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69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宝贵双全第69部分阅读

    钧一发之际,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抛下所有的一切,来卿华山。

    他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在她跌落山崖的时候,那样不顾身上的伤口拉住她?

    他不会在意筱桂仙,筱桂仙对他来说,只是一枚棋子,他是下棋的那个人,又怎会被一颗棋子所掣肘?而她……她与筱桂仙,又有什么不一样?

    同样的,对于邵九来说,她或许早已是一颗废弃的妻子,不值得看一眼。

    况且,心中晴明如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若他真是怀着那样的信念,一步步支撑自己走过来的,那么,有什么事比完成那件事更重要,更值得他去做?又怎会为了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事,让自己陷入困境,处于被动?

    仿佛有一个藏在深处的理由在她心头闪过,但那个不可捉摸的深暗处,是她不能相信,也绝对无法相信的。

    良久,她暗自一笑:怎么可能?

    宝龄想不到那个理由,想不到邵九那一日为何要上卿华山,她不可能想到,因为,那个理由,连邵九自己亦无法解释。

    邵九望着面前陷入沉思、眉头微蹙的少女,眸光轻轻流转,刹那,眼底便如洗涤过的天空般清澄:“阿零在想什么?”

    宝龄抬起头,看着他,他含着笑,亦是回望他,一会会之后,宝龄败下阵来,有些沮丧的道:“没什么。既然你不记得,没关系,慢慢来。”

    其实她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

    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又有另一种想法:或许,这样对他来说,是好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仇恨、信念、想做的事,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如同一部系统重装的电脑一般,抹去了痕迹。这样,会不会好些?

    至少,那盘局或许便成了残局。

    纵然知道那么多年,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布置,他所布置下的人脉还在一天,便不见得会安稳。但,失去那只稳固操控一切的手,那盘棋局会成为什么摸样?

    没有了落子的人,棋局便只是一盘棋局,纵然那些棋子想要寻找自己的出路,恐怕也是有心而无力。

    他才是那核心的力量,操控生死、掀起惊涛骇浪的那只手。

    这样很好,不是么?

    只是,对她来说呢?当得知邵九身份的瞬间,她心底曾有过震惊、愤怒、仇恨,还有各种无可名状的情绪。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报仇——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无稽之谈。

    倘若,顾家所发生的一切,顾老爷的死真的与他有关,她既然继承了顾宝龄的身份,自然会想到要报仇。

    只可惜,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用私刑报仇,没有多少概念。况且,就算她想,便真的能做到吗?她所面对的这个人,纵然撇开心底复杂的情感,也太过强大,根本不是她所能敌的。

    更何况,那其中丝丝缕缕的恩怨情仇,在上一代便已开始,又如何分割的清?难道还要延续下去?

    所以,这丝细微的念头在冒出来的那一刻,便被她生生的压下去了。

    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点点滴滴,那些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好的、坏的回忆,在他脑海里,再也不存在了,哪怕是虚情假意,也都不记得了。多么——讽刺?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那个人醒了,她却还在梦中。

    十天,不过十天罢了。这场梦,终究还是要醒。十天之后他会离开南京府,此后的一切,再与她无关,纵然他恢复了记忆,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不是么?

    既然如此……她回过神,一阵风吹过,竟是生生的打了个寒战,唇边泛起一丝略带怅然的笑容,她慢慢道:“进屋吧,你身体刚好,又病了就麻烦了。”

    她本是蹲着给小黑洗澡,此刻站起来,不知是不是蹲太久,竟是一阵眩晕,很快有人将她扶起,邵九看着她,眉头轻轻一动:“阿零的手好烫。”

    好烫么?好像全身都很烫。宝龄晕晕乎乎的想要往前走,手却被他抓住,下一秒,他解下斗篷给她披上,摊开的双手,犹如一个温柔的怀抱,纵然其实并不那么温暖,还带着些许深冬的寒意,但却让她有些眷恋。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细细的在将她脖子上的绳结扎好,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目光温柔如水:“阿零病了。”

