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生活顾问第18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北宋生活顾问第18部分阅读

    锦书问道:“真的只有六十亩地?”

    任婶如实答道:“可不是,自分了家,就只有这些了,虽有几亩旱地,却是不值钱的。”

    锦书看了看她,又将在厨房忙活的杨婶望了一眼,问道:“咱们没来时,家里就两个下人?怎么忙得过来?”

    任婶朝扭腰路过的冬麦努了努嘴,道:“那也是个丫头,自从暗地爬上了二老爷的床,就拿自己当个妾了。”

    锦书心惊,她一个丫头,都晓得孝期不可同房,张梁堂堂老爷,怎背地里做此等事体。她忙道:“你莫要瞎说,二老爷尚在孝中,这不合规矩。”

    任婶笑道:“二老爷又不是官,乡民而已,哪个来理会这些事?”

    锦书虽瞧不起张家,但到底成了一家人,不替张梁打算,也要替张伯临打算,遂急道:“二老爷不做官,大少爷可是要做官的,我们老爷甚是器重他,怎能因这样的事坏了他前程?”

    任婶不以为意,道:“他们又没明目张胆行事,只要咱们不说,谁人晓得,再说他们还没闹出事,怕甚么。”说完又神神秘秘笑了:“那闹出事来了的,都有二夫人压着,你且放心罢。”

    锦书听了冬麦的事,本就吃惊,再一听她提方氏,更生警觉,忙问何事。任婶但笑不语,锦书会意,道:“大少夫人正闲坐无聊呢,你何不去她面前讲讲故事,讨两个赏钱使用?”

    任婶要的就是这话,大喜,忙道:“劳烦你带路。”

    锦书领她带李舒房里,使了个眼色,禀道:“大少夫人,任婶说她有一桩好故事,要讲与你听。”

    李舒暗地坐直了身子,笑道:“正愁无事做呢,任婶快坐。”

    小丫头搬来一小板凳,任婶朝上坐了,她为了多讨赏钱,故意讲故事拉长了讲,慢吞吞道:“大少夫人未进门前,大少爷是有个丫头服侍的。”

    她这才起了个丫头,李舒就失了兴致,大户人家未娶妻前,有几个通房都不足为奇,何况只是个丫头。她歪向椅子一旁,胳膊肘撑着扶手,懒洋洋问道:“丫头呢,没见着人呀。”

    任婶见她这模样,生怕赏钱跑了,忙讲了重的:“因那丫头在孝期就怀上了,见不得人,二夫人将她藏去亲戚家了。”

    李舒心下大骇,后背猛地绷直,斥道:“胡说八道,大少爷熟读圣贤,明白事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任婶还道她是吃醋,忙道:“大少夫人息怒,不是大少爷的错,都是那妮子使坏,铆足了劲要勾引大少爷。”

    她却是料错了,官宦家出身的李舒,首先担心的,乃是张伯临孝期得子,会对仕途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其次是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有损李家脸面;至于吃醋——她李舒何等身份,会将一个丫头放在眼里?其实只要嫡子先出生,她并不介意有几个庶子,就如同出阁前李夫人教导她的——庶子再多,也是庶子,没出息,就当半个奴使唤,有出息,受封赏的是嫡母。

    李舒心思急转,长指甲在椅子扶手上划了几下,问道:“那丫头叫甚么?”

    任婶见她有兴趣,来了精神,连忙答道:“叫如玉,大少爷给娶的,说是甚么颜如玉。”

    书中自有颜如玉?李舒冷笑,又问:“她人现在何处?”

    任婶磨蹭起来,道:“不能说,若被二夫人晓得,我老命不保。”

    李舒此时没有与她废话的力气,只向旁边招了招手,甄婶便捧了一只小匣子出来,锦书掀盖儿,取出一张一贯的交子,搁到桌上,道:“请清楚,才能拿。”

    任婶还是银姐在时,见过面额这样大的赏钱,登时口水都要淌出来,直直盯着那交子道:“如玉在隔壁村子方大头家,那是二夫人的远房亲戚。”

    甄婶听了这些时,越听越疑惑,忍不住插嘴道:“我看你是胡诌,二夫人再糊涂,也是大少爷亲娘,难道她不晓得孝期生子不合规矩,非要以此毁了大少爷前程?”

