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

    旷野无人 作者:肉书屋

    第 4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哈——那满世界还有谁不抑郁呀?

    直到如今,有朋友仍然不相信我得了抑郁症。一位闺中密友说:你有个鬼抑郁症啊,我们

    都抑郁了,也轮不到你抑郁。医生也会错的,肯定是搞错了。

    努贝尔先生在《不要恐惧抑郁症》中指出:

    “所有抑郁症患者的一个特征是,他们都试图尽可能长地躲藏在‘一切正常’的表象后面

    。”“他们巨大的自控能力和强大的意志,仍然使他们去履行每r的义务和要求,而把他们

    的病痛留给自己,不让身边的人有所察觉。”

    当年,女作家三毛用丝袜自杀于医院病房的浴室,许多人大惑不解:一点没看出来呀。护士

    说,当天夜里查房时,一切都很正常。

    2002年,作家杨g华用皮带自杀于单位宿舍也令同事困惑:一点没察觉呀,他头一天还开了

    一下午会,一切言行很正常。

    还有,《广州文艺》前主编钟子硕,自杀前半小时还在工作、跟人谈话,很平静,一切正常

    。谈完话,走到高楼顶层跳下。

    还有还有……

    在我们身边、周围,肯定会有这样的抑郁症病人,他们跟你说说笑笑,似乎一切正常;但他

    们心里已无数次周密计划着自杀行动,他们赴死的决心是冷静的,就像狙击手,早早端枪瞄

    准了目标,一触即发。

    当他们的尸体渐渐变冷变硬时,活着的人还是那句话:一点儿没看出来呀。没有人

    能够理解这件事。人们选择回避,缄默,淡化,遗忘。

    什么时候,人们才懂得伸出援手?

    下一个死去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是谁?

    2005年10月22—25r

    链接

    《看见红s感觉蓝s——愤怒与抑郁之联系》摘录

    抑郁症的检测主要有两个方面。

    一个是时间因素,也就是说病人至少在两周里,而且在白天大部分时间内情绪抑郁,或者丧

    失对生活的兴趣。

    第二个方面是一份身心症状的检查表。只有当你符合下列五项或五项以上时,你才会被诊断

    为抑郁症。这些症状如下:

    ·情绪抑郁

    ·丧失兴趣和快乐

    ·胃口紊乱

    ·睡眠和活动发生变化

    ·疲倦

    ·不应有的负疚感

    ·集中精力有困难

    ·有自杀的念头或计划

    ——[英]苏珊·阿尔德里奇

    补白

    做以上这样的摘录时,我总在抑郁症病人和写作者两种角s中感到冲突

    。

    作为病人,我理应把这些专业人士的话摘录在此,让我自己和有抑郁症倾向的人、关心人类

    精神障碍的人直接看到业界权威人士的原话。解渴。

    作为写作者,在一本书中这样摘录医学专业术语和论述,这使我很不舒服。不把专业论述融

    会贯通,用自己的话表达出来,这是失职。

    我给自己的定位是:“抑郁症病人兼写作者”。可我两头不讨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烦。

    第7篇ト现猺记

    2003年6月25r星期三上午10点40分

    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考试。

    这几年来我常梦见考试。每次在梦中都非常焦虑。要么迟到时间不够了,要么卷子不清楚。

    总觉得自己本来是有能力完成的,但就是有各种g扰而答不出来。

    昨晚前面大段的梦境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一个根号里面是12,但

    根号上端那个小数字就是看不清楚,g着急,没法做下去。时间快到了,我打算放弃。这时

    老师在向考生们解释。老师指着我的卷子说:这里是12除以3的意思。我一下轻松起来,原

    来这么简单。赶快写上答案:=4。心里很快活。觉得原来考试比想像的容易许多。早晨醒来

    后,心里暗暗欢喜。这是几年来第一次梦见完成了考试。

    也许这就是病情好转的象征吧。

    我进步了。负x思维是可以扭转的。“在信的人,凡事都能。”好高兴啊。

    昨天下午世界卫生组织撤消了对北京的旅游警告并给予疫区除名。大小环境都在好转。我要

    常记住好事情,培养好心情。

    随笔

    2003年的6月,抗抑郁药刚起作用时,我渴望补课。我想知道抑郁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抗

    抑郁症药物究竟有多么可怕?为什么患病的是我?我可以向谁请教该怎么活?