    病了么?是该病了。这么多天的担心、焦灼、日夜不眠,后来的震惊、迷茫……她若不病,才是怪事。

    病了也好,病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事了。

    鼻尖传来熟悉的气息,她不再逞强,垂下手,放松身体,满足的闭上眼:“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若是就这么病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邵九静静望着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的少女,少女脸颊上如火烧般,有两抹病态的潮红,其余的地方却是苍白如雪,她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那么轻,轻的仿佛不存在。她的话更像是无意识的喃喃,梦呓一般。

    一瞬间,邵九的眼眸深处浮现一丝莫可名状的情绪。下一刻,他将她抱在怀里,朝屋里走去。

    糯米txt手打团琉璃。殿手打。

    贰佰贰拾伍、另一种方式相处

    院落外,一人的腰几乎要弯到青石板路上,不安的看着身旁那个静静伫立的少年:“大帅……”

    阮素臣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两个人影消失,才道:“请许大夫去看看。”

    那人得了令立刻退下,走到一半听到身后年轻大帅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这些天,所有关于西苑的消息都不用向我禀报。”

    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后,阮素臣隐匿在斑驳光影下的脸有几分黯淡。

    十天,答应了给她十天时间,这十天,他安排了人时刻注意西苑的动静,对于邵九,他没有放松,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而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女子。

    他不知道邵九会做什么,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然而,看来,这一切好像是多余了。

    那一通通的回报,一开始,还有一些关于宝龄如何试探邵九的消息,但渐渐的,那回报的人便有些隐晦不清了,于是今日,他亲自来到西苑,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她靠在那个少年怀里,那么安心,纵然心里明知那个少年并非善类,但却并没有抗拒,反而与他,每次他想要靠近她,她总会不自然的回避,下意识的肢体语言让他感觉那么疏离。

    十天,不过十天。阮素臣在心里对自己道。十天后,他不会再有任何妥协。

    ……

    四肢没有一丝力气,仿佛沉溺在深海之中,宝龄深吸一口气,喉头压抑的感觉随之而来。

    要死了吧?她闭着眼,忽然想说点什么。

    “邵九……”

    没有人回应。

    她低声道:“如果我死了,大概就能回去了……好可惜,没有拿到那面镜子。不过,当时我该怎么选择呢?我怕我一旦要了什么,你便要死了。”

    其实她知道阮素臣最希望的是她留下,而并非那面镜子,只要她答应留下,那么,那面镜子他同样会给她,也会答应救邵九。

    但那一刻,她脑子里除了邵九什么都没有,甚至不再那么渴望得到那面镜子。只是想要救他,用最快的时间救他。

    况且,如果她得到了镜子,恐怕,会忍不住想要回去的欲望吧?那么,她便背弃了与阮素臣之间永远留下来的承诺。

    用她的自由,换邵九的生命,究竟是值还是不值?她来不及想,直到此刻,也找不到答案。

    但是——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你还活着,你活着……真好。”

    她迷迷糊糊的说完,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话,她本不打算说的,但这一刻,她却那么害怕再不说,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身体那么难受,像是快要死了。况且,纵然醒过来,怕也是十天之后了吧?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她慢慢的闭上眼,没有感觉到,当她胡乱呢喃时,抱着她的人动作微微的停顿了那么一下。

    身体在移动,片刻后,仿佛有人将她抱到床上,给她脱掉了鞋,她缩了缩脚,那人停顿了一下,又将手覆上来,这一次的动作更轻柔了些,赤裸的双脚暴露在空气里,有一丝微寒,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唤她:“阿零……”

    阿零阿零……好像外婆的声音,像小时候每次一生病,外婆便会抱着她到床上,轻声叫她:“阿零不难过,睡一觉就好了。”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乡下出奇的冷,为了给她取暖,外婆用那粗糙的双手将她的脚丫裹起来。

    是外婆么?是死了么?所以——见到外婆了?