    方氏向林依讨那两头死猪钱的时候,李舒就已将她划归为不可理喻之人,因此懒得去分析方氏这样做的缘由,只向任婶问明邻村道路,派了个小丫头去实地探听消息。

    任婶得了一贯赏钱,笑得合不拢嘴,乐滋滋地走回旧屋去,全然没想方氏得知此事,会如何罚她。

    旧屋院子里,林依家正在杀年猪,围了许多人看,任婶心情好,笑呵呵走去帮忙,杨婶打趣她道:“又是害了哪个,这样高兴。”

    任婶心中有鬼,听了这无心之语,脸色立时就变了,支支吾吾几句,丢下手走了,留下杨婶莫名其妙。

    杨氏听见院子里头猪叫,心烦皱眉:“这猪叫得可真够凄厉的。”

    田氏穷苦人家出生,见不惯杨氏住在乡间,还要耍弄清高,遂道:“那是林三娘家杀猪呢,哪有不叫唤的。”

    流霞扒在窗子前看着,欢喜道:“晚上有猪血饭吃了,只不知林三娘摆不摆酒。”

    田氏也走到窗边瞧,道:“她家有佃农,一年辛苦到头,要请来吃顿饭,自然是要摆酒的。”

    她料得没错,果然到了晚间,地坝上就摆开了几桌,一半坐的是佃农,一半坐的是相熟的邻居,方氏与李舒也位列其中。青苗在席间穿梭,代主招待客人,流霞与田氏正奇怪没见林依,就见她在门口笑道:“大夫人赏脸,去吃盅酒?”

    杨氏却不愿意,道:“你杀猪,我高兴,但那外头都是些村人,我不愿去与他们同席。”

    林依晓得她是官宦夫人,只不过丁忧而已,因此能理解她心情,便道:“是我疏忽,我叫青苗与大夫人端几碗菜来。”

    流霞忙道:“我去,我去,劳动她作甚么。”

    杨氏瞧着她朝厨房去,叹道:“无钱百事哀,如今我们沦落到与下人住一个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为何有此一叹。林依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旧屋自二房一家搬走,原属他们的那几间,就全改作了下人房,杨氏官宦夫人,却与下人做起了邻居,心里自然不舒服。

    田氏安慰杨氏道:“娘莫要难过,明年出孝,咱们就要进城了,且再忍耐几个月。”

    杨氏早已算过,要明年十月孝期才满,因此她并不乐观,仍是满脸抑郁。住房一事,一时半会儿是改善不了的,林依不知如何劝慰她,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晚上青苗收拾完地坝上残局,回房居然也感叹:“都怪二房一家搬去了隔壁,害我们只能与李家几房下人同住。”

    林依大惑不解,问道:“问不是住了这么些下人,都来与你帮忙,方才你收拾桌子,能有这样快?”

    青苗一面洗手,一面忿忿道:“好是好,可他们不止有媳妇子和丫头,还有男人和小子呢,方才就有个愣头小子疯言疯语,叫我骂了回去。”

    有人调戏青苗?林依一愣:“谁?胆子这样大,我同大少夫人讲去。”

    青苗见她愿意替自己出头,便将那小子的名字讲了。

    第二日,林依真去了李舒房里,将她家小子调戏自己家丫头一事讲与她听。林依的意思,是叫李舒对下人勤加约束,可李舒觉得,丫头又不是正经小娘子,调戏了又能怎地,遂提议,干脆把青苗配给那小子。

    在林依心里,如今青苗不仅是个丫头,更是她的伴儿,哪肯随便与她配个小子,于是断然拒绝。

    李舒见她不愿意,也就罢了,唤了甄婶来,叫她去训斥那小子。林依真心谢道:“我晓得自己多事,为个丫头叨扰大少夫人,只是我孤身一人,唯有青苗做伴,难免将她看得重些,还望大少夫人见谅则个。”

    林依是重情意,李舒却理解的是另一层意思,所谓孤女门前是非多,哪怕是个丫头,也是须洁身自好的,不然人人觉得她家的丫头好调戏,耍着耍着,难免就轻薄到她自己身上去。

    转眼甄婶来回话,道:“照大少夫人吩咐,已训过那小子了,他再也不敢了。”

    林依福身又谢,李舒忙起身回礼,道:“甚么了不得的事,说起来还是我家下人错在先。”

    林依见此事解决,便欲告辞,李舒却留她道:“林三娘有事要忙?若是有闲暇,就陪我坐坐。”

    林依听得这话,就晓得她是有事了,便重新坐下,笑道:“我能有甚么事,只怕言语粗鄙,摆起龙门阵,入不了大少夫人的眼。”

    第七十九章  李舒施计

    李舒微微一笑,命锦书另换过一道热茶,方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三娘子这个丫头哪里买的,又老实又忠心,告诉我地方,我也去买一个。”

    林依笑道:“青苗哪能与大少夫人这几位相比。”

    她将方氏当初买丫头,分丫头之事讲了,李舒挑了重点来问:“大少爷曾经也有个丫头的?”