    过去所看过的书,没有谈及抑郁症的。我到家门口的学而优书店去找书,我买到的第一本

    谈及抑郁症的书是《看见红s感觉蓝s——愤怒与抑郁之联系》,第二本是《不要恐惧抑郁

    症》。

    两本书都出自三联书店。前者扉页:2002年10月北京第一次印刷。后者扉页:2003

    年1月北京第一次印刷。2003年春季是sars爆发时期,不知道这批书是什么时间从北京

    运

    到广州的,什么时候进的货上的书架。打心底里感谢有人翻译出版了这么“冷

    门”的书籍,有书店在卖这样的非畅销书。

    我写认知r记时,纯粹是不得已,自救手段之一。

    为什么现在要附上随笔整理出书呢?

    希望利己利人。

    利己是痛定思痛,我需要反省,需要脱敏,需要想想往下该怎么活。我需要出死入生,成为

    新人,进入新天新地。

    利人是想助抑郁症病人一臂之力:别放弃!信心、盼望和爱一定能救你出水火。你要先伸出

    手来,要相信一定有一只手伸过来救你。你的经历可能比我还惨痛,你走的弯路也许比我还

    多,但是,我们要一起来打破沉默,为自救救人而说,为自救救人而做。

    利人包括协助医生深入理解抑郁症病人。

    利人也是想帮助抑郁症病人的亲属,别一大意铸成终生愧疚。请用心来听,请用心来看,你

    能听到那无声的呼救,你能看到那只伸出来却被遮挡住的求救的手。

    苏珊博士指出:“所有抗抑郁药物在发挥作用前都存在一至四周的滞后期……如

    果病人在

    感到最绝望去寻求帮助时,而被告知他们要等上几周症状才会改善,那将会多么可怕(当然

    ,更糟糕的是事先不告诉病人有关滞后期方面的事)。”

    你走投无路,只好接受药物治疗。你已经支撑不住了。但是,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药物不能

    立刻拯救你。你就像一条东海小鲋鱼,不幸跌落在风吹r晒的石板路上。你需要水活下来,

    哪怕半瓢水。但那些答应救你的人却说:耐心等吧,等我们到西江引水来救你。没等他们走

    到西江,你已经被晒成鱼g了。

    2005年11月27r

    链

    接

    今天收拾书桌,见到了一张发黄的字纸,看起来是刚写抑郁症认知r记阶段的备忘录。因

    为不知道认知r记到底该怎么写,才能达到治疗效果,我就想当然地列出几项提醒。

    但是,试过一次就放弃了。

    现实中写认知r记无法规定具体内容。当时想到什么,能在电脑键盘上敲出字来,已属难

    得。它经常是非理x的,不能控制的,就像病人在弱智状态下自语。车轱辘话来回说,把郁

    结在心里的冰与火疏导出来。

    我记得字条早扔了,没想到此时它又冒了出来。那就摘抄在此做参考吧。这是我理

    想中的认知r记。我做不到,但愿其他抑郁症患者有人能做到。

    认知r记有以下内容:

    1。列出生活中快乐、幸运的事情,以及不愉快、焦虑的事情。

    2。心理学派的各种实用理论和疗法。

    3。对疗法的体会、细节描述。

    4。清理思绪,自言自语,分析自我。

    5。鼓励自己,把每天的小快乐记录下来。

    6。渐渐记下心理书中精粹例子。

    7。驱散负面意识。

    8。勾勒健康、活力、快乐图景。

    补

    白

    在我刚吃抗抑郁药物的头一个月里,药物副作用令我备受煎熬。我跪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

    一秒一秒地走着,脑子里常会闪过“东海之鱼”这四个字。

    我就像那条鲋鱼般忿忿想:我

    等不了啦,我就要成鱼g啦!

    我们每个人都有过或将要面临“涸辙之鲋”的经历,我们也会遇上“涸辙之鲋”向你求救

    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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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篇ト现猺记ィ1)

    2003年6月27r星期五上午10点40分

    看中医。看的是特诊,仍觉得很累。很盼望尽早恢复正常体力。

    在门诊翻阅《健康报》,上面有一则问答,许多患者问:怎样才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相

    对固定的门诊医生?