    沉浸在回忆中,她动了动,呢喃道:“外婆,别走,帮我捂脚……”

    “外婆”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覆上她的脚,冰冷的脚背包裹住。那东西不比她的脚温暖多少,却带来一种让人全身酥麻的感觉。她满足的咽了口唾沫,继而沉沉睡去。

    昏昏沉沉中,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顾老爷站在悬崖,他的面前,是那个目光深邃、笑容清雅的少年,少年含着笑,一步步走过去,顾老爷惶恐的退后,眼看便要坠落下去。

    她拼命的挣扎,想要呼喊,仿佛冲破了巨大的束缚,走出去,却在那一瞬间,看到自己的脸。

    她的灵魂仿佛与身体分离开来,就这么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脸,然后,她怔住:那张脸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破碎一般,接下来的事,让她惊恐莫名,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伸出手,微笑着从脸上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一点点一点点的,那张脸便完全变了一番模样,那张脸……

    那不是她的脸。不是沈宝龄也不是顾宝龄。那是一张完全的陌生的脸。不,不是。那种分明陌生的脸,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清秀的容颜、冷漠的眼神,是在哪里见过?

    她腾地张开眼,看到的是另一张脸。

    许大夫的脸。

    没有死。这是宝龄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怅然又有些说不出的释然。

    见她醒来,许怀康松了一口气:“姑娘醒了便好。”

    “我怎么了?”头也是晕晕乎乎的,身体也重若千斤。

    “是老夫大意了,上次姑娘腿上的伤口撕裂,老夫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如今寒气入体,受了感染,所以,发了烧。”

    原来是这样。

    宝龄瞥了自己的腿一眼,果然见腿上原本的伤口处有些红肿,之前应当有感觉才对,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忽略了。

    “伤口感染了会怎么样?不会……”锯掉吧?

    想起这个时代的医术实在没有那么高明,宝龄打了个寒战,却听一个声音道:“不会有事,只要按时敷药便好。”

    她抬起头,便看见门口的逆光下,邵九慢慢的走进来。

    奇怪,这几日他的脸色分明比之前红润了些,但此刻却依稀有些苍白,眼角更有些隐约的红丝。

    许大夫处理完伤口后便退了下去,宝龄望着邵九道:“是你请许大夫来的?”

    邵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了。”

    那么……是阮素臣?阮素臣怎么知道自己病了?

    下一刻,她便了然,这里是南京府,纵然西苑偏僻些,这几日也并未看到除了她与邵九之外的人,但这并不代表,阮素臣没有派人守在暗处。

    她沉默片刻,邵九在她床边坐下来,朝她微微一笑:“阿零该吃药了。”

    见他执着调羹的手慢慢的在浓黑的药汁里晃着,她有一时间的失神,随即道:“我自己来。”

    她伸出手,他却没有递给她,笑的随意:“别逞强了,生了病便好好躺着。”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调羹伸到她嘴边,然后他从怀里递过一样东西来。见了那东西她微微吃惊:“你……”

    那是一块包好的糖果。她想起他从前有个习惯,吃过药之后要吃甜食,不觉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邵九唇角浮起浅浅的笑意:“是刚好从衣裳里头发现的,想想你应该怕苦,便带来了。”

    苍白修长的十指很轻巧的剥开糖纸,里面的,是一颗琥珀桃仁。看着他的动作,宝龄不觉回想之前在邵公馆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的心是轻松的,那些事统统都没有发生,那个时候的她对他,与其说怀疑,更多的是好奇。

    然而现在……她轻轻的叹息一声,将琥珀桃仁含在嘴里慢慢的咀嚼,浓郁的糖汁在舌尖慢慢融化,将嘴里那苦涩的药味冲淡了些。她抬起头道:“我昏过去后,怎么来了这里?”

    在方才邵九走进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是邵九的西苑,而并非她自己住的南苑。

    “你突然昏倒了,又那么重,我只好挑最近的地方放下你。”

    邵九说的轻描淡写。

    她重么?这段日子他不知道又清减了多少。她抿抿嘴,有些不以为然。下一刻,却又怔了怔:“我睡了多久?”

    “不久,一天一夜而已。”

    “哦。”宝龄松口气,看着邵九,“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

    她睡在他的床上,那他睡在哪里?