    这也不是甚么秘密,林依便照实答道:“是有一个,名唤如玉,后来不知哪里去了,大概是犯了错,被二夫人卖掉了罢。”

    李舒遣去方大头家的小丫头,是探得消息回报,她一面回忆小丫头的话,一面继续问林依:“张家分家前,也算得村中大户,为何二老爷连个妾也没得?”

    林依道:“怎么没得,之前有个银姐的,被二夫人换去了她远房亲戚家。”

    李舒紧问:“那远房亲戚,可是叫方大头?”

    林依点头:“大少夫人怎么晓得?”

    李舒笑道:“不知何时听人闲话中提起,因此来问问。”她说完,便唤小丫头上汤,道:“今日熬了一样好汤水,林三娘尝尝。”

    林依听杨氏讲过,那些讲究的人家,都是客至上茶,客走上汤,她猜想这大概就是李舒要送客,于是起身告辞。

    锦书送她到门口回转,笑道:“这位林三娘虽也是生在乡间,却是很懂规矩,不像二夫人上回,汤都喝干三碗,还不晓得走。”

    屋里的下人,都捂嘴偷笑,连李舒也勾了嘴角。甄婶唤过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又问了几句,向李舒进言道:“大少夫人,此事宜早不宜迟,再不动手,孩子都落地了。”

    李舒并不知那孩子,张伯临自己也是不想要的,还道送如玉去方大头家,也是他的意思。于是就想使个置身事外的法子,想了一时,招甄婶近前,嘱咐了几句。甄婶会意,还叫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去,寻到银姐,许了她些钱,又递与她一包药粉,教她如何行事。

    银姐自从做了方大头家的妾,日夜做活,钱却没得一文,因此见了那些钱,很是意动,但却又疑惑,问道:“是哪家主人叫你来的?”

    小丫头得过吩咐,不肯直说,只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

    能想到害如玉的,必是张家人,而张家二字打头的,除了张梁与方氏,还能有何人,总不会是毫无干系的张仲微。但如玉早已对银姐澄清过,发誓赌咒称她肚里的孩子不是张梁的,因此银姐有疑惑,既然如玉与张梁没得首尾,方氏为何要害她?

    银姐是有心眼儿的,再想钱也不愿做糊里糊涂的事。因此不肯答应那小丫头,只道:“她与我没得干系,我不能无缘无故害人。”

    那小丫头胡诌道:“怎么没得干系,我可听说老爷就是因为她,才舍得把你送到方大头家来的。”

    银姐还是不信,道:“我来方大头家,乃是因为金姐,那时如玉还不知在哪儿呢,再说她发过誓,说她与二老爷并无干系。”

    小丫头心一惊,问道:“那她说了和谁有干系?”

    银姐道:“这倒不曾讲过。”

    小丫头放下心来,继续胡诌:“明显哄你的话,你竟也信了,她若不是心里发誓,怎会不讲孩子的爹是谁。”

    银姐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不知觉就对如玉起了疑心。小丫头将钱与药塞进她手里,道:“去把这安胎药煎与她吃了,你放心,这药并不是害人性命,事成这后,还有赏谢。”

    银姐犹豫着接了,小丫头转身便走,银姐连忙拉住她问道:“你到底是哪家的丫头,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小丫头照着甄婶的吩咐,答道:“是任婶叫我来的。”

    银姐听说是方氏手下,前后一想,信了,便将药和钱藏进袖子里,进屋布置去了。

    小丫头事情办成,回去邀功,李舒抓了几百钱与她,又道:“万一事发,怎办,我送你去庄上躲躲。”

    小丫头也怕事,见她替自己考虑,便谢着应了,下去收拾衣物,当天就坐车离去了。

    锦书站在窗前,瞧着马车远去,疑惑道:“大少夫人陪嫁里,并没有庄子。”

    甄婶笑道:“张家就是个农庄,还要甚么庄子?”说着趁李舒不注意,凑到锦书耳旁悄声道:“送去异地卖了,大少夫人做事,怎会留后患。”

    锦书明白了,佩服同时,又觉得有些胆寒。

    李舒的设想是,银姐办成了事,还以为是方氏指使;而方氏则会认定是银姐误认了如玉身份,因嫉生恨,才起了害人之心。至于事实怎样,小丫头已卖远了,管她们怎么去猜测,她到时去将掉了孩子的如玉接回,放到屋里给个名分,以彰显自己的贤惠。

    那银姐不知怎么行的事,转眼过年,还是未有消息传来。李舒焦急万分,因为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如玉转眼就要临盆,再不成事,孩子都要落地了。她心里装着这件大事,连年饭都吃得没滋味。

