相贴的温暖令我全身都热了起来,脸颊似火烧,但心里的喜悦一波波漫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眸子,借故四下打量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小舟里酒食俱全,四岸静阒无声,夏夜凉爽的风缓缓吹过,我渐渐清醒,深觉长夜漫漫,机会难得,再这样傻下去必将浪费了这样美好的夜晚。大着胆子央他弹一曲凤求凰给我听,他虽然将长眉微皱,但只是一瞬间,还是挪过琴弹了起来……

    我痴痴望着他,时光仿佛停住,整个世界只有他的琴音,他与我……从没有这样一刻让我感觉到安谧喜悦,岁月静好。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双眸含笑瞧着我,不知怎的,我头脑发昏之下,居然凑上去在晏平唇上亲了一口。

    亲完我就懊恼欲死……

    三年前我十四岁,当街强吻了他。

    三年后我十七岁,趁他不备吻了他。

    但结果,显然是一样的,也许他马上就会一脚将我踢下水去……我低着头,等待他飞起一脚,再一次利索的展示这几年习武的神速进境……

    但他没有。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我的下巴被抬了起来,我被迫仰头去看他,月光下仿佛满天的星子都沉到了他的眸中,亮的惊人。他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满含了笑意爱怜……他俯下身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轻的含住了我的上唇。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只觉全身一阵轻微的颤栗,手足俱麻,使不上半分力气,极度的狂喜冲击着我的大脑,在那一刻,我恨不得愿意为他去死……

    背上的痛早已感觉不到,爹爹的怒吼抛到了脑后,这是甜蜜的诱人心颤的时刻,是我期待了十年的结果。是我一点点看着他长大,远远观望流连,每一天都祈祷着往后的时光能够与他分享,生命之中的每一刻都愿意拿来奉献给他,一生愿意匍匐在他脚下听凭差遣,只为换取他的一个笑颜……

    今夜也许凡人都睡着了,诸神降临,听从了我这样卑微的愿望,所以在这一刻满足了我……

    这是一出美男计

    20

    晏平说:“小逸,摄政王有无特别的喜好?”

    我双目炯炯,心中既惊且喜,暗中握紧了拳头:难道这么快他就知道爱屋及乌了?

    不对,爹爹不是寄居的乌鸦……

    “……你也知道我爹与摄政王向来政见不合,只是最近大齐渐有吞并天下之势,大陈风雨飘摇,爹爹想与摄政王重修旧好,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送什么礼。”

    我的脸垮了下来,难为我在心里大大的惊喜了一回。

    “京中谁都知道,爹爹嗜酒嗜辣。”其实把酒言欢重修旧好不是最应景吗?

    晏平修眉拧在了一处,苦笑道:“总不能教我爹抬一框辣椒送到摄政王府上吧?或者拎两坛子酒?那也太寒碜了!我爹想要郑重,最好是金石玉器之类的。”

    我恨不得抬手将他拧在一处的眉毛抚平了。不过就算我方才与他有过亲密厮磨,此刻也不敢越矩,只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他热情的启发我:“摄政王可有喜欢的金石玉器之物?比如书房里日常喜欢把玩的?是什么形状?或者贵重的?跟将军印放在一起的?”

    我为难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回府揪着爹爹的领口让他喜欢上一回金石玉器。

    爹爹最是清廉,算起来,家中老仆长随不过四五个,我虽外务不通,但自己房里穿衣梳洗琐事还得自己动手,只打扫一项,有个老嬷嬷张罗着,听说还是当年手下阵亡将士的寡母,我可不敢发狠了使唤,不然就有大棍子招呼。

    而且爹爹也有个要不得的毛病,每年傣禄发下来,总会习惯性的买了粮食回来藏在地窖里,第二年,这些陈粮只好拿来酿酒了。

    童伯说,爹爹这是年轻的时候饿怕了。

    这么个不太好的毛病,我还真说不出口,不好意思让晏丞相送几石米到府上来表示诚心修好。

    所以说,送礼这种事,最是伤脑筋了。投其所好虽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不容易。

    至于将军印,虽然是块货真价实的金疙瘩,因为不能换米粮,爹爹向来把它随手丢在书房案上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乏人问津。

    我在晏平渐渐失望的眼神里看到了缩着脑袋的自己。

    “我……我回去到爹爹书房里好生瞧瞧……”

