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61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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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摊牌?”

    “摊牌?”阮文臣眯了眯眼,“你是说……”

    顾宝龄。

    顾宝龄住在莫园,阮文臣虽不想承认,但心底到底是对邵九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忌惮,因为摸不清邵九的底细,更因为……那个少年其实比他小,却不知为何每当想起那少年时,他总有一种由心底升起的,莫名的不安。故此,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却未想到,时机来了,仿佛是天在助他。

    顾宝龄居然要回苏州,得到这个消息,他于是派人一路跟踪她至苏州,见她身旁除了一个老头、一个丫鬟,便再无他人,才安排了一出惊马的戏码,让人先藏身于暗中,用小石子掷在马腿上,趁那马受惊乱蹦、横冲直撞,独留她一人在马车中时,再潜入马车将她打晕,蒙上眼,带走。

    那日他与胡刚去那间院落看过,当时顾宝龄像是睡着了,然后,他便安排了一个哑巴婆子“照顾”她,自然,门口亦是安排了侍卫。

    想起那个女子,阮文臣便想起自己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来南京府做客,那一次,是阮素臣带着她一块儿来的,她在南京府小住,有一次,他在园子里偶遇阮素臣,起了作弄之心,故意撞到阮素臣,“不小心”掉了一根链子,让阮素臣跳到府里的池塘里去帮他捡回来,阮素臣并未说什么,已准备下水,谁知她忽然冲出来,说他是故意的。

    他一时恼羞成怒,捏住她的下颌,她想也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拖着阮素臣跑了。

    当时他尚小,又碍于父亲,不敢将这事声张,但心里已埋下仇恨的种子,也正是如此,当许多年后阮素臣大婚时再见她,他有种说不出的痛快,阮素臣娶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嫡亲的妹妹,他想要报当年那一巴掌之仇,所以才暗中叫人留意她与阮素臣,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暗中见面,想抓住些把柄,叫她名节尽毁,叫阮素臣不好过。

    阮文臣陷入回忆中,听到胡刚的声音传来。

    “少帅抓了那女子,不就是要让四公子有所顾忌么?属下知道少帅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多事,但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如今虽看似风平浪静,可这节骨眼上,却容不得一点闪失,少帅还是小心为上,等祭天、昭告天下之后,局势已定,倒是要如何处置那女子与四公子,便是少帅说了算了。”

    阮文臣眉心微微一蹙。

    阮素臣前几日病了,阮文臣之所以依旧让许怀康与阮素臣接触,是因为许怀康毕竟是阮家多年来的大夫,倘若突然换掉,难免让人生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所以,他还是让许怀康为阮素臣看病。

    但他心里到底不怎么踏实,他从小与阮素臣一块儿长大,对阮素臣还是有些了解的,他那四弟,虽从不争任何东西,但不是个蠢货。

    那样的人,倘若有心想要做一件事,并不会太难。

    胡刚说的不错,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优柔寡断、诸多顾忌,只能孤注一掷,索性与阮素臣摊牌。

    毕竟,他自幼跟着阮克在军中长大,而在军中,阮素臣却没有任何威望,再加上阮素臣心爱的女子在他手中,阮素臣就算想做什么,也根本做不了。

    这么一想,阮文臣心一定道:“胡刚,我此刻不能擅自出神庙,你给我传个信给阮素文,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只要让他知道那女人在我手上就好,他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明白,识时务者才是俊杰。”

    胡刚得了命令匆匆前往南京府,见到阮素臣之时,阮素臣正卧床,脸色苍白而透明,见了胡刚,微微一怔:“胡旅长怎么来了?”

    胡刚微微一笑:“是少帅的吩咐,少帅如今在神庙无法亲自前来。但心中总是记挂着四公子,于是命小的前来探望。”

    “油老虎旅长了,素臣并无大碍。”

    “那就好。”胡刚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知四公子。”

    阮素臣面无表情,心中不知怎么闪过一丝不安。

    胡刚接着说道:“因为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少帅前几日才想起,顾家和阮家总是亲戚一场,如今顾家只剩顾大小姐一人,但终究不好失了礼数,少帅于是便派人亲自去苏州请顾大小姐回南京,此刻顾大小姐被属下安置在一处安静处,等明日便请她一同观摩祭天大典!”