    张家大房二房,照旧是合在一起过年,林依又落了单,不过旧屋的厨房空着,她又熏了好些腊肉,与青苗两个从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到了除夕夜,也摆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出来,跟张家桌上相比,丝毫不逊色。

    张仲微同去年一样,照例来送椒花酒,这时旧屋院子除了林依主仆,其他人都去了新屋过年,因此他不怕被人瞧见,就到林依屋里坐坐,吃了几口她烧的工采,赞不绝口。

    青苗顾及林依名誉,不肯让他久坐,不等他吃饱,就将他赶至门外,道:“二少爷家的年夜饭,不比我们的强百倍?你自回家吃去,初一拜年再来。”

    张仲微道:“我们家的菜,没得三娘子烧的好吃。”

    林依笑道:“你敢嫌弃杨婶的手艺,看我告诉她去。”

    正说笑,新屋那边传来方氏骂声,青苗连忙跑去打听,原来是李舒吃年饭时心不在焉,没把方氏奉承好,惹了她生气,因此责骂起来。

    青苗看了看林依,再侧头瞧张仲微,意有所指道:“二少爷家的媳妇,可真不好当呢,大年夜都要挨骂。”

    张仲微难过起来,低头不作声,开春他就要赴京赶考了,林依不愿他带着情绪上路,忙将青苗瞪了一眼,又琢磨如何安慰他。但不及她开口,张仲微先道:“你莫担心,我说要带你出蜀的,说到做到。”

    青苗才被林依瞪了一眼,正想着如何补救,突然听见这话,忙道:“三娘子信你,信你。”

    张仲微抬眼,瞧见林依笑了,顿觉心情又好了起来,低声道了句“你等我”,转身跑了。

    林依返身进屋,嘴角还啜着笑,青苗奇怪:“这样的话,二少爷又不是头一回讲,以前你听了这样的话,可是不会笑的。”

    林依摸了摸脸颊:“我笑了么?”

    青苗重重点头,林依就觉得脸上烫起来,忙将张仲微送来的椒花酒满饮一大口,好借着酒劲掩一掩。

    年过完,林依又忙碌起来,去年她为了养田,没在水稻田里种菜种小麦,但仍有一大堆事要做,整田、施底肥、为种水稻作准备;清理猪圈、消毒、抓猪仔来养;三亩苜蓿地,也渐茂盛,光打猪草,都是项繁重的活计。

    这日她与青苗都累了一整天,晚上回家,摊在椅子上不想动弹,张六媳妇怀抱一只大鹅寻了来,道:“三娘子可还记得我年前的话?”

    林依回想不起来,不好意思笑道:“忙晕头了,六嫂子提醒提醒。”

    张六媳妇指了怀中的大白鹅道:“三娘子不是说过完年要养鹅的,正巧我兄弟家就养了这物事,我已向他将经验讨来,现下就替三娘子把鹅养起?”

    当时林依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张六媳妇就当了真,如今人家把鹅都抱来了,不好断然回绝,便犹豫起来。青苗从旁道:“三娘子,咱们的猪又不是没粮食吃,每日打猪草,累死个人,又耽误工,不如就在苜蓿地旁搭个棚,使人养鹅。”

    张六媳妇忙道:“鹅与猪不同,不消圈养,那棚子不必搭。”

    青苗笑道:“可不是搭给鹅住的,是给人住的,咱们不赚钱,都有人盯着,若养了鹅不使人看着,一准被偷了去。”

    林依没养过鹅,不敢轻易点头,遂称要考虑考虑,叫张六媳妇先回去等消息。青苗认为养鹅一事能行,一力劝林依,道:“养鹅比养猪更省时省力,白日里赶到苜蓿地放养,只消有个人盯着便得,晚间赶回院子里来,连圈也省了。”

    林依还在犹豫,青苗笑道:“三娘子刚赚钱时,可不像如今这样束手束脚。”

    林依闻言,也笑了,还真是的,身无分文时,总想着境况已是最差,再坏也坏不了哪儿去,于是能放开手脚去做,如今有了些家底,反倒顾虑多起来。

    也罢,胆大方能发财,瞻前顾后,怎能成事,林依思虑一时,道:“就依你的,先养几只试试罢。”

    第八十章  合伙养鹅

    青苗欢喜,欲唤张六媳妇来,林依却道不忙,先抽空到养鹅的人家打听,得知一亩苜蓿大概能养鹅五十至六十只,便与青苗商议,就先将五十只养起。青苗嫌少,道:“咱们可有三亩苜蓿地呢,每亩养五十罢。”

    林依对养鹅一事心里没底,道:“万一养得多赔的多,怎办?我打听过了,养鹅比养猪快,两个多月就能卖一茬,等这五十只赚到钱,再多养也不迟。”