    夜色下,晏平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一回家就将书房角落仔仔细细的翻一遍,务必要掘出块玉器来。

    只是,自我那晚回去以后,第二日还未来得及去翻书房,爹爹就被御林军从宫中抬回了家。

    御医跑了好几趟,太后的赏赐一直没断过,爹爹苍白着脸倚在塌上,童伯忧心的立在家门口接待络绎不绝前来探病的人。

    晏伯伯带着晏平也来了,我在厨房替爹爹熬药的时候就听端茶进去的安清回来所说。

    我心中激动的难以自抑:晏伯伯这是想与爹爹重修旧好?

    只要晏伯伯与爹爹关系合好以后,再提婚事便顺水推舟理所应当了……

    因此我端药进去的时候,脚步比往常更为轻盈,又因为想要同他谈些私密事,事关婚途,生怕给童伯听到了笑话我,因此顺手又把门给闩上。服侍着他喝了药以后,巴巴趴在他身边,只盼着他有话对我说。

    爹爹好笑的在我额头一指:“你这猴儿整天在外面瞎窜,倒是难得能够这么安静在爹爹身边守着。难道非要我多病几次,你才能乖乖守着我?”

    我拿脑袋在他的肚子上顶了顶,感觉柔软的不可思议,他将我的头推到一边去:“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这是小时候我常常与爹爹玩的游戏,将脑袋顶在他肚子上使劲顶,爹爹总是哈哈大乐,今日忙乱,正好未曾束冠,极是方便玩这游戏。

    我见爹爹情绪有好,于是状似随意的问道:“方才可是晏伯伯与晏平来过了?”

    爹爹面上笑意还未褪却了,已经僵住了。但他这次并未朝我发怒,只是缓缓摸着我的脑袋叹息:“你这个痴孩子,我怎么能生出这么痴的孩子呢?又痴又倔,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往后,晏家的小子你也别想了,也别见了,就当……这世上没有这小子吧!”

    我一急,叫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呢?晏平昨晚还说,晏伯伯想与你重修旧好,让我好生想想送什么礼呢!只要你们重修旧好了,我与他……我与他……”

    爹爹呆在了那里,忽哧忽哧的喘着气:“昨晚……你没在房里乖乖呆着,与晏家小子在一起?”

    既然已经讲开了,再抵赖也无用,我点点头,脚下已有开溜的打算。

    “他对你……他有否对你做了什么?”

    爹爹的声音沉沉压了过来,带着血气一般。

    我吓得哆嗦,一不小心讲了实话:“他……他亲了我……他……我以后可以嫁他……”

    爹爹眼睛睁得老大,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我忽哧忽哧的喘气,我吓的哆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听得他暴喝一声:“你这混小子,不挨一棍子是不是不会清醒?” 也不知从哪摸起了一根棍子,高高举了起来,我正瑟瑟抱着脑袋,做好了挨打的打算,却听得“噗”的一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紧跟着头上脸上便被喷了许多血,惊恐的抬头去瞧,棒子当啷一声,重重的砸在了青砖地上,爹爹下巴胡须前襟之上全是血……

    他面色灰败,我吓得魂飞魄散,肝胆欲碎,扑上前去连连讨饶:“爹爹爹爹,你别生气,我不嫁晏平了,这辈子也不嫁他,以后我与他就是陌路人……一辈子的陌路人……”

    爹爹吃力的闭了闭眼睛,又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难得慈爱:“好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晏毓居心叵测,处心积虑想要这大陈天下。就算……你作了女儿身,不过是一辈子被囚禁在后宫,爹爹好强了一辈子,怎么能够容许……自己的女儿一生老死宫中,只盼望着他儿子的偶尔临幸?爹爹让你学文治武功……难道就是为了讨好一个男人?”