    “这是我的屋子,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邵九侧过脸,眼底浮上一丝玩味。

    宝龄拽着手指,一根两根,终于道:“我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许大夫说你这几天最好不要乱跑,相信他也会向四公子如实禀报你的病情,所以,你不用担心,住在这里便好。”

    “可是……”她欲言又止,吐了口气终于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必……”

    不必守在这里吧?他杵在她跟前,叫她如何吃饭,如何睡觉,如何……上厕所?

    邵九将药碗搁在桌上,回过头来凝视她:“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你应该也照顾过我吧?”

    宝龄一愣,他轻轻一笑:“既然如此,现在,换我照顾你,有何不可?”他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如水:“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心里最柔软的一角仿佛被什么击溃,宝龄怔怔的一动不动。

    曾几何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顾老爷的尸身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无助的流泪,是他将她抱在怀里,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或许是那一刻,她的心便彻底沦陷了吧?

    然后,却明知,那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她嘴唇苍白、低垂眼睑,一双手轻轻撩起她的下颌,邵九漆黑的眼睛泛着微妙的波澜,声音低而微哑:“你在怕什么?”

    有一瞬间,宝龄的心跳漏跳了那么一拍,但下一秒,她冷冷淡淡的道:“好吧。有人贴身照顾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她伸了伸手:“我要喝水。”

    邵九笑笑:“好。”

    水杯握在手中,宝龄喝了一口,蹙眉:“太凉了,我要热的。”

    “好。”邵九神情不变,转身走出屋去,过了片刻,拿了一壶热茶进屋。

    喝了一口,宝龄搁下茶盏:“太烫了。”

    她望着邵九,他似乎微微一愣,有那么一刻,宝龄心里竟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但随即,他眼底竟是浮上一丝笑意,那丝笑意如初春田野里第一朵绽开的花,清澄潋滟:“我再去换。”

    如此来回反复了几次,宝龄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了。”

    邵九笑一笑:“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轻柔的话语,让宝龄凝住。她别开目光,面对墙壁,闭上眼。

    糯米txt手打团琉璃。殿手打。

    贰佰贰拾陆、被叼走的画

    一晃又是三天,已是第七天。

    宝龄靠在床榻上,撇过脸看着坐在桌前的少年,邵九提着笔,正在画画,她虽然看不清他究竟画了些什么,但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依稀还能见到一些树啊、花啊、庭院的景色,仿佛就是窗外的那个庭院。

    宝龄从未见过邵九画画,虽然看不仔细,但从他从容不迫、优雅闲淡的架势来看,亦是一种更享受。

    这几日,每日清晨,除了招娣会来看她一回,为她煮一些清淡的粥,然后离开,其余的时间,都只有她与邵九两个人相处,阮素臣不曾来过,甚至有几次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却发现似乎并没有守在庭院的周围。此刻,窗外万籁俱静,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花瓣落在泥土里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临窗而坐的少年,于静静靠在床畔的少女,给人一种错觉,如同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发小,自然而然的相处,时光不会流逝,一切都那么静好。

    过了片刻,邵九搁下笔,朝宝龄笑了笑,走到她床前,将那幅画展开:“阿零看我画的怎么样?”

    宝龄从前看过阮素臣写字作画,很是惊叹他的才情,但这一眼之下,却还是有些惊讶,邵九的画工竟也不差,比起阮素臣的清雅,另有一番广阔的气势。

    “画的是”叫她更为吃惊的是他画的似乎并不知他们门外西苑的院落,而是一副南京府的全景图,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小溪流水,荷塘香榭,在他的笔下有如活了过来。

    绍九笑笑:“也不知我从前每天是如何过的,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这里竟是大的很,每一处都有不同的风景,一时兴致,所以便记在脑子里面画了下来。”

    “你从前”宝龄顿了顿。他从前其实也挺悠闲的,至少在别人眼里是如此,但在别人看不到的背后,他做了什么,在他悠闲散漫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望着他,忽而到:“邵九,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听说了,南京府。”他面容平静地道。

    宝龄慢慢说:“那么,你就没有想过,你好了之后,要去哪里?”

    邵九似乎微微一怔,随即,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以后的事,何必想太多?”