    回答是:慢x病患者找医生,不要盲目追求高职称、深年资、大名气,应找专科、认真、

    负责、有耐心、有时间回答病人咨询的医生。

    这信息让我感到欣慰和鼓舞。

    我现在常到这家医院的精神卫生科、中医科看病。龚主任、陈主任虽然没有另两家部级医院

    的专科主任名气大,但他们很耐心,也有时间回答我提出的许多问题,治疗效果也挺好。这

    家医院离中山大学校园近,特诊服务不错,挂号费用也便宜许多。

    我在另两个地方看病时,虽有熟人介绍,但候诊时间很长,路途远,挂号难且贵,根本没有

    充裕的时间咨询。

    上帝啊,信实、慈爱的神,你时时处处指引我,看顾我,你应允我的祈求,关上我不

    该通往的那些门,只打开我应该前往的那扇门,让我的脚步稳健而轻快。

    上帝啊,信靠你的人真是有福。正如你应许的: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通过

    这样的c练,我增强了信心。我有了安全感。我必会走出抑郁症的y影。

    随笔

    2003年农历正月初八,我在珠江边与朋友们吃晚饭。朋友说起医生的过年忠告,要特别当心

    咳

    嗽发烧。初九,手机里就有了谈咳s变的短信。接下去就是排队抢购白醋、情侣戴口罩约

    会的传闻。紧张了近十天,市面上又平静了。我以为事件基本结束,就把这些事当笑话告诉

    了王云。我在广州,她在北京,通过电话笑得东倒西歪,商量着要不要拍一个喜剧电视短片

    。我们根本没想到,一场世界注目的悲剧刚拉开序幕。

    sars疫情告急之时,各大医院门诊病人锐减,我却频频出入这高危地带。

    春节过后,我发现自己就连为回深圳而收拾行李箱都做不好。大脑发出指令,躯体与神经

    系

    统连接不上,就像机器人电脑线路出了故障,起卧行走如同弱智梦游,心神涣散。非常非常

    疲倦,非常非常辛苦。失眠失眠失眠,噩梦噩梦噩梦,沮丧沮丧沮丧。没有起始,没有结束

    。

    我又到深圳北大医院精神卫生科诊室开安眠药。这回看病要排队,尽管一百元挂一个特诊号

    ,

    等待看病的人都坐在沙发上听从护士指挥。排在我前面那个人看了好久都不出来,我敲开诊

    室

    的门,对李博士说,我就开点安眠药,一分钟就行,可以给我开个处方吗?博士很严肃地说

    :出去等。

    病人增多时,医生惜字如金。

    终于该我进屋了。问诊简洁。

    博士说:你必须服用抗抑郁症的药物。

    我说:我会考虑的。

    心里根本不信什么狗p抑郁症。我要的只是安眠药。

    但是,他提到的抑郁症三项临床症状有两项在加剧。我要找出一种病来,以证明我患的

    不是抑郁症。

    第一站是广东最著名的肿瘤医院头颈科。

    2000年淋巴转移癌全清扫术后不久,我的颈部又发现可疑淋巴结。2001年12月底,全国作家

    代

    表大会期间,北京某权威肿瘤医院的头颈科主任建议我留在北京立刻做手术,左右颈部各开

    一刀,以防后患。当时我的体质实在经不起再挨两刀,暂且选择了保守疗法。

    莫非淋巴结恶化了?这回挨刀就挨刀,挨刀也比目前景况强。不过手术是在广州做还是去北

    京做呢?

    不料,仔细检查后,那位广东老博导说:没事。放心。回去该g什么g什么,没有问题。

    可是我真的很疲倦啊,比2000年开刀前还疲倦。你叫我做化疗的时候说过,要当心癌症转移

    到大脑或骨头里。我再做做核磁共振、同位素扫描和ct吧?

    老博导说:这些检查做多了伤身体。走吧。你免疫力低,这种时候少到医院来。

    那我总失眠总疲倦怎么办?精神科医生说我有抑郁症。

    老博导站起来,示意我快走,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哪里会有抑郁症?不会的。你很坚强啊

    很乐观啊。什么抑郁症,没有,没有的事。

    肿瘤专家都说我没有抑郁症!我满意又困惑地走出肿瘤医院的大门。

    跟癌症无关,那是什么毛病呢?