    我摇摇头,含泪回答:“爹爹是要女儿立身乱世,不惊不变,不受欺凌,不屈居人下……”

    他含笑点头,只拿手去拭我面上血迹:“好孩子,总算明白爹爹的苦心……”话未说完,人便朝后跌去。

    我伸手去拉,只觉他身躯沉重,扑上前去,惊叫道:“爹爹爹爹……”

    ……他已闭上了双眼,气息俱无……

    我伸手去抹他下巴上的血迹,越抹越多,眼前泪雾迷濛,有泪大颗大颗滴在他的下巴上,脸上,胡子上……那血迹始终擦不完……

    门外有人使劲拍了拍门,我紧搂着爹爹,感觉他一点点凉下去的体温,心中是说不出的凄惶无助,这个人虽然总是对我不假辞色,对我棍棒加身,但是我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天空如现在这般,生生坍塌了下来,压得我连呼吸也痛到无力……

    轰然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门闩断裂,砸了过来,听着背后风声,我漠然而坐,背上重重被砸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童伯的惊呼声:“小郎……老爷……”

    有人从我怀中来抢爹爹,我紧紧抱着他,死也不肯撒手……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依仗……我怎能……怎么将他气成这样?

    童伯使劲摇了摇我:“小郎,老爷已经过世……让童伯替老爷收拾一下吧?总不能让老爷浑身是血的入殓吧?”

    我茫然低下头去,看看怀中紧闭着眼的爹爹,他从来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明明在外十分温雅的一个人,回家怎么那么暴戾?

    我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脸,低低的笑:“爹爹,这下你再不吼我了罢?你要是再不肯醒来,我立时前去找晏平,告诉他我是女儿身,我要嫁给他……你起不起来……你起不起来?”

    他大概不太相信我会如此大逆不道,一动也不动。我猛然将他推给童伯,“爹爹,我可真去找晏平了……”转身一头扎进了雨幕……

    泼天大雨倾盆而下,耳边听得童伯跟安清的惊叫声:“小郎……”眨眼这一切就被雨幕阻隔……

    我到达晏府门口之时,晏府门口两盏八角琉璃灯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我身处的这世界已相距极远。但我从来执意盲目,从极小的时候,便伸出手去,要死命的抓紧了他的手……总是一次次被他挣开……

    心里糊里糊涂在盘算着,我是该毫无顾忌的抓紧他的手,将爹爹气得爬起来拿着大棒子追着打我呢,还是现在上前去跟他断绝关系,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大概是老天早已不动声色的摆好了这一局,我正站在大雨地里踟蹰,远远行来一对男女,合撑着一把伞,即使隔得这样远,我想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伞下男子清俊的眉眼……他的一臂正挽着身畔女子的细腰,虽大雨之势不减,但他二人依然行走翩然,纵然二人下裳皆被雨淋湿,但那份甜蜜之情不曾被冲散……

    那二人到得我身畔,我听到秦玉筝娇声嗔道:“晏郎……”我立时恨不得自己已已经此死去……从不曾来过这里,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那把伞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伞下的男子眉目清俊,宛如旧时模样,可是瞧在我眼中却是那样的遥远陌生……爹爹从前曾笑着对我半开玩笑说:“政治斗争中,必要的时候,美男计也是计,小子你别不当心……”

    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片片掉落,以至于只能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好巧……我出来……”

    我出来干吗?

    四顾踟蹰,无处可去……

    秦玉筝冷冷哼一声,已先叱道:“安小郎,你也太无赖了些!大陈谁都知道,晏郎并非断袖,你这般恋他如狂,非要毁了他的名声,才开心吗?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没皮没脸吗……”

    我茫然的去瞧她那一开一合的樱唇,唇形姣美,带着难言的诱人色彩,可是吐出来的话却偏偏恶毒无比。

    她身边的少年俊目微仰,不过隔了半夜一日的功夫,从前如画眉目就陌生如斯。他一臂仍牢牢揽着秦玉筝的细腰,显然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

    “……你真是得了你爹爹那没皮没脸的真传……”

    我瞳孔猛缩,心头一口暴戾之气猛窜了上来,想也没想,狠狠挥出一掌,只听得一声惨叫,秦玉筝的脸上已添了五个肿起来的指印。她大哭着转头寻找援兵:“晏郎,这厮居然敢打我……你要帮我教训他……”

    伞下的男子默默将伞交了给少女,自己上前两步来,眉眼立时被雨水打湿,显出一种山水墨色一般的雅致来。他上前两步,薄唇轻启,低低吐出几个字,却宛如在我心上扎下一排深深的尖刺来,疼痛到了极致,人反倒显出一种钝意来。

    他说:“安逸,你爹如今已不能下床,就算拿着个虎符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府理事。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大家同朝为官,给彼此留点颜面罢?”