    阮素臣平静的面容蓦地凝注。

    宝龄竟……

    他居然没有想到,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阮文臣此刻无法对他如何,便抓了宝龄来威胁他!

    他的软肋,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心宛如被细细的丝线捆绑住,乱成一团,阮素臣的眼底终究起了波澜,渐渐地,那丝波澜沉淀为一抹清冽的料峭,手指慢慢地蜷缩起来,他一字一字地道:“别动她,否则,你保证会后悔。”

    一个字一个字,犹如从牙缝里蹦出来,带着无比的寒意,那一刹那,胡刚竟像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四公子,一抹凉意从脚底蔓延,他不觉缩了缩脖子,但却依旧硬撑地笑一声:“四公子放心,少帅与顾小姐有表兄妹之情,怎会舍得伤她?何况少帅与四公子兄弟情深,少帅也不忍心四公子伤心啊。少帅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四公子安安分分的,胡刚保证,顾大小姐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四公子身边”

    阮素臣注视胡刚片刻,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安安分分?我如今病入膏肓,又能做什么?何况,大哥继承大帅之位,不是众望所归么?大哥又有何不安心?”

    胡刚一时被堵得无话可说,眼神不觉阴狠:“少帅自然是众望所归,只是怕有些小人野心太大,不自量力罢了,总之,笑的该带到的话也带到了,四公子能明白最好,倘若一意孤行,哼……”

    说罢,胡刚一甩袖子,愤愤地走出屋子。一个下人连忙迎上来,胡刚没好气地道:“立刻去七里巷,叫他们好生看着那女人,若是出了一点纰漏……”

    那人心头一凛,连忙应了朝门口飞快走去,竟未发觉,在他走后,一个女子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女子眉头微蹙,眼底是震惊于一抹沉色,竟是筱桂仙。

    宝龄被阮文臣抓起来了?

    想起那少女明朗的眼睛、温暖的笑容,筱桂仙咬了咬唇,飞快地跟随那人而去。

    屋内,阮素臣却丝毫没有留意到门外的动静,从胡刚走后,他整个人仿佛定住。

    宝龄此刻如何?阮文臣会对她做什么?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一定急坏了吧。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素来平静无波的心乱成一团。

    手中捏着的纸条缓缓展开。

    这是一封信,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这封信,许怀康清晨发现钉在自家柱子上,因为信中内容实在太让人吃惊,许怀康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拿来给他。

    信上写的是一条叫他无比震惊的消息:他的大嫂马宛琪的失踪,与他的大哥有关。

    这封信,仿佛一道灵光,让阮素臣想到了一个念头,或许只有那个人,才有能力阻止阮文臣继位,也或许只有那个人说的话,才能另阮系军全军上下信服。

    那个人是如今阮系军里唯一一股不属于阮文臣却足以与阮文臣抗衡的力量,而且……那人向来忠肝义胆,黑白分明,那个人便是——马副官。

    但,一来因为这封信没有署名,他琢磨不透送信人的企图;二来,若将信给马副官,无疑等于燃起了马副官与阮文臣之间的仇恨之火,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事,他终究不太愿意做;三来……他心里对阮文臣纵然恨意极深,但到底是兄弟一场,他并非没有犹豫。

    谁知许怀康前脚刚走,胡刚后脚便来了。

    阮素臣慢慢地走到窗前,素手掀起帘子一角,只见那两个看门的下人正喝着许怀康送来的炖品,不一会儿,那两人犹如喝醉般靠着墙慢慢滑下去。

    这是他昨日让许怀康帮忙做的事,他想要出去,但门口有阮文臣的人,也许,他让许怀康送来汤料,他也料定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会中计,但他原本只是想出去,找到更有力的证据,让一切水落石出,至于之后会如何做,他还是犹豫的。故此,直到如今,除了许怀康,他未将阮克所做的事与任何一个人说过。

    但此刻……若为了宝龄将父亲的真正死因永远埋葬在地底,那便是不忠不孝,但若为了揭穿阮文臣的真面目而伤害到了宝龄,只要想一想,他的心便如刀割一般疼痛。仿佛被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第一次竟无法做出决定。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让人疯狂的思考,他忽地闭了闭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太了解阮文臣了,阮文臣此举,只是为了明日的祭天大典能顺利进行而制约住他,但到了阮文臣真正掌握大权的那时呢?