    某部属医院妇科。

    李兰妮在诊室走廊徘徊,不时往里张望那位女名医。

    主任医师,有二十多年临床经验,年富力强,有些发胖,大脸盘,脸上的神情很权威。动作

    第8篇ト现猺记ィ2)

    幅度稍大,有力。如果她当产科医生,伸手一拽,多捣乱的婴儿都得乖乖出来。

    看病遇上这样的专家让人油然而生敬佩。李兰妮热切期盼着这位主任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

    二就能找出她的毛病。十有是更年期综合症。听说如今三十至六十岁的人都有可能患上

    更年期综合症,吃点激素就能调整身心。

    李兰妮坐在就诊椅上,专家翻开了她的病历。

    李兰妮(谦恭而迫切地):主任,我很可能是更年期综合症。失眠总做噩梦,很可怕的梦,

    每天早晨醒来都非常疲倦。听说吃点激素会比较好,是吗?

    女专家(不动声s瞥了李兰妮一眼):有潮热盗汗吗?

    李兰妮:没有。

    女专家(冷静地):心悸呢?

    李兰妮:没有。

    女专家:例假正常吗?

    李兰妮:正常。

    女专家:脾气是不是比以前暴躁?比如吵架、生气什么的?

    李兰妮(有些惶然地):没……有。我跟别人包括家里人一贯不吵架,也不暴躁……主要是

    我没有力气暴躁。

    女专家没说话。做完例行检查,她把病历推到李兰妮面前,一个字没写。

    女专家:谁跟你说你有更年期综合症啊?

    李兰妮:我……我觉得……我猜的。

    女专家:你猜没有用,要医生下诊断,要科学。

    李兰妮:可我失眠……

    女专家:少胡思乱想,多运动。家务活什么的,做做有好处。

    她示意李兰妮可以走了。

    李兰妮摊开空病历,有点不死心。

    李兰妮:能不能……给我开点激素?不要开点药吃吃吗?

    女专家:激素不能乱吃!你不是更年期综合症,开什么药啊。

    此后,李兰妮又去过另两家大医院,希望医生能给她下一个更年期综合症的结论,开点激

    素吃吃。

    照样碰壁。她在另两位主任医师眼中读到了这样的潜台词:开什么玩笑?这人脑子有毛病。

    李兰妮很讨厌“抑郁症”这三个字。李兰妮会得抑郁症?荒唐。荒谬。精神卫生科医生真能

    瞎掰,这种结论简直伤人自尊。

    李兰妮最大的优点就是坚强乐观,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也不哭。从十四岁起,什么医院没进

    过?什么医生没见过?

    住院住得够多啦。手术室、运尸车、蒙尸布、太平间、红棺材,还有夜半哭丧的人、手术后

    严重破相的人、奄奄一息等死的人,还有被白血病吞噬的小女孩、化疗放疗后秃头精光溜

    光的老阿婆、n毒症哀嚎骂声惊心的黑脸大妈、脸肿得像渗水浮尸的内分泌重症室阿姨,很

    多很多,数不清,算不过来。

    不敢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真是扶着医院并不太白的白墙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真的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可抑郁的。

    李兰妮继续辗转于各医院各科室。严重失眠,极度疲乏,不信找不到原因,不信找不到药

    吃。

    莫非胃出血导致全身无力?

    胃镜、钡餐透视。结论不足挂齿:浅表x胃炎、糜烂x胃炎。

    查血糖、n糖。糖n病人不也消瘦乏力吗?

    抽血化验,啥事没有。

    再下一站,五官科。

    睡眠跟鼻咽有关联,不妨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李兰妮:主任,我想查一查,听说广东鼻咽癌发病率很高。

    专家:你是广东人吗?