    我吃力的想要消化这几个字,只觉心头茫然,东湖小舟之上那样甜蜜的心境仿佛只是一个虚幻梦,眼前泼天大雨浇下来,现实冷且寒,无处可躲。

    他见我一动不动,如画眉目微蹙,侧头想上一想,温润的眼神里渐渐漾开了些笑意:“你死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要还那一巴掌?”说着挥手,重重一掌击在了我胸前……

    我喉中一股血腥之气,猛然喷了出来,一下就染红了他的长衫。

    他面上一股愕然之色,不知道是惊异于我的迟钝还是惊异于我的不曾避让。多少年流水岁月而过,面前挺拔骄傲的少年,曾是瘦弱的幼童,小时候常常被我追着屁股喊着:“媳妇儿……”

    也不知是我入了魔还是中了蛊,恨不得能将心掏了出来给他。如今这段孽缘总算也到了尽头。我勉强一笑,头顶大雨飘泼,就算是泪雨如瀑,此刻也瞧不出半分狼狈,半分失态。

    “媳妇儿……”

    始终觉得这称呼好……时光仿佛一下便回到了小时候,他无力反抗的时候,被我死拖着走……咬着唇委屈的快要掉出眼泪来,却又不敢分辩,只要我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晃,他便乖乖听话。

    秦玉筝撑着伞上前来,气愤的叫道:“安小郎,你嘴里胡沁什么呢?”

    我微微一笑,这次是真的再无牵挂,挥了挥手,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中,转头离开了晏府……

    黑衣兄与禁卫军

    21

    爹爹的丧事一切从俭。

    他生前就不喜奢侈,死后自然更不用铺张。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人走茶凉并非什么世间奇景,而是处处皆有。

    反倒是晏毓来了一次。

    他在爹爹灵前上了三柱香,长声太息,抚棺欲泪,被我笑着打断了。

    “晏伯伯,你还是别悲伤了,爹爹这是偷懒呢,所以才仙去了。如今大齐国十万兵卒压境,战火重燃,伯伯你虽然一把年纪,少不得要阵前指挥,爹爹倒可以多睡一会儿,让他睡吧……”

    他大概是见我眼中无泪,神情很是骇异,最终又是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

    总不好斥我不孝,所以转身走了。

    我听到童伯苍老的声音从孝幔外传来:“老爷这一去,小郎可如何是好?”

    安清颇有几分不平:“老爷一生将小郎捧在手心里,哪知临了临了,不但被小郎气死,而且小郎心如铁石,连一滴泪也不曾流……真是不孝……”

    我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棺椁之上,好几日不曾睡过,自那夜大雨之后,整个人便无法入睡,无论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眼前总是爹爹带血的容颜……

    我日夜守在爹爹棺前,也不知道是哪一日晕晕乎乎之间,鬼使神差摸出自己的随身小匕,在腿上扎了一下,初始还能感觉到痛,可是很快,心底里的痛仿佛掩盖了身体上的痛,我只是呆呆看着那一块逐渐洇湿的胭脂之色,触目惊心的红,同爹爹那张带血的容颜连成了一片,刺得我干涩的眼眶生疼。

    我听到童伯低低的叹息:“安清,你不明白,老爷自来觉得朝庭之中藏污纳垢,他就喜欢小郎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并不想将小郎也推进那烂泥塘子里去……”

    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给紧紧的攥住,直让我喘不过气来,隐在孝幔之后,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朝着自己腿上戳去。轻一下或者重一下都没什么感觉,可是看着那样触目惊心的红,总觉得自己掉进了血池里,染了一身的血,怎么样都不能洗干净……

    安清不服气的辩解:“这事不是小郎不想搀和就不搀和的……前两日不是还有人前来求见小郎嘛,说是要迎少主去主持大局……我不明白童伯你为何要拦下来?让小郎继承老爷遗钵,重振家声,这有什么不好?”

    童伯意态龙钟,这几日极是辛苦,这桩事我倒没听他来禀报过。

    “你懂什么?那些人迎少主回去有几个真心辅佐的?还不是想着推个傀儡主子上去,将来好各自称王……安清,你若想立些功名,我不拦你。如今老爷去了,你也好早奔前程。可是小郎不行,她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够了,这是老爷的希望……”

    我咬了咬唇,齿间一股血腥之味……爹爹,是不是,我只要乖乖听话,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你就会更少生我一点气?是不是就可以少少的,原谅我一点点?