    他想到了那封匿名信上的内容,想到了儿时宝龄曾今打过阮文臣一个耳光,阮文臣是那般睚眦必报之人,到时,恐怕还是不会放过他,何况……宝龄?

    无论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决定先将一切告诉一个人,那个人在阮系军中,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良久良久,他慢慢推开门,四下查看了一番,飞快地闪出阮府,直奔马副官的府邸而去。

    阮文臣或许做梦也想不到,他囚禁宝龄要挟阮素臣,竟是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

    壹佰玖拾玖、逃脱

    宝龄掐指一算,被莫名奇妙地囚禁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已经四天了。

    这四天里,除了哑婆,她没有见过任何人。第一日来到这里时那丝惧怕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无边的烦躁和压抑。

    倘若那人要钱,她可以先将钱给他,用来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假如那个人是劫色,她至少还可以拼一口气,搏一搏,然而现在,她竟连那些人要什么都搞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要被人关在这里,不知道明日等待她的是什么,甚至……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她脑子里一千种一万种前世电影里看来的面对劫匪的方法:谈判、技巧、防身术,均无用武之地。譬如一个人空有百般种武艺,却完全没有对手,对着空气,又有何用?

    她此刻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恐怖、最摧残忍心的事。

    要一直这么等下去么?不知何时才能见天日,不知道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阳,踊跃被囚禁在这间小屋里,失去重若生命的自由?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

    在她等待了四天每人出现的时候,她决定想办法逃出去。

    哑婆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她并不担心,她担心的是门外那两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侍卫,之所以她认为是两人,是因为那日挡住她的是两支长枪,但她无法确定,或许,还有更多的人。

    于是,硬冲出去被她很快否决了,说不定还未逃出院子,身上便会多上几个窟窿,她不认为将她绑来的人是要杀她,但这并不代表,她贸贸然地逃跑不会激怒那群看守的人,那黑乎乎的东西毕竟是枪,比再锋利的剑都要可怕上百倍的枪,子弹是不长眼的,就算他们没想法开枪,万一来个走火,她也照样完蛋。

    那么,偷偷逃出去呢?

    那日惊鸿一瞥,她看过那院子,院子虽很小,但她根本不熟悉,就算被她溜出了这扇门,也无法保证便能逃出去。说不定,大门口也有人守着。

    何况,她根本连这扇门也溜不出去。

    这里可不是谁家的大宅院,人多眼杂,随便画个妆扮扮个侍女也许能混出去,这里只有几个人,而她是唯一的“保护”对象,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宝龄正思绪百转时,哑婆推了门进来,将一碗饭放在桌上,她无意识拿过饭,吃了一口,忽地眼珠子一转,“哎呀”一声,叫起来,将那口饭菜全部吐在了地上。

    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趁着哑婆不注意,飞快用手指在眼睛上抠了一下,心底默默道:哑婆,对不起了!饭菜并没什么,但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吸引门口那两人的注意力。

    眼球被异物一抠,顿时酸痛,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宝龄脸色苍白,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

    哑婆吓得连刷白,连忙冲到门口,朝门外两人依依呀呀地比划着,门外两人早就听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动静,此刻也不觉朝里头看来。

    宝龄演得更卖力,就差没在地上打滚。

    其中一人是个大胡子,眉头一蹙,嚷道:“你耍什么花样!”

    宝龄眼泪涟涟地朝那人有气无力地道:“这位大哥,我肚子实在痛得不行了!”

    “肚子痛?”大胡子朝哑婆狠狠地看了一眼,哑婆连忙摆手,吓得魂不附体。

    另一人皱眉低声在大胡子耳边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宝龄只听到什么“要好生看守”、“不能出差错”,她心底一动,脸上被表情却更是痛苦。

    大胡子听了另一人的话,脸色有些不善,犹豫道:“是不是先禀报……”

    宝龄竖起耳朵,想听出幕后那人的名字,却被另一人打断。

    “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去禀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我看,随便请个大夫来看看,若是好了,也犯不着惊动上头!”