    李兰妮:我祖籍黑龙江,可我生在广东。

    专家:那没事。有点咽炎。喝点盐开水,平时嘴里含点话梅、陈皮之类的,就是你们女人经

    常吃的小零食。

    大脑似乎已经跟躯体脱节。每天都有恐怖袭击,频率越来越密。就像毕加索的画,我看到头

    在一旁飘浮,四肢像被斩首的青蛙发蔫,身子是空的,脑浆——鲜血——额头那一块皮

    ——

    两个眼珠子……浮在空中飘,各飘各的。过去我看不懂毕加索的画,现在我就是毕加索的一

    幅画。形神散溅,一摊一摊,一坨一坨。青s的血管、粉红参差带r的骨头、泥土s瘪皱的

    手指、翻裂开来黑白两s的头骨皮……收不拢,聚不住,在空气中飘移。

    我捂住眼睛,使劲敲打我的头,我很理智:停!停停停。这是一种失控状态,必须坚决地果

    断地理x地控控控控控制!我绝对不会发疯,我不可以迷信,我很镇定。我很正常。我面对

    医生依然谦恭而轻松地微笑。

    下一站,眼科。

    眼睛痛。两个眼珠子太累了,它们好像要么挂在眼眶外,要么在肚子里黑麻麻地被胃磨了又

    磨。

    但愿是青光眼。

    眼科检查结果没有青光眼。

    为什么眼珠子看什么不看什么都痛?为何过去视力15如今只有08?

    第8篇ト现猺记ィ3)

    眼科主任说,化疗的副作用多厉害啊,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免疫造血泌n系统全部受破坏

    ,眼睛这样就算是很正常了。

    还有什么科室可去?

    sars期间的医院,导诊台有口罩卖。外面可是紧俏脱销货。我一次就买了四个。好像

    是上世纪70年代的劳保用品,很厚,非常结实。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纱布口罩了,我都忘了

    应该怎样戴,上面两条带子该绑在后脑勺,还是挂在耳朵根儿?好歹胡乱绑紧了。可是太安

    全了,透不过气来。医院窗门大大敞开,绝大多数人弃电梯爬楼梯。我试了一回,戴着

    厚厚的口罩,爬上五楼,气被口罩所阻出不来,口罩靠嘴巴一面全湿了。我索x扯下口罩

    ,以后看病再也不戴,电梯照乘。

    照过肺,看过心,肝胆胰腺也彩超了两次。不记得验血验过几次。连神经外科都去过,

    让专家摸摸后脑勺豌豆大的小包块是不是罪魁祸首。

    要排查的都查过了。找不到病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可抑郁的,无牵无挂,无须朝九晚五职场打拼,不必背井离乡讨生活,不用给儿

    女攒钱积富。深知《红楼梦》“好了歌”世事d明,懂得名不必争争也白争,利无须夺财富

    自有定数。小康生活着实滋润,国土安全,盛世太平,摸着良心敢说知足,回首一生敢说问

    心无愧。真的真的不抑郁。

    但是,为什么活得越来越没有滋味?为什么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为什么越来越消瘦枯g

    ?为什么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一切?

    3月下旬,情况恶化。梦里是跟死去的人说话,睁开眼睛是死去的人在跟我说话。总有声音

    ……不,那是一种无声的声音在问我,那声音不知发自哪里,它无处不在,它不停地问问问

    !它问我:g吗要活下去?g吗要活?你不是不怕死吗?你活着有什么意义?死有什么不好

    ?想知道别人为什么要选择去死吗?你能想出原因吗?你知道怎么死不痛苦吗?你知道怎么

    死不会吓着别人吗?你知道怎么死才g脆利索吗?

    我的脑子很累很累。我的身体疲惫残钝。我要花移山填海的气力把自己从这些声音中撕扯出

    来,我要从碗口大的古井里把自己打捞出来,我是一条被“百慕大”黑d吸住咬紧的木船…

    …

    柏林一家大学医院,对一百三十名患者进行了调查,这些病人因睡眠问题、消化问题、四肢

    疼痛或x

    障碍去看他们的家庭医生,其中10%实际患有抑郁症;但只有一半人被诊断出抑郁症,只有

    三分之一的人得到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作为心理学家的格温多琳在书中说,她曾经不愿意承认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从来没想到或相

    信过药物治疗。正因为她是心理学专业人士,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自己的“正常心态

    ”,并一周两次、一次两小时接受心理治疗师治疗,清理混乱的思绪,学习如何对付绝望。

    待到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精神病医生指出,她确实是患上了抑郁症,应该服用抗抑郁药物

    时,格温多琳双手捧头而哭,感到自己失败极了。

    格温多琳在书中列举了许多抑郁症病人面对确诊时的抗拒心理,感叹:人们往往都把患有

    精神疾病看做一种耻辱。如果让人们心中对于精神诊疗的恐惧和无知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成