    我将脑袋一下下磕着棺木,感觉紧攥着我心脏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了……我想我很快就会喘不过气来了……

    太后的赏赐流水价送下来,陪葬器皿极多。

    停棺的这几日,家中已经是来了四五拨黑衣人。

    每天夜里我只令人将家中所有火烛都亮着,与童伯他们守着灵堂,任凭后院书房传出的声响,偶尔出去解手,还能与黑衣兄相撞,我颔首:“兄台你随意!”转身径自往茅房去了。

    这样侵扰了四五夜之后,也不知道是宫中得知了消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太后忽尔派了一队禁卫军前来,奉旨保护安宅。

    那些禁卫军在府中横冲直撞,将各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我在这般纷扰之下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些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

    我径自往房里去找绷带,孝衣虽极宽大,可是腿上的血迹要是给童伯发现了,还是免不了一顿好骂。

    我朝他们礼貌的点点头:“鄙府简陋,招待多有不周。各位如果口渴了,自去厨房寻碗水喝吧,家中老仆年迈,多担待!”

    当啷之声不绝,那些禁卫军都惊得将手里的铁锹掉下了地。

    爹爹你瞧,我如今安安份份,听从你的话,平平安安活着……

    我的卧房自然也不能幸免,东西被翻动的厉害。所幸所有的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我翻出些细白布来,将腿上的伤细细的扎好。捂着天晕地转的脑袋往隔壁而去。

    爹爹的卧房就在隔壁,我进去之后,好像迎面被人重重一拳砸在面门之上,连整个脑浆子都生疼。房内被翻的面目全非,连地砖都被撬了开来,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这房内走了几步,在胡乱堆着的地砖与衣物之间,瞧见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只觉颇为眼熟,弯腰捡起来,却是一个木头做的小鱼,鱼身被打磨的极是光滑,小鱼被染成了红色,极为鲜活。鱼嘴里有只小金环,上面打着双鱼结,似小孩系在腰间的配饰。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我极小的时候,爹爹亲手为我做的,这小木鱼是他亲自打磨了,又拿染料细细的染了,连上面歪歪扭扭的双鱼结,也是爹爹所编。我当时极是珍爱,每天带在身上把玩个不停,等颜色褪了以后,有了新的所爱,这才解了下来,随手丢在房里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爹爹收拾在了房里,而且这颜色很是鲜艳,想来是后来又重新染过的。

    原来我一直是任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手丢弃了最珍爱的宝贝,现在被这帮人无意之中从爹爹的房里翻了出来……

    眼泪大颗大颗,重重的砸了下来,砸在小木鱼身上,我的手上,立即被染红了一片……

    我紧紧握着小木鱼,就像握着最后的珍宝,恨不得将它塞进我的心里,填补那里被生生挖去的一大块缺口……

    爹爹封棺的那一夜,府中格外的宁静。

    封棺之时,府中忌行。

    童伯捧了个匣子来,在我面前打开了,“小郎,老爷这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探头瞧一眼,是一块巴掌大的墨玉块,只是缺了半边,样子有点奇怪,握在手里重甸甸的。我忽然福至心灵,那些人掘地三尺,不是要找这玩意儿吧?

    “这是爹爹的?”

    童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连盒子抱了起来,“既然是爹爹的,那就随他入葬吧!”转身轻轻放在爹爹脚边,最后一次看看安静的沉睡着的爹爹,将棺盖缓缓盖了起来。

    童伯目瞪口呆瞧着我:“小郎……小郎……”

    我奇道:“墨玉不能入葬?有这规矩吗?”

    童伯哑然失笑,面容是说不出的古怪:“好!好!就依小郎,这东西葬了也好!全凭小郎作主!”他虽笑着,两行浊泪却顺着苍老的面颊缓缓流了一下。

    我与他合力封棺,第二日爹爹下葬,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下来。

    三日之后,我进宫谢恩。

    太后在怡宁殿哭的悲悲切切,宛如她死了老子一般,令我极是尴尬,心想亏得爹爹早已下葬,太后要是与我同去守灵,没准人家还以为她与爹爹有血缘之亲呢?

