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从今日起,我们两清了!

    “你以为杀了我这一切都结束了吗?你不要白日做梦了。纵然我死,我也要成为你与花无忧心中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我要你们时时刻刻因为我这一根刺而剧烈疼痛着。我潋滟此生在地狱中生存,我也要你跟我下入地狱。”



    说完,潋滟眼眸一凝,变幻出一把匕首,遽然伸手抓住长歌的手腕,狠狠往小腹用力一刺,噗呲地一声,锐物入体,鲜血喷洒而出。长歌错愕地望着她,下一瞬,她看见潋滟背后一袭烟衣雍容的男人疾飞而来,大力夺过潋滟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挥掌打入她的肩膀。



    长歌猝不及防,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她体内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摔倒在地,几乎倒地不起。



    长歌虚弱地扶起身子,怔怔地望着花无忧,看着他连忙运功为潋滟治伤,从始至终,连望也不曾望她一眼,心头一片凄楚。



    突地,她低低地笑出了声,然后,那笑声越笑越大,在这静谧的山谷之中不断回响。



    她虚弱地走到了花无忧的跟前,望着潋滟那张苍白到了无生气的脸,声音极轻极轻地道:“她死了,花无忧,你听到了吗?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她都已经死了。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她……”



    长歌话音落地,眼前白色光芒一涨,一把锋利的长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胸前。花无忧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唯有哪一双眼冷得发寒。



    长歌苍凉地笑出了声:“你要杀我是吗?”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他的剑刃,掌心上的鲜血汹涌而出,剧痛钻心,长歌浑然未觉,她抓住剑刃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花无忧呼吸猛地一窒,剑刃刺入胸膛,淡金裳的衣裳瞬间染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血莲,那么凄婉而绝望。



    花无忧身体微僵,下意识地将那剑往回一抽,长歌却死死地攥着,无法让他抽回分毫。



    “够了吗?”长歌面色苍白地望着花无忧,这一句,她回问他:“我欠你的那两剑够了吗?”



    花无忧黝烟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面对长歌的询问他未曾出声,更没有回答。



    长歌定定地望着他,苍凉地笑出了声:“花无忧,或许你并不知道,这百年来,我为自己所犯的错已经付出了所有能承受的代价。因为赎罪,我身边最亲的人直接间接成了我愧疚下的牺牲品;因为赎罪,我一次次将尊严尽扫在地,因为恕罪,我可以忍受世人所有的谩骂。”



    眼眸渐渐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她高昂起下颚,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你说你痛苦,花无忧,我的痛又何尝比你少上一分!上古那一剑,我因悔恨跳下了忘川,百年前那一剑,我也付出了该有的代价。够吗?或许并不够。所以刺向你的那两剑日日夜夜的吞噬着我,你魂飞魄散之险日日夜夜的凌迟着我,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又是如何过来的?”



    长歌伸手紧紧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每日活得生不如死!我看着最亲最近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却不能流泪;我看着他们惨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所有能承受的委屈,痛苦,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下去。我每日死死地紧绷着一根弦,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断裂,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崩溃……”



    眼眶中的泪水汹涌而出,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长歌却再也不想顾及了!他会痛吗?他会恨吗?她都已经无所谓了……她累了……她真的好累……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她要撑下去,可是,这一刻,她撑不下去了!她已经丧失了撑下去的理由,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开始慢慢地蔓延到了尽头。



    然而,现实总是这般戏剧化。老天总会在你崩溃到无法承受之时再送给你那么一个致命的打击。



    泪水如珍珠掉落在地,面前的男人只是沉默着,俊朗的脸庞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长歌无可预计地轻笑出声:“原来是假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父神说,不能落泪。她一落泪,花无忧的心便会跟着痛。所以,为她父亲下葬之时,她也没有落泪;所以,糕团去世之时,她没有落泪;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受到了多大的伤害,经受到什么冷嘲热讽,她都强忍着,没有掉下一滴泪水。



    可是,到头来她所拼命守护的东西都是假的……假的……那么,她之前的强撑又有何意义?