    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都得不到应有的治疗。

    我引用这位新西兰心理学家的叙述时,脑子总是走神,我忍不住要拿新西兰人和我们中国人

    做比较。

    新西兰的人口包袱、历史包袱比我们中国轻,想必社会医疗福利要比我们好得多,他们的抑

    郁症患者的确诊率肯定会比我们高,抑郁症病人的社会处境也会比我们强,但是,他们对抑

    郁症的误解和恐惧如此之大,那么中国人怎样呢?这个问题我想不下去。

    目前我没有能力去寻找答案,也没有勇气面对全中国这个层面的现状。可我担心我们的未来

    。

    我渴盼有知识有勇气的社会精英关注中国人的精神疾患。

    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个民族不断遭遇大痛苦大患难大,几辈人连着经受水深火热内忧外

    辱置死地而后生,我们祖父一代、曾祖父一代、老曾祖父一代、老老曾祖一代,哪一代人有

    过国富民强的太平r子?哪一代人不是从血泪争战死伤堆里爬出来的?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

    积累着太多的恐惧记忆,有着太多的仇怨抑郁,有着太多的绝望悲愤,有着太多未曾清理治

    第8篇ト现猺记ィ4)

    疗的心理创伤和精神创伤。到了父亲一代、我们这一代、再下一代,我们潜意识中有多少封

    掩的噩梦?我们的精神真的十分健康吗?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像重视防治sars一样重视防

    治精神疾患?

    我个人认为,如果再不重视防治,二十年内,精神疾患将会大爆发,它的死亡率

    远比sars

    高,它所造成的损失将比任何一场瘟疫都惨重,它所需要的治愈时间可能长达一至两代

    人。要知道,抑郁症有两种表达通道,一种是内向的,病人选择自伤自杀;另一种是外向的

    ,病人选择伤人杀人。

    进入小康后的中国提倡建立和谐社会。我想:和谐社会的本质,应该是人格层面上的心理和

    谐,精神和谐。

    20

    05年11月14—18r

    链

    接

    《决不后退》摘录

    又进城了。

    这年,我们家从海岛搬到了城里。城里人正忙着搞“文化大革命”。学校停了课,大

    一点的学生串联去了北京,剩下小一点的在家闲得浑身发痒。

    我和弟弟一住进院里就给人盯住了。只要我们在院里走动,就有十几只“小苍蝇”在后

    面跟着,说下流话,扬沙子,扔石头,呼口号,叫我们滚出去。

    我每天都要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每次出门我都很紧张。

    他们扬了我一头沙

    子,我冲他们大吼:“敢不敢一个搏一个?够胆的尽管站出来!”

    别别扭扭过了两三个月。一天傍晚,南院和北院的小孩子在c场上大较量,以“攻城”

    决胜负。

    北院的选手少了一名。

    “谁上?谁上?快点!”城堡里的人拼命招手。

    拉拉队里没有人愿意上场。因为明摆着南强北弱,大院里打架最勇的阿光在南院。

    我正在远处一棵树下看热闹,忍不住举了举手,“我上。”

    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

    我想起了《上甘岭》《狼牙山五壮士》。我左蹿右跳,一身臭汗,一边狠狠地把攻城的

    敌人推出去,一边大叫:“人在阵地在——跟他们拼命啊——”场上场下一片,一

    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周围静了下来。我抬起晕乎乎的头仔细一看,原来场上只剩下两

    个人,这边是我,那边是大院里最会打架的阿光。

    我知道这下子真要完蛋了。

    我们站在各自的城堡里对视着。我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就像一只兔子迎头撞上一只大灰

    狼。他满不在乎地看看我,甩甩手,很轻松地咧嘴一笑,说:“投降吧,没什么好打的。”

    兵临城下。敌人已经跑到城门口,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全身的热血涌了上来,我想都没想,朝阿光一头撞过去,狠狠撞过去。

    我要以死殉城,与他同归于尽。

    阿光一闪。

    我的头撞在地面上,眼前一黑,剧痛!

