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一号雇员

    安庆府,长江之阳。扼江之东西,兵家要塞。

    周进一行人来到广济门口,准备进入这城高两丈,濠深一丈的城池。五十多手持短棒,身背包袱的黑脸壮汉跟在后面,实在太过拉风。作为一个低调的人,周进自然是让大家分组分批进入。

    虽然跟随周进的只有十多人,可由于护卫们背上都被背着长长的包袱,手中又拿着哨棒,进入城门时还是被守卫盘查阻挠。

    周通见守门把总阻挠,愤怒道:“你什么眼神,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谁给你的胆!”

    那把总却说道:“我在这看们十多年了!第一次见道你这么横的!这么想造反?兄弟们抽家伙!”

    周进见局面很僵,只好出面对那把总拱手说道:“在下九江举人,进京参加礼部试,途经这里,想进城游玩一下。刚听说这位把总大人说在此十多年了,可否知道十多年前的安庆通判李成空大人?”

    那把总一听,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居然提到了这个人。他当然知道,他能升任这城门官,还是李成空帮他弄的。否则他只能在乡下当那油水不多巡检官,还要受地方豪绅地气。

    把总心想,这举人莫不是与李通判有旧?于是拱手礼貌问道:“阁下认识李大人?”

    周进看他反应,已猜出自己岳父与其有旧,便说道:“李大人正是家岳。”

    把总听后,突然想起事情来,说道:“你是九江的,对了,当年李家小姐许给了九江一户人家,后来李大人病重,她便就被送到了九江。莫非是你家?”

    “是的。没想到把总大人连这事也知道。”

    “当年李大人帮我提到此地,我为感谢他,便时常去府上帮衬,所以知道一些。”

    “原来是家岳故人,失敬了。”周进顿了一下,看了看四周说道:“这城门口也不是叙说之地。”

    把总哈哈笑道:“既然是恩人的家人,还检查什么。你们进去吧,人这么多,都快把城门堵了。”

    “多谢,不过还是想请把总,找一酒店,说说我岳父之事。”

    “哈哈,不用,我还得当值呢?”

    周进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叨扰了,以后如有事可到九江周家找我。”两人互相拱了拱手告辞,周进便领着两轿,十多个人进入了安庆城中。

    虽然人少了,可是街上行人见到他们后还是避到街边,对周进等人指指点点。既然已经这样了,只能往前走。向北走了一会,就来到安庆府一个寺观前,历来城中寺观附近都是比较热闹的街道。

    又走了没几步,周进看到了一个熟人。而那熟人也早已看到了他,很快就来到了周进面前说道:“周公子,没想到居然在这安庆城见到了你。真是幸事啊。看公子样子,应当是进京参加礼部试吧。”

    周进对于算命的知道自己的姓和目的地,并不觉得奇怪。一个算命的如果没打听人消息,以及察言观色,那也就不用干了。所以他只是略微表示了一下:“幸会。先生为何到此了?”

    算命的说道:“我本是云游之人,自然四处漂泊。”

    周进拱手道:“原来如此。看样子先生正在做生意,我们也要逛逛这安庆城,就不叨扰了。告辞了。”

    算命忙拦道:“公子,他乡遇故人。聊聊又有何妨?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何况这安庆城我也熟悉,到时我来做公子的导游,也省去了你的麻烦。”

    周进心想,这算命的说的有理,他带着总好过瞎逛,于是说道:“那好,我们找个地方聊,顺便吃点东西。”

    算命了看了看那两乘轿子,说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吧。”

    一行人便被带了一个酒楼的后院,然后直接从后面的楼梯上到了三楼,避免了女眷从大厅中穿过。

    周进见状笑道:“这酒楼想得真周到。”

    带路酒楼伙计的笑道:“这是我们老板想出的主意,主要是照顾那些规矩多的大户人家,方便他们的女眷来我们酒楼。”

    周进并非那种保守之人,可是他既然成了周家人,当然得守周家规矩。何况黄双蕙对抛头露面也很抵触,自然不能强求。

    楼上只有两个包间,黄双蕙与环儿,还有黄双蕙的乳娘李妈妈三人进了一间,周进与算命的去了另一间。

    坐定后,周进对周通和孟长江说道:“你们两个去夫人那里,我这不用你们。还有把其他人也安排好,吃可以放开,但是不允许喝酒。”

    不一会儿,上完菜后,包间内就只剩下了算命的。周进说道:“现在也就只有我两了,你想说什么?”