    长歌觉得荒唐!她突然之间想放声大笑,最后,她也的确笑出了声。她边笑边哭,好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疼痛都给一次性的宣泄出来,那笑声有多么痛彻心扉,那泪水就砸落在身上就有多么的疼多么的痛。



    花无忧看着长歌失魂落魄地大笑出声,他眼中沉痛闪现,他松开握着的剑柄,想伸手抱住她,长歌大退一步,拂开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花无忧的手猛地停顿在了半空中,俊朗的脸庞渐渐浮现了病态的苍白。



    长歌似若不见,她手握住剑刃,漠然地将刺入胸膛的长剑从身上拔出,鲜血如注喷洒而出,她浑然不知痛觉。她将剑递到了花无忧的跟前:“你不是想替潋滟报仇吗?那便拿着这把剑杀了我。你放心,我不会还手的!但是,这一剑落地之后,我们便再也互不亏欠了!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缠着你了。”



    花无忧定定地望着长歌,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这是你自己放弃的!”长歌见他许久不曾伸手接过,将剑丢在一旁,她决绝转身,淡漠出声:“花无忧,从今日起,我们两清了!”



    我们两清了……



    两清了……



    清了……



    那句极短的话不断在耳畔回放,花无忧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身体重重一晃,单薄削瘦的身体既然有些颤抖了起来。



    他望着她迎风而立的纤细身影,手微抬,薄唇轻启,想留住她说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终究无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浑身是血的身影虚弱地抱起地下那粉红身影趔趄着脚步离去,逐渐逐渐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黝烟的眸子刻骨的哀伤透出,然后,慢慢变成了死灰般的平静。



    救赎与地狱似乎就是在那一念之间。



    他袖裳下的手紧紧攥住,冷风吹拂,白发纷飞,赤唇亦无色,终于,似下了什么决定,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轻阖上眼。



    长歌抱着灵隐飞上了无垠之城,刚到城门,便看见一道白衣胜雪的男人慌忙地朝她所在的地方匆匆而来,长歌低头望着怀中双目紧阖的女子,轻声道:“你要等的人来了!”



    她语音落地,掌风至男人袖裳脱颖而出朝她疾驰而来,长歌立于不动,终于,那掌心在离她脸颊五厘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引之低头望着长歌怀中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女子,身体重重一晃,他伸出手抚摸着灵隐的脸颊,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她……”喉咙哽咽苦涩,他沉默了一瞬,待声音平缓少许,这才询问出声:“她怎么了?”



    然而,不管他如何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疑,那微微发颤的声音极那瞬间煞白的脸依旧宣泄出了他此刻的情绪。



    长歌声音飘渺地开口:“你爱她吗?”



    引之身体僵硬似铁,爱……他如何不爱……



    他温柔地伸手抚摸着灵隐略有些凌乱的碎发,正打算从长歌怀中抱过她,长歌大退一步,她面容冷得出奇:“黄泉路上冰冷的很,灵隐喜欢热闹,你便下去陪着她吧!”她徐徐抬起望着引之,眼底红光乍现,身形一动,刹那,天空风云变色。



    轰隆,天空一声巨响……



    无垠崖下方,花无忧霍然睁眼,他抬头望着突然暗沉下去的天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微变,身体化为一道耀眼的光速往上方急冲而出,然而,终究晚了一步,那抹白衣出尘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与他怀中抱着的那名淡粉红色的女子,渐渐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消失在天地之间。



    花无忧震惊地望着面前的这一切,视线最终落在了长歌的身上,似乎意识到了有人看着她,长歌徐徐转身,直接撞上了一双失望透顶的眸子。很奇怪,这一刻,长歌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朝花无忧缓缓绽放出一丝笑容,身体慢慢地变成透明,直至消失不见。空旷的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了他一人。花无忧屹立在寒风之中,轻合上眼。



    丹霞山闭山便彻底与三界隔绝开来,回不去了!



    长歌失魂落魄地走到三界之中,从烟夜走到白天,在从曙光走到了夕阳,周而复始,终于,等她累到毫无知觉想坐下来歇息之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东海之巅。



    长歌跨步进去,破旧的木屋,简单的摆设,似乎与她走的时候仍旧一模一样,她望着桌面上那摆放着的还未饮完的酒,拿起酒盏直直灌了下去,辛辣入喉,不善饮酒的她这一刻却觉得史无前例的痛快。



    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果然不假。长歌又灌了几口,那酒盏中的酒终被她饮尽了,她蹙眉,觉得不够,遽然反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