    我本来觉得,爹爹那日被抬回家,多半是她想“意外”了爹爹,可是见她哭的这般伤痛,好几次气噎难言,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又听她追思些爹爹当年的恩情,与先帝如何如何患难与共,如今英年早逝什么的……我撑着久未曾入睡的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

    女人哭起来,果然要命!

    好在小黄还是老样子,见到我老,忙不迭的搬了许多点心来,又指着我的眼睛奇道:“小逸,你不是应该眼睛肿的像桃子,不能见人吗?”

    我朝他狠狠瞪一眼,“你说的那是女人吧?”拈了块红豆糕送进了嘴里。

    他也不算太傻,盯着我瞧了半晌,无精打彩好像他死了爹一样。

    我方才在怡宁殿里安慰太后累得慌,如今也没力气来安慰他,吃了会点心,约莫有个半饱,才道了此行目的:“皇上,我想去绥城当兵。”

    小黄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小逸,摄政王去了你必然伤心。我父皇去了我都很伤心。不过母后已经说了,要好好安置你,你瞧着喜欢六部哪一处,都可以开口,只是打仗就算了吧?”他转头飞快的瞧了眼门口,见宫人们一个都不在,这才附耳过来:“听说那个大齐太子极是厉害,你还是别去绥城了。”

    童伯听到我要去绥城,只差抱着我的胳膊哭了。

    “小郎你既然要去绥城打仗……那东西……还埋了那东西……”

    我对他说的那什么东西不感兴趣,只是最近大齐终于将北方附属小国清扫干净,摆开卒马,与大陈夺这天下。

    我淡淡道:“爹爹其实是想着大齐的打过来舍身成仁的吧?”爹爹是耿直刚烈的性子,从来宁折不弯。

    童伯呆呆瞧着我,“你怎么知道?”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面上苍老了十岁,连反应也迟钝了许多。

    我抬头望天,铅云压顶,一场暴雨怕是疏忽而至。

    我如今,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战前欢乐总动员

    22

    半个月后,我揣着圣旨进了绥城的军营,作了一名八品校尉。

    能令童伯这样固执的人同意,还是因为替爹爹诊过病的那些太医们与爹爹的脉案一同消失了。

    他陪着我去走访那些太医的家属们,恐惧悲哀的眼神,有一家张姓太医的小儿子红着眼眶朝着我怒吼:“都是你害死了我爹爹……”被他兄长一巴掌打倒在泥地里。

    动手的长兄与躺倒在泥地里的幼弟都是同样悲怆绝望的眸子。

    童伯牵着失魂落魄的我离开了张太医的家。

    回到府中以后,他就替我收拾了行李战马,将我送到了军营。

    我听他在嘴里嘀嘀咕咕念叨:“没准在军营里还更安全一点呢。”又摸了摸我的头,像小时候送我出门去宫里做伴读一样叮咛:“小郎,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万事当心啊!”

    我的直属上官,绥城西营的黄介将军挥着他那蒲扇般的大掌在我肩上狠狠拍了两巴掌,极是高兴:“摄政王一生英勇,当真虎父无犬子!值此国难当头,正应是儿郎们热血报国的时候!”

    ……我的半个肩膀立时木了。

    听说他能力敌千斤!

    等他夸完了去得远了,我摇摇晃晃差点朝后跌去,身后窜上来两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一边一个像拖死狗一般将我搀了起来,看着我哈哈大乐。

    我靠在紫脸膛的年轻人身上,对着黄脸膛的家伙呲牙,“笑什么笑?”

    那家伙捂着肚子笑得尽兴了,才重重拍了我两巴掌:“安小将军,黄将军历来喜欢拿自己那双铁掌试试新来的家伙,上次有个九品校尉被他一巴掌拍在了泥地里,当场就尿了裤子,灰溜溜的滚回京城去了。听说他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侄子。”

    帝京纨绔与军中寒门将士之间,总有些需要跨越的鸿沟。

    “噗——”那个不幸的家伙治愈了我。

    我也忍不住乐了:“叫我安小郎吧。”安小将军,那是爹爹的荣荫,我受不起。

    扶着我的男子叫赵勇,此刻笑得像只猴子的瘦高个子叫苏仁。

    定远将军黄介生性耿直,对官兵一视同仁,我被丢进他帐下,在赵勇与苏仁的挟持之下,每日累得像条狗一样,早早起来便操练,听着黄介将军粗豪的嗓门在校场内做战前动员,身边的每个人都嗷嗷叫着热血奔涌,面孔涨红的样子,想象着这帮家伙像出闸猛虎一般扑向大齐兵卒的样子,就很鼓舞人心。