    大胡子思考了一番,大约觉得另一人说的在理,又朝宝龄看了一眼,低低骂了一句不知什么,便对他同僚说:“你看着她,我去叫大夫!”

    宝龄赶紧扯住大胡子的裤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掐着嗓子哭道:“我原来便有着腹痛的毛病,已发起来若是不及时医治,会没命的,等你找来大夫,我怕已经……”她见那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厉色,连忙又道,“我跟你们去吧,如今我只要活命,那里还耍的俩什么花样!”

    另一人见她眼泪直流,也有些不忍,又想到她若是没了命,自己也不好交差,便道:“老大,我看就这么办吧,咱么哥俩押着她,还怕她一个小女人跑了?”

    大胡子迟疑片刻,猛地抽出宝龄扯住的裤管道:“谅你也闹不出什么事!”手一拉,忽地又往她脸上蒙上了那块黑布,拉住她就朝门外走。

    宝龄被拖着,手臂生疼,眼前又如刚来时一般一片漆黑,但心底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方才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看到哑婆送来的饭菜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将她绑来的人接连几日都没有将她如何,那么,只有一种原因,那便是留着她有用。虽然她想不出留着她有什么用,但倘若她突然病了,怕门口那两人也不会完全不顾。

    所以,她才想到装病这么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里究竟是哪里,是还在苏州还是已是别的什么地方,她无从知晓,一切,只能等出去了再说。

    既然要看病,便必须去医馆,医馆,应该是在比较繁华的街道上吧?到了那里想要逃跑,总比在这里方便些。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想法,事情发展会如何,她亦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她也要试上一试,最坏的结果便是,暴露了目的,重新被他们抓回来,等待她的或许是一顿拷打,但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就算要,也要等他们禀报过那位“上头”之后了吧?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跟着他们跌跌撞撞地朝前走,走了几步,那双抓着她的手仿佛蓦地松开,紧接着,她听到大胡子在叫:“妈的!什么东西!老子的眼睛……”

    她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手却又被人抓住,身子被一拉,飞快地朝前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着,握着她的那只手竟也是冰凉一片,与方才大胡子的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好像是……另一伙人。因为她刚跑开那会儿还能听见大胡子与另一个人的惨叫声。

    但跑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她才发觉,不是一伙,只有一个,她能确定,那突然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可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们要拉着她跑?

    不知跑了多久,竟仿佛尽是磕磕绊绊的崎岖之路,宝龄心里各种思绪交杂在一起之时,那人却蓦地停了下来,宝龄喘过一口气,亦听到那人微微的喘气声,于是脱口说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当宝龄正要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时,一双手却已替她做了这件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素白纤长的手,那双手放下来,宝龄便看到了那人的脸,下一秒,她全然怔住:“你……桂仙姐?!”

    方才她被人拖着,本是分不清状况,但一来是潜意识地想要逃离大胡子那群人,而二来,是她有一种感觉,拉着她朝前跑的人并无恶意,所以,她才任由他带着她一直不停地朝前跑。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筱桂仙!

    筱桂仙凝视着宝龄,目光里的神情有些复杂,但转瞬,却浅浅一笑:“放心,这里是我暂时的落脚地,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何况,刚才那东西虽不是毒药,却也够他们受的。”

    宝龄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竟是一间屋子,房门紧闭,这才缓了口气,想起大胡子方才惨叫“老子的眼睛”,不觉纳闷道:“刚才你用了什么东西……”

    “是特制的石灰粉,比一般的石灰粉更能在短时间内腐蚀人的眼睛,叫人半个时辰内看不清东西。”筱桂仙拉了拉她,示意她进屋坐下来。

    宝龄张了张嘴,很想问问,筱桂仙为何会有那样的东西,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久别重逢,她已顾不得这些:“桂仙姐,你怎么会……”

    怎么会救了她?她蒙着眼,筱桂仙如何知道她是谁?难道,是巧合?

    筱桂仙微微垂下眼脸,才抬起来,笑一笑:“我是特地来救你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筱桂仙的话让宝龄一怔。

    “我在府里听到胡刚与他手下的对话,知道他们抓了你关在那七里巷,于是跟着那人前去,正好看到你被他们拉出来,我本想等一个适合的机会再来救你,可见你神色痛苦,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幸好,算是逃出来了。”

    宝龄想起方才自己的神色的确是痛苦,不过,一半是被大胡子的蛮力弄疼了,大半却是装的。只不过……筱桂仙说的话她却不太明白:“胡……刚?你说,抓我的那个人叫胡刚?”