    青苗听了,觉得有理,佩服道:“还是三娘子心细,想得周全。”

    主仆二人商议妥当,便唤了张六媳妇来,青苗将雇她养鹅一事讲了,林依又补充道:“先养二十只,待得赚到钱,我分你一成作工钱。”

    青苗接道:“养得越肥,赚的越多。”

    张六媳妇兄弟养鹅,她是瞧见了的,此刻照着林依说的分钱法子,默默一算账,发现比佃田种合算多了,而且也不累,于是欢天喜地谢过林依,再带青苗上她兄弟家看小鹅去了。

    过了几日,五十只鹅在苜蓿地里养起,张六媳妇看管;猪圈里的猪,由青苗负责,任婶与杨婶打下手;二十来亩水稻,也开始育秧。这三处,林依每日轮着巡视,得闲就拾掇拾掇菜园子,累虽累,却隐隐有了些地主婆的架势,瞧得杨氏羡慕,方氏眼热。这两位中,杨氏倒还罢了,顶多感叹几句林依怎这般会赚钱;那方氏,却是整日坐不安稳,只愁想不出借口去占占林依的便宜。

    任婶把她的打算瞧在眼里,心道,别个还没赚到钱呢,你倒先惦记上了。

    这日方氏正在屋里打转,琢磨如何去敲竹杠,林依却先主动上门来了,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合伙养鹅。

    方氏见她比以前“懂事”许多,很是惊喜,忙问:“怎么个合伙法?”

    林依道:“本钱一人一半,年底收益,也二一添作五。”

    这样算法,方氏没占到便宜,立时不高兴了。林依瞧见,忙道:“本钱还是一人一半,但分红我多把你一成,如何?”

    若林依一开始就讲出这种分法,方氏肯定要得寸进尺,进一步要求更高的分红,但林依先把五五分成讲在前头,方氏再听到这话,就只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笑容满面道:“使的。”

    林依又道:“我已经让了一成利与二夫人了,若中途死了鹅,可不能再找我要甚么损失。”

    方氏的脸色,又不大好看起来,但权衡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林依开始与她算成本,道:“二夫人,五十只鹅,须得一亩苜蓿地,再加上买小鹅的钱,及些乱七八糟的费用,成本共计两贯钱;还有张六媳妇的工钱,我许她的是一成,到得结算时,须得二夫人与我一起来付。”说着将出一张单子来,上列行项详细成本,递与方氏瞧。

    方氏细细瞧过,并无纰漏,两贯钱,也不算多,便爽快答应下来。任婶见她点头,就要取钥匙去拿钱,方氏却拦住她,与林依道:“这本钱,晚上与你送来。”

    林依同意,便先辞去,并与她约好,送钱来时再签契约。

    任婶奇怪问方氏:“何不刚才就与她,免得再跑一趟?”

    方氏不答,拿着那张成本单子,起身去寻李舒,与她道:“媳妇,家中已无米下锅,我苦愁没得进项,正巧林三娘邀我一起养鹅,我便答应了。”

    李舒惦记着如玉那档子事,无心应付她,随意应道:“这是好事,恭喜二夫人。”

    方氏将成本单子递与她瞧,道:“只是家里拿不出本钱。”

    李舒扫了一眼,没有细算,直接命锦书取了两贯钱与她。两贯钱是总本钱,其实方氏只用出一贯,她也只存了讨要一贯的心,却没想到李舒这样大方,随手就丢了两贯与她,不禁喜出望外,乐颠颠的回房,先将多出的一贯藏起,再送了一贯去林依房里,把契约签了。

    任婶跟着她跑前跑后,见她白得两贯钱,却连一个铁板儿都不赏自己,忍不住在心里将她骂了无数遍。

    林依将方氏送来的一贯交子收好,在账本上记了一笔,青苗则去收契纸,忿忿道:“又让她占了个便宜。”

    林依道:“罢了,只有让她沾点好处,才不会来闹事,若有地痞耍横,张家出面也算名正言顺。”

    青苗想起收占城稻那回,赖九挨了打,有好几回都想上门闹事,却无奈张家势大,又养了好些下人,没让他讨到好去,才渐渐熄了报复的心。她想到这节,才道:“咱们分钱与她,张家保我们平安,也不算亏了。”

    林依见她想通,点头道:“正是。”