    我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低着头,捂着鼻子匆匆走过c场,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我的鼻子青青的

    ,肿肿的,有几条擦伤的血口子,还有紫药水,我知道自己很难看。

    但是,大院里没有一个人笑话我。

    从此,再没有人在我背后扬沙子,扔石头。

    1991年夏

    补白

    这篇不起眼的小散文,是我童年一个典型的画面。我是军营里的孩子,所受的熏陶就是

    “人在阵地在”,一句话,不怕死。

    正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我难以接受“抑郁症患者”的身份。我进入了误区:这角s在动

    摇我的立足之地,要灭掉我仅存的一点做人的尊严。我抗拒,我愤恨,我焦灼。

    如果我曾接受过精神病学的普及教育,就不至于遭遇双倍的精神煎熬。画面再现。我又一次

    粗鲁地“摔歪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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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篇ト现猺记ィ1)

    2003年6月28r星期六上午10点20分

    此刻,我心里正小心翼翼地高兴。

    今天早上起来至此时,我基本上是健康、正常的。起床前没有以往剧烈的头痛、四肢乏力或

    胃痛腹胀,也没有胸闷气短、脉搏过缓,没有恶心晕眩、烧心咽痛,也没有眼痛、心烦、小

    便不畅。

    真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好时辰,这就叫幸福时光。

    过去,觉得幸福是个很虚的词,想像不出幸福是什么滋味。近一年,明白了,身体相对健康

    (哪怕只是短暂的),感觉正常(哪怕只有一时半会儿),这就是尘世间幸福的滋味。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来去都不可预料。很享受,很感恩,知

    道是恩赐,珍惜得生怕一得意稍纵即逝。

    这两天我特别注意不勉强自己百~万\小!说、锻炼、写r记。

    我已经发现自己有个大毛病,一旦百~万\小!说,就开动脑筋。不懂得单纯地欣赏和享受,而把这过

    程变成了上课、灌输工作知识,强迫自己去记住其理论,并想像以后什么时候用得着。于是

    ,我总处于紧张状态中。心情是疲惫的、压抑的,潜意识已经无法再承受。所以,我一百~万\小!说

    ,很快就会眼睛痛,头痛,恶心。学习的效果也不好,并没有真正看进去,更没有记住。

    锻炼的情况也相同。我总是强迫自己要加长时间,加大强度,于是非常难受,心情和体力都

    受到折磨。

    前几天,中医告诉我,由于气虚、体力不支,我只能适当锻炼,适可而止。我本来买了跳绳

    的用具,但医生说,以我目前的身体,根本不能跳绳,越跳越糟。

    根据以上两点,我反思前几天写r记一事,发现自己也在勉强自己。总希望对心理做较深入

    的分析,记录有关抑郁症的治疗理论和办法。这样还不是在给自己不必要的压力?怪不得我

    一想起要写r记就有些紧张、不愉快,觉得是件苦差事。

    多年来,我已习惯时时、事事、处处给自己制造压力和紧张。这问题一定要正视,一定要修

    正,否则无法彻底摆脱抑郁症的纠缠。近两天,我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方法,不勉强自己百~万\小!说

    、锻炼、写r记,尽量活得单纯些,自然些。

    随笔

    我面对电脑叹气。一会儿双手捂住脸,一会儿仰头闭目吐气。我往下要写2003年3月

    底至4月初的经历。可是我不愿意写,我的心情不好。

    昨晚我又梦见课堂小测验。我没有笔写字,别人都在奋笔疾书,我却在用两根竹篾一条水红

    s的缝纫线缠裹一支笔芯,怎么都绑不紧,好不容易绑好了,写几个字就散掉,又得

    重新缠裹。急。一写字笔芯就缩进去。我想放弃测验。心里对自己说:着急有什么用呢?为

    什么一定要参加测验呢?别缠了,别测了,现在就离开课室。我犹豫。这样离开似乎违反校

    规。我在座位上继续笨拙地用红线和竹篾缠笔芯,心里告诉自己,放松——别害怕,你没

    有笔测验,老师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测验,但你不要擅自离开考场。正在这时,老师突然

    宣布测验取消,大家出去集合。我喜出望外。

    梦境持续着。学校要开联欢会,同班女生都在后台换上演出服。我找不到我那件演出服。老

    师和班长都在催我快点找,事关班级集体荣誉。她们叫我从大堆天鹅丝绒的舞台华服中随便

    挑,选出一件芭蕾王子紧身衣裤叫我穿,白裤腿太窄穿不进去,拿出一件低胸宫廷贵妇裙叫

    我穿,穿在身上松垮得不成样子。连着试,没有一件合我穿。老师生气了,喝令我仔细想想

    演出服放到哪里去了。我越使劲想越想不起来。舞台监督也过来催,说节目顺序一打乱就很

    麻烦。我觉得对不起所有人,我很想消失掉,想躲起来。但是为了对班级负责,我硬着头皮

    站在后台,接受舞台监督的训斥。班长叫我快去宿舍借合穿的衣服。我往宿舍楼跑,一层一

    层去敲别人的门,跑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着急地想:没时间了,来不及了。我不想让老师同