    军营里面伙食并不好,顿顿糙米饭,菜里面有时候见到块大肉片子,提起筷子便是一顿哄抢。

    初来的那一天,我尚有矜持之心,被赵勇拖着与他们坐在一处,等伙夫把菜盆子端上来以后,不等我明白过来,齐齐六双筷子已经挑了块肉片,呼啦两下,不等我扒饭,菜盆子里便只有青菜不见肉片了。

    这情景,怎一个振奋了得?

    想我抢菜吃,连兵部尚书老大人与自已亲爹都不肯退让,怎会抢不过这帮家伙?

    第二顿饭的时候,不等他们下筷子,我已经两片肉入了口。

    苏仁狠狠瞪着我:“安小郎你一介贵公子跟我们这几个寒门子弟抢肉吃,是不是想打一架啊?”

    在肉面前,这会儿大概亲妈也不紧要了吧?

    桌上其他人起哄架秧子,我嘿嘿直乐,将桌子拍的山响:“打就打,谁怕谁?”

    一帮人饭也不吃了,肉也不抢了,蜂涌往小校场而去。

    赵仁在校场上拉开了架势,又犹豫了下:“安小郎,要不还是算了吧?别回头你打架输了,哭着鼻子回帝京去,求小皇帝做主,那我可就惨了!听说你还是小皇帝伴读呢?”

    我嘿嘿一乐,“苏大哥你哪那么多废话?”扑上去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苏仁这下认了真,与我拳来脚往打了起来。我虽然有人教导武功,但无应敌经验,苏仁虽招式不多,但招招击中的乃是致命的要害,几个回合我已觉受益匪浅,观战的赵勇大声喊:“安小郎,将苏仁打趴下!”

    旁边另有人给苏仁助威:“苏大哥,打倒这帝京来的花拳绣腿的白面小子。”

    场面乱哄哄很是热闹。

    这一场架直打了一个时辰,最后我与苏仁同时倒在小校场的泥地里。

    “多谢苏大哥指点。”我对着他明亮的眼睛笑。

    他眼一瞪:“谁没事闲的慌指点你?!敢跟我抢肉,就做好天天打架的准备!”

    我抱拳:“敢不奉陪!”忍俊不禁,两个人视线相接,哈哈大乐。

    绥城乃南北交接之地,躺倒了去瞧,天空高远辽阔,晶蓝透澈,耳边全是乱哄哄的声音,我摸摸自己胸膛里正剧烈跳动着的心。

    原来,它还安好。

    有人道:“赵大哥,看不出这白面小子倒真有两下子,比那些花拳绣腿强多了。”

    赵勇扬扬得意:“要不我怎么肯让他与我们一桌吃饭?”

    另有人不满:“这小子下筷子忒快,下次吃饭可得注意着些,别肉让他一人吃光了……”

    苏仁爬起来拖我:“安小郎快起来快起来,别赖在地上了,不过打一架,哪有那么累?”

    我抖着自己直打哆嗦的手脚,死活不肯爬起来。最后还是苏仁与赵勇将我拖了起来。我将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了赵勇身上,苏仁嫌弃的瞪着我:“就这模样,还想天天来跟我打一架?”

    我半死不活靠在赵勇的身上回营,顺便朝苏仁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人家身娇肉贵嘛?”

    惹得一帮家伙哈哈大乐。

    “你又不是娘们儿!还身娇肉贵!捶打捶打就瓷实了。”

    “苏大哥,捶打这小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居然完全不经过我的同意!我暗里摩拳擦掌,决定下顿吃饭的时候给这帮家伙们些厉害瞧瞧。

    正笑闹得厉害,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行礼:“黄将军……”我半个肩膀顿时记忆性麻痹。

    赵勇低低在我耳边笑:“原来你怕将军的铁扇大掌啊……”我抬头笑回去:“难道你不怕?”视线之中,与黄介并肩而立,瞧过来的人长身玉立,极是眼熟。

    我觉得,绥县终是北地,这阳光也忒烈了些,刺的人眼睛疼。

    前面的几个人已经行礼:“见过晏将军!”