    胡刚、胡刚……她确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筱桂仙见她迷惘一片,顿一顿,慢慢地道:“胡刚……是阮文臣的人。这一次,是阮文臣要抓你。”

    贰佰、人质

    阮文臣?!

    听到这三个字在筱桂仙嘴里缓缓吐出,宝龄不觉错愕:“阮家大公子——阮文臣?”

    阮家大公子、人称少帅的她名义上的大表哥——阮文臣?

    可是……阮文臣为何要这样做?

    想起来,阮素臣成亲那日,该是宝龄与阮文臣的第一次见面,就算顾大小姐从前与阮文臣有过接触,应该也不多,又何至于阮文臣要那样对她?

    阮素臣成亲那日在阮府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宝龄记得,阮文臣看她时的神情的确有些异样,之后,又似乎想抓住她与阮素臣之间的什么把柄,幸好那时……

    想起当时在那间黑暗的小屋里发生的一切,那少年俯在她颈边吐气温热、面容绯红,帮她逃过了一场尴尬,心不觉微微一颤。

    她出神时,筱桂仙的声音传过来:“具体我不清楚,但我想,应当是阮文臣祭天大典在即,却不放心阮素臣,所以,才抓了你以此挟制阮素臣。”

    祭天大典……阮文臣……阮素臣……筱桂仙的话将宝龄那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心头一震,在她被关的短短几天,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么?这些事,她并不知道。而筱桂仙说的原因,更让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阮文臣要继承大帅之位,怕阮素臣也有争夺之心,所以,用我来威胁阮素臣?”宝龄将筱桂仙的话转化为最直接、通俗的意思。

    “大概如此。”

    呼——长长地嘘了口气,宝龄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头却又有些沉重。

    原来竟是这样。

    怪不得抓了她又没对她如何,原来她是个人质。用来让阮素臣安分的人质。

    “那现在……怎么样了?”

    阮素臣知道她被阮文臣关起来的事了?他会如何做?祭天大典举行了吗?阮文臣如愿以偿了吗?

    宝龄想起那温润如玉、出尘般的洁净的少年,无法想象,他竟会与阮素臣争大帅之位。这便是阮素臣说暂时无法返回苏州的原因?可,这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太不像了!

    难道,是她看错了?

    “阮素臣要的并非是那大帅之位,其中的事恐怕更为复杂。”筱桂仙自然知道阮素臣忽然对阮文臣继承大统有疑义缘由,但她却只一语带过,因为这件事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宝龄凝眉许久,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抬起头望住筱桂仙:“桂仙姐,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突然地重逢,宝龄才记起她与筱桂仙已有许久未见了,自从那封信之后,两人便失去了联络。方才被筱桂仙说的那些话所震惊,她一时来不及想筱桂仙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此刻却不觉有些迷惑。

    对了,筱桂仙方才说在府里听到那些消息所以才赶来救她……府里,哪个府?倘若一切真的是阮文臣所为,那么,难道是在阮府?可筱桂仙为何又在阮府?

    筱桂仙指尖仿佛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来回轻轻地划着,抬起眼睑,又错开,低低的声音传过来:“你不知道么,几个月前,我嫁进了阮家,此刻的身份,是阮府的四姨太。”

    “阮府的……四姨太?”宝龄茫然地重复一遍筱桂仙的话,随即错愕,“你……嫁给了阮克?”

    筱桂仙唇边浮起一抹飘忽的笑:“对,我嫁给了你的表舅舅。”

    宝龄望着筱桂仙,筱桂仙脸上的笑容仿佛依旧如初见时那般轻柔,但在宝龄看来,那丝轻柔中,又仿佛夹杂了些许叫人看不透的东西,不再那么纯粹、明朗,良久,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桂仙姐?”

    筱桂仙望向窗畔,目光有些涣散,好像是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给你写了一封信,说要来南京?”