    与方氏合了伙,暂时不用担心她上门闹事,林依放心去苜蓿地巡视,叮嘱张六媳妇及时与鹅换洁净的饮用水。

    她在地里来回走了几趟,发现整块地被鹅群踏得乱糟糟的,连忙叫来张六媳妇,命她拿篱笆把地分作几块,轮流放牧,既有利苜蓿再生,又防止鹅丢失。

    张六媳妇对她这法子佩服得紧,第二次主动将自家两个闺女带了来,合力把篱笆围好。

    林依每日忙忙碌碌,却倍感充实,独居“异乡”而缺乏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找了回来。这日她到田里查看完秧苗回来,正与青苗商量要不要炒个腊肉吃,就见方氏脚步匆匆赶来,急吼吼道:“三娘子,我缺钱使,你先马我那一贯的本钱还我。”

    林依暗恨,怪不得那日爽快,原来是还想再要回去的,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遂道:“鹅已养起,钱都花了。”

    方氏出人意料地没有闹,只一脸慌乱,连声道:“那可怎办,那可怎办……”

    林依瞧她是真着急用钱的模样,便安慰她道:“二夫人莫急,再过一个多月,鹅就能卖钱了。”

    方氏争道:“等不得了,三娘子可有钱,先借我几贯。”

    林依手头自然有钱,但却不愿借与她,便只摇头:“二夫人亦是种田的,该晓得乡里人,年头都是无钱的。”

    方氏急得想跳脚,无奈这话很有理,只得转身离去,仍旧是脚步匆匆,不知找谁借钱去了。林依心下奇怪,李舒那里多的是钱,方氏怎么不去找她借,反来寻自己。她把青苗拍了一下,青苗立时会意出门,悄悄尾随方氏而去。

    不多时,青苗就回转,先将任婶大骂一场:“我还道她口严,打听了半晌也没套出话来,原来却是想要赏钱,我把身上的几个钱全掏给了她,这才讲了。”

    林依从没瞧过方氏那般模样的,急着听结果,便道:“待会儿把钱补与你,赶紧讲讲,二夫人那里到底出了甚么事了?”

    青苗先问她:“三娘子可认得一个叫方大头的?说是二夫人的远房亲戚?”

    林依点头道:“认得,你还没来张家时,二老爷有过一个妾的,后来被二夫人换到了方大头家去。”

    青苗双手一拍:“就是他了。”又问:“那三娘子可还记得如玉?”

    林依嗔道:“你卖甚么关子,赶紧讲来。”

    青苗不好意思一笑,连忙一一道来,原来今日方大头来寻方氏,称他家的妾室银姐,因服用了如玉煎的安胎药,造成小产,要求方氏赔偿损失,不然就告官。林依有许多不解,如玉怎会在方大头家?她与银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小产?方氏不是怕事的人,为何方大头一来,她就甘愿赔偿?

    这些疑问,青苗一样有,方才也向任婶打听过,但因她给的赏钱不够多,任婶不肯细讲。说到这里,她又将任婶骂了一场。

    林依忽得记起,李舒曾向她打听过如玉一事,突然猜想,这两件事会不会有甚么关联?她问青苗道:“方大头来的事,大少夫人晓不晓得?”

    青苗想了想,道:“大少夫人并不认得方大头,二夫人又刻意瞒着她,因此我没见她房里有人去打听。”说完又朝外走,道:“我再多带些钱去打听。”

    林依忙拉住她道:“我方才叫你打听,是怕这事儿与咱们有干系,既然无关,还理它作甚,多听多麻烦。”

    青苗受教,道:“是,有这功夫,不如去炒腊肉。”

    林依大笑:“是,多多放蒜苗。”

    青苗便去厨房,先取了一块肥的,想了想,她们不好吃独食,还要考虑张家大房一家,就另取了一块肥肉少瘦肉多的,用开水发了,再切成薄片,肥肉做油,多放蒜苗,炒了一盘油汪汪香喷喷的蒜苗腊肉。流霞闻着香味到厨房时,青苗已炒完两个菜,还有一个在锅里,笑道:“你累了一天了,怎不放着我来。”

    青苗道:“我如今不消打猪草,不过煮几锅猪食而已,累甚么。”

    流霞挽了袖子来与她帮忙,问道:“粮食够吃?”

    青苗笑呵呵:“够,二十亩地占城稻,却只有十五头猪,担心吃不完呢。”

    流霞小声道:“要是有剩的,留着别卖,我看二房转眼就要来找你们买了。”

    青苗来了精神,凑过去问道:“他们六十亩地,还愁没得粮食吃?”

    第八十一章  阴差阳错

    流霞朝后看了看,见门外无人,便道:“我刚从二房新屋后门口过,瞧见二夫人在那里偷偷摸摸要卖粮哩,她家的粮食,能卖的早就卖了,此时拿出来的,肯定是口粮,等到没了米下锅,能不向你们买占城稻?”