    宝龄怔了怔,心头千思万绪,乱成一团,半响才道:“可是,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青莲会的人,就不想回青莲会去看看?你不担心,你的手下会到处找你?”顿了顿,她又道:“你也没有一点好奇,你自己从前的生活?不想赶快去了解?”

    他醒来之后,她只告诉他他原来的身份,说自己是阮素臣的表妹,至于他为何会中毒,为何会被救回来,也只是说有人凑巧在山上发现了他而已,但他却没有多问,甚至青莲会的一切,他都不曾提起。

    “自然担心。”邵九缓缓道,“也自然想去了解。只是,我的身体虽然好了,但未痊愈,等好了,再去了解也不迟。”顿了顿,他笑望她,“何况,阿零的腿伤还未好,我不会离开。”

    宝龄看了他一会儿,他纯粹的眼睛里澄澈一片,含着温柔的笑意,如同最纯粹的玉石,她无奈的叹息一声,不由得喃喃一声:“你若真醒了,便不会这么想了。”

    他若真的记起来了,恐怕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吧?

    “阿零说什么?”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话,邵九问道。

    “没什么。”宝龄自嘲的笑笑。

    也许,想不起来,才是最好的。

    邵九亦是没有再追问,目光落在她的腿上,伸手撩开被褥,宝龄一怔,下意识地便捂住。手被扯开,她再捂住,又被扯开。他笑笑,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挡住:“我只是想看看好些了没有。”

    因为有厚厚的被褥,所以宝龄只穿了一条单裤,邵九卷起她的裤腿,大约是粘到了伤口,她“嘶”了一声,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小心翼翼,仔细察看了伤口之后,才露出一丝微笑:“已经结疤了,红肿也退了。”

    “对了”,宝龄忽然想到什么,“那天你带我回屋的时候,我又没有说什么?”

    她记得那一天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一大堆话,仿佛还有关她与阮素臣的约定,虽然记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她隐约记得是说过的。

    漆黑的眼睛有意思波光流转,邵九微微一笑:“好像说过一些,却听不清,应当是烧糊涂了。”

    宝龄吐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听见那扇陈旧的红漆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犬吠声。

    是小黑吗?宝龄正想着,邵九已站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小黑竟撞开了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着。

    宝龄眯了眯眼,才看清小黑是半侧则身子,瞪着一个方向,目光里充满警告与戒备。

    透过小黑的身影,宝龄朝哪个方向望去,怔了怔。门外,站着一个女子,仿佛是因为小黑的叫声让她猝不及防,所以她半个身子是侧过去的。

    骆氏。

    此刻,邵九已经来到门外,安抚的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然后站起来,看着骆氏。宝龄本想开口,想了想,却终咽了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一狗。她本还有些奇怪,从邵九醒过来后,骆氏竟没有出现过,现在想想,骆氏应当早就来看过邵九了,只是,一直用比较隐蔽的方式而已。而方才,却被小黑撞破。

    骆氏因为门突然被打开,而有一瞬间的无措,下一秒,当她看到屋内的少年时,眼底仿佛不在容下第二个人,弥漫起复杂的情感,有激动、有不安,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邵九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片刻,目光相识清澈无瑕,又仿佛深沉幽远,片刻,他笑一笑,转头看向宝龄:“这位是”

    骆氏一怔,宝龄已接口道:“三夫人。”

    邵九脸上并无一丝异样,只是有些微微的惊讶,然后朝骆氏笑了笑:“在下邵九,见过三夫人。”

    骆氏脸上浮上一种复杂无比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良久却只挤出一个字:“嗯。”

    骆氏是知道邵九失忆的事,正如宝龄所猜想,在邵九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却来了西苑,然而,在那么多人的屋子外,她却迟迟没有进去,她在害怕,她害怕当在没有神志不清这层掩饰后,第一次清醒的面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那么想冲开人群将那少年搂在怀里,如同每一个等待自己孩子醒来的母亲一般,可是——她却迈不开步子,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些人在围在他身旁,却不敢上前探视。