    算命的喝了一口酒,回味了半晌,说道:“还多亏有公子你,否则我是喝不到这么好的酒的。”他把酒全部灌入,长出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来说公子你的前程!”

    周进笑道:“我的前程?你也能算出来?”

    算命的正色道:“当然能算出来,这天下之事,皆可算出来。”

    周进吃了一口菜说道:“哦?那我的前程如何?这天下又如何?”

    算命的立正身体后说道:“公子前程,与这天下前程乃一脉尔。”

    算命的这话不管这么解都是正确的,因为人的前程运势当然会受到了这天下大事所影响,当然按这算命的架势似乎还有另外的解法。

    周进问道:“此句何解?”

    算命的问道:“公子可知南京蟒蛇仓出了一块石碑?”

    “不知。”

    “那石碑上文字据说乃本朝诚意伯刘情田所题,上记:‘甲申年来日月枯,十八孩儿闯帝都。困龙脱骨升天去,入堂群鼠暂相呼。中兴帝主登南极,勤王侠士出三吴。三百十年丰瑞足,再逢古月绍图。丕、丕、丕!八月中秋绝,呵!呵!呵!此时纔见真消息。’”

    周进看了他半晌,说道:“尔妖言,可获罪。”

    “可这天下就是如此,不会因言而变,也不会无言而更。该有的结局终究会到来。”

    周进也不知道这所谓的碑真假,但是这算命的既然相信,多半是有些道行的。对于这种神棍,不知其目的如何,怎能交心:“既然如此,你找我又做什么?”

    “我刚才说了,你的命运决定了这天下命运。”

    周进故意说道:“那碑文不是说胡人入主嘛,于我又有何干?”

    算命的立即说道:“因为这天下命数已经因你而变,崇祯八年,紫微忽暗,龙池北移,贪狼南下,大耗北上,将异位矣。可是崇祯十年,突然间武曲骤明,这天下大事就变了。”

    “少扯这些没用的。说该说的。”

    算命见周进并未对其嗤之以鼻,知道事情可成,需要摆明自己的能力,于是说道:“我虽通晓兵家,纵横之术,却于科举无益,故而十六岁得了一个禀生,便不在科考。转而游历天下,寻找合适之人。那日九江一间,便知公子乃为要找之人。”

    “你这推销可没诚意,再说了,你为何不去找李自成和张献忠。”

    “看能公子只是不知我的能来,这个以后你便知。而李张之流,不过流寇尔,无本无基,外有强敌,无力掌控全局,难成大气。”

    周进想了想,这人至少口舌不错,这也是能力,不过还得试试:“你是打算让我扯杆造反?”

    “天下事都讲究一个顺字,怎么能明目张胆地造反!无法无天。自古以来,皆有继承,只有我朝乃是驱除异族而造反。秦以前皆为王,封建尔,虽称天子,却只有王地。天下诸侯共有之。秦灭六国,天子乃拥天下。后婴自降为王,被项羽所杀。汉由王而始立,至宋,正统天下之朝,皆为禅位,而无弑君。”

    周进笑道:“杨广何解?”

    “何来弑君之说?自三国后,武人,世家影响朝局,使其动荡不安,为帝者怎能不访?故其被杀尔。”

    “如此说来,有名即可?”

    “是。”

    “那么背后的东西于你而言都是小节了?鸟尽弓藏也不用关心?”

    “总体来说,鸟尽弓藏之事都事出有因,而公子你不一样,出身能力都强于我等,况且你现有护卫可以说都是家奴,忠诚度自然不同,其余人自然无法获得人心,那能成事。”

    “你就确定我能成事?我现在不过是个举人。”

    “至少你能当官,而我也可以当一名合格的师爷。”

    “那好吧,你口舌不错,养一个师爷也无不可。”

    算命的立即起身来到周进跟前,唱了一个大诺道:“庐州谷阖拜见老爷。”这样算是成了周进的下属,至于报酬,则是不需要考虑的。

    “谷阖?”

    “表字忠合。”

    “忠合好,不要忤合。”

    “天下一统,共主一位,别无他家,纵横之术于治国乃为整合资源,利国利民。”

    周进让谷阖坐下后说道:“既然如此,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所谓成大事,我却无法给你任何保证。你可想好。”

    谷阖坐好后说道:“这是自然,大业如唾手可得,且不荒唐。”

    周进倒了一杯酒说道:“既然,你是我第一个雇员,我们干一杯。”

    两人微笑着碰了一下,把酒喝下。正要谈眼前需要计划之事时,屋外传来了孟长江的暴怒声,以及周通和人争吵之声。两人只好放弃谈话,来到屋外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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