    宝龄点点头,筱桂仙接着道:“我来了南京之后,便在乾乐门做歌女,大帅很照顾我,他年纪虽大,但对我却极温柔,后来更提出想娶我,想我戏子出身、十几年来漂泊无依,想找个好归宿,又谈何容易?哪怕是一般清白的穷苦人家,怕也是容不下。大帅并未强迫我,给我时间考虑,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也挺好,虽是做姨太太,但至少大帅是真心对我好,这样就已足够,我并不奢求太多。所以,我同意了。”

    宝龄记起阮素臣成亲那日,她曾怀疑过台上唱曲的人是筱桂仙,却并未证实,此刻想来,大约是真的了。

    一念至此,宝龄一时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虽然筱桂仙神情恬静,说的话也句句在理,但——宝龄总觉得有些异样。是哪里呢?又说不上来。

    筱桂仙在宝龄心目中,有着不一般的意义。从前的顾大小姐或许只是单纯地喜欢筱桂仙唱戏而已,但她却不一样。

    她对戏文并无特别的喜欢,甚至也不太听得懂,但筱桂仙却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朋友、姐妹。就如同从前的同学、闺蜜。从认识筱桂仙的第一天,宝龄便知道筱桂仙是个明朗、温柔的女子,更真心希望她能找到一处好归宿。

    而此刻……筱桂仙却做了阮克的小妾。

    宝龄凝视筱桂仙,试探地道:“桂仙姐,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你说,女人与古董花瓶一样,幸运一点的,遇到一个识货之人,被他小心收藏、珍之爱之;不幸的,便是辗转众人之人,一生颠沛流离。那么,表舅舅……就是你说的那个识货之人?”

    宝龄之所以记得筱桂仙说的那番话,是因为这句比喻女人的话很特别,更因为,筱桂仙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特别,那是一种陷入自己世界中的神情,心里仿佛溢满了心事。

    所以宝龄彼时才认为,筱桂仙一定是陷入了爱情中,那么,当时那个人,是不是便是阮克?

    听到宝龄的话,筱桂仙蓦地一怔,隐匿在阴影中的面容掠过无数复杂的情绪,像是生生地凝注。良久,那些情绪却沉淀,化作一抹透明的笑意:“是,他就是那个人。”

    “那么,你们从前便认识?”

    “在我未嫁给大帅之前,便去南京府唱过戏,我们从前就认识。”

    筱桂仙的神情那么幽静,仿佛刚才那波澜汹涌的情绪都只是谁的错觉罢了,宝龄盯着她看了许久,亦再看不出什么端倪,若说是有,好像是那双原本明朗如清风的眼中,隐隐有着那么一丝惆怅,但那也是因为阮克刚过世的缘故吧?

    宝龄回过神,终是忍不住失笑:“原来是我弄错了。”

    “你弄错什么了?”筱桂仙蹙眉。

    宝龄笑一下:“我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呢。”

    她本事随意地一说,筱桂仙神情却瞬间凝固:“你以为……是谁?”

    “胭脂弄的管事啊。”宝龄直接道。

    当时她还真以为是那个神秘的管事。也怪不得她,筱桂仙在胭脂弄时,不是获得特殊的照顾么?不必勉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必勉强应酬不喜欢的客人,还有一处安静的住处。

    如此这般,怎不惹人遐想?

    筱桂仙一怔,眉宇间浮上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却笑道:“怎么会是他?”接着,她淡淡地道,“那管事的老婆是个有名的醋坛子,我还记得从前在胭脂弄的时候,隔三差五看见她来串门,我开始以为是管事夫妇感情好,后来才知道,那管事经常与一些女人暧昧不清,所以管事夫人是不放心呢。”

    “有这种事?”宝龄原本心情有些沉重,听了筱桂仙的话也不觉莞尔一笑。

    大约是她的笑容感染了筱桂仙,筱桂仙眼底的那丝模糊的愁绪淡了些,伸出手,刮了一下宝龄的鼻子:“你呀,你的话要是传到管事夫人的耳朵了,那我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突然亲昵的动作,让宝龄愣了一下,想起从前筱桂仙常来顾府的那段时光,彼时,筱桂仙也喜欢戳她的鼻尖,宛如一个宠溺妹妹的姐姐,这么一想,她心中一动,握住筱桂仙的手微笑道:“桂仙姐,我原以为咱们不知何时才能见了,如今又如同从前那样,真好。”