    然而饶是如此,她每一日,还是回来西苑,看见他好好的,身体似乎也逐渐在恢复中,才会放心的离开,今日,本事和前几日一样,谁知,她却不小心碰到了门闩,那铜质的门闩发出响声,惊动了院子里睡觉的那条狗,小黑冲破门,她来不及躲闪,只能以一种尴尬的姿势面对。

    “三夫人来西苑有事吗?”两人对视片刻,邵九开口道。

    骆氏长而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看向宝龄:“我听说宝龄病了,所以来看看。”

    骆氏一直唤她顾小姐,那是一种冷漠疏离的态度,此刻却叫了她的名字,宝龄微微的惊讶过后,不觉了然。

    骆氏此刻怕是千言万语,却说不上来,只好借口来看她下台阶。望着骆氏晶莹欲滴的眼眸,宝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朝邵九道:“我有事跟三夫人说,你你能不能先出去下?”

    邵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出去。

    骆氏的目光一直随着邵九,知道门被缓缓关上,却还是一动不动。

    宝龄只好唤了声:“三夫人”

    骆氏这才缓缓回头,低声道:“谢谢。”

    宝龄摇摇头,淡淡道:“三夫人不必谢我,我并不是为三夫人解围,只是想清静一下罢了。”

    骆氏道:“我也并非因为方才的事情谢你,我谢你,是因为你救了他。”

    宝龄沉默了一下:“那更不必,我救他是因为我想救他,与任何人都无关。”

    骆氏看着她,好一会儿,眼底浮上一丝惆怅:“你跟你父母都不同。”

    宝龄一怔,她已接着道:“你父亲那个人,可以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出卖别人,而你母亲,却是个懦弱的人,她爱你的父亲,所以你父亲无论如何对她,她都只有忍气吞声,直到你父亲取了阮媛贞,还落得阮媛贞害死的下场。但是——你不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你自己的原则,却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宝龄慢慢道:“三夫人,你错了。我母亲并非是一个懦弱的人,她只是,爱得太深,而夫人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些人做了许多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在遭遇爱情的时候,每个女人,怕都无法理智,她也不例外,她何尝不是为了邵九,做了许多没有理智的事情?她颇有些嘲讽的淡淡道:“我知道夫人从前因为我父母的原因,不喜欢我,甚至恨我,不过夫人想必已经知道我和阮素臣之间的约定,到了此刻,三夫人是否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骆氏一怔,垂下眼帘,幽幽的说:“那些事都不重要了,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他真的失去了记忆,从此,都不要想起从前的事,重新开始生活。”

    曾经,骆氏也曾怀着一颗复仇的心,摧毁着一切,报复伤害过她的那些人,也是她毕生所愿,担当邵九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才清醒的认识到,她只希望他活下来,其余的一切,都不是重要的。

    只要有一方退出,那么,或许还能挽回。

    而此刻,邵九的失忆,无异于强制性的退出了这场争斗。

    宝龄心头募得一震,虽然她与骆氏之间有太多的来自上一代的私怨情仇,但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想法是出奇的一致。一时间,她心头不只是什么感觉,良久才恍惚的一笑:“但愿如此。”

    骆氏走后,过了一会,有脚步声响起,宝龄以为那是邵九,确实小黑。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桌上的那幅画,小黑跳起来,忽然叼了画质跑了出去。宝龄刚要开口阻止,小黑却不见了影子。

    后来邵九进屋,她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只是笑笑:“罢了,一幅画而已,明日再花便是。”

    与此同时,小黑冲出院子,撞到了一人的腿上,待那人看清这是那条这几日一直在南京府的小狗屎,想起留下这条狗是四公子的意思,之才悻悻然骂了一句朝书房走去。

    南京府的书房里,阮素臣吃过晚饭,用丝绸帕子擦了擦嘴,终是问道:“西苑怎样了?”