    青苗道:“那也不一定,卖米的多的是。”

    流霞笑道:“傻妮子,她若是有钱,怎会卖口粮,定是哪里缺钱使了。既是手里没了钱,能买甚么好米吃,只有占城稻吃得起。”

    青苗恍然,又问:“二夫人要卖口粮,大大方方卖便是,为何要躲着卖?”

    流霞摇头道:“这可就不知道了,兴许是她管家有亏空,不敢叫大家晓得?”

    方氏为何要躲着卖,青苗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为了套消息,才问了一句,此刻见流霞并不知方大头一事,也便罢了。

    两人将晚饭拾掇齐全,端上桌去,侍候主人们吃饭。杨氏瞧见桌上多了盘腊肉,忙向林依道谢,又道:“总偏你家的腊肉,实在过意不去。”

    林依夹了一筷子鸡蛋,玩笑道:“我总吃大夫人家的鸡蛋,可没觉得过意不去。”

    杨氏就笑了,慢慢吃了半碗饭,就搁了筷子,端了盏茶到旁边啜着,问道:“三娘子,二夫人今日可来寻你借过钱?”

    林依奇道:“怎么,也向大夫人借过了?”

    杨氏点头道:“开口就要二十贯,我哪来这许多钱借她。”

    林依道:“她倒没与我说借几多,不过我才抓了猪仔,养了鹅,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流霞听她们提起这话题,便将方氏偷着卖粮一事讲了,道:“是不是二夫人到处没能借到钱,这才急着要卖粮?”

    杨氏奇道:“她哪里需要急着用钱?”

    田氏插话道:“大少爷与二少爷就要进京赶考了,莫不是在与他们筹备路费?”

    杨氏想了想,摇头道:“大郎的路费,想必他媳妇愿意出,二郎……”她状似不经意,朝林依看了一眼,方道:“我这里还有几个私房,若二郎路费欠缺,少不得资助他几个。”

    林依犹豫再三,还是没讲出方大头一事,免得与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杨氏她们都不知这事儿,于是讨论来讨论去,也没猜出方氏为何急需要钱。

    待得林依告辞回房,发现李舒房里一个小丫头,已在她房门口候着了,见她回来,忙道:“三娘子,我们大少地人人请你去说话儿。”

    林依点头,一面随她走,一面问道:“大少夫人有事?怎么不去大夫人房里寻我?”

    那小丫头只是笑笑,不答话,林依便明了,定是有甚么别个听不得的事要拿来问她。果然,她一时李舒屋里,就有小丫头在外把房门关上了,抬眼一看,里面除了李舒,就只有一个甄婶,连锦书都不见人。

    李舒请她坐下,没有客套,直入了正题,问道:“听说二夫人四处找人借钱,三娘子可晓得此事?”

    林依道:“是找我提了借钱的事,不过我哪有闲钱来借她,真是对不住,至于有没有向其他人借,我就不晓得了。”

    李舒又问:“那三娘子可晓得二夫人为何要借钱?”

    这问题,方才杨氏房里刚议论过,并没得出结论,林依道:“我住在旧屋,与二夫人难得打一回照面,哪会晓得她为何要借钱。”

    李舒面露失望,吐出一个“哦”字,拖了长长的尾音。

    林依瞧她是真不知道的样子,不禁奇道:“二夫人就住在隔壁,大少夫人想要晓得详情,自去问询便是,或唤任婶来问,不也便宜?”

    李舒朝窗外一指:“你来时没见着任婶?”

    林依道:“天黑,不曾留意,任婶怎地了?”

    李舒道:“二夫人方才发了脾气,任婶在外跪着呢,哪个敢近前。”

    任婶一肚子坏水的人,她罚跪,林依只有高兴的,她努力忍住笑意,问道:“任婶做了甚么惹二夫人生气了?”

    李舒摇头道:“正是不知呢。”

    她又问了林依几个问题,但林依始终存有三分戒心,凡是她或青苗私下打听到的事,一律称不知。李舒从她嘴里没问出甚么来,只得命甄婶上汤送客。甄婶送走林依,回转道:“大少夫人心急了,要想知道是不是那事儿,明日使人去方大头家走一遭便是。”

    李舒道:“去年办的事,过完年还不出结果,我能不急?”说完又后悔:“不该将那丫头卖掉,方大头只她一人见过,今儿家里来了一生人,也不知是不是他。”

    甄婶问道:“大少夫人既是想知道,方才为何不问问林三娘?”

    李舒话语里带了气,道:“那是个男人哩,我当面问林三娘,叫她怎么想?”