    我随着赵勇也是略一弯身:“见过晏将军!”

    黄将军见我这副模样,了然一笑:“安校尉,可是被揍了?”

    我瞧着自己离他抬起来欲拍下来的大掌还有几步距离,笑的悠然:“切磋。切磋。”

    他的大掌最终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苏仁肩上。

    苏仁趔趄着朝后大大退了一步,我们一帮人幸灾乐祸,轰然大笑,黄将军也是一乐,陪着晏将军继续在营中行走。

    等他们错过五六步之后,苏仁回头讽刺我:“安小郎,认识那位晏将军吧?年少有为,一身修为不凡,比你可强多了!”

    我笑着刺回去:“那是那是!我虽只听闻晏将军之名,一直无缘谋面,但听说晏将军年纪好像比苏大哥还要小些,一身武功可比苏大哥强多了!”

    “你这个泼皮无赖!”苏仁在我头上敲了一记。

    另有人迟疑道:“安小郎,说了你别恼,我怎么听说你痴恋晏将军,京城之中人人皆知?”

    “京中传言多了,从庄户人家村头传到村尾,那谣言也变了个样,这种传言你也信?”我面不改色朝他扑了过去:“王大哥,你说我是断袖?要不咱俩也断一断?”

    “去去去!”那人大笑着躲开,求救一般大叫:“赵勇赵勇,还不来管管你家的猴子?”

    我得意的哈哈大笑,被赵勇从后衣领拎了回去,乖乖靠着他走路。

    我如今就喜欢被人管。

    在这样闹哄哄的声音里,耳边听到远远传来黄将军疑惑的声音:“晏将军,怎么不走了?”

    “哦……哦……没什么……”

    轻风过耳,再不萦怀。

    等我在营中混的风声水起,与苏仁在小校场上打了几乎有两个月架,在饭桌上能够连着抢到五六块肉片以后,大齐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向着绥城北门与西门进攻了。

    我所在的营地恰在西城门,那一日秋高气爽,黄将军带领我们一干官兵上城门观战,只见大齐军阵甲鲜明,旌旗招展,当中帅旗之上绣着个斗大的武字,黄将军面色顿时凝重。

    “这位武将军,是大齐太子帐下一大将才,听说攻打那些小国,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是不可小瞧的劲敌。”

    那时候,战争还未拉开帷幕,我们都对这场战争抱着乐观的态度,不曾预料到半个月以后,黄将军就命丧黄河谷,他所统率的帐下兵卒,那些可爱的,与我有着手足之情的兄弟们与我,都被凤朝闻俘虏了。

    谁家男儿倾城色

    23

    黄河谷那一役,我当年与赵勇苏仁他们身处绝境之时,总有诸多不解,可是如今再行回想,耿直忠心的黄介将军不过是作了政治的牺牲品,马革裹尸了。

    战争甫起,晏毓便持圣旨自京中而来主持大局,将分守绥城四门的将领们汇聚一帐,且对黄将军表现出了足够的赞赏与重视。

    黄将军本来便是个热血有担当的汉子,立时恨不得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我后来在凤朝闻的帅帐里每逢遇到他夸赞属下忠勇,总有几分同情那人,只觉他不怀好意,潜台词就是:忠勇的臣子,去死吧!

    这世上,大抵还是j滑小人长命一点。

    譬如我。

    晏帅每每帐前点将,他次次不落主动请战,连我这种从不曾执刀杀过人的也随着他拨马出营,与大齐军浴血奋战,没过半个月,便因奋勇杀敌而全营都获得了嘉奖。

    黄将军从五品升到了四品,我则捞了个挂名的广武将军。

    我疑心这是小黄的私心作祟,只是连赵勇苏仁也一副与有同焉的样子,又自省自己是否在战场之上过于英勇了些?

    被俘前的那一日清晨,大齐军便在城下挑战,各种辱骂纷纷入耳,连我听了都觉得大齐军骂人的水平极丰富的呈现了齐地博大精深的语言文化,委实教人佩服。

    苏仁站在城门楼,几次拨剑欲下,都被我拦了下来。他气咻咻瞪着我:“安小郎,

    不侍寝?砍了!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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