    他本让人不用在通报来自于西苑的消息,因为几次的试探下来,他也找不到邵九的任何破绽,同时,他还不想在听那些让自己心如刀绞的消息,但几日下来,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那人一怔,才将西苑这几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自然也说了骆氏:“看起来,邵九真的想失去记忆一般,每日只是闲散度日,不急着出府,也不曾同外界联系。”

    阮素臣蹙眉,沉默不语。

    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声:“倒是那个小黑的狗,着实麻烦,方才也不知道叼了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的跑出去,差点撞断属下的腿。”

    阮素臣凝了凝眉,想起宝玲关于狗与笼子的那番话,心地浮上一丝落寞的怅然,良久挥挥手:“一条狗罢了,由得他去吧。”

    这个时候,南京府后院墙角下,一个小小的黑影,成功地用前爪爬开一个小洞,灵活的钻出去,他的嘴里,依旧叼着那幅画,消失在一篇迷茫夜色中。

    贰佰贰拾柒、障眼(一)

    很快便到了第二月末,南方的冬天仿佛已接近尾声,百日是阳光明媚,夜晚是满天星斗,马俊国披着一身夜色缓缓步出南京府的书房,他刚与阮素臣商讨好关于改革军队的事宜。

    阮素臣新官上任,纵然是阮克的亲子,但从小不在军中长大,亦从不过问军中之事,从阮克猝死到阮文臣发动军变,再到束手就擒,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阮素臣边走马上任,军中各个支派的势力在此期间按中观望着,明理看来华夏已经一排安定局面,实则各方蠢蠢欲动,暗流汹涌。这个时候,阮素臣最需要的是一批亲自培养起来的力量,用来对抗那些已从壁上观渐渐变得肆无忌惮的实力,而这些人,必定不能为早先军中的人。

    早先在军中的人,无论职位高低、能力大小,具有枝节脉络相连,具有党派纠葛,而马俊国虽是警察厅的人,但警察厅与军队仍是两股分割的实力,故此,马俊国深知:此时阮素臣将他安置在军队中,并进行调动,让他连升几级,成为身边的亲信。

    而他自己呢?他又为何要答应他?夜色中,马俊国一向豁达明朗的眼睛里,是一抹捉摸不透的浓郁雾色。

    他慢慢地走着,仿佛尽情呼吸着黑暗中沉寂的空气,然后,叫上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浑身漆黑的小狗,有牙齿咬住了他的裤管。

    他人的这条狗,好像是宝龄带进府的,平日将府里弄得天翻地覆,但阮素臣似乎不以为然,当他刚知道是,寒意不觉浮上眼底:阮素臣中在意的是宝龄吧,此刻,哪怕顾宝玲要他的性命,他也会双手奉上吧?那么,那个惨死的女子?在阮素臣心中,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吗?

    女子苍白柔弱如紫丁香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马俊郭心中顿顿的一疼,狠狠地抽出被要住的裤子,然后,转身朝灌木丛中跑去。

    马俊国一愣,心头忽然咯噔一声,只会迟疑的一瞬,便跟随着他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冬日的南京府静寂无声,浓密的灌木丛中更连某些昆虫的叫声都没哟,马俊国一步步的走过去,然后,忽的停住。

    在枝叶缠绕的树丛中,他看见一个少年斜斜哒靠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下,繁密的树叶与枝节交织,如一张天然的、巨大的网,将漫天的星光遮住,至于稀疏的斑斑点点,透过斑驳的树影,投下来,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树叶遮盖下的这片密林犹如一个于世隔绝的神秘之地,而这个少年便是这神秘的主宰。乌发素颜,黝黑沉静的双眸,仿佛漫天的星子都坠入其中,少年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却仿佛天地间的灵气汇集于一处,如同森林中来不及归去的精灵,却又宛若黑暗中幽谧的魔王。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邵九。

    “你”纵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纵然之前两人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纵然亦曾听说过他如今在南京府中,但这一刻,马俊国还是忍不住道吸一口凉气。

    马俊国向来喜欢结交朋友,而邵九的风韵更是一直让他欣赏,所以,当初偶然的情况下与邵九相识,他便主动结交,之后,他也一直很珍惜这个朋友即使很多时候他的事看不透,但也从不过问,因为在他看来,朋友是以心相交,不问地位身份,是最纯粹的情感。从前喝酒聊天,在安静的屋子里,在马俊国的心理,两人也算是熟识了,然而,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这个少年。此刻,黑夜如同最好的衣裳,为这个少年添上一层神秘的、动人心魄的魔力。