    宝龄漆黑的眸子闪着真挚、清澈的光芒,筱桂仙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手任由宝龄握着,仿佛凝注。

    宝龄却认为,筱桂仙是想起了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有所感慨,于是道:“桂仙姐,大帅不在了,你要节哀顺变,别太伤心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筱桂仙眼底浮上一丝迷惘,接着,一字一字地道:“我方才说了,这里,是我的落脚处,所以,我会暂时待在这里。”

    “桂仙姐!你……不回阮府了?”刚接受了筱桂仙的新身份,但此刻她的话又让宝龄错愕,“为什么?你既然嫁给了大帅,不是应该留在阮府么?为什么要……”

    很多事,宝龄并不知道,但筱桂仙却很清楚自己为何要离开。那座华丽的大宅,从来便不是她的归宿,而只是一件任务,那里,是个是非地,是金丝笼。

    可或许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用那些盘缠在南京城外的偏僻处租了一家院落。她该走,她可以走,只要她愿意,别说离开阮府,就算离开南京,也不会有人知道。哪怕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

    她之所以会听到胡刚与阮素臣的那番对话,是因为,她已经准备了要离开,并且,打点好了一切。

    她应该走的远远的,忘记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但,她却终究——做不到。

    是浓浓的相思、是无法割舍的羁绊,还是……折磨人心的不甘?

    或许,都有。

    所以,她才租了这小庭院,留在南京。

    她想,也许这样,还能听到他的消息,也许这样,她便会离他近些,也许这样……

    但她也未预料到,这间小院第一个接待的人,是宝龄。

    她望着宝龄,忽地问:“你呢,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我……”宝龄一时语塞。

    接下去,她要有什么打算?是应该……重回苏州吧?毕竟,她平安无事的消息还未传出去,祥福叔与招娣定是担心坏了,四处在找她呢。

    一念至此,她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

    筱桂仙眉梢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不想想些什么,慢慢道:“是应该回去,不过……明日便是祭天大典,阮文臣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何况,那些刚才弄丢了你的人保不准会在这周围到处找你,我看,你暂时还是安心住在这里,等过了这段危险时期再想办法回去。”

    筱桂仙说的也很有道理。

    阮素臣应该知道了她被绑架的消息,他会不会担心呢?可这个节骨眼上,万事都应该谨慎,她若贸贸然联系他,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么一想,她点点头:“那我,写封信寄回顾府。”

    筱桂仙柔柔一笑,拍拍她的手:“写完了交给我,我找人替你寄出去,毕竟你此刻还不安全,不要随意出门。”

    “谢谢你,桂仙姐。”宝龄笑一笑道。

    望着宝龄纯粹的笑容,筱桂仙心头一滞,下意识地撇开头去。

    贰佰零壹、下落

    七里巷,其实,只有一条巷子。

    巷子很长很深,地处南京城北的十三村,此存因为几年前发生过一场瘟疫,故此村民死的死、搬的搬,只留一些空宅子,后来,才有些穷苦的流浪汉在此处暂居下来,平时没有人往来。

    但叫那群流浪汉奇怪的是,前几日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将他们赶了出去,又将巷子里最深处的那间院落封锁了起来。

    那些流浪汉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昨日却见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抬着一个蒙着脸的少女出去,之后便没了音讯。

    那叫三狗的流浪汉年纪轻、胆子大些,又好奇心强,此刻不见那凶神恶煞的两人回来,又见天色渐暗,于是又偷偷朝那院子走去。只是,因为之前他们偷偷走进院子想看个究竟时,曾挨过那两人的打,所以此时搞不清里头的状况也不敢贸贸然地靠近,只得离得远远地,朝里头张望。

    他踮着脚,透过陈旧的窗户,朝里看,忽地,听到身后有人道:“在看什么?”