    甄婶考虑得不周全,自知失言,忙道:“那我去打听。”

    李舒缓缓摇头,道:“罢了,你还没瞧出来,林三娘嘴严着呢,也怪我平素没好生与她打交道。”

    甄婶道:“大少夫人与她,将来是妯娌,二夫人又是这样的为人,你与她交好,比讨好二夫人,只怕还强些。”

    依着李舒的性子,恨不得每个人都道她好,于是点头,上床歇了。

    张伯临这几日都在张仲微房里挑灯夜读,不曾归房,李舒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正犹豫要不要使人去唤他,突然就听见甄婶在外敲门,进来道:“大少夫人,我趁二夫人房里熄了灯,偷偷去问过任婶,那小产的……”

    李舒听得“小产”二字,惊喜打断她的话,问道:“如玉小产了?”

    甄婶有几分慌乱,道:“小产的不是如玉,是银姐。”

    原来银姐照着小丫头的吩咐,偷偷煎了“安胎药”,端去与如玉,如玉却十分警醒,非要她先喝一口,银姐并不知自己也有了身孕,便大胆喝了两口,不料还没等到如玉也喝,她身下就流出血水来,一个多月的孩儿,便这样掉了。

    世上竟有这样阴差阳错的事?李舒愣了好一会儿,方道:“那今日家里来的生人,乃是方大头?”

    甄婶点头道:“正是他,银姐是个狡诈的,反诬陷如玉,称那安胎药是她煎的,因如玉是二夫人的人,方大头就找上门讨赔偿来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方氏四处借钱,李舒想了一时,问道:“那任婶为何罚跪?是银姐将她借了出来?”

    甄婶止不住笑:“银姐已将‘安胎药’的事推到如玉身上去了,还供任婶作甚么。”任婶罚跪的缘由,大少夫人决计猜不出来,她是因为不肯借钱与二夫人,才叫二夫人动了怒。“

    李舒愕然,主人向下人借钱,借不来还要罚跪,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她咬牙暗恨,自己这位婆母,竟做些丢人现眼的事,自己不要脸面,也该替小辈们想想。她气过方氏,又问道:“如玉一事,可还有合适人选?”

    甄婶摇头道:“银姐才小产,不能轻易行事了,恐引人怀疑。”

    李舒斩钉截铁道:“不成,再不动作,孩子就要落地了。”

    甄婶无法,只得领命,自去寻机安排。

    且说方氏,还不晓得李舒早已知晓如玉一事,她为了瞒着,只好自筹款项,其实账上还有些钱,但那是留着与两个儿子进京作盘缠的,张梁看得紧,她无法下手,只好偷着卖口粮,好将方大头讨要的二十贯钱凑齐。

    其实方大头家好几个儿子,根本不将银姐小产的这个放在心上,敲诈了二十贯钱,就心满意足地鸣金收兵,打酒吃肉去了。

    李舒当初使的计,却让方氏倒了霉,不知这叫不叫另一种阴差阳错。不过家中口粮短了,倒不是方氏一人的事,没过几天,张梁率先发现桌上的捞干饭少了,稀粥多了,立时不满问道:“家里的粮食呢?我每日辛劳,竟连碗干的都吃不上?”

    此话一出,人人都暗自撇嘴,张家二房事务,从田里到家里,都是方氏一人打理,他能有甚么辛劳。还是冬麦心疼他,忙道:“二老爷,你等着,我去粮仓舀米,与你做捞干饭。”

    张梁十分得意有个知冷知热的丫头,捋着胡子乐滋滋等着。方氏脸黑的似锅底,连连与任婶打眼色,叫她去拦住冬麦,任婶才挨过跪的人,哪里肯理她,别着脸只当没看见。

    不多时,冬麦跑了回来,惊异失色道:“二老爷,不好了,粮仓的粮不见了。”

    因方氏有前科,张梁首先望她,问道:“粮食呢,是不是又让你低价卖了。”

    一语中的,方氏难得地脸红起来,支支吾吾道:“咱们回房再说。”

    儿子们都在,张梁忍了忍,还是与她留了脸面,起身随她回到卧房,才问:“究竟出了甚么事?”

    方氏怕挨打,瞒去如玉一事,只道方大头家遭灾,缺钱使用,她欲借钱,又怕张梁责骂,因此才将家中粮食卖了些。

    张梁并不是小气之人,又一向不理事,不晓得她将粮食卖了多少,就缓了神色,道:“亲戚有难,帮扶一把是该的,你瞒我作甚么,只是叫他早些还钱,毕竟儿子们上京要盘缠呢。”

    第八十二章  方氏败露

    方氏没想到这样容易就混了过去,暗喜,连连点头,重回堂屋吃饭。李舒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但如玉还未解决,她便只装作不知道,若

    北宋生活顾问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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