    马俊国仿佛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却见那少年只是散漫的笑了笑,声音透过风吹来:“放心,周围的守卫都被我支开了,这里很安静。”

    神情从容而沉静、声音柔和而自然,就如同从前偶尔在马俊国的别院相聚一般,仿佛今晚的事,是两人间早就有了约定,要在此一聚。

    马俊国愕然张大了嘴,忽然朝下看去,那只狗早就不见了踪影,他瞳孔木然的收缩,此刻,他神经纵然再粗,也想到了那条狗是故意引他来这里的,而找他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可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他不是

    “你根本没有失忆!”马俊国脱口道。他听闻过邵九的事情,也出于一种目的暗中很是关心,但此刻,他发现一个问题:邵九根本不是像是失去了记忆。否则,又怎么会

    邵九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在漫天的星辰下有一种绚丽却幽沉的颜色,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承认,亦没有否认:“马兄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马俊国本来有许多疑惑想要问个清楚,但邵九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安静下来,他怔怔的看着他,想起从前,没戏相处时,似乎也是这样,他自问家境不俗,但更让他骄傲的是自己的性格与人缘,只要众多人在一起,他总有把握处于主人的位置,与众人相处甚欢,除了——邵九,每当他遇到这个少年,便总会觉得,失去了主导的地位,无形中落了下风,但从前,能让他崇拜的却也不多,但此刻片刻,他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吧。”

    邵九笑笑:“我与马兄相识多久?”

    马俊国在听到邵九有话要说时,原以为是很重要的话题,却未想到,邵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有些怔忪:“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

    五六年前,那少年的马车与他的马车在街头相撞,他本已经打算离开,但见那少年落的马车来,却惊为天人。当时少年的容颜更为稚嫩,周身散发的气韵却以自然天成,少年相邀他酒楼上一聚,说是为了赔罪,他本并不以为然,但见了少年的风韵,却欣然同意了。

    “五六年了啊”邵九目光落在远处,仿佛在沉思,片刻,转过头微微一笑,“这五六年来,马兄以心相交,不曾过问多余之事,邵九很是感激。”

    马俊国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但被他如此真诚的相谢,心头却还是生出一股豪情来:“君子之交本就该如此。”

    “只是现在”邵九慢慢地站起来,身形从容而优雅,如清风流水,“我只想与马兄坦诚相待,并且——”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许引诱的意味,“想与马兄谈一笔交易。”

    南方晴朗的夜晚似乎已经夹杂的春日温暖的气息,然而被的确依旧被严寒与风雪覆盖,在一片荒野中,有一巨大的黑影在缓慢的移动,虽是缓慢,但一转眼便到了跟前,若有人一直跟随移动,便会惊奇地发现,早在十几天前,那些黑影本是稀落的,但每到一个地点便会增大一点,十几天的行程,渐渐的,便成为了一支不下百人的队伍,而且,并未结束,与此同时,北地各条隐蔽山道上,都有那么一支队伍各自朝着南方汇聚,如同一条暗流一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

    此刻,南京府另一处角落里,确实亮着微弱的灯光,宝龄慢慢的撑起身子,好不容易下了床,本来他应该安分的躺在床上,腿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上一次也是这样,在她以为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又反咬他一口,上次是因为心情起伏的缘故吧?

    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又怎么会平静?

    只剩下一天的时间,那是她与阮素臣说好的十天之约。就在后天,她还会是她吗?一切都改变了吧。

    这样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尝试着走下床,慢慢走到门口,推开门,这几日,她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在床上,但每当夜晚来临时,便会看到一个天井之隔的对面屋子里亮着灯,因为她占据了邵九的床,所以他搬到了对面的屋子。有时她半夜醒来,也会透过镂花的窗格,看见他的身影正伏案不知是写字还是画画。

    可是,今夜她一怔,竟然没有人。

    屋里的灯光还亮着,却没有影子。

    是不在床前?是睡前忘了关灯?

    她缓缓的超那间屋子走去,心不知为何砰砰

    宝贵双全第6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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