    三狗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两人回来了,吓得差点尿裤子,但当他转过头,看到身后的人时,却又如石化了一般。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少年。左边那少年一声黑衣,神情冷漠,叫人望而生畏,而右边那少年……三狗眼睛亮了亮。

    右侧的少年素色的衣衫外是一袭白色的紫貂毛斗篷,映得他脸色格外苍白,一双眼眸在夜色下宛若深潭,轻轻渺渺,望不见底,唇边却带着柔软如春光般的笑容,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三狗被他这么一看,整个身体便禁不住地颤抖起来,脱口道:“看……看被人关起来的那个姑娘……”

    话音刚落,三狗眼前便一花,那黑衣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到了他跟前,眼中尽是一片焦急之色:“那姑娘此刻在里面?”

    三狗吓得魂不附体,慌忙摇头,结结巴巴:“不,不见了。”

    “你吓着他了。”白衣少年清幽的声音传来,朝着三狗微微一笑,“你能不能告诉我……”纤长的指尖指了指那件屋子,“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奇怪,见到那白衣少年的笑容,三狗一颗心竟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你,那双眼眸、那抹笑容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说完,三狗发现那黑衣少年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而那白衣少年却轻轻地动了动眉,仿佛在沉思。

    片刻,那白衣少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三狗:“多谢,现在,我们要进去看一看,你去替我们在外头守着,倘若你说的那两人回来,你就报个信,可好?”

    三狗一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已经发了光,再看到那拿着银子的、除了太过苍白一些之外找不到任何瑕疵的手,下意思地将自己的手在衣裳上来回擦了三遍,才接过银子。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转身朝屋内走去。

    他的步伐有些缓慢,甚至转身时轻轻一晃,但却在浅笑间,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从容,宛若一朵绽开在高山之巅的雪莲。不是邵九,是谁?

    屋里的陈设一如宝龄离开时那般。

    邵九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截绳子,眸光微微一暗。

    “公子,应当是这里,只是,为何不在了,难道,是阮文臣知道我们查到了这里,所以……”

    “不会。”邵九不紧不慢地道,“阮文臣此刻根本分不开心。”

    “那么……”陆离漂亮的眼睛一亮,“她自己逃走了?”

    邵九眉梢微微一挑:“不能确定。但,刚才那人所说,她是被两人架着出去的。”

    陆离皱眉:“那究竟……”

    邵九唇边忽地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也许,她会知道。”

    “她?”陆离一怔,便见邵九轻轻地掀起床榻上的被褥。

    “啊啊啊……”那被褥下,竟是一个婆子。此刻,她惶恐地抱着头,发出古怪的声音。

    陆离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婆子的衣裳:“说,那姑娘哪里去了?”

    婆子便是哑婆,自从那两人走后,她一直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中,她以为是她做的饭菜出了事,怕那两人会迁怒与她,又不敢逃跑,故此只得将自己裹在被褥里,刚才听到脚步声,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她才看清来人并非之前的雇佣她的那两个人,微微一怔,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口中只能发出短暂的音节。

    “是个哑巴。”陆离顿时泄气。

    邵九将手搭在陆离肩上,上前一步,朝哑婆微微一笑:“婆婆,你发不出声音?”

    哑婆赶紧点头。

    “那么,你可会手语?”

    哑婆一愣,便见那少年慢慢伸出手,打了一个手势,哑婆看懂了那手势,顿时激动,比划起来。

    陆离暗暗松了口气,暗道:怎么忘了呢?公子不仅会唇语,也会手语。他看着两人用手势比划着,神情变幻莫测,心底更是焦急,好不容易等邵九放下手,才问道:“公子,她怎么样了?”

    邵九似笑非笑:“她病了。”

    “病了?”陆离怔住。

    邵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放心,那病很快便会好。”

    陆离讶然,想再问时,却见邵九眼底浮上一丝微妙的笑意。

    其实方才与哑婆的手语中,邵九已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而从哑婆关于宝龄突然肚子疼的那些内容,又猜到,宝龄或许只是想装病逃脱。

    想起那少女眼珠子转动的模样,他竟不觉莞尔一笑,但下一秒,却又陷入沉思。

    既然是装病,那么此刻,是否已经逃脱?

    忽地,门外传来几声狗叫声。邵九微微一笑道:“来了。”说罢,一闪身,没入门后。

    陆离才反应过来,那声狗叫,是三狗发出的讯号。他朝那哑婆看了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然后亦飞快地闪入门后。

    果然,片刻之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宝贵双全第6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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