    学失望,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要争取立功赎罪。没等借到衣服,我醒了。

    太不愿意回忆2003年3月底至4月的那些r子。找不到合适的叙述通道。潜意识拒绝言说。

    大约是2003年4月1r的前一个星期,李兰妮几乎问遍了所有她熟悉的非精神卫生专业的医生

    :有个博士说我有抑郁症,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她听到的回答都是g脆否定的。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9篇ト现猺记ィ2)

    李兰妮给朋友发了个手机短信,简述困扰,请她拯救一把。朋友立刻回电,她帮李兰妮联系

    了专家门诊。

    那天是2003年的4月1r上午。那里的精神卫生科名气很大,那位专家是科主任

    。李兰妮其实不是想求医,只是想求权威说句话:你没有抑郁症。

    那家医院是收治sars病人的定点医院。李兰妮想,风声紧,香港电视上天天都有

    sars的恐怖新闻,医院是风口浪尖,门诊部一定门可罗雀。没想到,广东人民的神经很皮实

    ,

    医院门诊病人照样多,而戴口罩、走楼梯的人很少。精神卫生科候诊区每一个座位上都坐了

    人。主任慷慨地允许李兰妮加挂一个号,吩咐她耐心等候。

    居然有这么多人看精神卫生科。sars时期尚且如此,正常时期岂不“爆棚”?李兰妮她好

    奇地望着这些人的脸,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有武疯子,也没有文疯子。多数人不急

    不躁边看电视边等叫号。有人闭目养神,脸s灰暗,广东人天生这气s,跟睡眠质量无关。

    等到中午12点10分,护士叫李兰妮到一间小屋里电脑前填空。九十多道问答题限在三分钟内

    答完。护士强调要不假思索按时完成。李兰妮想:填这样的问卷小菜一碟。

    李兰妮飞快地填空答题,本能地绕开“陷阱”。不是有意欺骗,潜意识渴望否认抑郁症,她

    知道“应该”怎么答题才能避开麻烦。

    一分多钟答完所有问题。护士有点惊讶。

    李兰妮在南京大学作家班读书时,班里同学经常搞各种花样的心理测试,

    有时她看着别人的手掌和五官,随口就能说

    出有关命运的事,

    说出属于

    此

    人过去的一些状态,尤其是劫难。说这些事的时候,即使是酷热天,她越说手

    越凉,以至全身冰冷。李兰妮玩过几年这类游戏,早已“金盆洗手”。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她知道填空的答案,知道面对精神卫生权威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

    李兰妮:12点半了,你们医生真够累的,我看见您忙得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每天都这样,

    怎么顶得住啊。

    主任:唔唔还好,今天人不多。

    不是有意讨好,李兰妮由衷感到中国的医生太辛苦,负担过重,劳动超时。

    主任有点疲惫地看李兰妮的填空题。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揣摩出:卷面上没有发现值得关注

    的可疑点。李兰妮见医生桌面上还有两三本病历在排队,知道主任又要为加号病人牺牲一

    些午休时间,心里很内疚,提醒自己千万别把病情铺开来说,挑关键词说,绝不可超过十分

    钟。

    李兰妮:像我这种情况,不用吃抗抑郁药物吧?

    主任:你除了失眠疲倦,还有哪些症状?

    李兰妮:没有!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这人一点不抑郁。好多人提醒我千万别吃抑郁症的药,能

    不碰尽量别碰,毒x可大啦。

    主任:现在出的新药副作用没那么大。你有没有……比方说想自杀啊,觉得活得很没意思之

    类的念头?

    李兰妮:没有没有。我很乐观,朋友一大堆。失眠也可能是职业病,疲倦可能是我做过化疗

    ,药x太毒。本来要做五个疗程,后来心脏受不了……

    主任点头,扫扫问卷,看神情正在综合病人陈述进行判断。

    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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